手术刀划破手指后,一位医生遭遇了艾滋暴露|吴楠专栏
医生也是有预感的。35岁的张原从那天早上就感觉不太对劲。先是自己六点半出门前,妻子埋怨他喝了冰箱里剩下的、给孩子准备的那瓶酸奶。出了门又发现自家门口的电梯故障,绕到三单元下楼。到了楼下发现车钥匙落在家里,他懒得去取。
七点多,张原和医生的交接进入尾声,一个很瘦的小伙子一瘸一拐地走进诊室,此时小伙子的运动鞋的鞋头渗出了血。张原让小伙子跟他去处置室。脱下鞋,才发现小伙子的脚趾上不仅有切口,还有一些异物。
张原示意小伙子穿上鞋,自己在电脑前操作一番,让小伙子去交一下处置费,还需要验血,然后再回来。小伙子很沉默也很听话,但验血结果要一个多小时后才能出来。张原见小伙子交完钱,自己也不算忙,决定先给他处置。
张原那天手裂了口子,也没粘创可贴,就戴了两层手套。张原看了一下小伙子的伤口,发现比较深,加上有碎玻璃,他先用生理盐水清洗创口。但有清洗不到的地方。张原先用镊子,后来只能用手术刀顺着异物的方向切开些许。由于没打麻药,小伙子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条件反射,猛然踢了一下,手术刀划破了张原的手套。血是过了两秒才从张原的手背上流出来的。
张原快速给小伙子处置好伤口,忙往自己的手套上倒生理盐水,又用碘酒消毒。然后脱下手套,用力挤压伤口,再用肥皂水洗手,最后再次用碘酒消毒。
而一个小时后,护士来找张原,“张医生,早上来找你看病的那个小伙子,你有联系方式吗?”检查结果显示,HIV阳性、乙肝阳性。小伙子用的是自费,身份证也不是小伙子本人的。
张原浑身一冷。
已经八点半,急诊室外有病人推门就进来,喊了几声,张原才反应过来般,应了一声,就往门外走。那位病人嚷起来,张原不想解释自己为啥不看诊。来通知张原化验结果的护士似乎在跟病人解释。
这是一家区级医院,急诊科只有内科外科之分,出了急诊科,走过挂号大厅,上楼梯,三楼,右转。门上贴着“医务科”。张原发现门还没开。医务科比医生上班时间晚一点。张原不知道自己踱步多久,就听到一个女人问,“有事?”应声抬起头,张原鼻子竟然一酸,“我暴露了。”
女人先是一愣,又忙问是什么病。“艾滋。”两个字说完,张原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女人连办公室都没进,带着张原就往西药局跑,“没事没事。” 可不出意料,区医院怎么可能有艾滋病毒阻断药。医务科的女人开始给副院长打电话。
“以前有没有过职业暴露感染艾滋病毒的?”张原开始在心里盘问,“他们都怎么处理的?”但副院长在电话里和女人说完,女人又跑去急诊科,估计是安排医生接替张原。
“你咋就暴露了呢!”后来这个问题,张原被很多人问过。他一开始对医务科、副院长都讲过一遍。到了第四遍时,张原懒得讲了,对电话里说,“不然我自己掏钱买吧!就是阻断药,我刚才用手机也查了,几千块钱。”
电话那端的是市疾控的工作人员。张原早知道,医疗和疾控是两个系统。只是没想到,原来再紧急也需要走流程。而这样的流程中的一部分,包括张原讲述和回忆自己的操作究竟有没有失误。
张原从两个小时前的害怕,甚至有些不好意思给别人添麻烦,变成此刻的愤怒。或者说是委屈。“我自己买还不行嘛!” “我们只是按规定。你要是在三级三甲,还用到别的地方问阻断药?自己医院里就有。”接电话的工作人员还不忘记挤兑一句。“区医院的医生就不是医生吗!” 张原嗓门大起来。
“小张,你去平静一下。我来联系。” 副院长也看不下去,让医务科的职工带张原去会议室等待。
张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会议室里空荡荡,门外传来各种声音。他好像陷入另一个世界,连能不能吃上阻断药这件事都没想。张原想到了女儿。七岁的女儿,自己能看到她嫁人吗?还有自己的父母,原本身体就不好,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小张,去二院,那里有阻断药。去药局找主任,我和他说好了。手续回头再补!”副院长便兴冲冲地推开门边说,似乎他也卸下了一副重担。
