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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转载丨《西窗竹》by十九瑶(25-30)

2017-04-02 菠萝笔记丨耽美小说推荐

   

        这是一篇非常有爱的文,一位世家公子,一棵竹灵,两人意外有了情愫,竹灵还怀了包子,当一切都很幸福的时候,却一下子因为身份的问题陷入巨大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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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链接:https://tieba.baidu.com/p/4326803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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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竹

作者:十九瑶


文 案

 

        陆桓城:我的老婆是根竹子,我的儿子是棵笋。去年,我家饭桌上冷不丁出现了一盘油焖笋,现在,厨子坟头的草已经三尺高了。

        这是一个陆大当家与自家俏竹子啪啪啪,还生了一窝笋的温馨故事。

    

        TAG:1V1,甜甜虐虐又甜甜,生子,HE


目    录


《西窗竹》by十九瑶(1-5)

《西窗竹》by十九瑶(6-9)

《西窗竹》by十九瑶(10-14)

《西窗竹》by十九瑶(15-19)

《西窗竹》by十九瑶(20-24)



    第二十五章   谎言

    

    回苑的路上,天空开始落雨。雨水潇潇,斜风里,曲折的长廊垂下了珠帘万道。

    陆桓城决意守口如瓶,今日在佛堂发生的一切,他不会让晏琛知晓。他要编满一个花团锦簇的谎言,将虚构的夸赞一朵一朵捧到晏琛面前,告诉他母亲是如何喜爱他这个媳妇儿,如何盼望他腹中的乖孙儿。

    腹稿打了五六遍,句句令人醉心。

    陆桓城沿着小径绕过弯,在藕花小苑门口见着了晏琛。

    晏琛不敢走出院子,却等得心焦,便撑着一把油纸伞,守在那一道矮矮的木栅栏后头,踮着脚尖张望。浅青的袄子绣着碎叶,融进苑门丛丛的绿影里,一眼望去秀如竹,清如水,活脱脱一个画里走出来的俊美少年,哪儿有半点妖气?

    他瞧陆桓城没撑伞,衣衫湿蒙蒙的,连忙推开栅栏迎了上去,欣喜地唤道:“桓城!”

    陆桓城搂他入怀,顺手接过了伞:“等急了?”

    “才没有。”晏琛娇羞地摇头,却掩不住心中兴奋,催着问,“你去了这样久,都与母亲说了什么?她可喜欢我么?”

    陆桓城点了点头:“喜欢,喜欢极了,明天就想抱孙子呢。”

    “啊?”

    晏琛耳根泛起一抹薄红,低头看着肚子,表情有点无措:“这……这还得等几天呢,明天我可生不下来。”

    陆桓城忍不住笑了:“我逗你呢,怎么就信了?”

    晏琛微怔,意识到自己犯了傻,一头埋进陆桓城颈窝里,不好意思地轻蹭。蹭着蹭着,他记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一双手探到陆桓城腰带上贼兮兮地摸,没摸着东西,又悄然探进了衣袖里。

    陆桓城反手一抓,扣住了晏琛细瘦的腕:“乱摸什么?”

    晏琛笑着挣开了,光明正大地把他的衣袖翻找了一遍,内层的布料全给翻出来,空荡荡的,便抬头问:“娘亲赠的礼物呢?你藏在哪儿了,我怎么找不到?”

    

    “礼……”

    陆桓城猛地一惊,这才反应过来礼物的事,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他是空着手回来的。

    凡是报喜,必会馈礼,何况是怀胎这样的大喜。母亲要是当真喜欢晏琛和笋儿,无论如何也会赠一件见面礼,哪怕仅用玉扣、檀梳之类的贴身小物聊表心意。陆桓城从佛堂出来,脑中想的尽是如何圆谎,又怎么记得要去弄一件礼物凑数?

    镇定的神色霎时烟消云散,陆桓城慌乱至极,几乎不敢直视晏琛的眼睛。

    这变化太突兀了,晏琛的笑容慢慢凝住,脸颊上的红潮也随之退去,急转苍白。他往后跌了半步,惶惶道:“母亲她……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陆桓城矢口否认,不敢有一秒停顿,“母亲当然喜欢你,再喜欢不过了。只是近来春寒体虚,她卧病在床,手边没有能赠给你的好东西,今后一定会补上的。”

    晏琛注视着陆桓城,摇了摇头,眼底悲戚而哀伤。

    他看到了陆桓城脸上的掌印。

    左颊红肿,五道指痕隐约可辨,发髻是歪斜的,几缕杂乱发丝从中抽出,凌乱地翘起——这座宅子里,除了陆母,还有谁敢掌掴陆桓城?

    母亲……不喜欢他。

    非常不喜欢。

    晏琛甚至想象得到佛堂上发生过怎样激烈的争吵,陆桓城为了维护他,不惜与母亲发生争执,才挨了一记凶狠的巴掌。

    晏琛心觉凄楚,嗓子里满是苦涩的滋味。

    他喑哑地问:“孩子呢?母亲不喜欢我,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孩子吗?”

    陆桓城不肯放弃,仍守着那个拙劣的谎言,骗他说母亲喜欢他。晏琛听不下去了,他心疼自己,却更心疼陆桓城,仰头吻住了陆桓城的唇,把那些善意的欺瞒都一句句堵回去。

    “桓城,别骗我了,我不傻。”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陆桓城肿起的面颊,指尖止不住地颤抖:“母亲不喜欢我,不许你和我在一块儿,你不依,所以被她打了,是不是?这儿疼么?”

