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忘了那段,租房的岁月?
第683片树叶儿
那年搬进环城路边的苏中贸易城里暂住,正是夏天开始的时候,感觉上那一年的夏天,跟从前的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呢?从前的夏天好像都是,慢慢慢慢的闷热起来的,而那一年却仿佛前脚搬进租住的那个小院,杂七杂八的物件,还没拾掇停当各就各位,一个转身撞在脸上的就是盛夏酷暑了。
最开始的苦恼是找不到那个临时的勉强算作是家的小院,我这个人一直就是路痴,对数字的反应更加迟钝,住进去快半个月了,我还时不时的记错了地方,就恨最初开发设计的人为什么那么起名字,清一色的叫什么东或者南或者北,第多少条街第多少号,每一条巷子都是一个模样,就连巷口沿路的小店铺,也几乎是差不多的买卖。
常常接到母亲的电话,问我怎么还没下班,我说就到了,结果又转了几条街,到家坐下来,生出莫名的怨气,再好的饭菜也减了胃口。
母亲说起以前的小区多方便呐,第一次去摸门,随便问了一下就——,父亲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说饭菜都堵不住你个嘴。母亲立刻回过神了,小心翼翼的歉意的看我,轻声催促我赶快吃撒。
那时候我做了一件事后看来特别夸张搞笑的事,我拿了母亲用的一张膏药,剪了一个细条,写上具体门牌号码贴在新大洲的龙头下面,笨是笨了,但很管用。
后来下了几场雨,字迹都洇散了,好在那时候我已经记得清来去的路了。
贸易城里的房子几乎都是假两层,底层三间半房间,上面一个阳台,有人家砌成几间阁楼,从主楼到门口有一小段顶多10几步的距离,中间抬头可以望见一条窄窄的天空,这个巴掌大的天井,其实也没什么用。
算上上下两层的房间和空地,说实在的也没多少空间,好在这次我们搬过来时,也没什么像样的大件,都是随身的物品,占不了什么地方。
最头疼的就是我的那些书和期刊杂志报纸了,那时候差不多已经攒了大几千册了,家人帮我分扎成若干捆,齐齐的码在我住的楼上。
楼上除了到处都是的书报,就剩一张竹床和一把椅子两张木方凳。我在窗台上养了一盆文竹,北边的壁橱里堆满四季的换洗衣裳,东西两侧的白墙上挂上我喜欢的几位作家的相框,川端康成契诃夫和卡夫卡,他们是我的一位朋友特意给我画了装裱好送给我的。
那个夏天的晚上真的很热,人很轻易的就会烦躁起来,也只有在夜里,努力安静的坐在床上看书,间或抬头望望墙上的他们,才会稍微平息下来。
其实那时候的夜晚是很难安静下来的,西边不远处的环城公路上车来车往,嘈杂声直到天亮才能减弱几分。有时候中间还会很突兀的明显嘈杂闹哄起来,恍惚里仿佛置身战争年代,一拨又一拨队伍交战着前进着。
开始的一个多月,我特别不能适应,就那样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想刚刚过去的估计是一辆小车,接着过来的肯定是挂加长的山东河南的大货车,凌晨三点以后会有渣土车呼噜呼噜的开过去,笨重的像是要掀起我们这一带的房基。
这时候公路上走动的人也多起来了,我能分辨出三轮车拖拉机和马自达的响动。实在疲倦了我会慢慢睡着了,梦境里有很多大小粗细不一的橡胶轮胎滚过来滚过去,滚过来滚过去,仿佛我的竹床下面都是各种牌子的黑色轮胎。
有时候白天看见马路边上的小维修铺门口挂着个破旧的轮胎,写着打气补胎的红漆大字,我会莫名其妙的怒火中烧,仿佛夜里兴风作浪不肯让我安生的罪魁祸首就是它们。
多少年了,我一向是给热衷于拉朋友来家里玩的人,要是有一阵子家里没什么客人进进出出了,父母会好奇了问,咦,你那些朋友最近怎么不来玩了?是不是闹什么别扭了?