张原猛地站起来,连白大褂都没脱,胸卡还别在左胸的口袋上。“别开车,打车!安全抵达最重要!” 副院长又叮嘱。张原对副院长一直没啥印象,可这一次他才感觉到这位五十岁出头、仕途上大概已经没有上升空间的男人,是靠谱的。
张原的注意力的确不够集中,万一自己开车容易出现问题。实际上那天张原也没开车,他是后来才想到这一点。但显然副院长考虑的还是挺周全的。
张原取到药时,发现就一盒。他有点不好意思在二院药局吃,道了谢,在扶梯口的自动售货机买了水。想都没想,吞下药。“咕嘟”,张原看了看手机,上午十点四十,距离职业暴露,过去了三个多小时。这已经算非常快的。
张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时,接到副院长的电话,听说张原已经服完药,副院长也松了口气,“这几天你先回家休息。单位这面,我都安排好了。”
或许是吞药下肚的缘故,张原才觉得浑身汗津津的。他把药瓶放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又用手隔着口袋压了压,确定放好之后,开始一边喝水一边下楼。“能休息几天也是好事。” 张原竟冒出了这个想法。从2020年到2022年,张原的休息屈指可数。现在医护资源紧张,2023年一周休息一天已经算是多的。张原琢磨,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调整一下状态。
回到家已经是中午,张原给妻子发了信息,说晚饭他来做。妻子惊讶中透着高兴,“你没事吧?”张原平时要么值夜班要么就是下班后疲惫不堪,哪里有心情做饭。今天真是破天荒。
妻子的高兴也只支撑到了吃完晚饭,张原说要和她讲一件事。妻子见他态度严肃,便让女儿先去平板上看一会《小猪佩奇》。“我今天被病人……” 张原只开了个头,就被妻子打断了,“病人把你怎么了?” 张原无奈,“是病人把艾滋传给我了。” 妻子没听清一样,确认了几遍。
“刚才你还跟我们吃饭了!”妻子的第一个反应是吃惊。妻子作为一个会计,如果不是张原今天提到,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自己也能跟艾滋病扯上关系。张原料到妻子会这样大惊小怪,摸出手机,把事先找好的网页发给妻子。“我主要是想跟你说一下,我已经开始阻断了。这一周大概会出现副作用,另外医院那面通知我先休息。”张原补充了一句。“不会开除你吧?”妻子又来了这一句,弄得张原有点烦。因为妻子说的担心,也是张原的担心,他不想说出口罢了。
妻子努力像往常一样,陪女儿做完作业。在妻子陪孩子学习的时间,张原不敢看电视,怕打扰他们,便躲在卧室里刷手机。不知道是不是用手机搜索了很多次“艾滋”的缘故,短视频软件一直在给他推送相关内容。他把手机扔在一边,想一个人静一静。
但妻子压抑不住自己的焦躁。在女儿磨磨蹭蹭时,嗓门大了起来,语气也很不耐烦。张原还纳闷,哄完孩子的妻子已经走过来,把他拉到厨房,关上推拉门,“我们要谈一谈。”
“你吃这个药,要多久才有效?”两个人的距离还不到一米。“要吃一个月,才知道最终的效果。”张原明白妻子问的是阻断药。“孩子是大事。” 妻子这话有点没头没脑,但带着试探的语气。张原等着妻子说下去。“这个月,咱们分餐吧!”妻子说出了想法。“这个病,吃饭也不传染。再说我也没得呢!” 张原很吃惊。“预防万一!都说了孩子是大事。” 妻子撂下这句话,去洗澡了。
夜深了,张原睡不着。就在一个小时前,妻子把她的被子搬到了沙发上。张原拉住她,“你这是干嘛?”“以防万一。”妻子又冒出这个词。“我还没得呢!”张原又说了一遍,并努力压住声音,免得吵醒孩子,“再说我也什么都没做。”“我不能等你做了再后悔。”妻子拉开了卧室的门。过了几分钟,张原走到客厅,对在沙发上躺着的妻子说,“我睡沙发。你还要上班,我这几天休息。”妻子没吭声,一边捋头发一边往卧室走。