    陆桓城神情黯然,久未言语,最后沙哑地答了句不疼。

    “那……她喜欢我的孩子么?”晏琛期待又畏怯地望着陆桓城,生怕听到什么坏消息,没等陆桓城回答,他心头泛起了一阵强烈不安,匆匆辩解道,“母亲挑媳妇,总是会严苛一些的。你是她最喜欢的儿子,她嫌我不够好,我以后会改。可是,可是我的孩子有陆家的血,生来就是陆家的人,母亲她……也不喜欢么?”

    陆桓城长叹了一口气,把晏琛抱入怀中,抚着他的后背温声安慰:“阿琛,事情可以一步一步慢慢来。母亲现在不接受你,不代表今后也不接受。我是她教养出来的,母子连心,爱恨相似,我这样喜欢你,她怎么会不喜欢?她只是观念旧了,放不下一些事情。我们再等等,人心都是肉长的,朝夕相处,自然会有情分,说不定她抱一抱孩子,瞧一瞧你,心就软了,芥蒂也没了呢?” 

    晏琛不甘心,追问道:“母亲放不下什么?”

    “还是从前那一套,门当户对。”陆桓城很是发愁,“阆州高门五六家,适婚的千金小姐十多个,她总希望我娶个名门出身的姑娘回家,催了多少年,还不肯放弃。”

    

    他不过随口提了一句,晏琛听到,却彻底绝望了。

    门当户对。

    这四个字摆在晏琛面前,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鸿沟。他这一根竹子,化身已不容易,遑论化作女儿身,更不可能变出什么光辉显赫的背景。许多事情他可以争取,唯独这一样,他无能为力。

    倘若陆母始终不愿让步,总有一天,陆桓城是要奉父母之命迎娶正妻的。

    他呢?他能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

    晏琛的脊梁早已软了,是泥搭的,纸糊的,狠不下一颗心与陆桓城恩断义绝。没有陆桓城施舍的疼爱,他根本一天也活不下去——他想留在陆家,没名没分也愿意,哪怕陆桓城大半的时间与关爱都分给了别家的姑娘,能给他留下那么一点点……也是好的。

    晏琛控制不住地想象着那一天的景象。府外张灯结彩,府内喜字成双。前院的主屋是属于正室的,他没有资格进去,里头的卧床铺平了锦褥喜帐,摆满了瓜果珍馐。大红花轿抬进府里,撒糖童子嬉笑欢闹,陆桓城与一个陌生姑娘拜了堂,又饮下合卺酒。他躲在见不得人的小苑里,独守空床,泪湿枕巾,彻夜彻夜地难以入眠……

    可是,陆桓城不在身边。

    那一晚的陆桓城不是他的,往后的许多夜晚,陆桓城也不是他的。他要学着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偏房,在正房媳妇瞧不见的角落里,偷偷地向陆桓城讨取一点疼爱。

    再也不能独占这个男人,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他怀里撒娇。

    晏琛的情感太脆弱了,一思及这样的事,心口便针扎般地刺痛,腹内猛烈绞紧,他尖锐地哭喊了一声,整个人站立不稳,歪斜着就往地上栽。陆桓城没料到一句不疼不痒的话会把他刺激成这样,慌忙扔了油纸伞,伸出胳膊抱住他,把颤抖的少年搂进怀里,亲吻着额心,求他别怕。

    肚里翻来覆去地疯闹,晏琛疼出一身冷汗,细密的雨丝淋在脸上,面孔尽湿,睫毛尖儿沾着晶亮的水露。

    他那一双泪盈盈的眸子望着陆桓城,又扯他的衣襟,恳求道:“桓城,你娶了妻,就纳我作妾吧。我留在这个院子里,悄悄当你的偏房,帮你养孩子,不出去走动。你想起我了,就抽空来瞧一眼,留一个晚上……我不争的,不争名分,也不争宠爱,要是这院子容不下我,我还可以……还可以……”

    还可以躲回竹子里,与从前一样不声不响。你想见我了,唤一声,我便挑一个没人的时候,悄悄出来陪你。

    “桓城,你去告诉母亲,说我不能没有你……一天也不能没有你……”

    晏琛哭得哆嗦,像个孩子似地抽噎、打嗝。

    陆桓城牢牢抱着他,终于明白晏琛对他移情别恋的畏惧已经强烈到了不能提、不能想的地步。他不知要给予怎样的慰藉才能免除恐惧,只反复地道:“别怕,阿琛别怕。这亲事从我二十岁那年开始提,到现在五年了,从来没成过。我若有意娶妻,哪里会拖到今天?我在等你呢,等阿琛来找我,做我的媳妇,陪我过下半辈子,不会再有别人了。”

    但这远远不够,时时念、天天说也不够。

    晏琛要的根本不是安慰。

    陆桓城知道,他欠晏琛一个承诺,一个公开的、不能被轻易推翻的承诺,就像一对极深的烙印,证明彼此之间存在不可破除的契约——所以晏琛才格外在乎母亲的认可。 

    他必须给晏琛一些不同寻常的证明,比如……一场庄重的仪式。

    陆桓城脑中闪过一个地方,忽然有了主意。他攥住晏琛的手,认真地道:“阿琛,我带你去拜堂,让陆家的列祖列宗都知道,你是我正经娶进门的媳妇。”

