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校无故事（上）

第1521片树叶儿

那年春天刚开始的时候，我忽然心血来潮，要去报名学驾驶考驾照。那几年县城里驾校的小广告到处都有，猛一看像是老军医专治各种不孕不育疑难杂症的狗皮膏药。

常去的一家书店的老板娘说，我刚拿到驾照，这家不丑，教我们的师傅人也老实，介绍你去吧！老板娘说现在的驾校黑呢，不得熟人吃亏呢！边上的店员掩嘴笑说，看看你面前波涛汹涌的，人家师傅不吃你豆腐才怪呢！他个大黑皮老爷们，有什么豆腐好吃唦！

到底是书店的人，这话说得我没脾气。

第二天就骑了大老远的车，赶到运西的驾校训练场，找到刚刚通过电话的小杨师傅，报名交钱领教材，正式成为一名驾校学员。小杨师傅跟我年龄相仿，个头接近，尽管腰板比我挺直，但比我还要黑，这让我对他产生了莫名的好感。

他说话有点儿快，嗓门很小，领着我进来出去地身手麻利动作干脆，我疑惑了问，小杨师傅，你当过兵吧？他推了一下鼻梁上的墨镜，说嗯呐，你看出来了啊？

我存心讨好他说，太明显了哎！他有些腼腆地一笑，说了一串地名，门口的风大，我没听清楚，估计是他当兵的地方吧。他交待我，先回去好好看书，争取科目一顺利考过去，回头等我这边凑齐了一个班，通知你过来上车，用心点，真的不难。

这片训练场很大很空旷，四周围着半人高的杂草和芦苇杆子，一条小河圈过来，河边上东一块西一块长着蔬菜，最南边有两道高高弯弯的水泥桥，凭空横跨在水泥地上，往北通向一个很长很陡的斜坡，整个场地上画满我看不懂的各种交通符号和线条，三三两两的人跟在慢慢吞吞的教练车前头和后头，仿佛一群实习生跟在主刀医生，看他怎么对那台车下手。

就要骑出西边的出口时，一辆教练车呼哧冲过来，嘎吱一个急刹，晃几下不动了，吓得我赶紧往边上闪，车窗里探出一坨胖乎乎的大脑袋，冲我不耐烦地吼了一声：怎么骑车的唦！没带眼睛啊！我瞄见方向盘后面紧贴着一个女人，两条手臂抱住方向盘，粉白的大脸上满是惊恐跟兴奋，好像还是很开心的样子。

我有些憋屈，明明是我先上桥的嘛，那个教练不说他的学生，反倒跟我穷吼，什么意思嘛。回头再望望身后的训练场，小杨师傅站在那排低矮的小房子前，朝我这边挥挥手。戴着墨镜都能看这么远啊，这师傅视力真是好。

没几天，忽然接到小杨师傅的电话，说你要是方便的话，就过来一趟，我介绍你们几个学员认识一下，正好帮你们把班次排一排，电话里说不清，最好当面讲。

我忙不迭地赶到时，小杨师傅跟几个人站在北边的敞口小棚子里等我呢。三位女士，两位男士，还有一位也是分在我们这个组的，小杨师傅说他是县里的干部，开了好几年了，这回只是补考个本子，不一定准时上课，你们不要看相，县领导忙呢！

这样我们这一组就齐了。小杨师傅很郑重地说，以后你们就是师兄妹了，我呢，现在是你们的师傅，将来就是你们的小兄弟，多多关照啊！

这时候，我们的师兄妹之一尖声高调地说，师傅啊，你干嘛老是戴个墨镜呀？装酷呢！她边上的另外一位看上去才20出头的小师妹，打了她胳膊一下，意思是怪她多嘴。小杨师傅又含羞了，顺手把墨镜摘下来，解释说，没有没有，我是害眼睛哎！果然他的右眼角上微微地肿着一个暗紫的包。

站在最外围的那位胖胖的洋气的小师妹马上夸张地捂起自己的眼睛，嗔怪了说，哎呀哎呀，我不能看，我眼馋呢，不要再过把我的！我注意到她的一只手掌几乎就要完全地遮挡起她的小脸了。这位短发的小师妹很神气很机灵的样子。

简单地排好班次，小杨师傅说，今天就这样吧，你们可以走了，不走的话，我来看看帮你们调剂部车，可以先感受一下。

我身边的小师弟扫了我们几个一眼，说，你们学吧，我有事先走了。我正准备跟他说，我也先走的，他却已经转身去推车了，看他的做派有点小愣头青的意思，刚刚介绍说是在开发区一家公司当技师，估计他不怎么愿意跟人交流吧。

回头的路上，我终于想起来了，那位看上去应该是我们的师姐的女人，像我多年前的一位嫂子，我一位老哥哥的爱人，长相温婉，肤白脸净，只是后来他俩分手了，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捋了一下，我们这个小班，构成还挺复杂，三位师姐妹一位在家赋闲，一位开服装店，一位做批发水果生意，三位师兄弟呢，一位技师，一位县里的干部，还有我，说不好是在迷茫中还是在无聊中的打工人。不知道那位县里的干部，是不是我认识的。

正寻思着呢，短发的小师妹虎里虎气撵上来喊我，我以为她要跟我没话找话说了，问我去单位还是直接回家，或者问我些别的什么不痛不痒的话。她很好奇地问我：

你的学费缴了多少钱啊？不要骗我哦，都是师兄妹了，骗人就没意思啦！

2022年2月10日星期四

正月初十，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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