睡沙发的张原第二天六点不到就起来做饭,他怕女儿看到会产生疑惑。现在的孩子什么都懂,看到沙发上的被褥就会明白是父母吵架得很严重。大人的谎言并不能骗过孩子。
等妻子送孩子去上学后,张原一个人在家,越琢磨越哭笑不得。妻子的意思是怕自己传染给她?还是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自己还没确定感染,妻子已经不想继续婚姻了?可这种话,一个人问不出口、一个人说不出口。
张原回到卧室床上,又睡不着,索性起来去买菜。可到了晚饭时,张原算好时间,生怕做早了,等妻子女儿回来,饭菜都凉了。而等了十多分钟,等到的却是妻子的信息,说她和孩子在外面吃。张原看着一桌子的菜,心里堵着,没了胃口。
从那天起,张原也不再做娘俩的饭。实际上,从第三天起,他自己也没有了胃口。张原先是腹泻。一开始他以为是许久没下厨、食物没做熟。妻子还开玩笑,“这下你就安心在家休息。我们带饭给你回来,还省得你折腾了。”后来他又自我怀疑,是不是感染了艾滋病毒,出现了急性期表现?但就在张原吃止泻药时,忽然意识到,也许是药物的副作用上来了。
到了第四天,张原又增添了恶心的症状。身为医生,张原清楚这些药物的副作用因人而异。但同时,他也在想,会不会是身体里的艾滋病毒正在被药物击溃,产生了这些强烈的反应。这样一来,张原希望反应再强烈一些,才能让自己确实安全。
那几天,孩子也发现了张原的“不舒服”。最初孩子每天都跟妈妈出去吃好吃的,特别开心,回家后还会和爸爸汇报,“爸爸,我今天和妈妈吃了黄焖鸡,好好吃!”“爸爸,你知道路口有一家水煮鱼嘛,特别好吃,叫妈妈带你去吃!”“我们今天吃了汉堡,一点也不辣!”妻子给他带了两天的晚饭,但张原确实吃不下,于是晚饭变成了次日妻子带到单位去的午饭。
同样是药物的副作用,但在妻子看来却有那么点不对劲。隔了三四天,妻子问,“你这是不是有问题?”张原解释后,妻子忽然又问,“你这个工作还能继续做下去吗?”张元没有明白妻子的意思,以为是妻子问自己会不会害怕,“做我们这行的,肯定要更小心。”哪知道妻子说,“你万一生得了病,医院还能让你继续吗?合同明年就到期了。”
妻子的话戳中了张原的痛点。还没等张原回答,妻子的语气认真了许多,“咱俩是一家人,我也不想哄着你。但如果你真的又得病又失业,咱俩还都不到四十岁,孩子也还小……”顿了顿,“我们都要有未来。”张原没明白,反问,“你在说什么?”
张原已经休息了六天,副作用减轻了一些。医院一直没有主动联系他。除了在领到药的当天中午,医院化验科通知张原,他的艾滋病毒抗体检测为阴性。这意味着张原可以继续服用阻断药了。张原在妻子的“警告”下,决定主动联系医院。
电话接通了,恰好是那天处理职业暴露的女职工,“张大夫,既然没通知,你就在家休息几天。“越是这样,张原越是不安,越觉得妻子说的有道理。
隔天,妻子让张原去接孩子,说自己有同学聚会。张原纳闷,这非节非假的,哪里来的同学聚会?张原接了女儿,问,“妈妈最近有什么事?”孩子想了半天,说昨天自己放学后想回家上厕所,妈妈本来都带自己到家楼下了,忽然接到了电话,硬是聊了十多分钟,结束通话才上楼。让她憋了十多分钟,难受得不行!张原知道妻子一定有变化,但无法确定是什么变化。
正纳闷,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过来。原来妻子叫的顺风车自动扣款失败,司机没有收到车费,又打不通妻子的手机,就打紧急联系人的电话。恰好就是张原。张原问了一下妻子下车的地点,竟然是一家律师事务所。
晚上快八点,妻子才到家。“你去哪里了?”“聚会啊!”“你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你想说啥?”“我知道你去律所了。”“对,没错,我问问你这种算不算工伤!”