 

    第二十六章   拜堂

    

    陆家祠堂坐落在内院,门前一方宽阔天井,当中一棵百年古槐,青苔覆盖的泥土里盘根错节,葳蕤茂盛的枝叶伸展到最高处,撑开一顶硕大的伞盖。

    清灵之气在竹庭,福泽之气在祠堂。

    蒙蒙细雨里,青石路面积起了浮水,湿滑难行。陆桓城怕晏琛大着肚子走不稳,一路抱着他来了这里。沿途不少下人瞧见,掩嘴私语。晏琛十分羞涩,手里油纸伞压得低低的,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等进了祠堂,陆桓城才把他放下,吩咐道:“我去去就来,你在这儿等我,别乱跑。”

    说着亲他一口,转头退了出去。

    这是一个阴雨天,祠堂未燃灯烛,景象昏暗。晏琛环顾屋内,见堂前陈列着几行牌位,高低整齐,每一块均刻着陆家先祖的名讳,按左昭右穆之序排列。牌位由檀木所制,因年份不同,木色亦有深浅。

    他往前走了几步,端详着上头的名字,发现不少他都识得。

    晏琛化身虽晚,聚灵却极早,最初的记忆能一直追溯到陆桓城的太祖,也就是七代以前。不过那会儿他的灵气还未凝出五感,耳不能听,目不能视,只依稀体会得到一些浅薄的情感。这位太祖爷爷年轻时有过一段不得志的消郁时光,暮年不幸丧妻,时常在书房长吁短叹。晏琛听得多了,灵息便懂了什么是哀伤。

    晏琛真正清晰的记忆,要从陆桓城的高祖爷爷算起。

    这五代爷孙的名字,每一个他都是记得的,甚至记得他们孩童时的轶事,比如趴在西窗上,被父亲用竹篾子抽屁股,戒尺打得噼啪作响。也记得他们何时考中功名,官至几品,有过哪些令人称颂的丰功伟绩。更记得他们晚年告老还乡,回到这座熟悉的陆宅,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晏琛站在先祖牌位跟前,忽然有些不太自在。

    严格说起来,他应该算是陆桓城的一位先辈,如今却乱了辈分,反倒把陆桓城唤作哥哥。三百年来,他一直护着陆家的灵息和文脉,说起族谱和旧事,恐怕比陆桓城了解得都要细致。上溯七代这几位,他从兜裆布陪到了白挽幛,他们若能说话,想必会也对他客气敬重。

    百余年光阴逝去,晏琛却在这一代化身为人,委身于他们的曾孙乃至玄孙,几度云雨欢爱,直至珠胎暗结。

    当年,陆家的先祖坐在西窗前勤勉读书、闲望青竹的时候,会想到若干代之后,这根西窗的竹子会为他们延续血脉么?

    晏琛面颊发烫,低下头去,望着自己高隆浑圆的肚子,心里羞耻的矛盾感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是那样地依恋陆桓城,春心萌动,患得患失,仿佛当真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十七岁少年……或许在遇见陆桓城之前,他度过的那些漫长年岁,都作不得数吧。

    他真正的生命,是从看见陆桓城那一天才开始的。

    

    身后传来开门的响动,晏琛回头,迎面盖下来一块鲜红的帕子,蒙住了头脸。他看不见陆桓城了,慌得要去摘它,却被按住了手腕。

     “别摘,这是喜帕,拜堂用的。”

    晏琛听见这话,面颊顿时更烫,似一团烈火贴脸燃烧。

    红艳艳的嫁娘盖头,绣着一对金丝银线的戏水鸳鸯。陆桓城的手指撩过层层流苏,不经意碰到他的皮肤,心脏在一刹那失去了节奏,砰砰狂跳,体内的血液疯狂涌动。晏琛呼吸凌乱,激动得差点捏碎了衣角。

    陆桓城要娶他,他们将在这儿,当着陆家先祖的面交拜成礼。

    该怎么跪,怎么拜,怎么说话?

    他一点都不会啊。

    晏琛紧张极了,蒙着那块红盖头,一把拽住陆桓城的衣袖,结巴道:“我,我没拜过。”

    陆桓城被他一语逗乐,笑道:“说得像我拜过似的……阿琛放心,我也是第一回结亲,比你还要紧张。”

    他扶着晏琛转了个方向,面对先祖牌位而立。自己上前布置一阵,燃起了一排蜡烛,祠堂内渐渐变得亮堂,弥漫开一股宁静的香烛气息。

    他回来牵起晏琛的手,扶稳他的腰身,道:“先慢慢跪下。”

    “好。”

    晏琛护着小腹,缓慢而小心地往下跪,一寸一寸,膝盖终于触到了绒布拜垫。待跪稳之后,陆桓城打量了一番他的身形和跪姿,觉得有点不对,眉头微皱:“阿琛,你拜得下去么?”

    晏琛试了试,立刻意识到了难处所在——肚子太大,牢牢抵着腿根,莫说俯首低额地拜堂,就算弯腰也弯下不去。他尴尬地捧着肚子,老实摇头:“不行。”

    陆桓城想了想:“膝盖分开一些?”

