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课记惑

第810片树叶儿

这几年，热情邀请我去讲课的朋友多起来了，一个最大的收获就是，有时候牵着童语在街上闲逛，忽然边上的一个人特别认真的跟我招呼：老师好！

我呢，每每要疑虑人家并不是喊的我，要么就是认错了人。

等确认了眼神，很难为情的喏喏了寒暄几句。

对方照例是要提醒我，上次在哪儿哪儿的一个培训班上，听过我的讲座，或者说分享。

这时候的我，总免不了的感到诚惶诚恐，惴惴不安，努力的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形，寻思着那天是不是没讲好，或者有没有出现过冷场啥的。

跟对方道别后，童语同学大感意外，问我什么时候也去做老师了呢？我心虚的说，不是老师，就是去跟人家交流了一会儿。

童语显然不是特别在意讲课和交流的分别，他觉得我去做的这件事真是不错，因为但凡遇上了这样的学生，人家总是亲热的跑去边上的什么店，一股脑买些什么零食之类的，塞到他的手上来。

我很严肃的指出来，你这样真的不好，不能贪图小便宜的！

他边吃边满不在乎的说，又不是我要的耶，是人家尊重老师的嘛，再说你还可以再买给他们家的孩子呀。

其实16年前，也就是我做了5年副刊编辑和新闻记者后，也曾假模假式的接受一些单位的邀约，壮着胆子跑去对方的会议室，或者培训室的讲台上，努力的撑完40分钟或者60分钟。可能跟我此前有过一段登台演出的文艺生涯有关吧，说起来我不再是个怯场的人了。

你想啊，对于一个曾经无比尴尬的僵在舞台上，呆若木鸡的说完全段相声，而全程无一笑声掌声的前相声演员来说，这样的讲课简直就是不足挂齿的小凯斯啦。

现在我还能从家藏的一些书的扉页上，偶尔看见当时写下的书衣文录，说是某年某月某天，阴雨，受邀赴某某地讲课，挣得小费多少，喜不自禁换得此书，不亦乐乎。

但是后来又为什么突然停掉了呢？无他，只是因为自己没有自信了啊。

那时候我已经很少再出门采访了，也不怎么再去写各种消息通讯特写言论，换言之我开始逐渐跟现实生活拉开了距离，每天只是单调又枯燥的闷头待在办公室里看稿改稿，疲于应付，没有激情，很少思考。

而要出去给人家讲课，没有鲜活的素材生动的事例，又怎么能够激起现场听众的共鸣？

反复去炒过往的冷饭，也是我不怎么乐意干的事。

谁愿意花上那么长的时间，听你饶舌一通无味的理论，或者一大篇陈词滥调？

正犹豫间，又发生了一件小事，坚定了我不再接受讲课的想法。

那天一位20出头的年轻人忽然找到我的单位来，自我介绍说几年前听过我的讲座，很受鼓舞。

那时他还是在校的职校学生，他很真诚的说，老师，就是您的一句话，激励我没毕业就勇敢的开始了创业，虽然走了不少弯路，也吃了很多苦头，但是您放心，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我很惶恐的问他，当时我到底说的是哪一句话？

他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直着身板给我背了出来：无论身在什么样的时代，也哪怕身边的人都深陷于泥泞的路上，但是请你相信，总会有人在默默的坚持，在顽强的仰望灿烂的星空。既然选择了远方，那就把背影留给地平线吧！

接下来的闲聊中，我有些恍惚，我不能断定，这位朋友到底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这样的一段话其实是我贩卖过来的。

那时候还没有流行励志鸡汤成功学之类的说法，因为长期的读书看报，我积累了很多这样的佳句语录，当时也许是话赶话的脱口而出了，我哪里会想到无意中的这几句话，竟然激励了这么一位朋友？

更叫我感到深深不安的是，通过那个下午的交流，我隐隐感觉到按照他的思维和性格，创业成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一问，果然。他临走时跟我说，因为这两三年的创业，家里人很不理解，已经跟他闹翻了，他毅然搬出来一个人住了，今年春节就是他一个人过的，吃了好多方便面。

我顺嘴问他，女朋友呢？还没谈呀？他不好意思的摸了头，小声说，她跟我熬了不到两年，还是决定分手了。老师，气人呢，她认为我很不靠谱，没有带给她安全感。他一边下楼梯，一边故作轻松的笑说：吹就吹吧，大丈夫何患无妻！

直到说这一番话时，我注意到他多少从那么激动，甚至是亢奋的情绪里游离出来，声音也小下来了，语气里流露出几分失望和沮丧。

送他到报社门口，望着他骑着破自行车，一点一点远去了，我觉得他的瘦弱的身影，就像一小团墨汁，被看不见的手随意抛洒开来，瞬间淹没在暮色四合的天色里了。

我无端的想起了，那位著名的堂吉诃德。

我不知道后来的他事业是不是顺利，甚至私心里情愿并不知情，我担心他的失败，更不安于他的失败里，也有我的一份不切实际的鼓励。

在那样的一个讲台上，我曾经有心无心说过的那些话，又会给什么样的朋友，带去过不恰当或者不正确的暗示与诱导？

是的，这让我感到严重的不安和歉疚了。于是我下定决心，告别那些我还不能把控的讲台，等到未来的哪一天，我能够确信自己可以稳稳的站上去了，再去不迟吧！

2018年5月25日星期五

 感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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