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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尔克《给一位朋友的安魂曲》

奥地利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给一位朋友的安魂曲


我有我的死者,我让他们离去,

并惊异地看到他们那么安详,

那么快地安于死亡,那么快乐,

那么不同于他们的声誉。只有你

归来,掠过我,徘徊,试图撞击

什么,使那声音泄露出

你的存在。呵不要从我这里带走

我正缓慢学习的一切。我想你已走上歧途

如果为这个空间的所有事物

患了怀乡病。我们改变了那些事物;

它们并不真实,它们只是我们生存

光亮外壳上的映像。

我以为你离开得那么远。你的迷途

烦扰着我,你,比起其他任何女人

有着更多的改变。

当你死去我们感到震惊……不,确切说:

你严峻的死暗暗打断我们。

撕掉从“此时”直到“彼时”——

这关系到我们:让它完全遵从秩序

是摆在我们面前的经常性工作。

但你也震惊,即使现在

仍激起你的恐惧,在这里恐惧将没有意义。

于是你甚至失去了你最小的

永恒的碎片,保拉,你来到

这里,这里还不存在任何事物;部分地

被最初的时间扰乱,由于疏忽

你没有抓住力量无限的

光辉,如你在人世抓住的每件事物;

于是,来自那已经接纳你的王国,

一些陈腐的引力

拉你回到适当的时间——:

它常常在夜晚无梦的睡眠中

惊吓我,像贼爬进我的窗子。

如果我能够说,你的归来,只是

在仁慈之外,在你的极端丰富之外,

因为你是那么安然,那么自我容忍,

于是你能在所有的地方留连,像一个孩子,

不怕任何等待着你的伤害……

但不:你正祈求着。这深深打动我,直到

我的每块骨头,像一把锯在锯我。

非难你幽灵的巨痛将带走我,

将向我尖叫,在夜晚,当我撤回

到我的肺中,到我的大肠,

到我心的最后裸露的房间——

于是痛苦带给我的寒冷

远不如这种无声的祈祷。你要的是什么?

告诉我,我一定要远行?你抛开

一些事物,一些地方,它无法忍受

你的缺席?我一定要到你从未见到的

国土,虽然它远离你

那么近如你自己所感觉?

我将航行在它的河流、探寻它的山谷,考察

它古老的风俗;我将久久地

站在那儿,在门廊中同女人们交谈

并观看,直到她们喊自己的孩子回家。

我将看着他们在田野和草地古老的劳作中

使土地缠绕着自己,将请求

被带到他们的国王面前;将贿赂牧师

领我到他们的寺院,到他们保存着的

最有力的雕像前,

然后引我离开那里,关上他们身后的大门。

只有那时,当我学到足够的知识,

我将去观看那些动物,并让

它们一些沉稳的东西缓缓滑进

我的肢体;将看到我自己的存在

深深在它们的眼中,这些使我停留了一会儿

然后让我离去,安详地,不带任何判断。

我将让园丁走近我并仔细讲述

许多种鲜花,在那只有着它们悦耳名字的

小陶罐中我将带回

一百种花的余馨。

还有水果;我将买些水果,在它们的芳香中

那片乡间的土地和天空将重新复活。

因为那是你熟悉的:成熟的水果。

你放它们在画布前,在白色碗中,

并用你的颜料称出每一个的重量。

你将发现,女人,也是水果,还有孩子,被改变

从内心,直到他们的存在方式。

最后,你看到自己像一枚水果,你脱掉

衣服并将赤裸的身体带到

镜子前,你让自己走进

只留下你的凝视;赫然地,它留在镜子前,

并不说,那是我;而说:这是。

你的凝视变得

那么自由,那么没有欲望,面对

贫乏的现实,它没有欲望,甚至

对你自己;它不需要什么:圣洁地。

就这样我爱抚着你——深深在

镜子里,你把自己安置在那里,从整个世界

远远逃离。为什么你这样回来

并如此否定自己?为什么你想使我

认为在琥珀色头巾中

你披着你的自画像,那里仍有无法存在于

宁静的油画世界的

一种沉重?为什么你用你站立的方式

显示给我一种邪恶的势力?

是什么使你阅读你身体的轮廓

像刻在手掌上的纹路,于是

现在我无法看清它们除了命运?

走进烛光。我不怕

面对死者。当他们归来,

他们有权,就像做任何事情,

在我们的视境中中止和恢复他们自己。

来吧;而我们将沉默片刻。

看着我桌角的这支玫瑰:

光环绕它不正是像光照着你

一样胆怯?它也曾不在这儿,

它曾在花园中开花或长叶,

在外面,从不影响我。可现在

它活在小小的瓷瓶里:

它在我的知觉中发现了什么意义?

假如现在我理解了它请不要害怕;

它正在我体内升起,啊,我正想去抓住它,

必须抓住它,即使我会使它死去。必须抓住

你所在的那里。像一个盲人抓住一件物体,

我感到你的命运,但无法为名命名。

让我们一起哀恸有人把你

从镜子深处拉出。你还会哭吗?

不;我看你不能。你把浓稠的泪水

和压力,变为成熟的凝视,

并改变着你体内的每一种液体

成为一个强健的实体,它将在平衡中

盲目上升和分布。

然后,为最后的时刻,机会来临并撕开

你,从你的小径上最后前进的脚步

进入一个世界,肉体在那里有着自己的意志。

并不立即:先撕成一个碎片;

然后,环绕这个碎片,一天又一天,

真实的世界扩张,膨胀,变得沉重——

你需完整的自我;于是你去

打破自己,痛苦地,在碎片中,

不受它的控制,因为你的需要是高贵的。

然后从你心中幽暗温暖的土壤中

你挖出种子,仍然碧绿,你的死亡

将从中萌芽;你自己,你完美的死亡

这是你全部生命完美的果实。

你吞下死亡的核,

像吞下其它的果实,吞下它们,并惊奇地

发现一种你不曾指望的

甜味。一种在你嘴唇上的甜味,在你的

感官中你已经是那么甜美。

啊让我们悲恸。你是否知道你的血液

是多么犹豫,多么勉强,当你呼唤它,

从它无可比拟的空间返回?

它那么不安地再次提起

身体中狭隘的循环;充满

怀疑和惊奇,它流进

那只胎盘并突然

被长长的归途所耗尽。

你继续驱赶它,你推它向前,你把它

拉向那只火炉,像一个人把一只受惊的

动物拉向祭坛;

在一切之后,希望它快乐。

你最终使它:得到快乐,

它达到并放弃。而你以为

由于你习惯于用另一种方式,

这只会用一小会儿时间。

但此时你在时间里,而时间悠长。

时间继续着,时间长大,时间

像一种久病后的复发。

你的生命看上去那么短促,如果现在你把它

同你在寂静中经过的空洞时间比较,顺从

在它们程序之外你充裕的未来产生的

充裕力量,进入那新的生命

它又一次变成命运。一件痛苦的使命:

一件超越所有力量的使命。可日复一日

你做着这件工作,你把自己拉到它面前;

你从织机上扯下可爱的织物

用你的线织成与众不同的图案。

仍有参加庆典的足够勇气。

当完成它,你指望得到酬劳,

像咽下可以使他们康复的

半甜半苦药水的孩子。

于是你选择自己的酬劳,平静地

从人们中远远移开,即使那时,没有谁

会以为这些酬劳使你喜悦。

可你自己知道。你坐在你的儿童床上

面前是面镜子,它映出

所有事物。这个夜晚

你正好在它前面;里面只是幻像,

每个女人甜美的幻像,她们微笑着

当她们戴上珠宝和梳理头发。

于是你像女人们惯常的那样死去,

在家中,在你温暖的卧室,女人们

分娩时的老式死亡,她们试图

封闭自己但无法办到,因为那种

又为她们生育而返回的古代黑暗

不择手段地闯入。

往昔,仪式上的挽歌将会被诵唱;

女人们将彻夜为你捶击胸膛

并哀哭,当一切沉寂。

现在我们怎能寻找到这样的风俗?许多

要付出很多时间,自从它们消失或被否定。

这是你来寻找的一切;找回

被我们遗漏的挽歌。你能否听见我?