那一个夏天里,从开始到结束,我的父母一直隐忍着没有问我,我呢,也刻意的婉拒了好多朋友们上门来玩儿。
好像很多的空余时间,都用来抽烟发呆,或者埋头看书写作了。
回想起来我的写作总是不能稳定,每每会在心情最恶劣的时段,不管不顾的狂写很多,也不去想那些文字到底成色如何,只管随性的写下来就是了。
这大概是一种宣泄和平衡吧,就像这两年来持续的写着《千叶树》。
也不是没有朋友来过,开始的一个月里,当时常常走动的几位哥们,有一天周六下午,忽然聚齐了找过来,说是没地方打牌了,借我这儿聚聚,也拖我一起坐下来凑数。
那时候是玩斗地主,三打二,我们玩了通宵,父亲忙了晚饭,母亲半夜里起床为我们下了几碗青菜面,碗里卧了金灿灿油晃晃的荷包蛋。
第二天朋友们呵欠连天的伸着懒腰萎靡不振的赶回去补觉,临走时每人争着丢下三百元钱,说是补出个人情聊表祝贺之意,我撵出去牵搡推拉了未果,只好先收下来。
回头收拾战场,看见桌肚的两只暗抽屉里还躺着几张红票子,打电话追问了,两位哥们,大大咧咧说,反正是赢的,兄弟你收着呗,下回我们过去打牙祭。我心情复杂,有些恼火的说,你们这样就没意思了吧?
这样呢,他们再要来,我就不答应了,都说在乡下呢,或者就是单位加班没时间了。
还有一位朋友,说了几次想过来看看我跟二老,有一天晚上差不多快九点了,忽然接到她的电话,说不好意思,最近不巧总是忙,现在过来方便不方便?
我说真的不用的,没事的,我们都很好,你先忙,以后搬到自己的房子里,请你来吃饭。
她说我已经在贸易城了,电话挂了后两三分钟,有人敲门,是她,我先闻见一些酒气,跟着看见她手里拎着些水果。我说要不进来坐会吧,她笑了说这么晚了,我是不速之客呢,阿姨叔叔都睡下来?嗯。那我就不坐了,你替我向他们问好,你也早些休息,我明天下乡呢,一天的会,头疼呢。我说好吧,你酒不多吧?不碍事?她又抿嘴笑起来,红酒,没事!
我站在门边,望着她骑着车突突的穿过巷口的一大团路灯罩下来的光晕,在一片漆黑里往环城路上去了,很快她的小小的影子,又出现在环城路牙上的灯光里了。
那时候她还留着好看的齐腰长发,后来剪短了很多,我也很少再看见她了。
除了这些朋友,平常来的次数最多的,就数我的姐姐和弟弟。
他们总是隔三岔五早早晚晚的跑过来,变着法子带过来小馄饨荠菜饺子韭菜煎饼青菜圆子,还说是正好顺路。
顺个屁的路啊,我这里跟他们家,明明隔着足足大半个宝应城呐。
对了,我的在子婴河的师傅也特意去看过我。还有几位氾水老家跟我母亲的娘家石桥的亲戚,带了好些鸡蛋和黑菜,拎了两只草鸡,一只老鹅,热火朝天的跑过来。
在我的迄今为止40多年的生活经验里,夏天一向是短促的,她不像冬天那么漫长。
但是在回忆里,那一年的这个夏天,却是缓慢而冗长的,仿佛一位老人坐在暮色里的长椅上,一动不动的,而天色就那样悬着不肯落下来。
那个夏天里的小院子,在我后来的回望中,就像一只不大的高压锅,24小时蹲在炉火上煮,到底是什么需要煮那么久,还迟迟不能揭开笨重的锅盖?
最深刻的记忆,是似乎每一天所有的水泥地都是潮湿的,水泥地上的小坑小瘪塘总是汪着白亮的水珠。
那是母亲每天都用脸盆,去邻居家要来井水,泼在地上降温。有时还在我的床前放上一盆水,好让那些被蚊香熏晕了的蚊子掉进去。
有一次夜里,我忽然醒了,爬起来喝了几口凉茶,睡意顿时全消,索性就起来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转悠,无意中看见窗台上的文竹盆边,蜷着两只白壳的小蜗牛,我凑过去仔细端详,它们静静的吸附在盆沿,小小的近乎透明的壳微微颤动,像是能够呼吸的晶莹剔透的水晶工艺品,我想啊小蜗牛也比我幸福吧,它们至少不孤单,至少还有属于自己的家呢。
夏天就要过去了,一场一场的雨,跟着过来了。
母亲说一场秋雨一场凉,都到秋天了,他们家的别墅,也该装修好了吧?
母亲说的他们家,就是卖了小套给我们,却又拖延了的朋友家。
立秋的前一天,我加班到很晚了,回去就看见二老很难得的没睡呢,看上去还喜气洋洋的。
没等我开口问呢,父亲就说,儿子,准备搬家了,你妈妈沉不住气,下午偏要拽我去看看他们家的进度,好在已经装修完了,说好下个星期天就可以腾给我们啦。
终于等到搬家的那天,小小的队伍就要开出贸易城的巷子了,我回头望了一眼,心里想着,再见了,这一段租房岁月,不知道要用多长时间,我才会彻底的完全的,忘掉这些日日夜夜啊。
2018年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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