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别提六小龄童了,其实李雪健的《水浒》才是千古奇冤!

2016-01-29 丛未 虹膜

这两天围绕六小龄童是否上春晚闹得沸沸扬扬,如果你还不清楚怎么回事,看我们昨天的文章:六小龄童千万不要上春晚!顺便科普老《西游记》的特效有多牛逼


说到央视版「四大名著」电视剧,在民间口碑上,这四部明显存在档次上的落差。


八十年代最早拍摄的《西游记》《红楼梦》如今都已封神,前者估计是中国寒暑假期间播放次数最高的电视剧,谁会没看过?


《红楼梦》的覆盖面没《西游记》那么大,可是它得到了文化精英的一致认可,毫无疑问也是中国电视剧史上的一部经典。


1994年才问世的《三国演义》和上面两部不是同一拨,但也赶上了「古典时期」和「举国体制」的尾巴,其浩瀚的篇幅、壮观的场面,都创造了中国电视剧当时的记录,如今在神坛的地位无可动摇。《三国演义》(1994)


六小龄童、马德华、徐少华、迟重瑞、欧阳奋勇、陈晓旭、邓婕、唐国强、鲍国安、陆树铭……


这些名字就代表了那个万人空巷看同一部电视剧的时代。


《红楼梦》(1987)
但是1998年才出来的《水浒传》,却从来没有享受到前三部被封神的待遇。
要怪就怪它拍得太晚吧,千家万户锁定一个电视频道的时代过去了,电视剧生产体制也发生剧变,百花齐放的时代来临,在《水浒传》之前,我们已经有了《宰相刘罗锅》和《雍正王朝》。观众对《水浒传》的降临,不是带着期盼和感激,而是预先生出了怀疑和挑刺之心。

此外,小说《水浒传》在四大名著中,也是粉丝相对最少的一部,这有调查数据为证。很多读者觉得,一群杀人如麻的强盗,有什么好树碑立传的?


《水浒传》(1998)

这部《水浒传》的演员尽管仍是群英荟萃,李雪健、魏宗万、何晴、丁海峰、赵小锐、臧金生、翟乃社,却没一个能像六小龄童、唐国强那样成为家喻户晓的偶像。


我清晰地记得,当年刚播出时,外界非议李雪健把宋江演得猥琐、木讷,也有媒体说,《水浒传》是央视版四大名著电视剧里唯一砸锅的。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关于这部曾被恶评的《水浒传》,我们越来越多听到不一样的声音。

网上开始有人给它翻案,认为这是一部被严重低估的杰作,尤其是李雪健,把黑三郎宋江演得出神入化——原著中的宋江本来就其貌不扬,暗藏城府,倒是后来的张涵予版过于英气勃勃了。


张涵予主演的《新水浒传》(2011)
下面这篇文章的作者就是李雪健版《水浒》的铁杆粉丝,十几年下来把它看了不知多少遍。就请他来解说,为什么这部电视剧是被大大低估了。
文 | 丛未
作者是影迷,图书编辑。

一提到1998年中央电视台出品的电视连续剧《水浒》,许多人大概都会拿「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词语来形容它。规矩并不是简单,并不是减损了表达力,它是在一种框架的限制里达成更强的表达。
而「板眼」这个词则起源于戏曲,拍子的「板眼」形成了节奏,不仅是音乐的节奏,还有表演的节奏、叙事的节奏,以及感情的节奏。节奏并不好掌握,诗词的格律有特殊的节奏,这就是一种「板眼」。

戏曲、说书也各有「板眼」、套路,这些套路是在同观众的交流里逐渐成型,一般来讲,它越严格,也就越精确。
有大的「板眼」,也有小的「板眼」,有宏观的主张,也有细节的方法。关于《水浒》原著,该说的大概早已说尽,我举另一个例子。

前段时间读民国武侠小说家朱贞木的《七杀碑》,它开篇先讲酒客、茶客,众人的议论里,一个模糊的形象渐渐竖立起来,但他总不出场,得等一个转折、二个转折、三个转折乃至四个转折后,让书的主人公立起来。一个转折升一个调子,到后来主人公一出场就站在云端里。


