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现代诗一个突出的特点是常常深入内省,开掘潜意识的心灵视界,构筑诗意的超越性、永恒性与纯粹性。顺应这一趋势,周梦蝶的诗歌世界也很少与现实的直接碰撞,和政治情结的实用性纠缠,满溢情感空间的多为超越时空、却尘脱俗的纯真淌动,蛰伏着抵达普遍化和永恒化境界的企图。《十月)即是把个人的愁苦加以普遍化,内蕴一种禅理和哲思的诗篇。在远离尘世、月色清冷、万籁俱静的夜晚,默立于亡友坟前,怀念与哀思一同笼罩着诗人,他痛感到让谁都难以逃脱厄运、自己却青春永在的“蒙面人”——死神的残酷和神力无比,死亡的永恒与无限令人生更见短暂;推人及己,友人的死亡和兼俱自然季节、人类生命双重暗喻的“十月”秋天,使他份佛谛听到死亡大限的足音,觉出“夜夜来吊唁的蝶梦也冷了”,至此人生的惆怅与悲苦已不宣自明。诗歌的结尾转向人生究竞的大彻大悟,按佛经“犹如虚空,无有湖畔”(《坛经·般若品第二》)之意,说友人“还有虚无留存”,是在说友人进入了佛教的永恒境界。全诗似真又幻,既现实又超实,置身于超越时空的高度欣赏生命的姿态,借助时光的流逝,暗示人生的生与死、悲与乐,说明人生逃不出时间的控制,若能化蝶超然物外最为理想。在一种死亡即永生的佛教禅机宣显中,诗歌已有庄子超绝时空、等齐生死的观念意味,触摸到了“哀莫大于心死”的灵魂内核,千古浩叹也令人澄静。诗中月夜坟景的氖围,和诗人怀念友人的悲哀孤独契合,铸成了凄冷黯淡的意境;它与大量具有特指含义的象征和典故介入,共同强化了诗的朦胧和神秘色彩。
周梦蝶《十月》
就像死亡那样肯定而真实
你躺在这里。十字架上漆着
和相思一般苍白的月色
而蒙面人的马蹄声已远了
这个专以盗梦为生的神窃
他的脸永远是没有褶纹的
风尘和忧郁磨折我的眉发
我猛叩着额角。想着
这是十月。所有美好的都已美好过了
甚至夜夜来吊唁的蝶梦也冷了
是的,至少你还有虚空留存
你说。至少你已懂得什么是什么了
是的,没有一种笑是铁打的
甚至眼泪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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