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届国际艺术评论奖 | Second Prize - 帝国遗产——论《踱步:七十年的走过》与其缄默
国际艺术评论奖(IAAC)作为最具开放性且受资助金额最高的艺术评论类奖项,已成为当代艺术评论及写作的重要标杆奖项,每年一度的评选不断为当代艺术评论及写作界挖掘和输送了许多充满思辨极具潜力的青年评论者与写作者。每年一册的IAAC文集出版也受到众多的关注与期待。今年,第六届国际艺术评论奖的评选结果已于2019年11月顺利揭晓,而IAAC 6 文集出版也正在紧张筹备中。
鉴于目前抗疫隔离的特殊情况,IAAC 秘书处将定期推送获奖评论文章供各位选读,以丰富大家的阅读资源。隔离阻挡了外出的脚步,却无法阻止思考的迈进!🤘🤘🤘
"作者寄言
昨天和妈妈视频,得知她终究还是没有被选上去武汉支援的队伍。她年龄大了,没有被选上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记得大年初三的那天晚上,她签名登记去武汉的请战书的时候,我们一家人还为此生了她的气,不希望她去冒这个险,哪怕这只是一个冒险的可能。妈妈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喜欢吃火锅,看电视剧,喝珍珠奶茶,很难找到媒体报道中那些英雄主义的影子。在疫情爆发的这段日子里,她依旧像平常一样工作着,生活着,回了家也还是电话不断。我想,她必定是热爱这份工作的,她也想把工作做好;而从我们所经历的现实来看,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无疑就是对别人的负责。而正义,立场,人权,自由;我想这些概念对于她来说,是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她践行着这一切,还有很多人也在默默地践行着这一切。妈妈常说,她就是一个“业务人士”,一个“做实事儿的人”,我理解为这是一种生命的具体。
记得在几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和妈妈偶然聊起03年的非典,那一年她39岁,当她从隔离区回来的时候,有几个人围着她,手里捧着鲜花;作为一个普通人,她并没有过多的经验去从容地回应这些鲜花与笑脸;打那以后,她依旧认真地工作着,生活着;依旧普普通通地生活着。那一晚,我曾认为妈妈是伟大的,相比于我自己所面对的那点个人的波澜,我从未有勇气投身如斯。而今天,我羞于把“伟大”与她相联系。尤其当我看到,那些平日里赞颂国家之“伟大”的人们,今天又在不假思索地赞颂前线医生的伟大;在他们眼中,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任何一位具体的人,具体的生命;昨天称赞着膨胀的意识形态鸡血,今天又为被绑架的道德景观而鼓掌;两者皆为躯壳,而赞颂躯壳——这种“伟大”是羞耻的。
有时候,我安慰自己至少还能写作,还能表达,即使它是这样的无力。最近也总是看到人们在或多或少地批判艺术的无用,但或许不必如此决绝,因为这毕竟还是我们以此为眼,并以此为生的一项志业。而能够坦然地面对这份工作的局限性,也许就是真正认识其价值的开始。毕竟,在我们的身边,还有很多人与很多事情,他们值得被记录,值得被表达,但他们却没有这样的机会。我总希望可以珍惜这个关于表达,关于转达的这样一份工作;让这些声音以被尊重的方式留在时间之中,这尤为珍贵。
2020.02.23
获奖文章
帝国遗产——论《踱步:七十年的走过》与其缄默
Empire’s Legacy: Pacing: A Journey of 70 Years and its Silences [1]
[Second Prize]
展览:踱步:七十年的走过
地点:龙美术馆(西岸馆),上海
展期:2019.6.21-2019.10.20作者:蒲英玮
“天空 你要把我赶到哪里去? 我为了你 才这样 力尽精疲。”
——姜世伟(芒克)《天空》为星星美展所作的配诗
