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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馬 怡丨漢畫像石中的免冠叩拜圖

馬 怡 兰台挥麈 2019-03-30

 在漢代石刻畫像中,有不少這樣的叩拜圖:廳室內,一形體較大的男子安坐中央(多跽坐於枰或矮牀),著冠、袍,憑几;在他面前,有一、二人手執牘板跪伏叩拜,頭幾至地面(其中一人或直身捧舉牘板);在該男子及叩拜者的身後,有若干侍從或等候拜見的人。此類叩拜圖的位置一般在畫像石祠堂的後壁,[1]不少研究者稱之為“祠主受祭圖”。[2]持這一觀點的人認為,畫面中的主人公是墓主或墓主的靈魂,正在接受子孫的跪拜或祭祀。[3]


將此類叩拜圖中的主人公解釋為墓主或墓主的靈魂,應大致不差。但是,主人公是否在“接受子孫的跪拜或祭祀”,卻值得商榷。因為在此類叩拜圖中,還有些細節似未得到研究者足夠的關注,[4]甚至於被誤讀,[5]而它們或有可能導致對畫像作另外的解釋。這些細節就是:叩拜者皆戴幘,在其頭前(或身前)的地面上,放置著脫下的冠。


例如圖1:

  

這是武氏祠左石室後壁小龕東壁畫像石,山東嘉祥武宅山村北出土,其年代約在東漢桓帝建和二年(148年)。[6]畫面中,兩個執牘板的跪伏者正低頭叩拜。他們皆戴幘。在其頭前的地面上各有一件樣式不同的冠:一件呈尖角狀,有細長的帶子;另一件似較寬而粗厚。主人公面朝畫面之左。畫面之左可見一樹。


又如圖2:

 

這是山東省嘉祥縣滿硐鄉宋山畫像石,其年代約屬東漢晚期。[7]畫面中有兩個執牘板的叩拜者,其姿勢和戴幘、脫冠的情形等,皆與圖1略似。在他們頭前的地面上,兩冠的樣式亦不同:一件有尖角和帶子,另一件似較寬而圓鈍。主人公朝向畫面之左。畫面之左可見一樹。


又如圖3: 

 

這是山東安丘王封村畫像石,其年代約屬東漢。[8]畫面中,軀體碩大的主人公安坐於牀,其牀下有兩個跪者。其中一人直起上身,捧舉牘板;另一人執牘板低伏,正在叩頭。兩人皆戴幘。叩頭者頭前的地面上有一冠,該冠有尖角和結起的細帶子(見局部放大圖)。主人公正面跽坐,而叩拜者位於畫面之左。畫面之左可見一樹。


在另一些圖中(圖4 — 圖8),主人公的朝向與前幾幅不同。先看圖4:

 

這是宋山小石祠後壁畫像石,山東嘉祥滿硐鄉宋山村北出土,其年代約在東漢桓、靈時期(147—189)。[9]畫面中,叩拜者的姿勢、戴幘脫冠的情形以及冠的樣式等,皆與圖1極似。而主人公卻面朝畫面之右,叩拜者亦隨之調轉了方向。畫面之右可見一樹。


又如圖5:

 

這是山東嘉祥城南武山畫像石,其年代約屬東漢晚期。[10]畫面中,兩個叩拜者執牘板跪伏,正在叩頭。他們的姿勢、戴幘脫冠的情形以及冠的樣式等,皆與圖4相仿。主人公亦面朝畫面之右。畫面之右可見一樹。


又如圖6:

 

這是又一件山東嘉祥滿硐鄉宋山畫像石,其年代約屬東漢晚期。[11]畫面中,兩個叩拜者亦執牘板跪伏,正在叩頭。他們的姿勢、戴幘脫冠的情形以及冠的樣式等,亦與圖4相仿。主人公面朝畫面之右。


又如圖7:

 

這是山東東平後魏雪畫像石,其年代約屬東漢。[12]該圖的第二層有兩個跪地叩拜者。其中一人直起上身,捧舉牘板;另一人執牘板低伏,正在叩頭。他們皆戴幘。在其身前的地面上,可見樣式明顯不同的兩冠。圖中的尊者(有可能是墓主)面朝畫面之右。


又如圖8:

 

這是江蘇泗洪曹廟畫像石,其年代約屬東漢晚期。[13]畫面中有三人執牘板,牘板似較寬大。其中一人直身跪在尊者(有可能是墓主)身前,像在進言。另二人在其後,正俯身伏地叩拜。此二人皆戴幘,幘有較高的尖耳。在他們身前的地面上,可見樣式相同的兩冠,兩冠皆有尖角和結起的細長帶子。尊者面朝畫面之右。   

還有三幅類似的叩拜圖(圖9—圖11),主人公亦面朝畫面之右,但只有一個叩拜者。先看圖9:

 

 

這是陝西綏德四十里鋪畫像石,其年代約屬東漢。[14]畫面中,一執牘板者跪伏於主人公的几下,正在叩頭。此人戴幘。在其頭前的地面上,可見一冠,冠有尖角和細帶子。

又如圖10:

     

 

這是陝西橫山黨岔鄉孫家園子畫像石,其年代約屬東漢。[15]該圖與圖9頗相像,但叩拜者似未執牘板。此人戴幘。在其身前的地面上,可見一冠。但此冠無尖角,是較寬而圓鈍的樣式。