工伤是不算的,而班还是要上的。张原见医院没有正式通知自己,也不能一味地等下去,便和妻子简单商量了几句,决定回医院先报个到,至少也是探个虚实、表明自己的态度。那天是周一,也是医院最忙的日子。别看只是区级医院,周一来开药的慢性病患者和老年人可不少。
张原不到七点就到了单位,像往常一样,先到食堂吃口饭。有认识他的医生表情惊讶,“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你被感染了吗?”张原苦笑了一下,“别胡说八道,我好好的呢!”对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端着餐盘,转了个身,到三张桌子外坐下了。张原心里不是滋味,又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太敏感了。
回到急诊科,分诊台的护士比张原还惊讶,“你怎么回来了?”张原说自己现在感觉没事,就回来上班了。护士不能阻拦他,只是告诉他,急诊外科今天是哪位大夫的班。张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已经有人在班上了,不需要自己。
张原还是要和急诊科主任打个招呼。那天走的着急,也没告诉急诊科主任,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张原算好了那天是主任到门诊,才来的。果然,主任看到张原也有些吃惊,询问了一下张原的情况后,主任让他先回家休息,确定没有感染后再回来,最快也要四周。“这也太久了。”张原对主任说。主任回答,这是医院按照阻断程序来的。也是为了病人负责。
主任这么说,张原就没办法继续辩解了。他换了一个角度,“主任,我要是这样一个月不上班,肯定没有奖金了,就剩基本工资,那也太少了。”主任今年四十多岁,习惯性地想拍张原的肩膀,后来还是把手缩了回来,敲了敲桌子,“只发基本工资还是小事,院里还打算重新考核你的操作技能呢!”
张原听到“考核”两个字,有些愤怒,“医院是觉得我水平不行?”此刻张原再解释自己那天单纯就是看小伙子挺遭罪的,加上也没有其他的病人在等着,而且处置费也交完了,就想帮他先弄一下。但没人愿意听这些,毕竟张原这么做算是不大不小的违规。
“医院也会统筹考虑一下。”主任说。“与其考虑考核我的技能,不如开展一次培训,就是艾滋病、梅毒、乙肝啥的传染病防治。”张原或多或少有点转移话题的意思。主任不置可否。后来妻子也说张原不该说这些,“你管那么多干嘛!你自己知道怎么防治就行了,医院爱培训不培训,就你最操心!”
张原大概是过于焦虑,要么就是在医院感染了病毒,反正回到家后发了烧。加上肠胃不舒服,早上在沙发上起来得有些猛了,胃里的食物翻涌上来,一张嘴,吐到了地板上。正好女儿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看到这一幕,大声叫起来,“爸爸你怎么了?”张原还没等回答,正在扎头发的妻子忙跑过来,大叫着“别动别动”,一把把孩子抱开。妻子的表现太过紧张,加上声音也很尖厉,孩子被吓到了,竟然哭了,脱口而出,“爸爸你不会死吧?”搞得张原哭笑不得。
真是一个兵荒马乱的早晨。
“宝宝,你为什么说爸爸要死了啊?”当晚,趁着妻子去洗澡,张原凑到正在画画的女儿身边问到。女儿的眼睛还盯在画布上,“是妈妈说的。妈妈还哭了。”
张原此前一直在暗自埋怨妻子,认为她不理解自己,而且还躲着自己。张原一度怀疑妻子想和自己离婚。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职业暴露,会给妻子带来如此大的压力。
等妻子洗完澡出来,张原也没多说什么。妻子一如往常地检查了孩子的作业,又按照学校的要求视频打卡后,哄孩子入睡。妻子回到卧室,张原也跟了过去,抱住了妻子。妻子一开始还沉默着挣扎了几下,可她发现张原眼角的泪水后,停止了动作。