同时,《踱步:七十年的走过》其平行于建国史的叙事方式无疑让新中国艺术史被牢牢地镶嵌在了民族国家的宏大叙事结构之中,成为一种强有力的“文化机器”继而能够伴随着国家权力向外输出,但这种与权力的共舞也不可避免地造成了其自省维度的丢失;因为权力不容置疑,但艺术的内在动力恰恰来自于其富有批判性的不合时宜的沉思。但纵使展览将观者面前的一切作品与形象都视为“新中国发展的图像史证”,我们也依旧能够在这种积极的叙事流种找到缝隙。例如,在陈烟桥绘制于1933的木刻版画《都市背后》中,我们似乎并没有看到如古元在其《鞍钢的修复》中所展现出来的对工业化与现代化的热忱;《都市背后》悉心描绘了生活在“新城”外围的人民;描绘了他们的生存与劳作、以及简陋房门之外所堆砌的杂物;陈烟桥似乎预言般地看到了中国在不断地向现代城市化进发的历程中(三个五年计划、或是改革开放以及现在的智能城市),人民,所为其付出的代机。而时至今日,无论是面对愈发严峻的房产经纪或是苛刻的户籍政策,那些在寒冬中被驱逐出城的一个个背影在提示着我们,提示着历史:这并非全然盛世。而这幅1933年的《都市背后》在今天也依旧应景。
《踱步:七十年的走过》中展出的1933年陈烟桥的版画《城市背后》,与出版于1978年《文艺报》中关于城市化所呈现的两种辩证视角。
诚然,历史总是被现实所无限地召回并又生成新的模样。曾经的红色叙述,与我们所正在历经的整个世界范围内的民族国家意志的增强不谋而合,而这种民族意识裹挟着国家资本的全球性扩张生成为一种极为强势帝国化世界主义思潮;如果说在60年代我们向世界输出了颠覆一切的抵抗因子,那么在今天我们的“一不输出革命,二不输出贫困和饥饿。”则变成了我们通行于世界的漂亮姿态。在展览中,由恽圻苍与杨尧于1973年共同绘制的《国际歌》里,“亚非拉”人民共处于一间富有象征意味的列车车厢中,身着各式的服装,满载着各自的行李,奔向一个共同的目的地。而在一位拉美裔的友人身旁,则放置着一份他刚刚读完的“北京周报”,似乎那是一份来自未来的指示。这份关切的、具有指引性目光对于今天的我们也并不陌生,在肯尼亚、中非共和国、巴布亚新几内亚等等那些广袤无垠的土地上,中国的援助性建设方兴未艾且如火如荼。从新中国早期的建交到此刻的援建,中国与亚非拉阵营所组成了似乎坚实的政治经济共同体,而其共同体内部的残酷与复杂性也被我们笼统地表述为一种:大国姿态与世界主义精神。
那么,新中国美术真就的从此而始,又从此而终么?展览《踱步:七十年的走过》的最后一个章节“时代与步伐”终止于90年代初的革命现实主义绘画,那么之后至今的30年历史又去了哪里?断裂,这种断裂首先出现于1942年《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对中国传统文人画的斩钉截铁地拒绝,而第二次断裂则出现于新中国美术与中国当代艺术的歧途。从无名画会到星星美展,再到之后的“89现代艺术大展”以及今天的一切,“中国当代艺术”依旧是一个悬而未决、尚未获得其合法性的一段历史。但无论官方的话语承认与否,中国当代艺术都无疑继承了这近几十年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传统;顽世现实主义、政治波普且不消说,之后的“后感性”展览、社会介入式艺术的兴起以及近期的“档案转向”都与中国自身的革命现实主义传统一脉相承,身体、政治、土地、行动、人民,似乎就连时下的科幻热潮也可以被理解为一种由于话语空间的压缩而产生的“替代性方案”。而令人理解而又略带惋惜的是,种种这些实践都在70年这个节点,变成了展览中未曾呈现的声音,成为历史的幽灵穿梭、回响在整个由革命现实主义图像所构建起的单一语调之中。也许,这不是永远,只是尚未到来。
关于作者
蒲英玮| Pu Yingwei
蒲英玮,1989年出生,现工作、生活于中国北京和里昂。2013年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获学士学位;2018年毕业于里昂国立高等美术学院,获硕士学位并获得评委会最高嘉奖。蒲英玮的工作以对现实境况的私人体察为路径所展开,他认为个体的经验与记忆是世界存在的诚恳证词。通过展览、写作、出版、讲演等不同形式的实践,艺术家进行着对政治历史文本的个人化重访与戏仿,并将这些跨越了种族、国家、语言、殖民等宏大命题的叙述悉数降落在其非虚构的个人史写作上。同时,蒲英玮把自身所切身经历的中西方游牧与全球化浪潮视为一种当代性流亡,其作品也试图描述中国本土境况在与其他文化语境的相遇中互为参照并且相互阐明的关系。2016年,当“后真相”成为年度词语后蒲英玮开始虚构写作,并认为母语写作与翻译工作是处于“他者”位置的身份构建与语境生产行为。而这种生产则朝向着一种脱离了既定意识形态窠臼的,一种可能的新身份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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