又如圖11:

 

 

這是山東長清孝里鎮孝堂山石祠後壁畫像石,其年代約在東漢章帝時期(76—88年)。[16]畫面中,一人跪伏於尊者(有可能是墓主)的几前,正在叩頭。因其手部的圖像模糊,未知是否執牘板。此人戴幘。在其頭旁的地面上,可見一冠,冠有尖角和細帶子。

除上舉11幅外,還有1幅略似的叩拜圖。圖中的尊者(有可能是墓主)亦面向畫面之右,而其身前有四個行禮者。見圖12:

     

 

這是山東滕州龍陽店鎮畫像石,其年代為東漢晚期。[17]此叩拜圖實際上是一幅大圖的局部,位於該大圖左上的一個方框內。畫面中,有一人直身跪在尊者(有可能是墓主)之前,舉起牘板;因畫面模糊,其所戴冠、幘的情況不明,其身前的地面上是否有冠亦不明。在他身後,有三人執牘板並排伏地,正在叩頭。此三人皆戴幘。其中,靠近方框上緣的一人所戴的幘似無長耳,其頭前的地面上可見一冠,冠無尖角,是較寬而圓鈍的樣式;另二人所戴的幘有豎起的長耳,他們頭前的地面上可見二冠,二冠皆有尖角和帶子。


以上諸圖的年代皆屬東漢,皆為石刻畫像。在這12幅圖中,有9幅出自山東,2幅出自陝西,1幅出自江蘇。[18]可見這種叩拜圖的分佈並不限於特重尊禮的山東一帶,而是較為廣泛。出自不同地區的諸圖,雖然風格各異,但大致都有廳室、主人公安坐、拜見者跪伏並免冠叩頭等要素,呈現了一套相對固定的場景。則知此類畫像自當有其固定的含義,且為人所共識。而這一定式(或近於邢義田先生所謂“格套”[19])的形成,亦表明此類畫像的成熟度較高,故幾乎雷同的稿樣為不同的工匠團體所接受和傳承。


本文在開始時提到,叩拜圖中的有些細節未得到研究者足夠的關注。它們看似微小,不易辨識,但相當重要。下面就來看這些細節。首先是冠。在上述諸圖中,幾乎所有的叩拜者皆在主人公(墓主或尊者)的面前曲肘下跪,伏地叩頭。在靠近其頭前(身前)的地面上,都放置著冠。這些冠不外兩種:一種有尖角和細帶子,看起來通透;另一種沒有明顯的角和帶子,看起來寬而圓鈍。它們各是什麽冠?冠原本是捲持、固定髮髻的頭飾。《白虎通·紼冕》:“所以有冠者何?冠者,卷也,所以持其髪者也。”[20]《釋名·釋首飾》:“冠,貫也,所以貫韜髪也。”[21]但在此之外,冠還有更重要的意義。《禮記·問喪》:“冠,至尊也。”[22]古時,庶人和身份低賤者、罪犯、異族、以及未成年人皆不戴冠。士以上階層的男子,至二十歲乃行成人之“冠禮”,開始戴冠。《禮記·曲禮》:“男子二十,冠而字。”鄭玄注:“成人矣。敬其名。”[23]《釋名·釋首飾》:“二十成人,士冠,庶人巾。”[24]可知冠又是身份、尊嚴的一種象徵,故戴冠有崇禮的意義。《左傳》哀公十五年記載:“下石乞、盂黶敵子路,以戈擊之,斷纓。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結纓而死。”[25]孔子的弟子子路認為,君子雖死也不可免冠。


漢時,冠的種類不少,但文、武之人所戴的冠主要是兩種。《獨斷》:“進賢冠,文官服之。前髙七寸,後三寸,長八寸。公侯三梁,卿大夫、尚書、博士兩梁,千石、六百石以下一梁……武冠,或曰繁冠,今謂之大冠,武官服之。”[26]《後漢書·輿服志下》:“進賢冠,古緇布冠也,文儒者服也……武冠,俗謂之大冠。”[27]《晉書·輿服志》:“武冠,一名武弁,一名大冠,一名繁冠,一名建冠,一名籠冠,即古之惠文冠。”[28]則文者所戴的是“進賢冠”,武者所戴的是“武冠”(又稱“大冠”、“籠冠”、“惠文冠”等)。兩冠的樣式有別:進賢冠的主體為折角的“展筩”,其前部高企,折角向後而低,正面裝有表示身份的“梁”;武冠的主體為罩狀的網籠,遍佈網眼,其兩側有下伸的搭耳。這兩種冠常見於漢代畫像,較為清晰而易辨的例子如下圖:

 

圖13 山東沂南北寨東漢墓畫像石[29]

 

圖左出自山東沂南北寨東漢墓的前室東壁橫額,是文吏的畫像,所戴冠為進賢冠,在其前額的一側可見簪筆;圖右出自該墓的中室東壁北段,是武官的畫像,所戴冠為武冠。[30]


