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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膜 | 王宝强杀人如麻,是因为他想破坏这个世界

2015-10-30 ​ 本南丹蒂 虹膜


文 | 本南丹蒂(吴觉人)


作者是上海国际电影节策展人、华语电影主管。


他们不隐藏

他们的武器,他们无悲无喜,
没有人看着他们,好像被羞愧蒙住了双眼,

对枪支那可憎的闪光的羞愧,

对秃鹫逼临的羞愧,

它们在阳光中带着模糊的使命下降。

——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


喀尔巴阡山区的农民依旧相信传奇匪盗奥列克萨·多夫布并未真正离去,他埋在地下的斧头每年会上浮一颗罂粟种子的高度,当斧子浮出地面之时,就是英雄再生之日。


绿林的传奇总有些类似的模式,当然历史学家会在官方媒体上驳斥所有的「故事」。但无论多夫布还是罗宾汉,他们真正的力量在于成为「传奇」,这些神乎其神的英雄故事,当它们被讲述时,便成了弱势团体手中保留的「核威慑」。

我本来以为《天注定》会延续「传奇」的法统,但是它并未局限于充当情感出口,它仅仅保留了那四个暴力故事的「原始」,却将「故事」嵌进了更大的全景画中。




不像席勒在《强盗》中那种理想化的构建,《天注定》没有为这些人物套上政治意识的光环,而让他们留在浓密绿林中的「前政治」状态。他们的反抗并没有清晰的意识形态图景,他们不能催生任何程度上的「革命」。这些故事并非新世界的前奏,而是这个似乎没有终结的旧世界的病征。

《天注定》里的四则暴力故事,他们在当下中国的新闻当中都算是典型的模式。但它们分属于各自的类型,它们的暴力形态也各不相同。《天注定》将它们串联起来,并不只是依赖着擦肩而过的廉价宿命感,而是在形态上构成了一种渐进。


大海


大海(姜武)的故事是典型的草莽英雄戏本,《林冲夜奔》的唱词暗合着故事的原始模型。反对地主财主的不公不义,却对遥远的朝廷充满期盼,最后不甘屈辱,替天行道。




大海是这四个故事主人公当中最强势、最接近政治的一个。不同于其他三人,他对这个世界有自己一套看法和安排,他对正义、公平有固执的追求。虽然这段故事里只有稀薄甚至可笑的意识形态,但是大海行使的是带着使命的暴力。

但是《天注定》对于塑造好莱坞式的浪漫匪盗神话,或者民间渲泄不满的乞灵故事并不感兴趣,偏执和脆弱被注射进来,击退了神话的魅惑,尤其是两场意外的惊吓(开场的爆炸和警察的示警枪声)展现了「豪侠」大海的农民本质。


这样的分裂并不是为了传统戏码的所谓「心理真实」,而是展现了日常现实和传说神话之间的上升通道。这是贾樟柯最擅长的布莱希特式的间离,也是《天注定》的根基。




间离是一种将真实和矫饰分离开来的技术手段。在这一点上,贾樟柯站在了张艺谋的对立面。张艺谋使用的是原始的巫术,假面的仪式,而贾樟柯则是理性的「间离」技术,真实与假面之间的距离清晰可见,创造出思考的空间。


三儿


相比之下,三儿(王宝强)在暴力的技巧上远胜于大海,但是三儿对于世界并没有「安排」,他只是在欲望的驱动下「破坏」这个世界。他不甘于村庄里的麻木生活,只有「枪响的那下子」才觉得有意思。

三儿的副线则是家庭,在这里他展现了对于规则、伦理的遵守(为父、为子、为夫)。城市中冷酷的抢劫和家中零星的温馨(苹果、烟花、床笫对话),形成对比。


相对于大海的资产分配、小玉的权力系统、小辉的规训系统,三儿的世界则是城乡之间的问题:劳动力外流(周母大寿改期,麻将桌之争),城乡落差(三儿和妻子回家的路上,乡村小道的景深处,是灰蒙蒙的都市景观)。




无论三儿如何震惊全国,在《天注定》里他和另外几位主角还是被带回到日常生活现场,从新闻人物重回到刘小东式的「历史匿名者」状态,然后再被置放在现实景观当中。肖像画被拉入到全景画中,被表现的不再是「个案」和「个体」,而是「观察」和「思考」。


这是《天注定》里场面调度的方法——并不是电影操作层面上的「场面调度」,而是阿兰·巴丢所说的「场面调度」概念。这个概念堪称二十世纪的一项重要发明,「它把表现自身的想法变成艺术,……既不是写作的艺术,也不是表演的艺术,它在思想和空间中,创造了一个二者之间的中介」。


小玉


小玉(赵涛)不再像大海和老三那样是主动的暴力实施者,她是被动的暴力反抗者。到了小玉的故事,主角的暴力能力进一步缩小,而外部施加的暴力则明显加强。




小玉的故事是地方权势霸占妇女,女子奋起抗争的通俗情节剧。但和大海、三儿的故事一样,小玉故事模型原本的贞烈形象也被第三者、桑拿浴场所「亵渎」。


另外,小玉其实承担着双重的角色功能,还包括犯下罪行的女子,只是在这里蛇蝎美人变成了一个语言游戏,内部与外部被切割开来,变成了「蛇与女人」。在「灵蛇与美女」的通灵场所里,观念被直接视觉化为一种「装置」——玻璃缸的外层是凶险的蛇,当中则是娇艳的女人。

《天注定》里,常使用的一种技术手段是借调。这种借调分为两种,对文本(类型)的借调和对现实(事物)的借调。


对现实(事物)的借调比比皆是,通过对现实的景观、动物、环境音作出隐喻,扩充文本的丰富性,或提供思考的维度。比如通过大棚马戏式的「灵蛇美女秀」,来形成外部的危险叵测和娇柔个体的对比。




对文本的借调,像对武侠片(开场三儿那段狠辣剑客策马而去),对戏剧(小玉被扇耳光时的甩发,大海开杀前《林冲夜奔》的声轨拖延)等等。这些借调大都被用来凸增戏剧性,将情节提离现实的地面。

借调只是《天注定》里多种技术手段的一种,技术手段在影片中显示出一种「高技派」风格,与自然主义不同,理性和诗意的痕迹都显山露水,毫无躲藏的意思,这使得影片得以成为观念和现实的中介空间。


小辉


小辉(罗蓝山)的故事是整部影片的「零点」,在这里个体的暴力降至了最低,而环境的暴力扩张到了最大。主角的体格也从大海的魁梧,缩减至小辉的瘦弱。相反,外部环境的视觉形象则膨胀到顶点——从大海的北方农村,到三儿的城乡结合部,再到小玉的现代化城市,直至小辉所处的世界工厂与欲望仙境。




而暴力的形态,也从多少带着伦理意味的暴力现场,变成了更为残酷的无形支配与被支配。小辉的暴力只能指向自身,完成自我的毁灭。他的自杀不存在特定的罪魁祸首,制衣厂、夜总会、富士康、远方(应该是农村)急需补给的家。

因此,《天注定》并不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但它在试图重建失去联络的现实图景,将电影术作为一种方法投射到现实当中,让孤立的事件,获得景深和场面调度,建立起蒙太奇和(残酷的)诗学。


附表:四幅暴力图景的递进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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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徐寒冰 | 联系我们:irisfilm@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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