矮脚虎王英和扈三娘


我并不是说朱贞木所用的方法多稀奇,恰相反,人们大概会觉着这种写法似曾相识。它利用了人的心理需求,说穿了就是「悬念」。但其实用悬念称它并不贴切,在中国文学的理论里,对这样的方法也有特定称谓。但我更想用一个字来称呼它——「势」。
有上升的势,也有下降的势,势的状态有许多种。长江与黄河自西向东流,其中有一种「势」,大瀑布当然也是一种「势」,这两种水流的势就不见得相同。但所有的势,并不是动作本身,不是结果,而是将动而未动,将发而未发的一种状态。
这样来讲,整部《水浒》,都蕴含有强烈的「势」在其中。因为看《水浒》,不仅要看快意恩仇,还要看快意前的隐忍和委屈。飞龙在天当然畅快淋漓,但潜龙勿用也同样精彩。
上面如朱贞木书,便是宏观的势。还有些微观的势,有个善作戏画的画家叫关良,他画的武松,常演武松的盖叫天起初觉着看不懂,看久了才看出味道来。
京剧表演艺术家盖叫天
别人给盖叫天拍剧照,就是拍个亮相——锣鼓点子敲定,照相也就照好了,架子好看,但神出不来。关良则是选取戏中人物最传神的动作表情入画,画武松时,他不等「蹦、登、仓」落定,而是在「蹦、登」还没有「仓」的时候就画下来了,所以看上去非常有神。
当然关良没那么简单,他的厉害不仅仅是把捉瞬间的手段。盖叫天是唱戏的,在他的理解里,关良的传神,首先就来自把握住了势头和「板眼」。
之所以说这么多「板眼」,是想强调这么一点,由市井说书而来的《水浒》,其叙事策略、其风格范式、其美学,甚至其伦理,都是有一套「板眼」的。

这套「板眼」的制定者并非施耐庵本人,而是元明时期街头的民间艺人和老百姓。这样说下来,央视版的《水浒》也有它的一套「板眼」,且不一定与原著使用同一套「板眼」,我们稍后会论及。


丁海峰的武松颇受好评


因为《水浒》不像《红楼》,它不是作者完全主观原创的产物,由本人定下全套规矩。《水浒》所叙述的事件太激烈又太普世,其人物性情又涉及人类根源层面共有的意识,所以一万个读者心中,大概有一万部《水浒》(但贾宝玉只有一个,顶多会有三个,而且是非常相似的三个)。
仅从伦理视角出发,便有太多截然相反的态度,如金圣叹的态度、李卓吾的态度,乃至《荡寇志》的态度。其他林林总总,如扬州评话的态度,如施蛰存《石秀》里那种日本新感觉派心理分析的态度。后者这个非常modern的态度特别有意思,我们会在后文中介绍与其非常相近的一种表达。

这种种不同的态度,在进行二次表达时,就形成了各自不同的风格,也就是新的「板眼」。扬州评话的琐琐碎碎絮絮叨叨,落实到影像上就是比较神经质的诙谐风格,有趣。如施蛰存的哀怨型心理分析,也有趣。


这些东西,并不能简单地评判其优劣,因为不同的时代、背景、环境下,总会发展出不同的精神和体会。美术理论中有一种流派,将美术史作为一种精神史的表达。



实际从某种程度上讲,精神史的所及会更广,一切事物皆有其时代精神的背景。单纯评判一种表达、一部作品的优劣,往往忽视了更为广大的背景,而精神与表达其间的关联,从横向和纵向上进行比较,都会非常有趣。


所以容易想见,为什么当下不可能再出现一本《水浒》。甚至2015年的今天,从大的环境来考虑,也不可能再出现一部1998年的电视剧。关于对当下中国电视剧创作的一些指责,针对技术技巧方面的当然是好的,但仅仅针对审美等层面的指责则落错了方位。
我并非要对一些颇有争议的文艺作品辩护,而确实是认为这些指责毫无分量,没有抓住根本,而单纯以个人好恶为基准的判断往往就等同于偏见。

我看了一集新版《水浒》,恰恰就是潘金莲的那集。隐约记着新版里这样表现:在哀怨幽微的现代音乐声里,金莲缓缓走下楼梯。这时轨道上的长镜头以一种同样哀怨惆怅的运动方式追随着她的身影,最后定格在伊的脸上,房中光线暗淡,朦胧隐约,一派闺怨气氛。


《新水浒传》中甘婷婷演潘金莲


这里相当明显的是一种对潘金莲的认同,而且显然比施蛰存笔下的潘巧云更进一步了。我读施蛰存对《水浒》的重新演绎时,就设想那该是一种怎样的镜头语言,怎样一种「板眼」。
具体细节上肯定有差异,但大致风格却与新版《水浒》相近:更长且运动更为舒缓的镜头,以形成一种更具主观感情的视点;更突出环境中人的存在,及其与环境的共鸣……最终达成与金莲的认同。