    晏琛不肯:“那样……实在太难看了。”

    “哪儿难看了?”陆桓城安慰他,“阿琛听话,你怀着孩子呢,给孩子留点儿地方,它才好和你一起拜堂。”

    晏琛顾念着孩子,勉强同意,便由陆桓城为他调整了姿势,分开双膝跪着。他又试了一次,这回肚子正好嵌进双腿之间,顺利地拜了下去,兴奋地舒出一口气。

    陆桓城瞧他的模样娇羞可爱,不禁也笑了,撩衣在他身旁跪下,面朝先祖牌位,朗声道:“陆家列祖列宗在上,桓城今年二十有五,到了娶妻的年纪。半年前出门远游,有幸遇着晏琛。他是江北嘉宁县人,今年十七岁,生性淳善,与我情意相通。今日我娶他为妻,当着祖宗的面许下承诺,这一世要与他白头偕老,爱之,护之,悉心待之,不让他受一点委屈。晏琛腹中的孩子,将来会继承祖业,踵事增华,荣昌盛誉。但求祖辈庇荫,保佑我们平安无恙。”

    他亦是第一次当新郎,祠堂里没有傧相,拜堂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不甚清楚,干脆把想说的一股脑儿全说完了。衣袖底下碰碰晏琛的小指,耳语道:“阿琛,祖宗在听呢,你也说两句。”

    “我,我叫晏琛,我是……”

    晏琛匆匆开口,才半句就哑了声——他的籍贯与出身都是假的,当初情势所迫,对陆桓城撒了谎,如今跪在祠堂里,祖辈都在天上看着,怎么能亲口说谎?

    祖宗会责怪的。

    他犹豫半晌,小声恳求陆桓城:“我在心里说,好么?”

    陆桓城猜他或许是害羞了,并不强求,体贴地应允了。

    晏琛便认认真真地跪好,正对先祖牌位,一字一句地在心里道:我叫晏琛,是一根竹子,离书房西窗最近的那一根,高高瘦瘦的,你们从前……大概都见过吧。我化为人形,不为别的,只是心里太喜欢桓城,想与他相守一辈子。之前在外头时,我对他撒了一个小谎,说我是江北嘉宁县人,可我是陆家水土养大的,三百年都向着陆家,对桓城没有一点坏心,你们在天上瞧得明明白白,应当不会责怪我吧?今后,我做了陆家的媳妇,一定会好好待他,名门闺秀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请你们……接纳我。

    晏琛说完了话,战战兢兢地不敢动,就怕下一瞬天地变色,风雨交加,陆家先祖勃然大怒,不肯容他。等了一会儿,没等来飞沙走石,倒是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似有雨停转晴的迹象。晏琛方才安心,轻声道:“好了。”

    

    婚礼很简略,夫妻都说过了话,就到了拜堂的时候。

    陆桓城执着晏琛的手,念了一句“一拜天地”,两人便一同俯身拜下去。窗外云开见日,雨停,风止,长廊悬挂的雨帘断了,少许残珠顺着廊檐,一滴一滴地往下坠。

    再念一句“二拜高堂”,两人齐齐拜下,祠堂的烛火忽然明亮起来,窜到高处,轻盈地跃动,将牌位上镌刻的名字映得清晰可辨。

    陆桓城没有急着念下一句。

    他站起来,把拜垫挪到了晏琛跟前,重新直身跪好,然后深深地凝望着这个喜帕遮面的少年,张口道:“夫妻交拜。”

    这一拜下去,便是礼成,从此陆家十几代先祖作证,他陆桓城有了妻室,名叫晏琛。不是妾,不是偷,是光明正大的妻子,不容旁人一声质疑。

    眉心贴地,砖面冰凉。

    陆桓城与晏琛的头顶轻轻碰在一起,像一个踏实而心安的契印。


    第二十七章   圆房(1)

    

    鸳鸯喜帕是一朵花苞,陆桓城伸手掀开,就见他的小媳妇低着头,慢慢抬起了双眸。眼神触碰的瞬间,恰如怦然心动的那次初见。

    “阿琛,我们成亲了。”

    他怜爱地抚过晏琛的脸,难掩欣悦之情。

    “还差一点呢。”晏琛有些羞涩,悄声提醒他,“还没入洞房呢。”

    陆桓城顿时呼吸一紧。

    他明白晏琛指的是礼数,不是当真盼望这时候与他圆房,但胸口莫名的焦躁却被点醒了,揽过晏琛的腰便用力吻下去,唇舌失控交缠,忘了要轻啄慢吮,吻得津唾沾满唇面,泛起一层微亮的水光。

    祠堂里气氛肃穆,庄重不可亵渎,而陆桓城在祖宗的眼皮底下,抱紧了他刚过门的小媳妇,做着一件最轻浮的事。

    甚至想做得更孟浪,把这儿当做洞房,三两下扒干净晏琛的衣裤,直接架上壁龛,用最直白的姿势狠狠要了他。

    情潮迭起,不过一念之间。

    他们已经拜了堂,晏琛从此被打上烙印,只属于他一个人,天底下再没有别人可以染指。这具身体只在他面前赤裸着敞开,颤栗着高潮,将他灌溉进去的精水孕育成骨血,日复一日,诞下一个模样肖似的婴儿。

    理智也平息不了强烈的占有欲,任它化作情欲,燃烧在身体深处,不可遏制。

    他吻了晏琛许久,失智的冲动才释放干净,过程中也不知哪一根筋搭错,竟当真抽走了晏琛的腰带,剥去衣衫,把人弄得肌体半裸,狼狈地仰面躺在拜垫上。

    晏琛的唇都被吻肿了,眼底浮着一层薄泪,轻喘着问:“桓城,你真的……要在这儿吗?”