我愿抛出我的声音像

那块覆盖你死亡的布,并拉住它

直至被撕得粉碎,

而在声音的碎片中我全部的话语

不得不环绕着颤抖行动;

如果挽歌足够。但现在我必须控告;

不仅是那个从你自我中收回你的男人

(我无法找到他,他看起来像每个人)

不仅对这个人,我控告:所有男人。

当我内心深处,升起

一个孩子的活泼感觉

我经历过的纯粹和芬芳的

童年:那时我不想去理解它。

我要从那种感觉中构造一位天使

并推他向前,进入天使们的

前列,他们尖叫着,提醒着上帝。

因为这种痛苦已持续得太久;

我们中没有人能够承受;它过于沉重。——

这种虚假的爱的缠结的痛苦

按照习惯建立在契约上,

自称是权利,并在不公正中滋生。

指给我一个有权到自己领地的男人。

他能占有无法控制的它的自身,

只不过,不时地,愉快地

捉住它,又迅速丢开

像孩子在玩一只皮球。

低微如一位船长也能拿起一个

胜利女神雕像从他的船头转向外面

当她神性的光突然

使你上升,进入明亮的海风:

那么小,我们中的一个可以召回这女人

她,现在已不再看见我们,独自

行走在她存在的狭路上

仿佛依靠奇迹,非常安全。

除非他希望做错。

因为如果有什么错了。这就是错误:

不是用一个人能召来的全部内心自由

去扩大一种爱的自由。

对于爱情,我们只需这样:

相互自由。因为执著

会轻易地来到,我们不需学习

你仍在这儿?你正站在哪个角落?——

你清楚这一切,你曾能做

很多;你经过如此开放的生活

到达所有事物,像一个清早。我知道:

女人痛苦:因为爱意味着孤独;

而艺术家在工作中有时觉察到

他们必须保持变化,在他们所爱之处。

你开始具有双重性,你生存在

损耗你的名声和破坏二者中。

呵,你远在所有的声誉之上,几乎

无形;收回你的美丽,轻柔地,

像一个人在假日后灰色的早晨

降下一面色彩鲜艳的旗帜。

你只有过一个愿望:一种长年的工作——

它不会结束;没有人会结束它。

如果你仍和我在这里;如果在这片黑暗中

仍有地方使你的精神同我的声音

所激起的浅浅声波共鸣:

听我说;帮助我。我们可以轻松地

从我们努力完成的一切中溜走,

突然进入我们从未企望的生活;

就会发现我们被捕获,像在梦中,

并死在那里,永不醒来。

这能够发生。任何一个把自己的血液

输入长年工作中的人都会发现

他无法承受它,引力

是不可抗拒的,它徒然返回。

在日常生活和伟大作品中间

存有一种古老的敌意。

帮助我,在说这些时,能理解它。

不要返回。如果你能承受,保持

死亡的状态。死亡有着它们固有的使命。

但帮助我,如果你能不带有任何焦虑,

有时最远的事物最有帮助:对于我。

张 曙 光 译




安魂曲

祭一位女友


我拥有死者,我听凭他们离去,

我惊异地看到,他们是如此安详,

如此迅速地安居于死去,如此适合,

如此迥异于死者这个称谓。只有你,你返身

归来;你掠过我,你出没着,你想

触碰到什么,好让那东西发出声响,

显露出你的归来。啊,不要拿走那些

我慢慢学会的东西。我猜对了;当你

因某件东西而惹起乡愁的时候,

你迷了路。我们改造了这件东西;

它已不在这里,我们一看清楚它,就

用我们的在将它映像到我们身内。

我以为你已经远远离去。我迷惑的是,

偏偏你迷了路并且回来,竟比

任何一个女人都变化得大。

因为你的死,我们感到震惊,不,是

你激烈的死,阴暗地将我们中断,

将“至此”从“自此”中撕下:

这些与我们相关,排列这些

将是我们全力以赴的劳动。

然而你本人也感到震惊,即使此刻,

不再值得惊恐之际,你依然感到惊恐;

你遗失了你的一段永恒,

踏入这里,朋友啊,这里,

这里一切尚不存在;你心思分散,

第一次在万有中,心思分散、心不在焉,

种种无尽的天性的彰显,你抓不住,

就像抓不住这里的任何一件东西一样;

从已经接纳你的那个循环里,

有一种不安,以喑哑的重力

将你向下拖出,在被计数的时间里——:

这些,每每在夜里将我惊醒,像入室的窃贼。

我可以这么说吗?你归来,只是

出于纡尊降贵,出于慷慨,出于充盈,

因为你这般自信,这般存身于自己的内心,

你四处走动,像个孩子,并不害怕

那些人们为他做下什么的地方——:

哦不:你在请求。这些就这般

进入我直至骨骼,像一把锯横贯而过。

一个责备,你作为亡灵所背负的,

你将之追送给我,当我在夜里退缩至

我的肺,我的五脏六腑,

我的最后最可怜的心室,——

这样的一个责备无论怎样也不如

你的请求残酷。你在请求什么?

说吧,是否我当远行?你可曾

在什么地方遗落了一件竭力想随你

一同前行的事物?是否我当置身一个国度,

那个尽管与你亲近得就像你感官的

另一半,你却不曾见过的国度?

我想要舟行在那里的江河,

想要上岸将古风采访,

我想要与门下的妇人攀谈,

在她们呼唤孩子的时候旁观。

我想要铭记她们怎样身披

风景,在草原与田野上

从事古老的劳动;我想要恳请

她们引领我拜谒她们的王,

我想要贿赂那些祭司,要他们

将我横放在最灵验的立像前,

转身离去,深锁神庙的重门。

然后我想要,如果我知道许多事,

我想要直接观察动物,于是

一种什么从它们的转变中滑入

我的关节;我想要在它们的眼中拥有

一个短暂的存在:它们的眼睛握住我,

然后慢慢将我放开,安静地,不加臧否。

我想要从园丁那里学会脱口而出

许多花的名字,于是我

从这些美丽的专有名词的碎片里

拾得百种芬芳中的一丝余香。

我想要购买果实,那些果实,里面

那个国度再次出现,绵延至长天。

因为你理解这些,这些饱满的果实。

你将这些果实放在面前的碟子里,

你用颜色称量它们的重。

你像看果实一样看女人,

看孩子,看他们从内部

被驱入他们存在的模式。

最后,你像看果实一样看你自己,

你将自己从衣服里取出,

将自己拿到镜前,让自己进入镜中,

一直进入你的凝望;巨大地停留在镜前,

不说“是我”,而说“这是”。

最后,你的凝望就这样毫无好奇,

就这样一无所有,就这样真正的贫穷,

于是你的凝望不再渴望你本人:圣洁地。

我想要这样留住你,就像你

将自己置入镜中,深深地进入,

远离一切。为什么你又别样地到来?

为什么你要收回自己?为什么你想

说服我,让我相信你颈上的

琥珀项链里,依然有某种重来自

那些重,仿佛那些重从未在对面

归于宁静的画像里存在过?为什么

你用你的身姿向我展现一个恶兆?

