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哎，过来撒，跟哥哥抱一个！/ 流年小记【7】

第1163片树叶儿

前两天，外地的朋友回宝应，到饭点时，忽然问我们，好多年前叫XX食苑的小饭馆，还在不在啊？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身边有朋友接过话茬说：在呢，上一周们才去过，生意不要太好哎！

到了地儿，看到饭馆的老板娘，我顿时想起来了。

还是20多年前吧，那时候吃吃喝喝很盛行，我沾了记者职业的光，三天两头被拉去参加各种名目的饭局。

那时候真的是见识了形形色色的各路大神小鬼，听说了林林总总悲欢离合的故事，只是我的酒量一直没见涨，辜负了那么多的好饭菜。

那些年里的长街短巷上，动不动就会冒出一家什么饭馆酒店，挂出或文雅或通俗，或奇特或古怪的招牌，笑迎八方来客。

一般生意兴隆的店家后面，总不免站着一位，巧笑盈盈的俊俏老板娘，要么性格豪放酒量吓人，要么莺声燕语风情万种。

时不时地，也会虚虚实实牵扯出个把人物来，非富即贵，真假莫辨，演绎成街头巷尾菜场澡堂里的绯闻闲话。

倒是这些年，拜上头的严管重查，吃喝之风，特别是公款吃喝，说刹也就刹住了。酒驾的责罚，无疑也是有效的阻击。

街面上的饭店恢复了常态，原先花花草草的传闻，也偃旗息鼓日渐消弭。

凡事总归有得有失很难两全，大小老板们对生意不景气的抱怨之声，淹没在时代的风气之中，见怪不怪了。

倒是真的没想到，这家小饭馆居然还在。

只不过早已搬迁了新址，以前是在桥头过来的繁华路边上，现在挪到了七拐八弯的深巷里。

老板娘还是那位老板娘，只不过跟我们这些当年的食客一样，老了。

这一顿饭，因为外地朋友的缘故，很意外地吃出了怀旧的味道。

对这位朋友，老板娘倒是没什么印象了。

而他却坦白交代，当年来过几次，因为那时候的老板娘，举手投足间颇有他初恋对象的神韵，是以一直恋恋不忘呢。

我们一众人等闻言哄然而笑，老板娘也跟着掩嘴乐了，眼角挤着几条皱纹。她开玩笑说：

不好意思了，我都这么老了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回忆起来，发现这家小饭馆其实没什么变化：

主打的特色招牌菜没变，每位顾客发一小包上好的面巾纸没变，就连饭馆的规模和小卫生间的朝向都没变。

老板娘和服务员除去上菜撤盘进进出出，其他基本不跟客人搭讪也没变。

我们纷纷给她总结起来，为什么会开了这么久，看上去生意还依然这么红火。

热闹过后，还是这位朋友说了件让他记忆犹新的往事：

当年那次来宝应时，接待他的本地单位，安排在这家喝酒，中途一个人喝高了，执意喊老板娘过来敬酒，还要一口气不吃菜，连干三大杯。

结果双方僵持起来，喝高了的人借酒撒泼，恶语相向，不欢而散了。

临走时，这位朋友无意间看见，当时的年轻的老板娘，顶多也就20出头吧，正蜷缩倚靠在南边阴暗的小角落里，低头抽泣，当即心生愧疚。

我们跟着唏嘘感叹起来，都道是红尘滚滚，谁又不是汤汤水水里过来过去啊！

你看到的是光鲜亮丽大路朝天，你看不到的是心酸委屈跌宕曲折。

谁活着容易呢？

谁都不容易的。

饭局散时，我们几个簇拥在楼下的院子里握手道别，我瞥见边上一位酒气熏天身形矮小头发稀碎的白胖老男人，嘴里叼着半根牙签，冷不丁一望，像是一只站立起来的肥硕的王八。

像王八的老男人忽然半蹲下去，脑袋贴在腿裆里，干呕了几声，昂起头长出了一口气，伸展开短而粗的手臂，直拧着几乎看不出来的颈项，撒娇般冲着廊檐下小吧台里，低头忙着结账的老板娘喊：

妹妹哎，过来，过来撒！跟哥哥抱一个！

2019年11月11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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