那天晚上,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聊了很久。张原说,自己在职业暴露时,还真没想过妻子和孩子。他以为这就是自己的事。现在看,这件事影响到了一个小家庭的未来。身为医生,每天要和各种各样的病人打交道,但医生的背后也有自己的家庭。也许张原并不会因为这一次职业暴露而感染艾滋病毒,但显然这一次的经历让他比以前更成熟,日常工作中遇到紧急状况时开始更多地考虑自己的家庭。
服药第二十天,张原基本没有副作用的症状了。他再次申请回医院。这一次,医院同意了,但要求他未满四周前不要进行门诊手术。接到这个消息的张原是高兴的。而那时,妻子也已经化解了对于艾滋病毒的恐惧,而且也相信就算是张原不幸感染,自己和女儿也不会因为生活日常接触而感染。张原结束了“流亡”沙发的生活。张原不确定,这是不是那天晚上畅谈的效果。
重返工作岗位的第一天,张原还有点陌生。他看到了在急诊科的分诊台,以及每间诊室的电脑上,都贴了一张“提醒”:“未见检查结果,请勿提前处置。”这让张原心里好像有个小石子硌着。
到了午餐时间,急诊科的医生轮流去食堂吃饭。以往张原会跟差不多排到同一个班次的同事一起。这一次,连着问了两个同事,都说吃完了。张原本来想点个外卖,在手机上翻了半天、看了看价格,决定还是去食堂。直觉告诉张原,短时间内应该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去食堂了。
交班前,张原在医院内网系统里收到了邮件。点开之后是医务科组织的传染病培训,包括了艾滋病。而日期定在了张原阻断结束的第二天。张原回家和妻子说了这件事,妻子很生气,“他们这是歧视,你明天就问医务科,为什么这样安排!”
张原本来不打算问了的。但第二天,鬼使神差的,还是去了医务科。医务科接待张原的还是那天那位女职工,一眼就认出张原,“张大夫,正好你过来了,上次阻断流程的申请表,还需要你签个字。”张原接过那张表,只见上面的申请原因写着“操作不当”。张原难以接受,“我这不算操作不当,是当时病人的脚踢了我一下导致的。”女职工笑了笑,“你还那么较真,就是个手续。”“我可能真有点较真,”张原把艾滋病预防讲座的日期安排说了出来,“这不是让我尴尬吗!”“哎呦,张大夫,你想太多了!这个日期就是院里随便定的。老师都请好了,很难请的。”
四周后,张原做了检测,阴性。张原看着报告单,没有想象中的兴奋。他拍了照片发给妻子,妻子回了一个OK的手势。
中午时,在张原隔壁诊室的同事悄悄问他结果怎么样,但问的很有技巧,“还能继续干下去吗?”张原打听过,如果医生因公感染后可能要转到医务科或者其他的二线部门。
那天也是培训的日子,可培训也只是请来了市医院艾滋病门诊的医生,PPT制作的很生硬,上面的文字和图片看起来是从网上找的。医生讲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张原坐在会议室的角落抬头张望,大家都沉默地低着头。
此时张原想起同事见四下无人,悄悄告诉自己的话。同事听说,医院开了研讨会,认为医生的业务能力特别是合同制医生的实际操作能力需要定期考核。
“真的是我错了吗?”张原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过于不小心?出来这样的事,难道真的是自己的错?他感觉周围的人都认为是自己的问题。甚至还“连累”了其他合同制医生。
事情过去了差不多两个多月,又有病人来看诊。这次是一位厨师,处理鱼的时候手指根部被割破,伤口里还有异物。张原看了看,对病人说,他只能先清创和包扎,让病人去大医院。“你们处理不了吗?”病人应该是很疼,呲牙咧嘴,没有好气。“我们这里条件有限。”张原的语气很诚恳,“不然我把号给你退了,也别耽误你的时间。”
张原悄悄地多了个习惯,如果确实需要进行处置的操作,操作之前会在脑海里过一遍流程,免得再受伤。实际处置时,动作也很慢,病人会遭一些罪。“我从事这个职业,也不可能换行,只能做下去。”
张原其实已经做出了选择,只是这样的选择不是他自己做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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