是什么令你将你肉体的轮廓

像一只手的掌纹一样铺陈,

以至于除了命运我再也看不见它?

来到这烛光下吧!我并不害怕

直视死者。倘若他们到来,

他们就有权像其他事物一样

在我们的目光里逗留。

来吧!我们应该宁静片刻。

请看我书桌上的这枝玫瑰,

烛光围裹着它,畏葸地,不正像

是在笼罩着你?它本不该在这里。

它本该在外面的花园里,

花开花落,与我毫无关系,——

如今它这般存留:与我的意识又有何干?


不要惧怕,如果此刻我领悟了,唉,

它就会在我的心中升起:我别无选择,

我必须领悟,即使我会因此死去。

领悟到你在这里。我领悟了。

全如盲人通过周围来领悟一件事物,

我感受到你的宿命,知道你的宿命没有名姓。

让我们一起哀诉吧,哀诉有一位将你

从你的镜中带走。你还会流泪吗?

不会了。你泪水的力量和奔流,

你已经将之化为你成熟的直观,

你正在将你身内所有的液体

转化成一个强健的存在,那个存在

上升着循环着,状态平衡而又盲目莽撞。

那时一个偶然,你最后的偶然,拖扯着你,

将你从你最遥远的进步拖扯回来,

拖扯你回到液体所欲的一个世界。

拖扯的不是你的整体;拖扯的最初只是一部分,

然而,日复一日,现实在这一部分周围

加增,终至这一部分变得沉重,

于是你需要你的整体:于是你离去,

艰难地依照规律把自己碎成

一块块,因为你需要你自己。

于是你拆毁自己,从你心脏

夜暖的土地挖掘出依然鲜嫩的种子,

那种子将发芽生成你的死,你的,

关于你自己的生的你自己的死。

你吃着它们,你的死的谷粒,

像其他人一样,你吃着你的死的谷粒。

谷粒的回味甜得出乎

你的料想,你的唇甜甜的,

你:你内心的感觉也甜甜的。

啊,让我们哀诉吧。你可知道,当你

命令你的血回来,你的血是怎样

犹豫而不情愿地从循环中归来?

是怎样迷惘地再一次开始

肉体的小循环?是怎样满怀

猜疑与惊讶地进入胎盘,

因遥远的归路而骤然疲惫?

你催促着它,你推动它前行,

你将它拖向火场,就像

人们将一群动物拖向祭坛;

你却还想要它因此而欣喜。

你终于迫使它欣喜,欣喜地

奔跑而来,奉献自己。因为你

已经习惯另外的尺度,你觉得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如今

你已置身于时间里,时间是漫长的。

时间在流走,时间在增长,时间

恰如一场久病的一次复发。

你坐着,你一言不发地将

你许多未来的许多力量弯垂成

再度成为命运的新的胚胎,

当你将这段时间与你的生比照的时候,

你的生是何其短暂!痛苦的劳动啊!

超出全部力量的劳动!你劳动,

日复一日,你劳动,行动艰难,

你从织机上抽制出美丽的纱线,

别样地使用所有你的丝线。

而最后你依然有心情去庆祝。

因为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你想得到酬劳,

就像孩子,在喝下或许有益健康的

苦中带甜的茶之后,渴望得到酬劳。

就这样你酬劳你自己:因为你

离其他人都太远,此刻依然;没有人

能够想像出应该给予你哪种酬劳。

而你却知道。产褥期里你在床上坐起,

你在面前立起一面镜子,镜子把一切

完整地归还给你。这时这一切都是你,

完整地在镜前,镜中,有的只是假像,

欢喜地佩戴首饰、梳头打扮的

每一个女人的美丽的假像。

就这样你死去,像女人们从前那样死去,

旧式地,你在温暖的房里

死着产妇的死——那些产妇们想要

重新愈合,但却不再能够,

因为她们同时分娩出的阴暗,

也再一次归来、拥挤着、闯入。


尽管如此,是否就不必去找来

陪哭妇呢?那些女人,她们为金钱

付出哭泣,只要人们能够给足钱,

她们就会在人静之后彻夜哀号。

按风俗来吧!我们还没有足够的

风俗。一切都在离去,都在被誓言弃绝。

所以你必须归来,死后归来,来到这里

和我一起追补哀诉。你可听见我在哀诉?

我愿将我的声音像一段织物一样

抛在你的死的碎片之上,我愿

将我的声音也一直拖扯成丝丝缕缕。

一切,我所说的,必将这般

千疮百孔地在这声音里行进、冰结;

停留在哀诉中。但此刻我控诉的:

不是某一个将你从你的身体里召回的,

(我找不出他,他就像是每个人)

我要在他身上控诉一切人:男人。

如果我心深处某个地方升起一个

曾经的孩童的形象,我并不认识的、

或许是我童年里最纯洁的孩童:

我也不想去详究。我只想

看也不看就用它塑造成一个天使,

我只想将这个天使抛入提醒上帝的

那些呼号天使的第一列。

痛苦已经持续得太长太久,

无人能够忍受;让我们感到过于沉重的,

是虚伪的爱所源起的纷乱的痛苦,这种爱,

像一个习惯,建筑于失效的时间约束之上,

自称是正义,却滋生于非正义。

在哪里,那个有权利占有的男人?

谁能够,占有那自身也无法持久的事物?

那个事物,时而只是极乐地接住自身

又抛出自身,就像一个孩子在玩球。

很少有人能够统帅一样紧紧

守住船头的尼刻女神像,

当自身神性所具有的隐秘的轻盈

骤然将她托向明亮的海风:

我们也很少有人能够唤起

一个女人的注意,当她不再看我们一眼,

沿着她的存在窄仄的地带离去,

仿佛穿过一个奇迹,而非出于事故:

他本该对罪怀有使命与兴趣。

如果说有某种罪存在,这就是罪:

就是再增加一分爱的自由在我们

自身所具有的全部自由的周围。

我们,我们爱的时候,拥有的只是

彼此分离;执手相握,于我们而言

轻而易举,毋须首先学习。


你还在吗?在哪个角落?——

你对所有这一切知晓得这么多,

掌握得这么多,你却就这样离去,

对一切敞开着,仿佛晨光渐明的白日。

女人就必然受苦:爱就意味着孤独,

艺术家们时而会在劳动中预感到,

爱的时候,他们必须有所改变。

二者你同时开始;二者存在于那个

荣誉从你那里拿走的、此刻正在歪曲的事物中。

唉你已经远离所有荣誉。你已经

渺不可见;你已经悄悄带走

你的美,就像人们收起一面旗,

在工作日灰蒙蒙的早晨,

你别无所求,只求一个长久的劳动,——

没有被完成的劳动:依然没有完成。

如果你还在,如果在这阴暗里

依然还有一个地方,当一个声音,

寂寞在黑夜,在高高的房间里,

在气流中,荡起平平的声波,

你的灵魂会敏感地在那里与这声波共振:

那么听我说:帮助我。看呐,就这样,

不知何时,我们从我们的进步滑落到

我们并未意欲的某种事物里;

在那里,我们仿佛陷入一场梦,

在那里,我们死去不再醒来。

无人在继续。对于每一个将血液

提升到一个必将漫长的工作里的人,

有可能发生的是,他不再将血液高举,

血液因自身的沉重而失去价值。

因为一个古老的敌意在某处

存在于生活和伟大的劳动之间。

我愿看清并说出这个敌意:帮助我。

不要回来。如果你能够忍受,你就

死在死者之中吧。死者是忙碌的。

但请拨冗帮助我,愿你不会因此心思分散,

就像最远之物偶尔帮助我那样:在我心中。

D a s h a 译




Requiem

安魂曲 

Für eine Freundin

(Paula Modersohn Becker) 

祭一位女性朋友(保拉•M•贝克尔 )

 

 

Ich habe Tote, und ich ließ sie hin 

und war erstaunt, sie so getrost zu sehn, 

so rasch zuhaus im Totsein, so gerecht, 

so anders als ihr Ruf. Nur du, du kehrst 

zurück; du streifst mich, du gehst um, du willst 

an etwas stoßen, daß es klingt von dir 

und dich verrät. O nimm mir nicht, was ich 

langsam erlern. Ich habe recht; du irrst 

wenn du gerührt zu irgend einem Ding 

ein Heimweh hast. Wir wandeln dieses um; 

es ist nicht hier, wir spiegeln es herein 

aus unserm Sein, sobald wir es erkennen. 