    陆桓城乍然惊醒,面色大窘。

    他禁欲了两个多月,就是怕害得晏琛动了胎气,哪敢在这要紧关头对他胡作非为?万一不小心把孩子催动出来,他这猴急的夫君可就真成了天杀的冤家,要被晏琛埋怨一辈子。

    陆桓城赶忙否认,七手八脚地为晏琛整理衣衫。

    拜堂之礼已毕,两人便一同回藕花小苑去。晏琛的双腿跪麻了,迈不动步,依旧被陆桓城打横抱起,环着脖子,亲密地搂在怀里。

    陆桓城走着走着,感觉晏琛的状态越来越奇怪——一路上垂着脑袋,不敢与他对视,脸颊绯红如血,耳根也红通通的,咬唇,凝眉,表情极其害羞,耳旁的呼吸也愈渐急促,身子微微发着颤。

    等回到居所,他把晏琛放到床上,那双环着脖子的手没有松开,反倒稍稍使力,把他往床上带。陆桓城愣了愣,就见晏琛鼓足勇气望向他,眉眼含羞,紧张而期待地道:“我身子不方便,你等会儿……动作要轻一些。”

    什么轻一些?

    没等陆桓城反应过来,晏琛已拆去了他腰带上的玉扣,将那墨底绣银的帛带叠作几折,置于枕边,又伸手来解他的衣襟,作势要伺候他宽衣。

    晏琛道:“把手抬一抬。”

    陆桓城呆板地抬起胳膊,看着衣袖被抽了出去,整件外衫随之落入晏琛怀中,铺在肚皮上,整整齐齐抚平、叠好,一同摆到枕畔,然后便轮到了他的中衣与内衫。

    两个月不曾行房,晏琛心痒难耐,解衣的动作极其浮躁。陆桓城的肩膀才露出几寸,他便口干舌燥,禁不住心跳纷乱,再无法直视那精壮的身躯,低头避开目光,匆匆把人扒了个不着寸缕。

    衣裳拢作乱蓬蓬的一堆,推到床头。晏琛收手时胳膊一抖,全扫到了地上。

    陆桓城骇诧的情绪尚未平复,手掌抚上晏琛腹部,担忧道:“阿琛,你是真的想圆房吗?你现在的身子……如何受得住?万一惊动了孩子怎么办?”

    晏琛往他赤裸的胸膛里偎去,连声撒娇:“桓城,我们拜过了堂,当然要有洞房花烛啊。你轻一些弄,别吵着它,不打紧的。要是实在惊动了,我忍一忍痛,今晚就把它生下来。它个头够大了,也该出世了,总在我肚子里赖着……不舒服。”

    他虽这么说,陆桓城的顾虑却丝毫不减。临产行房,实在太匪夷所思,给他一百个胆子也干不出来。晏琛是初孕,没有经验,索求不知深浅,他这个做丈夫的怎么能跟着胡闹?要是真催急了,孩子火急火燎地蹦出来,只怕要害晏琛承受额外的疼痛。

....................和....................谐....................

    可是真的快忍不住了!

    

    第二十八章   圆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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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菌温馨提示:请拒绝大虐、只想吃糖的傲娇读者们直接把进度条拉到最后,我给你们码了一个无虐的支线结局^—^其他受得住虐的金刚读者们请继续顺序阅读)

    

    第二十九章   陪伴

    

....................和....................谐....................

    两人从情欲中缓过神来。待休息过一阵,便双双热水沐浴,祛去倦乏,再撤换了床褥,弄得清爽干净,相拥着躺回床上。

    陆桓城咬着晏琛的耳朵倾诉衷肠,他本就是个善说情话的人,新婚之夜更是情不自禁,低沉的嗓音一句句讲,甜得晏琛耳根子都红了,躲进被褥里,脸颊贴着他硬实的胸膛,鼻尖沁出一层细汗,心脏砰砰乱跳。

    被褥挡住了外头的声音,却挡不住情话从胸腔传递而来,透过肌肤,直抵心脏深处。

    晏琛承受不住,红着脸扯了扯陆桓城的衣领:“别说了,你快别说了……羞不羞啊?”

    “好,不说了。”

    被褥掀开,陆桓城把他整个人都捞了出来,扣住腰身,捧起脸,从轻贴的唇面一点点吻起,濡湿了唇瓣,探入舌尖,两条舌头卷在一块儿,难舍难分地纠缠。

    烛火明明灭灭,青纱帐里浅影斑驳。

    情话千句,不如一段无言拥吻。

    

    晏琛体乏体虚,倦意深浓,不一会儿便说要休息。陆桓城转头吹熄了蜡烛,躺回床上,前后短短几息功夫,身旁的少年已然拥衾睡去,浅淡而平稳地呼吸着。

    这一觉该能熟睡至天明,但半夜时分,晏琛无端地醒了一次。

    他听见屋里有轻微的响动,好似硕鼠啮齿、钻箱爬柜,空气中隐约飘来几缕诡异的花香。他吃力地撑腰坐起来,伸手撩开纱帐去瞧——外头月影昏暗,漆黑的阴影笼罩了万物,邪魅藏于夜色之中,什么都看不见。

    没来由的,一股凛冽的寒意窜上脊背。

    晏琛感到害怕,头皮发麻,心口憋闷得厉害,小臂上眨眼间布满了鸡皮疙瘩。陆桓城在睡梦中抱了个空,摸索着来抓他的手,谁知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立刻就惊醒了,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晏琛揪着褥子,死死盯着黑暗深处,嗓音控制不住地发抖:“屋里……屋里有脏东西。”

    陆桓城连忙起身点燃了蜡烛,烛火在绒芯上跳跃,映出屋内诸多摆设。

    墙壁雪白,桌椅齐整,窗旁卧榻上搁着一条鲜红的鸳鸯喜帕,薄褥子半卷半落,连茶壶盖子的摆放角度都与入睡前并无二致。

    晏琛轻喘许久,急促的心跳才缓和下来。

    陆桓城问:“阿琛,还害怕么?”