將上述進賢冠、武冠的樣式與本文所舉12例叩拜圖作比對,觀察叩拜者頭前(身前)地面上的冠,可見:在圖1、2、4、5、6、7中,兩個叩拜者頭前(身前)地面上的兩冠皆為進賢冠、武冠各一,[31]知二人當爲一文、一武;在圖8中,兩個叩拜者身前地面上的兩冠皆為進賢冠,知二人當皆為文者;在圖3、圖9、圖11中,叩拜者身前地面上的一冠皆為進賢冠,知叩拜者皆當為文者;在圖10中,叩拜者身前地面上的一冠為武冠,知此人當為武者;在圖12中,三個伏地叩拜者身前地面上的冠為武冠一、進賢冠二,知三人當為一武、二文。[32]


再來看幘。《獨斷》:“幘者,古之卑賤執事不冠者之所服也……元帝額有壯髪,不欲使人見,始進幘服之,羣臣皆隨焉。然尚無巾,如今半幘而已。王莽無髪,乃施巾,故語曰:‘王莽禿,幘施屋。’冠進賢者宜長耳,冠惠文者宜短耳,各隨所宜。”[33]《後漢書·輿服志下》:“古者有冠無幘……幘者,賾也,頭首嚴賾也。至孝文【今按:“文”或當作“元”。】乃高顏題,續之為耳,崇其巾為屋,合後施收,上下羣臣貴賤皆服之。文者長耳,武者短耳。”[34]《晉書·輿服志》:“漢注曰‘冠進賢者宜長耳’,今介幘也;‘冠惠文者宜短耳’,今平上幘也。始時各隨所宜,遂因冠為別。介幘服文吏,平上幘服武官也。”[35]按此可知:起初,幘是不戴冠的卑賤者的頭衣;自漢元帝開始,有身份的人也戴幘,王莽時幘又施巾;文吏所戴的進賢冠下襯長耳的“介幘”(見下圖左),武官所戴的武冠下襯短耳的“平上幘”(見下圖右),各隨所宜。按此,又推知:在冠與幘組合而形成整體的關係之後,[36]當戴冠者脫掉冠時,他的頭上仍應有幘。

 

圖14 長耳之幘與短耳之幘

 

將幘的這些情況與上文所舉12例叩拜圖進行比對,觀察叩拜者頭上的幘,並留意幘與冠的搭配,可見除圖3、圖5、圖7、圖8、圖12外,其它幾幅圖中的叩拜者所戴幘的樣式,或因刻畫簡略,或因當時文、武之幘尚無定規(如《晉書·輿服志》所云“始時各隨所宜”),看起來大致相同:無論叩拜者脫下的是何種冠、身份是文是武,所戴的幘都在其中央有一小尖頂,[38]未見明顯的長耳。[39]而在圖3中的一人、圖5二人中的居右者、圖7中的二人、圖8中的二人、圖12三人中居左的二人,他們所戴的幘則有長耳,在頭後豎起(長耳在各圖中的顯著度、清晰度有所不同。在圖8中較為突出,且刻畫細緻,見上圖左),與文獻所載文吏的“介幘”相似。而這些叩拜者所脫下的冠,也大率是進賢冠[40]

 

還應指出,文者與武者所戴的幘的顏色亦有別。《後漢書·輿服志下》:“皁衣羣吏春服青幘,立夏乃止,助微順氣,尊其方也。武吏常赤幘,成其威也。”劉昭注引《漢舊儀》:“凡齋,紺幘;耕,青幘;秋貙劉,服緗幘。”[41]知武吏通常戴赤幘。圖像的例子,如河北安平逯家莊東漢墓壁畫之車馬出行圖中騎馬掮弩機的武人、軺車群中頭戴赤幘加武冠的乘坐者,[42]河北望都一號東漢墓壁畫之榜題為“侍門卒”的武卒、榜題為“門下游徼”的武吏等。[43]而文吏所戴幘的顏色,據上引《後漢書·輿服志下》,或時有變動。但是,從現存的考古資料看,似大抵為黑色。[44]圖像的例子,如河北望都一號東漢墓壁畫之榜題為“門下功曹”、“門下賊曹”、“主記史”等諸吏,[45]河南洛陽朱村東漢至曹魏墓壁畫之夫婦宴飲圖中的男墓主、車馬出行圖中的主車乘坐者等。[46]還有些文獻記載亦可參考。如《漢書·酷吏傳》:“閭里少年羣輩殺吏,受賕報仇,相與探丸為彈,得赤丸者斫武吏,得黑丸者斫文吏。”《論衡·商蟲篇》:“夫頭赤則謂武吏,頭黑則謂文吏所致也。”[47]總之,漢時的文吏與武吏,從其冠、幘的樣式看,應不難分辨。倘若這些石刻的叩拜圖有顏色,則更能一目了然。


接下來的問題是,圖中的叩拜者為何要免冠?這一行為意味著什麽?如前所述,罪犯和身份低賤者等是不得戴冠的,故戴冠者脫下其冠是自我貶斥,表示自身有過錯而如同罪犯,是一種謝罪的舉動。例如,《史記·張丞相列傳·申屠嘉》記載:鄧通行為怠慢,丞相申屠嘉為檄召之,通甚恐,“至丞相府,免冠,徒跣,頓首謝”。[48]《漢書·李廣傳》記載:李廣殺霸陵尉,上書自陳謝罪,武帝曰:“若乃免冠徒跣,稽顙請罪,豈朕之指哉!”[49]《漢書·霍光傳》記載:燕王上書誣大將軍霍光,“有詔召大將軍。光入,免冠頓首謝。上曰:‘將軍冠。’”[50]《漢書·宣元六王傳·淮陽憲王劉欽》記載:“淮陽王欽免冠稽首謝曰:‘……伏念博罪惡尤深,當伏重誅.臣欽願悉心自新,奉承詔策。頓首死罪。’”[51]以上記載顯示,當戴冠者免冠後,接續的行為通常是跪伏在地叩拜,行叩頭(同“頓首”)或“稽首”、“稽顙”之禮。[52]免冠與伏地叩拜之結合,是自將身份貶至低賤而施以恭敬之禮,以示深切謝罪。