我怀抱死者,我把她放下,

多么神奇,她竟如此安详,

如此快地回到死亡之家,如此祥和,

与她死者的称谓一样,如此不同。只有你,

你回来;你擦肩而过,你回避,你想

触摸什么,让那东西叮咚作响,显现你的

归来。噢,不要带走

我逐渐会明白的东西。我猜对了,

当你因何而相思的时候

就已迷路。我们环绕着它徘徊;

它不在这儿,我们从自己的存在

将它映射进来,很快我们与它熟识。


Ich glaubte dich viel weiter. Mich verwirrts, 

daß du gerade irrst und kommst, die mehr 

verwandelt hat als irgend eine Frau. 

Daß wir erschraken, da du starbst, nein, daß 

dein starker Tod uns dunkel unterbrach, 

das Bisdahin abreißend vom Seither: 

das geht uns an; das einzuordnen wird 

die Arbeit sein, die wir mit allem tun. 

Doch daß du selbst erschrakst und auch noch jetzt 

den Schrecken hast, wo Schrecken nicht mehr gilt; 

daß du von deiner Ewigkeit ein Stück 

verlierst und hier hereintrittst, Freundin, hier, 

wo alles noch nicht ist; daß du zerstreut, 

zum ersten Mal im All zerstreut und halb, 

den Aufgang der unendlichen Naturen 

nicht so ergriffst wie hier ein jedes Ding; 

daß aus dem Kreislauf, der dich schon empfing, 

die stumme Schwerkraft irgend einer Unruh 

dich niederzieht zur abgezählten Zeit -: 

dies weckt mich nachts oft wie ein Dieb, der einbricht. 

Und dürft ich sagen, daß du nur geruhst, 

daß du aus Großmut kommst, aus Überfülle, 

weil du so sicher bist, so in dir selbst, 

daß du herumgehst wie ein Kind, nicht bange 

vor Örtern, wo man einem etwas tut -: 

doch nein: du bittest. Dieses geht mir so 

bis ins Gebein und querrt wie eine Säge. 

Ein Vorwurf, den du trügest als Gespenst, 

nachtrügest mir, wenn ich mich nachts zurückzieh 

in meine Lunge, in die Eingeweide, 

in meines Herzens letzte ärmste Kammer, - 

ein solcher Vorwurf wäre nicht so grausam, 

wie dieses Bitten ist. Was bittest du? 

Sag, soll ich reisen? Hast du irgendwo 

ein Ding zurückgelassen, das sich quält 

und das dir nachwill? Soll ich in ein Land, 

das du nicht sahst, obwohl es dir verwandt 

war wie die andre Hälfte deiner Sinne? 

我相信你已远去。你让我迷惑,

你这样迷失,这样到来,

变得与其他女人迥然不同。

我们恐惧,因为你的死去,不,

恐惧你僵硬的尸体阴暗地将我们阻隔,

把“至此”与“到那”切断:

这击中了我们;这一差遣将是一项

我们要全力以赴的工作。

然而你恐惧,现在依然恐惧,

在恐惧不再被许可的地方;

你错过了一处永生之地

而来到这里,朋友,来到这里,

一个万有皆空之地;你迷茫,

第一次在万物怀抱中迷茫,

你无法捕捉生生不息的自然的升起

就如对这里每一个事物一样;

自然的循环已将你接纳,

这一循环中每一骚动沉默的重力

都把你拽向偿还的日子——:

像破门而入的小偷在夜里常将我惊醒。

我可以说,你是屈尊归来,

你来自高尚和丰沛,

因为你,你自身是如此确信,

你像一个孩子四处行走,毫无畏惧,

哪怕在人们对某人行凶之地:

噢,不:你在哀求。这直击我的

骨髓,像一把锯子把我截断。

你作为鬼魂所担负的责难,

把我拽住,当我在夜里退缩进

我的肺腑,我的内脏,退缩进

我心脏最后、最为简陋的斗室,——

这样的责难不应该如这请求般

残酷。你请求什么?

说吧,要我远行?你在某处

落下一件东西,它在痛苦,

它想把你跟随?或者我应该到一个国度,

这里你未亲眼目睹,却与你血脉相连,

仿佛你精神的另一半?


Ich will auf seinen Flüssen fahren, will 

an Land gehn und nach alten Sitten fragen, 

will mit den Frauen in den Türen sprechen 

und zusehn, wenn sie ihre Kinder rufen. 

Ich will mir merken, wie sie dort die Landschaft 

umnehmen draußen bei der alten Arbeit 

der Wiesen und der Felder; will begehren, 

vor ihren König hingeführt zu sein, 

und will die Priester durch Bestechung reizen, 

daß sie mich legen vor das stärkste Standbild 

und fortgehn und die Tempeltore schließen. 

Dann aber will ich, wenn ich vieles weiß, 

einfach die Tiere anschaun, daß ein Etwas 

von ihrer Wendung mir in die Gelenke 

herübergleitet; will ein kurzes Dasein 

in ihren Augen haben, die mich halten 

und langsam lassen, ruhig, ohne Urteil. 

Ich will mir von den Gärtnern viele Blumen 

hersagen lassen, daß ich in den Scherben 

der schönen Eigennamen einen Rest 

herüberbringe von den hundert Düften. 

Und Früchte will ich kaufen, Früchte, drin 

das Land noch einmal ist, bis an den Himmel. 

我将在许多河流上航行,将

登上陆地,询问古老的风俗,

将与站在门里招呼孩子的妇人

交谈,把她们观察。

我将记住她们如何在远处将那边的风景

用牧场和田野古老的人工妆点; 

将请求人们把我带到他们国王的面前,

将用贿赂诱惑那些教士,

把我平放在最威严的神像面前,

然后离去,庙门在身后阖闭。

然后,当我注目众多洁白单纯的生灵时,

它们展转的轻盈将渗入我的关节;一种短暂的

存在将在他们眼中呈现,这目光将我占有,

然后逐渐移开,默然无声,无法言说。

我将从园丁那里背诵许多花的芳名,

直至脱口而出,于是在这些美丽专名的

音节中我将从百种芬芳里带回一点余香。

我还将把各种果实购买,这些果实,那一国度

曾经深藏其中,生长,直至天堂。


Denn Das verstandest du: die vollen Früchte. 

Die legtest du auf Schalen vor dich hin 

und wogst mit Farben ihre Schwere auf. 

Und so wie Früchte sahst du auch die Fraun 

und sahst die Kinder so, von innen her 

getrieben in die Formen ihres Daseins. 

Und sahst dich selbst zuletzt wie eine Frucht, 

nahmst dich heraus aus deinen Kleidern, trugst 

dich vor den Spiegel, ließest dich hinein 

bis auf dein Schauen; das blieb groß davor 

und sagte nicht: das bin ich; nein: dies ist. 

