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死期将至，他要在临终前破掉一桩三十年前的疑案
文 | magasa
关于福尔摩斯的电影，我是看不够的。从默片时期的小短片，到二战黄金时代的经典系列片，还有美国和英国拍的多部电视剧，再到近年各国重新掀起的改编风潮，林林总总的福尔摩斯影视剧，我尽量都找来看了。但看全也不可能，2012年，吉尼斯世界纪录的官方宣布，歇洛克·福尔摩斯是历史上被扮演最多的一个人物，数量多得数不过来。
为什么福尔摩斯这么受欢迎？每一代人都从柯南道尔的故事中找到了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除了影视剧延绵不绝的翻拍，小说家也热衷于撰写各种续集、外传和「最后一案」。
柯南道尔是最早把科学和推理引入侦探小说的，从此运气和巧合在侦探小说里没有了立足之地，仔细观察、搜集证据，再利用严密的逻辑推理寻找凶手，这成了后世侦探小说的永恒公式。
此外，福尔摩斯有他的个人魅力，他还有一个好搭档华生，这两人的关系在影视剧中有许多种不同的呈现模式，有时是亲密无间的战友，有时互相斗嘴攀比，甚至于卖起「腐」来。
《福尔摩斯先生》今年二月亮相于柏林国际电影节，找来伊恩·麦克莱恩扮演福尔摩斯。从这个选角我们就知道这次要讲大侦探老年时代的故事了。老年福尔摩斯或者退隐的福尔摩斯，其实是福尔摩斯再创作中的一个热点。我想是因为，读者对福尔摩斯战无不胜已经见太多了，或许对他衰老之后会是什么样更感兴趣。
伊恩·麦克莱恩凭借扮演《指环王》里的巫师甘道夫和《X战警》里的万磁王而闻名，他颇有仙风道骨，演老年福尔摩斯是找对了人。不过这部电影中的福尔摩斯绝对不是仙风道骨，相反，他受到失忆和病痛的困扰，也不再像年轻时一样神机妙算，换句话说，这是个被「还原成人」的福尔摩斯，是一个被颠覆和解构的福尔摩斯。
有一点需要提及，《福尔摩斯先生》无法不令人想起它的导演比尔·康顿在1998年和伊恩·麦克莱恩合作的《众神与野兽》。在那部影片中，麦克莱恩扮演退休的好莱坞大导演詹姆斯·威尔，这个曾拍出过《弗兰肯斯坦》的导演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执念中，他希望诱使自己家的园丁像弗兰肯斯坦一样杀死自己。
两部电影除了导演、主演相同，说的故事都是一个出生于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人，其归隐生活被曾经的某个未了之事折磨。威尔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好莱坞公开出柜的极少数人之一，伊恩·麦克莱恩也是著名的同性恋演员。《众神与野兽》是比尔·康顿的成名作，后来他参与了《芝加哥》的编剧工作，还导演了《追梦女郎》，以及若干《暮光之城》系列影片。
伊恩·麦克莱恩在《福尔摩斯先生》中奉献了极为精彩的演出，虽然他过去演配角也很出色，但甘道夫、万磁王之类的人物，只要他穿上那身行头摆摆姿势不像也像，福尔摩斯对演技的考验更高。在片中他有两个年龄状态需要扮演，当然化妆可以帮一部分忙，但眼神却是谁也帮不了他的。
这部影片的第一场戏颇为巧妙，只见福尔摩斯坐在火车车厢之中，他对面坐着一对母子，小男孩好奇地注视着车窗上的一只小蜜蜂。福尔摩斯带着一幅嫌弃的神情告诉他不要用手去碰它，那不是蜜蜂，而是黄蜂。
短短一分钟左右的戏，至少包含了三种意图，一是描绘人物，让观众对福尔摩斯骄傲、孤僻的状态有所认识，二是展示他那超人的洞察力和丰富的生物学知识，三是告诉观众黄蜂和蜜蜂的区别，这在影片后面很关键。
如果寄希望于在本片中看到福尔摩斯老当益壮，智破奇案，那么会失望的，因为影片在推理上真的非常平淡薄弱，这当然是因为志不在此。影片有一个精巧的叙事结构，具体地说，它包含了三重时空。
第一重是当下的时空，福尔摩斯回到英格兰南部的家里，和女管家及女管家的小儿子生活在一起，他以饲养蜜蜂为乐，而蜜蜂总是神秘地死亡，上述三人之间也暗藏了一些冲突和矛盾。