附帶略說“徒跣”。前引《史記·張丞相列傳·申屠嘉》、《漢書·李廣傳》中,都提到在免冠謝罪(請罪)時“徒跣”。“徒跣”,即赤足。因罪犯和貧賤之人不著鞋履,故脫掉鞋履而赤足也是自我貶斥,其含義與免冠有類似之處。在本文所舉諸圖裏,圖1、圖4、圖10中的叩拜者的足部看起來扁薄,似為赤足;圖3中的叩拜者的足部看起來厚大,當著鞋履;其它幾幅圖中的叩拜者或未露足部,或刻畫不清,難以判斷。


還應一提的是,有的叩拜圖與上文所舉諸圖略似,也具有廳室、主人公安坐、叩拜者執牘板跪伏等要素,但在叩拜者的頭前(身前)的地面上卻沒有脫下的冠,例如圖15。[53]不過,細查該圖中的叩拜者,可見他們都穿大袖的袍服,頭上也戴那種中央有小尖頂的幘;他們的足部扁薄,似是赤足;而主人公也正在向他們抬手示意。則知這些叩拜者本當有一定地位和身份,是特意免冠、徒跣來行禮的。畫像的製作者所以未畫脫下的冠,或因叩拜者的外觀與行為特徵已足夠明顯,無須多加提示;或因畫面已較為擁擠,不便容納;還有一種可能是,該圖所要表達的意思,主要是主人公受到了伏地叩拜的禮敬,而並非一定要強調“免冠”。[54]


圖15  山東嘉祥宋山第二批畫像第15石

 

有學者以山東嘉祥宋山畫像石中的“季札參拜徐國君主墓”之圖像(見文末附圖1)為例,認為“當時,到墳前祭奠死者的時候,有脫冠散髮的風俗”,指出本文圖7中的受訪者是“死後葬入墳墓的人”,而兩個來訪者是在“拜謁死者”,故脫下其冠。[55]疑此說法未安,原因有三點。第一,古代喪服是有冠的。《儀禮·喪服》:“喪服,斬衰裳,苴絰、杖、絞帶,冠繩纓,菅屨者。”賈公彥疏:“云‘冠繩纓’者,以六升布為冠,又屈一條繩為武,垂下為纓。”[56]《通典·禮六十五》“喪禮雜制”條亦曰:“喪冠條屬以別吉凶,三年之練冠亦條屬,皆右縫。”注:“別吉凶者,吉冠不條屬也。條屬者,通屈一條繩若布為武,垂下為纓,屬之冠,象太古,喪事略也。”[57]則喪冠以粗布(六升布)製作,配有一定樣式的繩條,垂下為纓。是古人祭祀死者時不免冠。第二,在本文所舉諸圖中,主人公或向叩拜者伸手,或手執便面向叩拜者示意,或拱手略向叩拜者傾身,同後者似有互動應答,而不似通常意義上的生者拜謁死者的情形。[58]第三,所謂“季札參拜徐國君主墓”之圖像,刻畫的是“季札掛劍”的故事。[59]當初,季札路過徐國時,因負有使命而未能將寶劍贈予徐君;他返回時徐君已死,便將寶劍獻於其冢。故季札實際上是將徐君視同生者來踐諾的,他免冠叩拜的用意,是向徐君謝罪。


免冠叩頭不僅可以表示謝罪,也可以表示惶恐與恭敬,後者可能是自前者引申而來。《漢書·張釋之傳》記載:“人有盜高廟座前玉環,得,文帝怒,下廷尉治。案盜宗廟服御物者為奏,當棄市。上大怒……釋之免冠頓首謝曰:‘法如是足也。’”[60]張釋之此處的“免冠頓首謝”固有謝罪之意,但主要還是向發怒的文帝表示他的十分惶恐與恭敬。又《漢書·張湯傳·附子安世》記載:宣帝欲用張安世為大將軍,“安世聞指,懼不敢當,請間求見,免冠頓首曰:‘……唯天子財哀,以全老臣之命。’”[61]張安世此處的“免冠頓首”,主要也是表示他的惶懼與謙卑。


在書面文字裏,此類意思也可用“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死罪死罪”來表達。《後漢書·胡廣傳》李賢注引《漢雜事》:“表者……上言‘臣某言’,下言‘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死罪死罪’。”[62]例如,許沖《上<說文解字>表》曰:“臣沖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死罪死罪。臣稽首再拜,以聞皇帝陛下。”[63]曹植《上責躬詩并表》曰:“謹拜表并獻詩二篇……冒顏以聞。臣植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死罪死罪。”[64]此“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死罪死罪”之文句,與免冠叩頭之行為相比,兩者的含義近似。