So ohne Neugier war zuletzt dein Schaun 

und so besitzlos, von so wahrer Armut, 

daß es dich selbst nicht mehr begehrte: heilig. 

So will ich dich behalten, wie du dich 

hinstelltest in den Spiegel, tief hinein 

und fort von allem. Warum kommst du anders? 

Was widerrufst du dich? Was willst du mir 

einreden, daß in jenen Bernsteinkugeln 

um deinen Hals noch etwas Schwere war 

von jener Schwere, wie sie nie im Jenseits 

beruhigter Bilder ist; was zeigst du mir 

in deiner Haltung eine böse Ahnung; 

was heißt dich die Konturen deines Leibes 

auslegen wie die Linien einer Hand, 

daß ich sie nicht mehr sehn kann ohne Schicksal? 

于是你明白了:这些丰满的果实。

你把它们放入面前的碟子,

用颜色把重量称量。

 

你看这些果实就像看待妇人,

看待孩子一样,把它们的存在

从形中由内而外拽出。

最终你如同看待果实一样审视自己,

把你从衣物中拽出,拉到

镜子前面,把你陈列在你审视的

目光前;长久审视,一言不发:

这就是我;不:这在。

最终你的审视不带有任何好奇,

如此超脱,如此清澈透明,

以至你再也没有任何欲求:神圣。

我将这样留住你,就如你

在镜子中所现,深入内在,

与所有外在断绝。为何你如此别样到来?

你隐藏了什么?你想让我相信什么?

 

相信你颈上的琥珀珠子里有来自那一

苦难的苦难,仿佛这些苦难从来不在彼岸那些

令人宽慰的雕像中存在?相信你的姿势

向我呈现了一个邪恶的预兆?

相信你肢体的轮廓

如手掌的纹路般伸展,

以至除了命运我一无所见? 


Komm her ins Kerzenlicht. Ich bin nicht bang, 

die Toten anzuschauen. Wenn sie kommen, 

so haben sie ein Recht, in unserm Blick 

sich aufzuhalten, wie die andern Dinge. 

走进烛光吧。我不再害怕

凝视死者。当他们到来,

他们有权把我们的目光

阻隔,就像另外的事物一样。


Komm her; wir wollen eine Weile still sein. 

Sieh diese Rose an auf meinem Schreibtisch; 

ist nicht das Licht um sie genau so zaghaft 

wie über dir: sie dürfte auch nicht hier sein. 

Im Garten draußen, unvermischt mit mir, 

hatte sie bleiben müssen oder hingehn, - 

nun währt sie so: was ist ihr mein Bewußtsein? 

来吧;我们愿意在霎那静止。

看我书桌上的这朵玫瑰;

环抱它的灯光并非如你头顶的那样

如此胆怯:它不应该在此。

而应该在外面的花园,与我毫不相干,

它或者一直盛开,或者逝去,——

它就是它:我的意识对它有何意义?


Erschrick nicht, wenn ich jetzt begreife, ach, 

da steigt es in mir auf: ich kann nicht anders, 

ich muß begreifen, und wenn ich dran stürbe. 

Begreifen, daß du hier bist. Ich begreife. 

Ganz wie ein Blinder rings ein Ding begreift, 

fühl ich dein Los und weiß ihm keinen Namen. 

Laß uns zusammen klagen, daß dich einer 

aus deinem Spiegel nahm. Kannst du noch weinen? 

Du kannst nicht. Deiner Tränen Kraft und Andrang 

hast du verwandelt in dein reifes Anschaun 

und warst dabei, jeglichen Saft in dir 

so umzusetzen in ein starkes Dasein, 

das steigt und kreist, im Gleichgewicht und blindlings. 

Da riß ein Zufall dich, dein letzter Zufall 

riß dich zurück aus deinem fernsten Fortschritt 

in eine Welt zurück, wo Säfte wollen. 

Riß dich nicht ganz; riß nur ein Stück zuerst, 

doch als um dieses Stück von Tag zu Tag 

die Wirklichkeit so zunahm, daß es schwer ward, 

da brauchtest du dich ganz: da gingst du hin 

und brachst in Brocken dich aus dem Gesetz 

mühsam heraus, weil du dich brauchtest. 

Da trugst du dich ab und grubst aus deines Herzens 

nachtwarmem Erdreich die noch grünen Samen, 

daraus dein Tod aufkeimen sollte: deiner, 

dein eigner Tod zu deinem eignen Leben. 

Und aßest sie, die Körner deines Todes, 

wie alle andern, aßest seine Körner, 

und hattest Nachgeschmack in dir von Süße, 

die du nicht meintest, hattest süße Lippen, 

du: die schon innen in den Sinnen süß war. 

不要害怕,啊,我才明白,

一个念头在心中升起:我就是我,

我必须明白,然后我将死去。

明白你在此。我明白。

恰如瞎子环绕物体探寻,

我触摸到了你的命运,却不知道它的名字。

让我们一起哀叹,哀叹你

被从镜子中带走。你还能哭泣?

你不能。你已然把眼泪的力量和奔涌

转变成你成熟的目光,

你曾把内心每一滴生命的汁液

移植到一个强健的存在里,

这一存在升腾、盘旋,均衡而茫然。

于是偶然抓扯你,最后一次的抓扯

将你从你在尘世留下最远足迹的地方

抓回,那里生意盎然。

开始并非把你整个抓回,而是撕下一块衣物,

然后日复一日,一块又一块,

直至赤身裸体,真实呈现了 ,

因为你需要完整的你:你由此出发,

从那律令 中艰难地离析出

自己,因为你需要自我 。

于是你拖拽着自我,从你心田那

夜晚依旧温暖的国土里挖掘出绿色的种子,

你的死亡应该由此而萌芽:你的,

你拥有的生命的死亡。

你咀嚼,咀嚼你死亡的谷粒 ,

就如同其他所有人,咀嚼他们的谷粒,

你回味着甜蜜的芳香,

这甜蜜超出你的意料,你的双唇如此

甜蜜:你的身心也如此甜蜜。


O laß uns klagen. Weißt du, wie dein Blut 

aus einem Kreisen ohnegleichen zögernd 

und ungern wiederkam, da du es abriefst? 

Wie es verwirrt des Leibes kleinen Kreislauf 

noch einmal aufnahm; wie es voller Mißtraun 

und Staunen eintrat in den Mutterkuchen 

und von dem weiten Rückweg plötzlich müd war. 

Du triebst es an, du stießest es nach vorn, 

du zerrtest es zur Feuerstelle, wie 

man eine Herde Tiere zerrt zum Opfer; 

und wolltest noch, es sollte dabei froh sein. 

Und du erzwangst es schließlich: es war froh 

und lief herbei und gab sich hin. Dir schien, 

weil du gewohnt warst an die andern Maße, 

es wäre nur für eine Weile; aber 

nun warst du in der Zeit, und Zeit ist lang. 

Und Zeit geht hin, und Zeit nimmt zu, und Zeit 

ist wie ein Rückfall einer langen Krankheit. 

啊,让我们哀叹。你可知道,

当你发出召唤,你循环的血液 

是在如此巨大的犹豫和

拒斥中再次归来?躯体的

小小循环是在如此的困惑中

再次发生?踏入母亲的子宫

是如此不可思议和令人惊奇?

长途的归程突然令人如此疲倦?