    他抿了抿唇,没说话。

    陆桓城便撩开了褥子一角,朝他伸出双臂,鼓励道:“来。”

    被褥里温暖如初,鼻息尽是男人熟悉的味道,浸入肺腑,安抚着悸动的心。陆桓城将他的一双手捂在胸口,用体温烫热了,干燥的唇面随之印上来,缠绵浅吻,安慰他不要怕。

    “有我呢,我在这儿陪你。”

    他说。

    晏琛凝望着他,不敢眨一眨眼,喃喃问:“一直陪着么?”

    “一直陪着。”陆桓城拨开他鬓角的碎发,俯到耳边,口中热息暖烘烘地吹进耳朵里,“每一晚都陪着,像这样抱着你,不松手,不让你冷。”

    晏琛终于舍得眨眼,瞳仁覆着一层盈盈的泪水,泫然欲落。

    “孩子出世的时候,也陪着我么?”

    “陪着。”

    “孩子满月的时候呢?”

    “也陪着。”

    “你……不能反悔。”

    陆桓城替他拢好被子,亲吻他未暖的手背:“好,不反悔。”

    可或许是夜色太黑,微弱的烛光驱不散强烈的惧意,晏琛依然害怕,怕那些隐没在浓雾里的、不明走向的未知,怕将来横生枝节,夺走他们珍贵的安宁。世间有那么多不可预知的变数,总有一些游离在掌控之外,让最诚心的承诺也显得单薄。

    他抹掉眼泪,努力拱进陆桓城怀里,幼兽一般地蜷缩着身子,怯声问:“桓城,我胆子这么小,总是患得患失,你会嫌弃吗?”

    陆桓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他的阿琛像一只容易受惊的长耳朵兔子,一双眸子红赤赤, 一颗心脏扑通通,早也怕,晚也怕,躲在不透光的洞窟里,树上掉落一枚松果也要哆嗦半天。

    叫他怎么办才好?

    他轻轻按住晏琛的肚子,顺着弧度抚摸,疼爱地拍了几下。

    “阿琛,你之所以害怕,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

    两人额头相抵,视线触碰。

    陆桓城安慰人的时候喜欢抵着额头,这时两双眼睛会离得很近,每一寸细腻的情感,每一缕微小的波动,都能通过瞳眸传递到对方心里,清晰,直接,没有隔阂和误解。

    他温声道:“刚怀上那会儿,阿琛能跑能跳,不愿让我搀扶,心里其实是一点也不怕的,对不对?”

    晏琛认真想了想,点头承认。

    陆桓城又道:“后来月份大了,身子越来越沉,走路不稳,衣裳不合身,晚上睡觉也得让我帮着才能翻身,就觉得自己没用了,开始担惊受怕,整天胡思乱想,怕我半路不要你,对不对?”

    晏琛咬着下唇,眼里更湿了。

    “再往后呢?再往后,到了生孩子那天,阿琛会很疼,疼得不能动,谁要是挑了那时候欺负你,你一点反抗的力气都使不出来。等孩子生下来,你怀里多出一个哭哭啼啼的奶娃娃,它比你还要虚弱,得从早到晚抱着哄,抱着喂,一刻也离不开你。我若半道丢下了你,你自顾不暇,又带着没断奶的孩子,能去哪儿?能怎么活?”

    陆桓城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阿琛,你害怕是有道理的,没有谁能在怀着孩子的时候一身轻松,所以乖一些,别总忙着自责。但你要记得,我不敢嫌弃你,从来也不敢有这样的念头。是我给了你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我再没有良心,也不会冷眼旁观,留你独自受苦。”

    晏琛眼眶发热,泪水纷涌而出,胸口的空缺被暖意灌得满满当当。

    他觉得自己一直在等的,就是这样简单的一番话。

    这些天,他的心绪太乱,既寻不到症结何在,更不知莫名的胆寒从何而来,只知道焦虑越来越多,恐慌越来越深,只要一会儿见不到陆桓城,内心就惴惴不安,可是陆桓城……竟然全明白。

    这个男人,心思澄如明镜。

    他被他抱在怀里,仿佛从今往后,什么都不用再害怕。

    陆桓城捏了捏晏琛的耳垂,目光饱含温柔,那温柔浓得像一勺融化的糖浆:“阿琛,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你,照顾到孩子能跑能跳,能喊你爹爹,照顾到他成家立业,从我这儿接走陆家的担子。到时候,我们便过只有两个人的悠闲日子,每天早晨起来,我拿着梳子为你梳发。只要你睁着眼,我就在你身边几尺处,再不离开你稍许。阿琛可愿信我么?”

    晏琛用力点头,湿漉漉的眼眸里亮起了一抹清辉般的光芒。

    “嗯,我信你的。”

    “那还怕不怕?”陆桓城用手指在他鼻尖上轻轻拨了一拨,“许不许我把蜡烛吹了?”

