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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梦蝶《十月》

周梦蝶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台湾现代诗一个突出的特点是常常深入内省,开掘潜意识的心灵视界,构筑诗意的超越性、永恒性与纯粹性。顺应这一趋势,周梦蝶的诗歌世界也很少与现实的直接碰撞,和政治情结的实用性纠缠,满溢情感空间的多为超越时空、却尘脱俗的纯真淌动,蛰伏着抵达普遍化和永恒化境界的企图。《十月)即是把个人的愁苦加以普遍化,内蕴一种禅理和哲思的诗篇。在远离尘世、月色清冷、万籁俱静的夜晚,默立于亡友坟前,怀念与哀思一同笼罩着诗人,他痛感到让谁都难以逃脱厄运、自己却青春永在的“蒙面人”——死神的残酷和神力无比,死亡的永恒与无限令人生更见短暂;推人及己,友人的死亡和兼俱自然季节、人类生命双重暗喻的“十月”秋天,使他份佛谛听到死亡大限的足音,觉出“夜夜来吊唁的蝶梦也冷了”,至此人生的惆怅与悲苦已不宣自明。诗歌的结尾转向人生究竞的大彻大悟,按佛经“犹如虚空,无有湖畔”(《坛经·般若品第二》)之意,说友人“还有虚无留存”,是在说友人进入了佛教的永恒境界。全诗似真又幻,既现实又超实,置身于超越时空的高度欣赏生命的姿态,借助时光的流逝,暗示人生的生与死、悲与乐,说明人生逃不出时间的控制,若能化蝶超然物外最为理想。在一种死亡即永生的佛教禅机宣显中,诗歌已有庄子超绝时空、等齐生死的观念意味,触摸到了“哀莫大于心死”的灵魂内核,千古浩叹也令人澄静。诗中月夜坟景的氖围,和诗人怀念友人的悲哀孤独契合,铸成了凄冷黯淡的意境;它与大量具有特指含义的象征和典故介入,共同强化了诗的朦胧和神秘色彩。



周梦蝶《十月》


就像死亡那样肯定而真实

你躺在这里。十字架上漆着

和相思一般苍白的月色


而蒙面人的马蹄声已远了

这个专以盗梦为生的神窃

他的脸永远是没有褶纹的


风尘和忧郁磨折我的眉发

我猛叩着额角。想着

这是十月。所有美好的都已美好过了

甚至夜夜来吊唁的蝶梦也冷了


是的,至少你还有虚空留存

你说。至少你已懂得什么是什么了

是的,没有一种笑是铁打的

甚至眼泪也不是……



这首诗绘出一幅月夜坟景:“就像死亡那样肯定而真实/你躺在这里”。“你”指的是诗人的亡友。诗人通过将“月色”喻为“苍白的”,且是相思一般,将他对亡友的哀思凄惨地表现了出来。尤其是动词“漆”字;让那“相思一般苍白的月色”,漆上了坟头上的十字架上,更是为月夜下的孤魂献上了深深的悼念。伴之而来的是诗人对死亡的迷惘。死亡对于人生来说是一个谜,它给人带来的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神秘感,所以诗才有了“而蒙面人的马蹄声已远了”之句。这里的“蒙面人”,显然是指掠去人的生命的死神。现在,死神无情地夺去了“你”的生命,骑马远去了,因他带着面具,所以人们至今不认识他。“这个专以盗梦为生的神窃”一句,再次强调了死神之威力,无论人睡还是醒,他是连流动的一分一秒都不会放生的。而唯有死神青春常在,所以诗才有了“他的脸是永远没有褶纹的”之句。这一句诗的另一层意思是,人生是有限的,死亡是无限的,所以死神的脸永远没有褶纹。

诗中“我猛叩着额角”的这一形体动作,不仅挟拌着诗人对死亡的沉思,也融合了诗人对生命的感悟。“这是十月”一句,规定了诗的情境的特定时空。十月,从自然季节上说,是秋天与冬天相遇的门槛;从人生季节上说,是中年向晚年迈进的过道。“所有美好的都已美好过了”,青春已逝,年华不再,跨过十月,离开生命的尽头就不远了。诗人由友朋之死想到生命的短促,进而又顾怜自身,不禁写下了这么一行诗:“甚至夜夜来吊唁的蝶梦也冷了”,这里的“蝶梦”之典故,出自庄子《齐物论》:“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诗人笃信老庄哲学,他索性将自己的名字周起述改成了周梦蝶。可见,诗中的“蝶梦”即是诗人自身,同时,“蝶梦”也是一种憧憬的象征。一个“冷”字,沉淀了诗人的惆怅、哀叹和悲苦。
诗的最后一节,诗人宕开一笔,实写“你”之境界,意在照诗人之情怀。诗人童年失怙,颠沛流离,后开始习佛,一句“你有空虚留存”,正是以禅入诗的明证。佛经中有“犹如虚空,无有湖畔”(《坛经•般若品第二》)说亡友“有虚空留存”,是说他死了却留存了“虚空”,死亡即是永生,他也就进入了佛教中的永恒境界,这样就能“懂得什么是什么了”,意即大彻大悟。透过诗人心灵的阴影,我们看到的是诗人那领略悲苦、淡泊人生的善良愿望和对为命运所左右的人的一份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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