這種文句不僅見於上皇帝的表文。出土簡牘顯示,漢代官吏寫給其上司的文書中也有類似的文句。例如,長沙東牌楼漢簡007:“素惶恐叩頭,死罪死罪,敢言之。”[65]居延新簡E.P.T52:113:“猛罪當萬死有餘,猛叩頭,死罪死罪,敢言之。”[66]E.P.F22:424:“隧長侯倉、候長樊隆皆私去署,誠教敕吏毋狀,罪當死,叩頭,死罪死罪,敢言之。”“敢言之”係漢代官文書之語,用於上行文書。有的文書並直接寫出“免冠”。例如,居延新簡E.P.T40:10:“元始六年二月丁亥,居延甲渠候放免冠叩頭,死罪死罪,敢言之。”E.P.F22:286:“甲渠鄣守候黨免冠叩頭,死罪死罪,奉職數毋狀,罪法重疊。”E.P.T65:39:“甲渠鄣守候  詣府東門,免冠叩頭,死罪死罪,過罪累仍。”還有的簡文提到了“徒踐”,如E.P.T43:216:“免冠徒踐□。”“徒踐”,即“徒跣”。[67]


據此可知,在漢代,人們會用“免冠叩頭”的方式向尊貴的對象行禮,以表達他們的惶恐與恭敬之意。無論是在實際場合中,還是在書面文字中,都存在這種情況,故漢畫像中的免冠叩拜圖的含義或許也是如此。而墓葬中的畫像又通常有誇飾的成份,這一點或許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以上推論。


通過辨識和分析,我們瞭解到:在本文所討論的諸圖中,那些戴幘的叩拜者原本戴冠,可知他們應有一定的地位,不是庶人和其他身份更低賤的人;他們非文即武,往往一文、一武地配伍出現,表明其應有一定的職務;[68]他們皆手執牘板,而此牘板應是用於官場和交際的進謁之板;[69]畫面中,他們跪在主人公的面前免冠,徒跣,伏地叩拜,有可能是以這樣的行禮方式來表達其惶恐與恭敬之意。因此,他們不像是主人公的“子孫”,而將這類圖解釋為“祠主接受子孫的跪拜或祭祀”的說法是不準確的。


另外,此類叩拜圖中的主人公的朝向似亦可注意。在一些圖中,其主要建築的旁側會有一棵大樹,如本文圖1、圖2、圖3、圖4、圖5、圖15等六圖。[70]有學者指出,無論叩拜圖所在的祠堂後壁是朝南還是朝北,從祠堂後壁的位置上觀看,這棵大樹在畫面中都位於建築的東邊(或在祠堂的東壁);樹即木,屬東方,這種佈局與五行方位相合。[71]今以此大樹為準,查看上述六圖中的主人公的位置和朝向,知其皆坐西而朝東,[72]即所謂“東向(鄉、嚮)”。《禮記·曲禮》:“席南鄉北鄉,以西方為上。”[73]則此位為上位。秦漢時的室內位次,除天子“南面”而不計外,以“東向”之位為最尊。趙彦衞《雲麓漫抄》曰:“《史記·項羽紀》:項王即日還國,留沛公飲。項王、項伯東嚮坐,亞父南嚮坐,沛公北嚮坐,張良西嚮侍。《漢書》:王陵以兵屬漢,項籍取陵母置軍中,陵使至,則東嚮坐陵母,欲以招陵。又《南越傳》:王太后置酒,漢使者皆東嚮,太后南嚮,王北嚮,相、大臣皆西嚮侍。《史記》:代王西嚮讓者三,南嚮讓者再。注:如淳曰:‘或曰賓主位東西面,君臣位南北面,故西嚮坐,三讓不受,羣臣猶稱宜,乃更囘坐示變,即君位之漸。’使如注言,西嚮遜,示不欲東,既已南嚮,又何遜為?則知《史記》以東嚮為尊矣。”[74]


“東向”之位又是貴客之位。《禮記·曲禮》:“主人入門而右,客入門而左。主人就東階,客就西階。客若降等,則就主人之階。”[75]顧炎武《日知錄》:“古人之坐以東向為尊。故宗廟之祭、太祖之位東向。即交際之禮,亦賓東向而主人西向。《新序》:楚昭奚恤為東面之壇一,秦使者至,昭奚恤曰‘君客也,請就上位’是也。《史記·趙奢傳》言:括東向而朝軍吏。《田單傳》言:引卒東鄉坐,師事之。《淮陰侯傳》言:得廣武君,東鄉坐,西鄉對,師事之……《曲禮》:‘主人就東階,客就西階。’自西階而升,故東鄉;自東階而升,故西鄉。”[76]又前引如淳曰:“或曰賓主位東西面。”因此,叩拜圖中的主人公也可能是在“客位”。[77]還可注意的是,在有的叩拜圖中,廳室外停息著馬,或馬與車(如本文圖1、圖2、圖4、圖5、圖15),還有的叩拜圖在其上層或下層有車馬出行圖(如本文圖1—圖7、圖12、圖15等)。這些情形似乎顯示圖中的主人公是自外而來,經歷了旅途。[78]由此角度觀之,那些叩拜者也不像主人公的“子孫”,而像是在車、馬到達之地迎接、拜謁主人公的官吏。


附圖1:

山東嘉祥宋山畫像石之季札掛劍圖[79]