    晏琛急忙摇头:“不怕了,你……你快吹吧。”

    说着主动往旁边挪开了一些,免得陆桓城动作不方便。

    陆桓城起身靠近床头烛台,吹灭了晃动的烛焰,屋内再度落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他掀开被褥躺回去,脑袋还没沾到枕头,那少年飞快地扑了他一个满怀,额头撞进肩窝,手臂缠着他的腰,整个人藤蔓似地紧紧抱住了他,不敢松一点力气。

    呼吸声焦灼而急迫,暴露了心底深处的畏惧。

    他分明还是怕的。

    陆桓城敞开了怀抱回拥,抚摸着少年单薄的后颈,温情蜜意地说话,哄他安然入睡。

    被人依赖的感觉很好。

    陆桓城明白,他幸福的源头,恰是细微末节的生活里,晏琛那从不遮掩的眷恋。


    第三十章  花毒

    

    第二日是个阴天,乌压压的积云卷作一团厚絮,笼罩在阆州上空。黎明时分,太阳升出了地平线,曦光却穿不透浓云,天地间一片阴沉,模糊了黑夜与白昼的界限。

    贴身伺候陆夫人的丫头名叫环翠,卯时起床出门,顶着黑天,打着呵欠,半睡半醒地蹲在佛堂前院的避风角里生炉子。夫人晨起时惯例要饮一杯云雾,水缸里灌满了新打的井水,她舀起大半壶,上下忙活着烧火煮沸了,慢悠悠拎进去沏茶。

    云无声,风亦静。炉里燃着乌薪,飘高一股直烟。窗口亮起灯火,映在纸纱上,扑闪晃动。

    少顷,屋中突然传来一声瓷杯砸碎的脆响。

    环翠凄厉尖叫,跌跌撞撞地奔出门。她像丢了魂,呆怔地在院子里傻站了一阵,才拔脚冲到院外拽住一个洒扫小厮,惨白着一张脸叫道:“去找少爷,去……去喊两位少爷,夫人不好了,吐了好多血,我叫不醒她!”

    说着两条腿就瘫了,软塌塌地跪到地上,双眼空洞无神。

    

    小厮闻言,屁滚尿流地跑过半座宅子,冲进藕花小苑,一路高叫着:“大少爷,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他撞开紧闭的房门,迎面扑来一阵馥郁而浓烈的花香,熏得人直咳嗽。

    彼时晏琛和陆桓城已醒了有一段时间,昨晚洞房花烛,身子倦怠,都不愿早起,慵懒地窝在幽暗的床帐内咬着唇瓣温存。晏琛腹中胎动频繁,陆桓城故作严肃地要教训孩子,才说了几句,吓得晏琛直接用嘴唇堵他。他计谋得逞,低低地笑起来,反把少年吻了个气喘吁吁。

    晏琛伏在陆桓城赤裸的胸膛上,与他商量孩子的起名,各择几个字,再一个一个剔除,剔到只剩“策”与“霖”二字,正待决定,外头忽然传来惊恐的一声“夫人不好了”,伴着叫喊,有人破门而入。

    陆桓城胸口猛烈一震,当即推开晏琛,掀被子翻身下床,一把抓过衣衫急匆匆就往胳膊上套,一边套一边责问:“好端端的,出什么事了?”

    “不,不知道。”小厮缩在花槅旁,舌头打结,话都说不清楚,“伺候夫人的环翠跑出来,说夫人吐了好多血,叫也叫不醒,就快……就快不行了!”

    “闭嘴!”

    陆桓城脸色铁青,尖矛般锐利的目光扎过去,唬得那小厮不敢再讲半句不吉利的。

    他一身衣服穿得乱糟糟,极不齐整,晏琛连忙爬起来,跟着跪在床沿,找机会帮他系衣带、拍衣摆,勉强弄得能见人。陆桓城草草拾掇完毕,三步并作两步往外冲,奔出卧室才想起没和晏琛道别,回头一看,那少年正跪在昏暗的床帏里,左手拢着内衫,右手撑着床沿,不知所措地望着他,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陆桓城赶回床边,冰凉的四只手握在一块儿,亲吻晏琛的指尖:“我去看一看娘亲,要是情况尚可,我争取早些回来,要是……要是不太好,我便回来得晚一些。你照顾好自己,有事差人告诉我,嗯?”

    晏琛恍惚地朝他点头,应了一声。

    属于陆桓城的那双手从他掌心抽走了,离开得很利落,转身时,沉闷了一整夜的浑浊空气被衣摆卷出一阵风,几枚不知名的花瓣扬到半空,柔弱地打着旋儿。

    他目送那个身影渐渐远去,目送他跨出门槛,随手带上房门。飞舞的纱帐轻轻垂落,覆盖在晏琛面前,重归一室寂静。

    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你侬我侬的床褥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残余的体温在不断消散,留也留不住。被褥渐冷,凹陷的枕头重新膨满了,床畔空空荡荡。

    母亲出事了。

    那个养大了陆桓城的、慈爱的妇人,会出什么事?自己等会儿……是不是也该过去探望?

