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画”不“坏”——从维尔纳·巴特纳谈起
维尔纳·巴特纳“人类境遇：比拟、寓言及隐喻”艺·凯旋画廊展览现场
德国艺术家维尔纳·巴特纳（Werner Büttner）天马行空的艺术准则似乎是有迹可循的，正如此次中国首展的标题——“人类境遇：比拟、寓言及隐喻”，他所关注的范畴直接面对社会、历史以及现代艺术思潮的人文化命题。他将既有的视觉图像资源（包括艺术史的片段）有效地转化为绘画的原本，并重新赋以个人化的指示意义，其中包含视觉模本、观察角度以及思维特征。
《名望和小篮子》布面油画 150×120cm 1995
《原创摹本（演绎戈雅“劫女图”）》布面油画 190×190cm 2018
在另一方面，巴特纳放弃了对自然的模拟，转向对图像的模拟。这就间接地凸显出绘画的独特位置，以及在绘画感的引领下，画面里的人文指向变得愈加明晰。此外，他依托广泛的参照系，攫取来自于图像与文本的素材，并暗暗对应着欧洲的历史与社会。《原创摹本（演绎戈雅“劫女图”）》、《我们的日常生活细节》等作品，都包含有现成的图像蓝本，他的创作是经过借用、挪移、转化之后，引申出符号化的潜在寓意，并制造出独特的视觉模本。究其根由，即是将最初的某种假设实现成为一种可以适当呈现的可能，并加以确定下来。这样便可以在“颠覆”之后重新提问，而且不再追求单一答案（甚至是追求无答案）。这就使得巴特纳的绘画作品更加具备广阔性和包容性，并且平行于传统绘画。
在当代艺术领域，相对保守的绘画方式（尤其是架上绘画）同样可以具有某种实验性，成为另外一种理念化的衍发逻辑，且具有多重可行性的存在。其确定的可能性，完全建立在既定的视觉经验之外。巴特纳借助具体作品，一边输出文本模式，一边重新组织视觉语言符号，标注明确的有效性，并赋予新的能指，继而探究人文性的内在体验。油画作品《眼球滚滚》，以达利式的超现实主义语汇作为一种表述方式，所阐释的却是另外的意象解读。画面上，蜣螂与眼球的组合并不是基于生物学的再现，而是以常规的视觉认知配置非理性的组合，在反讽、调侃、戏谑之余跳脱出常规的界定。在人文转述的层面，即是以现实之外的视角反观某种现实，并折射出荒诞的真切。当“幽默”成为画家的 “才能”之一，或者是一种讥诮、或者是一种智慧。其中所串联的不仅是综合性的素养，更代表一种态度，无论是积极还是消极。
《眼球滚滚》布面油画 60×73cm×2 1996
巴特纳曾与马丁·基彭博格（Martin Kippenberger）和阿尔伯特·奥伦（Albert Oehlen）一起引领了德国艺术界的“坏画”（Bad Painting）风潮，以激进并具有挑衅性的绘画方式跳出传统之外，并影响到之后的绘画发展脉络。在当下这个现代主义都已成为“古典主义”的时代里，专业、非专业、反专业，是首先要厘清的三个概念，它们既彼此关联又相对独立、既相互补充又相互反驳。当“专业”被认定为某种长期固定的规范或定式，那么“非专业”则是游离在“专业”之外，同时以“专业”作为非体系的参照，相对松散、模糊地延续某种并不明确的规则。而“反专业”在某种程度上平行于“专业”，甚至是建立在“专业”之上。它视“不严谨”为严谨、以“不明确”作为明确的规则，然后针对“专业”的某一节点或某些层面，以逆向或回避的姿态另辟蹊径地改变艺术理念以及美学支脉。
“坏画”作为一个当代绘画名词，诞生于一次展览的偶然，但在时代的作用下，却又具有一定的必然性。作为专业绘画的“负形”，“坏画”更多的是属于“反专业”，而且态度鲜明。巴特纳以“坏画”作为契机，就如同一幅作品是不是属于虚构，完全取决于画家本人的主观意图。他并不是绘画语言（技巧）的发明者，但却是极佳的运用者，其画面的视觉模式兼具内在意趣与人文素养。具体创作时的基本态度决定着画面的具体品质，而思考的角度则决定着绘画语言的倾向性。与此同时，作品以非系统化、非线性发展的方式解构绘画本体的逻辑与演进。由“坏画”所构建的形式语言逐渐推及理念层面，并以更加广阔的视角来界定潜在的人文主义内涵。其间隐含的非常规的意识指向，仍然呈现出理性的判断与抉择，同时兼容真切与荒诞、谦逊与狂悖、简明与隐晦。这对于传统绘画（甚至现代绘画）来说成为了一种背叛，同时又是一种反哺。籍于此，巴特纳凭借一己之力将“画面”撬开了一道缝隙，通过这道缝隙可以得见画家本人的才智、巧思以及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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