严格来讲,又并不是认同,而是非常强烈的同情。所有的视听都聚焦在金莲的心情上,引导观众去爱她、感受她、体谅她。整场戏实在是过于情绪泛滥了,而且是非常现代化的情绪。


《新水浒传》中杜淳演西门庆
但这种调子的出现显然不是意外,不单是作者个人的审美趣味和追求,其背后关涉到诸如男女平权的社会背景、当下国人的情感与审美基调,以及具体到如潘金莲的形象变迁等等。在这里,《水浒》仅仅成为一套素材,真正表达的则是当下情境的投射以及对当下的期待。
于是我想起前几天看到的一篇文章,关于侯孝贤的《聂隐娘》。据说为了使剧情更为完满,使人物想法更易理解,所以设定了一些诸如恋人之爱、兄妹之情等等的关系。

这让我很吃惊,因为这与之前听闻《聂隐娘》的策略截然相反。当然,这里也不存在方法上的优劣,但那些曾让我生出慷慨激昂之心的古代刺客、侠士确实有一种行为上的无理性,豫让、风尘三侠、贾人妻、聂隐娘都是如此,但这种无理一般只是现代人心中的无理,是平常人认定的无理。


《刺客聂隐娘》
所以尽管各种不同的改编都有其道理,但确实也有各自的「向心力」。央视98版水浒中,第一集的清明上河图式开场即奠基了基调。它的风格、它的「板眼」,要尽量向着那个时代靠拢,向着宋代靠拢,向着明代靠拢,向着中国古代社会靠拢。
所以如果我们按照最为笼统的二分观——艺术分现实的与想象的——来看,它无疑是站在现实的阵线上。反过来,新版《水浒》,以及施蛰存笔下的则更偏向于想象。

所以我们看到,钱运选的美术,尽管会有些细节上的瑕疵,但总体上脚踏实地在还原当时的风貌,甚至连色彩的饱和度都降了下来,整个画面风格偏向青、灰、黄。



一方面,中国古代北方地域的颜色确实类似于此;另一方面,这一种色彩基调,加上不时的灰白烟雾,都增加了整部电视剧中绿林豪杰式的粗朴厚重,同时塑造出浓烈的宿命气氛。而在一些物事、建筑、风情的考证上,该剧也都做到了尽可能的历史真实。
相似的是人物造型设计,剧组请到了戴敦邦。戴老是擅长作水浒图的,他的传承,部分来自于陈洪绶一脉。陈洪绶有一套著名的水浒叶子,戴敦邦年轻时候临摹过。

陈洪绶是明朝人,他同之后的任熊都是我非常喜欢的画家,也都是戴老的前辈。戴得其一二而失其八九,他虽然确实好,夸赞他的人也多,但其实是带有很强的匠气。



其人物还是太追求表面的东西,有一点文胜其质的意思。但戴老好就好在,他处在一个绝佳的位置,不偏不倚,无论谁看,都很难不喜欢。98水浒的人物造型,也就处在这么一个顶好的位置。其特点鲜明,让人过目不忘,但又不过于夸张。

我看新版剧照,就觉着有点过了,人物造型好像是从日本某浮世绘画家那里来的(当然这是玩笑)。不过同样在这里,我们还是会发现,中国古典小说的描写,特别是重点人物着装与相貌的描写,恰恰是非常夸张的。此外,武术指导袁和平给我们献上了精彩的动作场面,以及演员的表演,其风格也是写实的一路。


《三国演义》桃园结义
与之相应的是该剧的视听语言风格,如同比《水浒》早几年的《三国演义》一样,它也是非常素朴而规整的。这也就是常有人评论其「一板一眼」的根本所在。其以一种不疾不徐、气定神闲的态度讲述着故事,绝少夸张之处,也没有太多的倾向和引导的成分,而这些成分在新版水浒等剧里则非常突出。

但朴素绝不意味着其简单,如本文一开始所说,规矩、「板眼」下的东西往往更力量。其实也不仅仅是那种向外的张力、势力,向内也会有一股力。《金瓶梅》序里说,读之而起怜悯心者,菩萨也。读《水浒》者,若能心如止水,那也是一种境界。



如世人常言鲁达最有禅心,因其心无挂碍,行事洒脱。要体会这一点并不难,难的是在杀意之上看到悲悯,在激动之上看到沉静。我记着年轻时看鲁达大闹五台山之后,被逐出山门的一段,声声木鱼里,他独自一人走进雾里,身后是神色庄重的众位僧人,这不是意境,这是禅心。


点击或输入以下关键词,查看过往精彩内容

华语烂片 | 文革片单 | 足球 | 高仓健 | 真探 | 希区柯克 | 原力觉醒 | 师父 | 同性恋电影 | 卡罗尔 | 惊悚片 | 性意识 | 八部半 | 最好华语片 | 边境杀手 | 侯孝贤 | 绝命毒师 | 电影院 | 柳升完 | 福尔摩斯

编辑:任小佳irisfilm@qq.com扫描二维码下载虹膜付费版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