此圖中,兩個免冠、垂髪的男子在冢前叩拜,冢上可見一劍。近前的叩拜者應為季札,其後為從者。季札,春秋時人。因西漢以前的冠為無幘之冠,[80]戴冠者不戴幘,故其免冠後頭髮垂散。季札等在此免冠行禮,是向徐君表示謝罪。


附圖2:

甘肅酒泉西溝魏晉墓彩繪磚之叩拜人物圖[81]


此圖中,一男子戴冠、幘,穿黑色袍服,著鞋履,手捧牘板,正跪伏叩拜。可查看其所戴冠(應為進賢冠)與幘(應為黑色的介幘)相配的情形,並留意其著鞋履的樣貌,與本文所討論的免冠、徒跣的叩拜者對照。

    

(本文的初稿提交山東省博物館、山東省石刻藝術博物館聯合主辦的“漢代石槨畫像與漢文化研究”學術研討會(2012年9月,山東濟南)並在會上宣讀;刊於《形象史學研究》2012年,人民出版社,2012年;後經修訂增補,收入山東博物館編《齊魯文物》第2輯,科學出版社,2013年。今復加修訂增補,成此電子本。2019年1月4日附記)

 


[1]如山東嘉祥武梁祠和宋山小祠堂等;後壁有小龕的祠堂,則位於小龕後壁,如嘉祥武氏祠中的前石室和左石室。

[2]如費慰梅、蔣英炬和吳文祺、鄭岩、信立祥、張從軍、楊愛國等學者皆持此觀點或類似的觀點,參楊愛國《“祠主受祭圖”再檢討》,《文藝研究》2007年第2期,131頁。該文對相關的學術史論述頗詳。

[3]參楊愛國,前引文,131—132頁。還有的研究者認為,畫面中的主人公正在接受子孫或賓客屬吏們的拜見和請安,見蔣英炬《漢代畫像“樓閣拜謁圖”中大樹方位與圖像意義》,《藝術史研究》第六輯,中山大學出版社,2004,160頁。

[4]討論這些細節的學者很少。林巳奈夫曾對本文所舉的圖7進行過研究,指出:圖中的兩個行禮人身前放置著他們脫下的冠,其樣式不同;並說“這種類型的畫像還有一些”。[日]林巳奈夫:《石に刻まれた世界——画像石が語る古代中国の生活と思想》東方書店,1992唐利國中譯本:《刻在石頭上的世界:畫像石述說的古代中國的生活》,商務印書館,2010,163—166頁。詳下文。

[5]例如,本文所舉圖8中的叩拜者身前地面的二冠,被研究者誤為“石磬兩塊”。見尹增淮、江楓《江蘇泗洪曹廟出土的東漢畫像石》,《文物》2010年第6期,70頁。

[6]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畫像石全集》1《山東畫像石》,山東美術出版社,2000,60—61頁,圖八四。

[7]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畫像石全集》2《山東畫像石》,山東美術出版社,2000,96頁,圖一〇四。

[8]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畫像石全集》3《山東畫像石》,山東美術出版社,2000,128—129頁,圖一四七。

[9]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畫像石全集》1《山東畫像石》,67頁,圖九二。

[10]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畫像石全集》2《山東畫像石》,122—123頁,圖一三二。

[11]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畫像石全集》2《山東畫像石》,97頁,圖一〇五。

[12]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畫像石全集》3《山東畫像石》,204—205頁,圖二二一。

[13]尹增淮、江楓,前引文,68頁,圖八,第9石墓壁刻石。

[14]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畫像石全集》5《陝西、山西畫像石》,山東美術出版社,2000,134—135頁,圖一七七。

[15]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畫像石全集》5《陝西、山西畫像石》,174—175頁,圖二三〇。

[16] 本文所用拓片的照片,係筆者於2012年9月20日參觀濟南市博物館時所攝。該拓片的圖版,見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編《中國畫像石全集》1《山東畫像石》,25頁,圖四四,圖版說明14頁。

[17]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畫像石全集》2《山東畫像石》,154—155頁,圖一六三。

[18]在此之外,還有出自安徽蕭縣、山東滕縣的兩幅,因其場景與上舉12圖差別較大,故未列入。見注32。

[19] 邢義田:《漢代畫像中的“射爵射侯圖”》,《中研院史語所集刊》第71.1,臺北,2000,2—4頁;收入所著《畫為心聲:畫像石、畫像磚與壁畫》,中華書局,2011,140—141頁。

[20][清]陳立:《白虎通疏證》卷一〇《紼冕》,中華書局,1994,495頁。

[21][清]王先謙:《釋名疏證補》卷四《釋首飾》,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230頁。