你催促,你驱使

你牵引着它走向炉火,仿佛

人们牵引着一群兽类走向祭坛;

你要让它为此而欢欣。

你终于迫使它欢欢喜喜

奔跑过来,献上自己。你感觉

这只是一刹那,

因为你习惯了另一尺度;但

你曾在时间中,时间漫长绵延。

时间流逝,时间绵延,时间

仿佛旧疾再次复发。


Wie war dein Leben kurz, wenn du's vergleichst 

mit jenen Stunden, da du saßest und 

die vielen Kräfte deiner vielen Zukunft 

schweigend herabbogst zu dem neuen Kindkeim, 

der wieder Schicksal war. O wehe Arbeit. 

O Arbeit über alle Kraft. Du tatest 

sie Tag für Tag, du schlepptest dich zu ihr 

und zogst den schönen Einschlag aus dem Webstuhl 

und brauchtest alle deine Fäden anders. 

Und endlich hattest du noch Mut zum Fest. 

当你坐着,把你诸多未来的许多可能

沉默地弯折成命运的又一新的胚芽,

当你把这与你活着的时间相比较,

你的生命何其短暂。啊,痛苦的工作。

啊,弯折所有的可能。你没日没夜

工作,拖着疲惫的身躯,

你从织机上拉出美丽的织物,

你需要所有你不同的纺线 。

最终你还有勇气来庆祝。


Denn da's getan war, wolltest du belohnt sein, 

wie Kinder, wenn sie bittersüßen Tee 

getrunken haben, der vielleicht gesund macht. 

So lohntest du dich: denn von jedem andern 

warst du zu weit, auch jetzt noch; keiner hätte 

ausdenken können, welcher Lohn dir wohltut. 

Du wußtest es. Du saßest auf im Kindbett, 

und vor dir stand ein Spiegel, der dir alles 

ganz wiedergab. Nun war das alles Du 

und ganz davor, und drinnen war nur Täuschung, 

die schöne Täuschung jeder Frau, die gern 

Schmuck umnimmt und das Haar kämmt und verändert. 

你完成了,你希望被奖赏,

就如一个孩子,喝下了有益健康

却又苦又甜的茶。

你获得这样的奖赏:你曾离开他人

太远,现今依旧;没有人能够

想出如何把你酬报。

你知道这些。月子中你坐起,

面前立起一面镜子,镜子把一切

向你呈现。这是完整的你,

完整地在镜子前,里面只有幻想,

美丽而普通的幻想,一个高兴地

戴上首饰,头发光洁,发式时髦的女子。


So starbst du, wie die Frauen früher starben, 

altmodisch starbst du in dem warmen Hause 

den Tod der Wöchnerinnen, welche wieder 

sich schließen wollen und es nicht mehr können, 

weil jenes Dunkel, das sie mitgebaren, 

noch einmal wiederkommt und drängt und eintritt. 

如此你死去,像那些女人从前那样死去,

在这间温暖的房子里经历着母亲们

老式的死亡 ,她们想要

重新闭合,却再也不能够,

因为伴随而生的黑暗 

又一次到来,推嚷着闯入。


Ob man nicht dennoch hätte Klagefrauen 

auftreiben müssen? Weiber, welche weinen 

für Geld, und die man so bezahlen kann, 

daß sie die Nacht durch heulen, wenn es still wird. 

Gebräuche her! wir haben nicht genug 

Gebräuche. Alles geht und wird verredet. 

So mußt du kommen, tot, und hier mit mir 

Klagen nachholen. Hörst du, daß ich klage? 

Ich möchte meine Stimme wie ein Tuch 

hinwerfen über deines Todes Scherben 

und zerrn an ihr, bis sie in Fetzen geht, 

und alles, was ich sage, müßte so 

zerlumpt in dieser Stimme gehn und frieren; 

blieb es beim Klagen. Doch jetzt klag ich an: 

den Einen nicht, der dich aus dir zurückzog, 

(ich find ihn nicht heraus, er ist wie alle) 

doch alle klag ich in ihm an: den Mann. 

然而人们或许就不需要去寻找

哭丧婆 ?那些女人,她们

为钱而哭泣,只要人们能够支付,

当万籁寂静,她们会彻夜嚎啕。

遵从礼俗吧!我们却已忘却这一

礼俗。一切都在流逝,都被驱散。

因此你死后必须归来,来这里和我一道

补上哀述。你可听到我的哀述?

我要把我的声音像一块织物

扔到你死亡的残骸上,

拖拽,直到变成丝丝缕缕,

我说的一切,声音如此

嘶哑而且冰冷;

哀述在继续。但我现在要控诉:

不是控诉那一把你从你之中拽回者,

(我无法找出他,他与众生混同)

而是控诉他:人类。


Wenn irgendwo ein Kindgewesensein 

tief in mir aufsteigt, das ich noch nicht kenne, 

vielleicht das reinste Kindsein meiner Kindheit: 

ich wills nicht wissen. Einen Engel will 

ich daraus bilden ohne hinzusehn 

und will ihn werfen in die erste Reihe 

schreiender Engel, welche Gott erinnern. 

曾经的童真从我心底深处

升起,我还没认出

这可能是我童年最纯洁的童真:

我不愿知道。我将在无知中把他

塑造成一位天使,

并掷入呼喊着的天使 的第一排,

这些上帝熟知的神圣中。


Denn dieses Leiden dauert schon zu lang, 

und keiner kanns; es ist zu schwer für uns, 

das wirre Leiden von der falschen Liebe, 

die, bauend auf Verjährung wie Gewohnheit, 

ein Recht sich nennt und wuchert aus dem Unrecht. 

Wo ist ein Mann, der Recht hat auf Besitz? 

Wer kann besitzen, was sich selbst nicht hält, 

was sich von Zeit zu Zeit nur selig auffängt 

und wieder hinwirft wie ein Kind den Ball. 

Sowenig wie der Feldherr eine Nike 

festhalten kann am Vorderbug des Schiffes, 

wenn das geheime Leichtsein ihrer Gottheit 

sie plötzlich weghebt in den hellen Meerwind: 

so wenig kann einer von uns die Frau 

anrufen, die uns nicht mehr sieht und die 

auf einem schmalen Streifen ihres Daseins 

wie durch ein Wunder fortgeht, ohne Unfall: 

er hätte denn Beruf und Lust zur Schuld. 

这一病痛持续得太久,

没有人能够忍受;在冠冕堂皇而

衍生自不义的习俗上建构起

虚假的生活,由此而来的繁乱病痛

对我们太过沉重。

谁有权力拥有?

谁能够拥有,那不能持久的东西?

它不时在极乐中被接住,

又被抛出,仿佛孩子手中的球。

谁能像那位将军在舰艏将胜利女神牢牢抓住,

当她神性的隐秘轻盈

突然托起舰船驶入锐利的海风 :

我们中谁能把这一女子

召唤,她不再注视我们,

她离去,沿着她细长的存在之索

离去,仿佛穿过一个奇迹,没有失误:

失误似乎拥有导向罪的职责和欲望。


Denn das ist Schuld, wenn irgendeines Schuld ist: 

die Freiheit eines Lieben nicht vermehren 

um alle Freiheit, die man in sich aufbringt. 

Wir haben, wo wir lieben, ja nur dies: 

einander lassen; denn daß wir uns halten, 

das fallt uns leicht und ist nicht erst zu lernen. 

如果有某种罪,这就是罪:

爱的自由没有扩展以环抱

人加于自身的一切自由。

当我们相爱时,我们只能

彼此分离;因为我们拥有自己,

我们可轻易坠下,无需学习。


Bist du noch da? In welcher Ecke bist du? - 

Du hast so viel gewußt von alledem 

und hast so viel gekonnt, da du so hingingst 

für alles offen, wie ein Tag, der anbricht. 