    不,不好。

    他不招她喜欢,还是乖乖留在藕花小苑里,不去添堵的好。

    晏琛的掌心有些发痒,低头看去,一枚淡粉的花瓣正躺在掌纹之间,色泽柔淡,花香清浅,单薄而透明,像刚淋了一夜春雨,看不出是什么植株的花瓣。

    他拈到鼻尖闻了闻,竟闻到一股冲天的血腥味。

    刹那间,猛烈的心悸再度席来,胸腔里心脏狂挣,凌乱的心跳声盖过了一切。晏琛难受得想吐,死死按着左胸倒在床头,张口急喘。头顶扭曲的阴影爬满了床帐,逼仄地收紧,黑压压地盖下来,捂得人透不过气。

    他弯了弯五指,寒冷的空气从指隙流过,掌心一无所有。

    无法言说的不祥,像是快要永远失去什么。

    晏琛竟开始想念刚刚离开的那个人了,想念他捧着自己的手、亲吻着指尖的温暖。陆桓城什么时候能回来,能再次捧着他的指尖亲吻?

    今晚吗?

    还是……很久以后?

    

    陆桓城风风火火赶到佛堂的时候,陆桓康正焦急地在院子里兜转。

    他脚步虚浮,双眼红肿,显然熬了大半夜读书,刚睡下就被小厮叫起来,又焦急又无措,说话也没气力,只说刚派出车马去接大夫,时辰太早,泰安堂的人过一阵子才能赶到,不知母亲熬不熬得到那时候。

    说着一屁股跌坐在门口台阶上,捂着脸痛哭起来。

    陆桓城进了卧房,第一眼看到床榻上不省人事的母亲,眼前竟似有一道白惨惨的闪电劈下,惊得他浑身发寒。陆母奄奄一息地歪头躺着,干瘦的四肢蜷曲抽搐,面孔青灰如尸,嘴唇褪尽血色,口鼻涌出刺目的黑血。

    她还穿着素白的中衣,乍一看就像丧服,沾满了呕出的秽物,混着血块,粘浊地往下流淌。

    这恐怖而熟悉的场景极大地刺激了陆桓城,他几乎失去理智,冲过去不断呼唤娘亲,可是她没有一点活人的反应。

    他颤抖着俯下身,去听娘亲的呼吸和心跳,祈求不要和他猜测的一样,但是——耳畔呼吸近无,与之相反的是飞快的心跳声,擂鼓般地密密麻麻响在耳畔,仿佛千百个僧人一起嘈嚷诵经,天地间回荡着不停不歇、不缓不休的嗡嗡声,催命夺魂,不肯留出一处安宁。

    在这恐慌的心跳里,关于死亡的记忆连篇翻回,定格在了五年之前。

    北院一树繁花,满枝春桃,散落一地的浅粉花瓣。

    那年,今日,如出一辙。

    他叫来环翠问话,小丫头跪在床边,被主子阴沉的面色吓得魂不附体,磕磕绊绊地回话,半天才说清楚大概,说夫人和从前一样,晨起惯例是不进食的,只需饮一壶新烹云雾。今早刚喝下半杯便觉身子不适,先是呕吐,又伏在床头大口呕血,突然间直呼胸痛,翻着眼皮痉挛倒地,茶杯也砸得稀碎。

    她想弥补过错,便说自己是如何担忧害怕,如何出门求救,陆桓城听不到这些,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桌上那只茶壶,大步过去,从滚烫的茶水里抓出一大把湿漉漉的茶叶摊在掌心,突然面色骤变,扬手就抽了环翠一记耳光!

    他抓起环翠的衣襟,厉声质问:“这就是你泡的‘云雾’?!”

    环翠狼狈抬头,见陆桓城手中的茶叶芽肥绿嫩,丛丛舒展,刚要开口反驳,再仔细一辨,发现其中赫然藏着十多枚尺寸不同的绿叶,还有几朵泡烂的花苞!

    “这是……这是哪儿来的花茶?”

    环翠吓得满额冷汗,膝行到桌边,从茶盒里哆嗦着抓出一把茶叶摊在掌中,里头果真掺着不少干枯的花苞和青叶。未吸水时,每一朵花苞都只有红豆大小,被厚厚的茶叶遮掩,哪里能分辨出异样?

    她缩着脖子问:“莫非……是花茶有毒?”

    “花茶?!”

    哪怕化作灰烬,陆桓城也认得出这花苞的颜色与形状!他夹起一朵递到环翠面前,差点戳瞎她的眼睛:“这是夹竹桃!”

    环翠大惊,怀中茶盒应声跌落,洒开了满地的碎叶枯花。

    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

    有人算准了母亲的习惯,夜访佛堂,悄悄往云雾茶罐里混入干枯的夹竹桃花叶。环翠每日烹茶,心思疏懒,本就不会细看,何况今早天色晦暗,照不清罐内何物。她便与从前一般随意抓取,稀里糊涂地将夹竹桃与茶叶一同烧煮,煮出了一壶毒汁!

    夹竹桃毒性极大,又专门攻心,少许汁液便能夺命,当年寥寥数朵便害得桓宁身死,如今母亲体衰心竭,偶染风寒也要折腾去半条命,哪里扛得住花毒摧残?

    究竟是谁?

    母亲向来信佛施善,从不与人结怨,究竟是谁怀着阴险歹毒的心肠,要用陆家最忌讳的夹竹桃毒杀她?


未完待续


PS 原文鲜嫩多汁,但由于微信审核很严,所以河蟹比较多,请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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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一点吃干抹净》by夜随Bi(校园)

《桃源》by败北少年(耍贱圣母受、阳痿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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