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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之琳《古镇的梦》

卞之琳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古镇的梦》是现代诗人卞之琳创作的一首新诗。这首诗是诗人的一首“回忆江南僻地典型小镇的想象之作”(《雕虫纪历·自序》),它既生动地再现了诗人当年在上海浦东中学读书时的所见所感,织进了诗人回忆的片断,同时又经过了诗人巧妙的想象,体现了诗人冷静、隽永的艺术风格。全诗结构整齐匀称象少而精,意深而远。
《古镇的梦》作于1933年3月,它不是纪实之作,据诗人讲,是“回忆江南僻地典型小镇的想象之作”(见《雕虫纪历》自序)。无意以褒,无意于贬,诗人只是诚实地记录下他对古镇生活的感受,记录下这江南一隅,记录下人类一种生存图景而已。
从表面来看,《古镇的梦》写得非常明白,诗人不过是在说一个古镇,有一个算命瞎子和一个更夫,一个白天敲锣算命,一个夜来敲梆报时。如果单有这一层意思,诗味也就全无,因为读者不是来听诗人说一个白话故事的。


好在诗人独具匠心,他在这白话故事的结构里隐藏了一层秘密这秘密的存在引发了读者解读的兴趣,而这秘密的揭示则引领读者进到诗的世界。
这秘密就是诗的象征。诗中的古镇不只是一座普通的小镇,它也象征着一种沉闷的生活,而那算命瞎子和更夫在某种意义上可作为生活中的先知先觉者,因为他们知道“那一块石头低/那一块石头高”,知道“那一家姑娘有多大年纪”,“那一家门户关得最严密”,表面上这是形象的写实,但却暗含着他们是生活的洞察者。他们敲响了算命锣和梆子,是想将那些沉睡在梦幻中的人们惊醒,想给这死气沉沉的小镇带来生机,但他们的努力是徒劳的,他们“敲不破别人的梦”,他们只好“做着梦似的”在街上走无法惊醒别人,自己反而成了生活中的游魂,这或许正是人生莫大的悲哀。但接着诗人插入了一个戏剧性场面;三更时分,那毛儿突然哭起来,“这小子吵得人睡不成觉”,毛儿的母亲建议“明天替他算算命吧”这似乎是预示古镇无聊的生活有了转机,至少毛儿的哭声能多少惊醒那些沉睡的人,但诗人却没有让读者这一心理期待获得满足。诗人写道:“是深夜/是清冷的下午:/敲梯的过桥,/敲锣的又过桥。”这表明古镇的生活依然如旧,并没有丝毫改变的迹象。至于“不断的是桥下流水的声音”这流水在这里当然是指时间,时间之流从过去流向未来,而古镇的梦也在这时间之流里继续着,没有敲破的可能。
“文字的单纯,情感那样凝练,诗面呈浮的是不在意,暗地却埋着说不尽的悲哀。”(李健吾《〈鱼目集〉——卞之琳先生作》)以此来评价《古镇的梦》,大概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卞之琳《古镇的梦》


古镇上有两种声音

一样的寂寥:

白天是算命锣,

夜里是梆子。


敲不破别人的梦,

做着梦似的

瞎子在街上走,

一步又一步。

他知道哪一块石头低,

哪一块石头高,

哪一家姑娘有多大年纪。


敲沉了别人的梦,

做着梦似的

更夫在街上走,

一步又一步。

他知道哪一块石头低,

哪一块石头高,

哪一家门户关得最严密。


“三更了,你听哪,

毛儿的爸爸,

这小子吵得人睡不成觉,

老在梦里哭,

明天替他算算命吧?”


是深夜,

又是清冷的下午:

敲梆的过桥,

敲锣的又过桥,

不断的是桥下流水的声音。




《古镇的梦》是诗人的一首“回忆江南僻地典型小镇的想象之作”(《雕虫纪历•自序》),它既生动地再现了诗人当年在上海浦东中学读书时的所见所感,织进了诗人回忆的断片,同时又经过了诗人巧妙的想象,体现了诗人冷静、隽永的艺术风格。
这首诗艺术上有两个特点。一是意象的撷取;二是氛围的创造。
如果说,中国诗坛上的现代派强调以意象来表达情感,那么这就是一首相当有代表性的“意象抒情诗”。意象乃是意与象的紧密结合而隐意于象,象以寄意。《古镇的梦》有别于西方意象繁复的诗作,而着意承继中国古典诗歌意象运用的优秀传统,象的择选服从意的表达。象少而精,意深而远。诗人从古镇的众生相中捕捉到了瞎子与更夫这两种类型,借以概括阴惨的社会环境与苦难的人生命运,借以抒发作者的极其痛楚的悲剧情感。应该说,诗人择取了那个特殊环境里的特殊人物来作为抒情寄意的依托,让读者从客观化了的情境中来领悟旧中国土地上普遍存在着的悲剧情状,显示了诗人技艺的高超:在他们身上,凝结着世世代代中国下层劳动者的痛苦与悲哀,寄托着一个古老民族的生民要改变自己悲剧命运的冀望与向往。
既然意象抒情诗是通过意象来完成抒情使命,那就必然有别于诗人情感的直抒与对现实的浅直的描画,而执意于意象空间的创造。这意象形成的空间,即我们经常运用的传统的审美观念——意境。所谓意境,实乃意象构成之境。卞之琳曾说他喜欢表现“意境”,这《古镇的梦》,可以说是从实践上很好地印证了他的美学追求。诗人巧妙地利用了瞎子的算命锣与更夫的梆子这两种声音的传导,来创造悲剧艺术的氛围:古镇上,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里,都一样的寂寥,一样的清冷,一样的凄凉。听着这悲凉的声音,一种空灵寂寞之感会在人们心头上油然而生:在这可怜的生存空间里,中国平民百姓的生活方式是多么的贫瘠、封闭、空虚、愚昧。诗的第四节,还刻意地添入一个病儿母亲的话,“三更了,你听哪,/毛儿的爸爸,/这小子吵得人睡不成觉,/老在梦里哭,/明天替他算算命吧?”更加重了古镇的悲剧气氛: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人们都不得不听从凄苦命运的播弄。人们虽说确确实实生活在现实之中,但却始终摆脱不了如在凄迷的梦寐里面浮沉的感觉。结尾一句“不断的是桥下流水的声音”,用活泼动听的流水声来反衬人生的沉滞孤寂,更令人感慨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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