[22]《禮記正義》卷五六《問喪》,中華書局1980年影印十三經注疏本,1656頁。

[23]《禮記正義》卷二《曲禮上》,1241頁。

[24][清]王先謙:《釋名疏證補》卷四《釋首飾》,236頁。

[25]《春秋左傳正義》卷五九,中華書局1980年影印十三經注疏本,2175頁。

[26][漢]蔡邕:《獨斷》卷之下,《漢魏叢書》,吉林大學出版社1992年影印本,187頁。

[27]《後漢書》志第三〇《輿服下》,3666頁,3670頁。

[28]《晉書》卷二五《輿服志》,767頁。

[29] 山東沂南漢墓博物館編:《山東沂南漢墓畫像石》,齊魯書社,2001,圖5,圖41。

[30] 進賢冠、武冠的樣式,亦可參看沈從文《中國古代服飾研究》(增訂本),上海書店出版社,1997,145頁圖78、111頁插圖37。另,甘肅武威磨咀子62號漢墓曾出土武冠實物,見甘肅省博物館《武威磨咀子三座漢墓發掘簡報》,《文物》1972年第12期,11頁,12頁圖5。此物為塗漆的纚紗籠冠,該文稱之為“漆纚籠巾”。孫機則徑稱之為“武弁大冠”,見所著《漢代物質文化資料圖說》(增訂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270頁圖59—3。

[31] 林巳奈夫指出:本文所舉的圖7中兩個行禮的男子身前有兩樣東西,一件是如日語假名“ワ”字形的冠,另一件是如該圖在馬車上俯身的男子所戴的冠。見林巳奈夫,前引書中譯本,164頁。該書未說明這兩種冠的名稱和性質。

[32]安徽蕭縣圣村漢墓所出的畫像石中有一《跪拜圖》,當可參看。圖中,兩男子跪伏於車馬隊前,手捧謁板,正俯首行禮。他們都戴平頂的幘,其身前地面可見樣式明顯不同的兩冠,一為進賢冠,一為武冠。周水利、劉輝主編:《蕭縣漢畫像石拓片晉京展作品集》,河北美術出版社,2018年,18頁。此外,山東滕縣畫像石中的《東王公·人物拜會》圖亦可參看。圖中有四男子手捧謁板跪伏在地,他們都戴幘(幘的樣式不明),身前地面可見脫下的四冠。其中有三武冠,另有一冠因圖像模糊而不辨。陳履生主編:《中國漢畫》,廣西美術出版社,2018年,197頁。

[33][漢]蔡邕:《獨斷》卷之下,187頁。

[34]《後漢書》志第三〇《輿服下》,3670—3671頁。

[35]《晉書》卷二五《輿服志》,770頁。

[36] 孫機指出,東漢以前的冠,其下無幘;東漢以來,冠下皆襯以幘,冠、幘組合而成為整體。見孫機,前引書,265—266頁;並參其所著《進賢冠與武弁大冠》,收入《中國古輿服論叢》,文物出版社,2001,162—163頁。

[37] 甘肅省博物館,前引文,12頁圖5。該文說:“62號墓男尸……頭戴漆纚籠巾,內罩短耳屋形冠。邊緣裹竹圈,內有巾幘抹額,抹額係由四層平紋方孔紗粘合後模壓成人字紋,塗成紅色。”(見11頁)此所謂“短耳屋形冠”,應為武冠所襯的短耳之幘,或即“平上幘”。

[38]在蕭縣畫像石的“跪拜圖”中,兩個跪伏行禮的男子皆戴平頂的幘。而在他們身前的地面上,可見脫下的一文、一武兩冠。詳見注32。

[39]圖5中的一個叩拜者的幘似乎有長耳,但其身前地面上的冠是武冠。疑此為工匠刻畫之誤。

[40]但在圖7的兩個叩拜者中,居左的一人例外。此人戴著有長耳的介幘,而他脫下的是武冠。

[41]《後漢書》志第三十《輿服下·幘》,3671頁。

[42]河北省文物研究所:《河北古代墓葬壁畫》,文物出版社,2000, 圖9,圖11。

[43]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前引書,圖26,圖30。

[44]孫機認為,漢代“與赤幘配套的確係武弁……而文官的衣冠則都是黑色的”。孫機:《進賢冠與武弁大冠》,170頁。

[45]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前引書,圖29,圖31,圖43,圖44。

[46]韋娜:《洛陽漢墓壁畫藝術》,河南美術出版社,2004,185頁,195頁。

[47]《漢書》卷九〇《酷吏傳·尹賞》,3673頁;黃暉:《論衡校釋》卷十六《商蟲篇》,中華書局,1990,714 頁。並參孫機《進賢冠與武弁大冠》,170頁。

[48]《史記》卷九六《張丞相列傳·申屠嘉》,2683頁。

[49]《漢書》卷五四《李廣傳》,2443—2444頁。

[50]《漢書》卷《霍光傳》,2936頁。

[51]《漢書》卷八〇《宣元六王傳·淮陽憲王劉欽》,3318頁。

[52]“叩頭”、“頓首”與“稽首”、“稽顙”或稍有差別。前者頭觸地即起,後者頭觸地時間較長,見《周禮•春官宗伯•大祝》“辨九拜”條鄭玄注、賈公彥疏,《周禮注疏》卷二五,中華書局1980年影印十三經注疏本,810頁。

[53]朱錫祿:《嘉祥漢畫像石》,山東美術出版社,1992,51頁,63圖。在該圖中,叩拜者與主人公的形象、建築、大樹、車馬等皆與本文所舉圖4、圖5極似。

[54] 與圖15的情況類似的圖像,又例如山東曲阜城關鎮西顏林村東漢畫像石。見中國畫像石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畫像石全集》2《山東畫像石》,16頁,圖二二。