Die Frauen leiden: lieben heißt allein sein, 

und Künstler ahnen manchmal in der Arbeit, 

daß sie verwandeln müssen, wo sie lieben. 

Beides begannst du; beides ist in Dem, 

was jetzt ein Ruhm entstellt, der es dir fortnimmt. 

Ach du warst weit von jedem Ruhm. Du warst 

unscheinbar; hattest leise deine Schönheit 

hineingenommen, wie man eine Fahne 

einzieht am grauen Morgen eines Werktags, 

und wolltest nichts, als eine lange Arbeit, - 

die nicht getan ist: dennoch nicht getan. 

你还在此吗?你浪迹何处?——

对这一切你了解甚多

掌握甚多,而你为了所有人的敞开

如此离去,仿佛曙光乍现的白昼。

女人担负:爱就是惟一的存在,

艺术家偶尔在创作中预感,

恋爱时,他们必须改变。

你身兼两者,两者合一,

把你夺走的荣誉,此刻正被这歪曲。

啊,你曾远离任何荣耀。你曾

默默无闻;你的美被悄然

接纳,仿佛在工作日

灰色的早晨降下一面旗帜。

你一无所求,除了无尽的劳作,——

这一劳作永无止境:它依旧未完成。


Wenn du noch da bist, wenn in diesem Dunkel 

noch eine Stelle ist, an der dein Geist 

empfindlich mitschwingt auf den flachen Schallwelln, 

die eine Stimme, einsam in der Nacht, 

aufregt in eines hohen Zimmers Strömung: 

So hör mich: Hilf mir. Sieh, wir gleiten so, 

nicht wissend wann, zurück aus unserm Fortschritt 

in irgendwas, was wir nicht meinen; drin 

wir uns verfangen wie in einem Traum 

und drin wir sterben, ohne zu erwachen. 

Keiner ist weiter. Jedem, der sein Blut 

hinaufhob in ein Werk, das lange wird, 

kann es geschehen, daß ers nicht mehr hochhält 

und daß es geht nach seiner Schwere, wertlos. 

Denn irgendwo ist eine alte Feindschaft 

zwischen dem Leben und der großen Arbeit. 

Daß ich sie einseh und sie sage: hilf mir. 

当你仍在那里,当黑暗依旧

笼罩,你的心灵

附在单调的声波上战栗起伏,

那声音,黑夜中寂寞地

在高高的房屋里激荡:

倾听我的声音吧:救救我。

看,不知何时,我们在途中

滑入不曾意想的地方;

我们坠落其中,仿佛在梦中

在那里我们死去,再也不醒来。

没有人再前行。把生命高高举起

奉为祭品的人,早已放弃,

任生命飘然坠落,毫不怜惜。

这生命与那大工之间

存在古老的敌意。

因此我看到,听到他们说:救救我。


Komm nicht zurück. Wenn du's erträgst, so sei 

tot bei den Toten. Tote sind beschäftigt. 

Doch hilf mir so, daß es dich nicht zerstreut, 

wie mir das Fernste manchmal hilft: in mir. 

不要回来。当你忍受了,你将

与死者一同死亡。死者忙碌充实。

但仍请帮助我,不要让我心神不定,

就像远方的人偶尔帮我的那样:让我心神宁静。

流 云 凭 水 看 译




给一位朋友的安魂曲


我有我的逝者,我放他们离去,我很惊讶地发现他们如此心满意足,这么快就对死亡的状态感到舒适,如此欢天喜地,如此名不副实。只有你回来;与我擦肩而过,四处游荡,试图撞倒些什么,发出响声宣布你的存在。哦,我正在缓慢学习的这些,请不要将它们剥夺。如果你在这个维度上因为任何事情而被乡愁所左右,我想你一定是已经迷路了。我们转化这些事物;它们并不真实,仅仅是我们存在的光滑外表上面的倒影。


我以为你会走得更远。你,曾经比其他任何女性转化过更多的你,怎么会回来,这一点让我心烦意乱。你死去的时候我们感到过害怕。。。不,不如说:你坚定的死亡,带着阴影朝我们猛扑过来,在“从此以后”那里粗暴地拔出“直到那时”—这些都与我们相关:如何有序安排一切是我们现在需要持续面对的任务。但与此同时,你也吓坏了,甚至直到现在,你的脉搏仍然伴随着恐惧,没有意义的恐惧;葆拉,你已经丧失了最后一份不朽,进入到没有任何东西的这里;在那里,你因为第一次而手足无措,无法像你在尘世时理解每件事物的时候那样,集中注意,领悟到无穷之力的宏伟壮丽;从已经接受你的那片领土,某些过往的不满足,它们就像引力,还是将你拉回到了有限的时间。这种情况经常让我在没有梦的睡眠中惊醒,就像一个盗贼爬进了我的窗口。假如我能说,仅仅是出于好意,出于漫溢的丰沛,所以你才来,因为你如此安全,如此自足,所以你可以像个孩子,漫游到任何地方,无需害怕有任何伤害等待着你,那该多好啊。。。但不,你在乞求。这情形穿刺了我,像一把锯子一样留下刻骨之痛。你的鬼魂能带给我的最苦涩的责难,在夜里,当我回缩到我的肺叶,回缩到我的肠子,回缩到我心脏中最后一只裸露的心房,向我呼号的这些责难,—两倍于它们的苦涩都无法像这无声的乞求一样让我胆寒。你到底想要什么?


告诉我,我是否必须旅行?你是否留下了某些事物,所以某些地方不能忍受你的无法出现?是否我必须动身前往一个国家,虽然你从未到访,但它却像你自己的感官一样靠近,活灵活现?


我将游遍它的河流,搜寻它的山谷,询问它最古老的风俗;我将站立好几个小时,与宅门中的妇女们攀谈,看她们呼唤小孩子们回家。我将访问他们在田野和草原建设的那些古老工程,看他们在那里如何布置风景;我将恳求他们把我带到他们的国王跟前;我将贿赂牧师将我带到他们的庙宇,带到他们供奉的法力最强大的雕像跟前,把我留在那里,并且在他们的背后关上门。直到那时,当我掌握了足够的知识,我将去观察那些动物,让它们的冷静缓慢地滑进我的肢体;我将从它们深邃的目光中看见我自己的存在,那目光抓住我片刻,然后平静地,不加判断地释放。我会让园丁来到我这里逐一列举那些花卉,用那些小小的灰土花盆,上面刻着它们充满旋律的名字,我会把上百种芬芳的残余带回。还有水果:我将购买水果,那个国家的土地和天空会在它们的甜蜜中重新获得生命。


因为这是你理解的:成熟的水果。你将它们盛在白色的碗里,摆放在画布前,用你的色彩衡量出每一种的重量。在你看来,女人也是水果;还有儿童,从内而外,被塑造成了他们存在的模样。最后你看自己也是水果,你从你的服装中脱颖而出,赤身裸体来到镜子跟前,你让你内在的自我,呈现在你凝望的目光中;你直接,夺人心魄的目光,不会说:我是(镜子里面那个)它;不:这就是(它)。你的目光变得如此缺乏好奇心,如此缺乏占有欲,就像真正的贫瘠,它甚至没有对你的自我的欲望;它无所欲求:阿弥陀佛。


这就是我如何珍藏你—深深地在那面镜子里面,你安置你的自我,远离所有的世界。为什么你会是这番模样,如此否认你的自我?为什么你希望我联想,在你自画像的琥珀色笔触下,有一种甚至在绘画的宁静天堂里都无法存在的沉重?为什么你让我看到在你站立的姿势中,有一种邪恶的先兆?是什么东西让你将自己身体的轮廓阅读成雕刻在掌心的纹路,所以我现在只将它们看成是命运?请来到蜡烛跟前。我不害怕看到逝者的容颜。当它们回来,它们有一种权利,就像所有其他事物一样,在我们的视线中停留并且刷新自己。


来,让我们静默片刻。请看我案头的这只玫瑰:在它周围的光线是否与你身上的光线一样害羞?它也不应该在这里,它应该在外面的花园里绽放或者枯萎,不需要跟我有任何关系。但是现在它活在这个小小的陶瓷瓶子里:难道在我的意识中它找到了什么意义?