第二重是不久之前福尔摩斯的一次日本之旅，他希望找到一种药能够延缓他记忆衰退的毛病，但却牵扯到一个日本人多年前在英国失踪的旧事。
第三重则是三十年前的一桩旧案，让福尔摩斯始终无法释怀，这起案子导致了他的退休。这三个时空交叉剪辑，依次推进，每个时空都等于包含了一个案子，最后当然都会解决，但却不是以我们预想中的侦探小说的方式。
华生在影片里并未直接亮相，通过福尔摩斯的抱怨，华生和他的著作被多次提到。福尔摩斯抱怨说华生的描写歪曲了他的生活，他不抽烟斗，也不戴猎鹿帽，但书上这么写，反而成了真的，他看到电影里演的自己不由得摇头叹气。
人们因为他不像书里的形象，认为他是冒牌货，于是他不得不按照书里的写法改变真实的自己。这一点的确是让观众忍俊不禁，福尔摩斯到最后才明白，华生虚构小说并非是单纯的胡编乱造，他通过这种方式保护了一些人不受伤害，福尔摩斯学到了用同样的办法来处理日本人失踪的那件案子。
退休的福尔摩斯先生始终无法摆脱的那起陈年旧案，源于一个丈夫向他求救，他的妻子因为两次流产变得抑郁，他安排她学习弹奏玻璃琴，不料这让妻子更加神智失常，案件从推理和悬念的角度来看几乎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也不存在凶手。
不过福尔摩斯跟踪那个妻子，倒是让人想起希区柯克的经典名作《迷魂记》。这个案子和日本人失踪的旧事一样，影片并不是要告诉我们一个最终的答案，它们都只是一个象征性的情结而已，是驱动福尔摩斯回顾自己漫长人生的动机。
《福尔摩斯先生》的核心，根本不是破案，不是解谜，而是关于记忆。福尔摩斯本人陷入了记忆衰退的苦恼中，他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情，他拼命想回忆三十年前的那个案子，他去日本是为了寻找良药。而福尔摩斯的私人记忆问题又被隐隐约约地放置到一个更宏大的历史记忆的背景中。
在广岛的时候，福尔摩斯看到一个男人在悼念他失去的家庭成员，这让他感到困惑。福尔摩斯当然知道战争和原子弹给这座城市带来的破坏，但他对用石头代表亡者的仪式不解。
还有一个问题是，影像是否能够代表记忆？福尔摩斯为了回忆起昔日的那个案件，他甚至走进电影院看了一部根据华生著作改编的电影，但那显然于事无补。
福尔摩斯的管家太太问自己的儿子，是否还记得在战争中死亡的父亲？儿子的回答让母亲失望，他只记得一张照片里父亲带他去海边，而父亲亲口讲给他的睡前故事，则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这么多愁善感的福尔摩斯绝不会出现在柯南道尔的笔下。有一种观点认为，原著中的福尔摩斯堪称是科学和理性的化身，没有他用「小小的灰色细胞」（借用一下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大侦探波洛的用语）解决不了的难题。
因为在柯南道尔所生活的时代——十九世纪末期——科学和技术上的大发现、大发明层出不穷，人们相信技术理性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所以福尔摩斯不需要去考虑人的欲望、悲伤、渴望等等无关紧要的事。
《福尔摩斯先生》这部电影让福尔摩斯开始直面这些他掌控不了的东西，即人类精神世界的复杂和神秘。
（本文曾发表于《中国企业家》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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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徐寒冰 | 联系我们：irisfilm@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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