[55] 林巳奈夫,前引書中譯本,164—166頁。

[56]《儀禮注疏》卷二八《喪服第十一》,中華書局1980年影印十三經注疏本,1096—1097頁。

[57][唐]杜佑:《通典》卷一百五《禮六十五·沿革六十五·兇禮二十七》,中華書局,1988,2741 頁。

[58] 蔣英炬已指出,在武氏祠和宋山小祠堂的拜謁圖中,身軀龐大的主人和向他跪拜、鞠躬的人距離很近,二者間“顯示出照應、互動的情景”,因而他們是“處於同一現實世界的人”。蔣英炬,前引文,160頁。不過,叩拜圖中的主人公與叩拜者是否皆“現實世界的人”,似乎尚難遽定。

[59]《史記》卷三一《吳太伯世家》:“季札之初使,北過徐君。徐君好季札劍,口弗敢言。季札心知之,為使上國,未獻。還至徐,徐君已死,於是乃解其寶劍,繫之徐君冢樹而去。”1459頁。

[60]《漢書》卷五〇《張釋之傳》,2311頁。

[61]《漢書》卷五九《張湯傳·附子安世》,2648頁。

[62]《後漢書》卷四四《胡廣傳》,1507頁。

[63]《說文解字》,中華書局,1963,320頁。

[64][梁]蕭統編、[唐]李善注:《文選》卷二〇《獻詩·曹子建上責躬應詔詩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929頁。

[65]長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中國文物研究所:《長沙東牌楼東漢簡牘》,文物出版社,2006,75頁。

[66] 本文所引居延新簡釋文,皆出自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肅省博物館、文化部古文獻研究室、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編《居延新簡·甲渠候官與第四燧》,文物出版社,1990。下不出注。

[67]《漢書》卷二十七《五行志》:“或被髮徒踐。”顏師古注:“徒踐,謂徒跣也。”1476頁。

[68]圖9、圖10中的叩拜者雖是單個(文者或武者),但其身後有等待叩拜的戴武冠的武者和戴進賢冠的文者。

[69] 謁板的形制與作用,可參看馬怡《天長紀莊漢墓所見“奉謁請病”木牘——兼談簡牘時代的謁與刺》,《簡帛研究二〇〇九》,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1;馬怡《漢代畫像中的兩幅“奉謁”圖》,《中國漢畫學會第十三屆年會論文集》,中州古籍出版社,2011。

[70]其中,圖3在其左上有一樹,但未見具體刻畫的建築。然而從畫面中男主人公(憑几坐於寬大的床上,身後見兵器架)、叩拜者(跪於床下)的位置及情形看,可推測他們當在庁室之類的建築內。

[71] 蔣英炬,前引文,150—153頁。其說可從。

[72]對圖3還應稍加解釋。圖中,主人公正面而坐,其左為叩拜者,其左上見一樹。以樹的位置(當在東)來判斷,叩拜者亦在東,而主人公在西;以叩拜者的朝向(當面對主人公)來判斷,主人公本應朝東(即面向叩拜者)。但圖中的主人公並未朝東而是以正面呈現,此或許與本圖的設計者著意凸顯主人公的形象與地位相關。

[73]《禮記正義》卷二《曲禮上》,中華書局1980年影印十三經注疏本,1239頁。

[74][宋]趙彦衞撰、傅根清點校:《雲麓漫抄》卷二,中華書局,1996,33頁。並可參看楊樹達《積微居小學述林》卷六《秦漢坐次尊卑考》條。

[75]《禮記正義》卷二《曲禮上》,1238頁。

[76][清]黃汝成集釋、秦克誠點校:《日知録集釋》卷二八《東向坐》條,嶽麓書社,1994,989頁。

[77] 李零指出,在戰國、西漢墓葬出土的帛畫畫面中,墓主的臉皆朝向畫面的左邊,則墓主是立於東,面朝西,即所謂“西面”;按禮書上的講法,這是主人的位子。見李零《中國古代的墓主畫像——考古藝術史筆記》,《中國歷史文物》,2009年第2期,14頁。若其見解不誤,則墓主在這些帛畫(它們是覆蓋在棺蓋上的“旐”,即舊說之“銘旌”)中的朝向,正與本文所討論的叩拜圖中的主人公的朝向相反。棺蓋上的帛畫與畫像石祠堂後壁的叩拜圖同為墓葬畫像,其畫面中的墓主(主人公)的朝向為何會不同?這種不同是否有意義、是何意義?以上問題值得進一步探討。

[78] 山東蒼山城前村東漢元嘉元年畫像石題記或可供參考。題記曰:“上衛橋,尉車馬,前者功曹後主薄,亭長騎佐胡便弩……便坐上,小車,驅馳相隨到都亭,游徼侯見謝自便。後有羊車橡其,上即聖鳥乘浮雲。”其拓本、釋文見山東省博物館、蒼山縣文化館《山東蒼山元嘉元年畫像石墓》,《考古》1975年第2期,126—127頁。

[79] 朱錫祿:《嘉祥漢畫像石》,山東美術出版社,1992,38頁,圖45。

[80]《後漢書》志三〇《輿服下》:“古者有冠無幘,其戴也,加首有頍,所以安物。”並參孫機,前引書,265—266頁。

[81] 馬建華:《甘肅酒泉西溝魏晉墓彩繪磚》,重慶出版社,2000,35頁。按,該書稱此圖為“行刑”,將叩拜者視為受刑之人,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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