如果我现在理解了请不要害怕;它在我心中升起,啊,我试图理解它,必须理解它,哪怕我会因此失去生命。必须理解你在这里。就像一个盲人理解一个物体,我感觉到了你的命运,哪怕我无法说出它的名字。让我们一起哀悼有人将你从镜子的深处拖拽了出来。你还能哭泣吗?不:我看你不能。你将你的泪水所拥有的力量和压力变成了你成熟的凝望,将你体内的每一滴液体转化成为一个强壮的现实,让它们升起并且以平衡状态盲目地循环。然后,最后一次,机会来临并将你从向前的最后一步撕扯回来,回到身体随心如愿的世界。并不一次完成所有这些:开始仅撕扯一点点;但是当围绕着这一点点,日复一日,客观世界扩张,肿大,变得沉重—你需要的是你整个自我;所以你接着从这个把手上,将自己痛苦地分裂成碎片,因为你的需要是强烈的。然后是你心脏中那夜间保暖的土壤温床,从那里你刨出那些仍然是绿色的种子,在这些种子里将发芽长出你的死亡:你自己的完美的死亡,让你整个生命达成完美的圆满的那个死亡。并且吞咽下你死亡的硬核,就像所有其他人一样,吞咽它们,并且惊诧地在你的嘴唇上发现一种你未曾预料的香甜,在你感官中存在的这个你已经变得如此甜蜜。


啊,让我们哀悼。你是否知道当你呼唤你的血液,让它回归,从远比之前更加伟大的循环,它是多么犹豫,多么勉强?当它再次挤进身体的细小血管时,它是多么困惑;你是否知道,满怀着不信任和震惊,它直接流进了胎盘,并且在返回的漫长旅途中突然枯竭。你驱赶着它,你向前推动着它,你将它拖拽到炉床上,就好像将一只吓坏了的动物拖拽上祭奠的神坛;并且希望,在所有这些之后,它能够快乐。最后,在你的强制下:它快乐了,它抬起并且投降了。然后你想,既然你已经适应了其他措施,这个应该仅仅是权益之计。但你现在恰逢其时,这里时间很长。这里时间继续,这里时间延长,这里时间好像大病一场之后的旧病复发。


你的生命显得如此短暂,如果你现在将它与那些你曾经沉默地路过的无人居住的房屋作比较;你那些属于你广阔未来的充沛的力量,你扭曲了它们的路线,接入到这个新生的种子,这也是命运。一项痛苦的任务:一项超越所有力量的任务。但你每天都在完成这项任务,你将自己拖拽到它跟前;你从织布机上抽出那些可爱的纬线,与你的经线编织成不同的花样。并且仍有足够的勇气庆祝。


当完成它时,你希望被奖赏,就好像刚咽下又苦又甜,有可能帮他们复原的药汤的孩子。所以你选择你自己的奖赏,仍然如此远离人群,这样就没有人能够想象什么奖赏能取悦你。但你自己知道。你坐在你的婴儿的床上,面前摆上一面镜子,反射所有事物。并且这所有事物就是你,就在面前;里面仅仅是欺骗,每一个女人,当她们戴上珠宝并且梳着头发微笑,那种甜蜜的欺骗。


所以你以女人常见的方式,在家中,自己温暖的卧室里死去。跟传统的产妇们一样在生产中死亡,像她们一样试图再次关闭自己但是没法完成,因为伴随婴儿同时也诞生的那个古老的黑暗回来了,挤开一条路,进入了你的身体。


曾经此时会唱响哀悼的颂词;也会有哭丧的妇女们在万籁无声的夜晚顿足捶胸,哀号整夜。在哪儿我们还能找到这样的习俗?好多都已经消失了或者放弃了。那才是你必须回来的原因:来寻回被我们遗忘的哀悼。你能听到我吗?我想要把我的声音抛向你,像幕布一样覆盖你死亡的残片,并且一直拖动它,直到它被撕得粉碎,这样我所有的词语就需要披着那声音的破衣烂衫,颤抖着漫步;如果哀悼是足够强烈。但我现在必须控诉:不是那个将你从你的自我撤回的那个男人(我无法找到他;他看上去和每个人都一样),而是由这个男人出发控诉:所有男人。


在我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升起幼时栩栩如生的感官,我曾经生活的那个儿童年代的纯粹和本质:当时我并不想知道这些。从那个感官我想要塑造一位天使,并且将他抛向天空,加入前排尖叫着提醒上帝存在的那些天使当中。


因为这个痛苦已经持续了这么久;我们中间没有人可以承受;它太沉重—像习惯一样建立在习俗之上,宣称自己是公平的,但却从不公那里吸收营养。忍受这些虚伪的爱时这种复杂的痛苦。请显示给我看哪个男人有权拥有他所有的一切?谁有权拥有那些东西?无法把握自己,只能偶尔像玩耍皮球的小孩一样,抓住自己,然后飞快地将它扔出去。就好像那位船长,徒劳地试图掌握船头那只面朝外面的胜利女神雕像,当她头部的圣光突然迎着海风将她举起:我们怎么可能唤回这个女人,现在已经看不见我们,仿佛凭借奇迹,沿着她存在的这条狭窄路径徒步前行,丝毫没有危险—除非,也就是,他想要作恶。如果一个人不去调动所有的内在自由,去放大爱中的自由,那么这就是恶。在恋爱当中,我们只需要练习这一项:放开彼此。因为抓住是很容易的;我们不需要学习。


你是否还在?你是否站在某些角落?对这些你知道的这么多,你能够做的这么多;你在经历生命时对所有事物是如此开放,就好像一个清晨。我知道:女人承受痛苦;因为恋爱意味着孤独;并且艺术家有时在他们的作品中直觉他们必须不停转化,他们喜欢这样。你开始既此亦彼;既存在于任何名声从你身上带走的那些,亦存在于破坏的那些。哦你曾经远远超脱于所有名声;几乎无法看见;温柔地撤销了你的美丽,就像人们在节日过后那个灰色的早晨降下那面颜色明亮的旗帜。你只有一个渴望:一项需要全年才能完成的工程—一直没有完成;由于某种原因从来没有完成。


如果你还在这里陪伴着我,如果在这个黑暗中,仍然有某个角落你的精神可以与我的声音所激荡起的浅薄声波发生共鸣:请倾听我:请帮助我。如此容易我们就能够从我们努力达到的境界,一下子滑落到一种我们从不期望的生活;我们会发现被禁锢,就像在梦里,并且苏醒之前就在那里死去。这些有可能发生。曾经尝试浩大工程的任何人有可能发现他无法坚持,引力的力量无法抗拒,工程半途而废,毫无价值。在我们日常生活与伟大的工作之间在某处存在着一种古老的敌对力量。请帮助我,说你理解这些。


不要回来。如果你能够忍受,请和逝者待在一起。逝者们有他们自己的任务。但是如果你能够不分神,请帮助我,因为有时距离最远的反而有帮助:在我内心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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