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瑛《玉山璞稿》
玉山主人尝作生圹,自为铭曰:「嘉树蔽日,凉飔散烟。展席藉草,待月临川。簪盍既合,饮芳割鲜。歌斯哭斯,以终余年。」
青山与浮云,终日淡相守。山为云窟宅,云为山户牖。无心成白衣,有意变苍狗。人情亦如云,寄语看云叟。
○巫峡云涛石屏志
谢家绿玉屏,不琢龟甲形。方若陟厘纸,粉缥带苔青。秀洁庚庚绝文理,十二巫峰横隐起。芙蓉照影立亭亭,远落巴江一江水。素湍汹涌翻绿涛,长风吹云白月高。三峡涛声满人耳,个中独欠孤猿号。胡僧谩有金壶汁,洒向素缣图不得。女娲炼石作五彩,点染料应无此色。此石产景由天工,略假石人磨削功。石色欲尽玉色起,泛沉天碧涵清空。君不闻大食贡石莹如玉,中有奇松四时绿。六月凉风卷翠涛,瑟瑟秋声战空屋。又不闻杨家古屏刻水精,中有为云之美人。海绡衣裳为烟雾,姓名自语非真真。二物化去固已久,价重隋珠难再有。君家玉屏独在世,勿落忍人豪夺手。我闻故人杨铁仙,束带拜之如米颠。起来发狂捉铁笔,醉墨写入青瑶镌。何日乘舟上鱼复,唤取巴童唱巴曲。更借丹丘粉墨屏,对案巫山真面目。【余尝往震泽,闻松陵谢氏伯仲贤而好事。而余水仙之舟,未得一造其所。今高君叔彬携此卷至别业求题,旦知杨铁崖亦到湖上,由是益知其贤而好事。故制长诗一篇,寄题宝屏,他日或饮君蔷薇花下,幸出此为张本云。至正乙巳七月廿一日,金粟道人顾阿瑛书于合溪别业。】
○玉鸾谣【并序。】
杨廉夫昔有二铁笛,字之曰「铁龙」,今亡其一,偶得苍玉箫一枚,字为「玉鸾」,以配「铁龙」,廉夫喜甚。复以书来索赋《玉鸾谣》,志来自云。至正甲午三月既望,界溪顾瑛书于柳塘春。
七宝城中夜吹笛,舞按白鸾三十只。个中小玉号细腰,尾拂广陵秋月白。伐毛脱骨秋风里,素颈圆长尺有咫。中虚一窍混沌通,上有连珠七星子。羿妻久闭结璘台,弄玉求之遗箫史。调得仙家别鹄声,吹落虎头金粟耳。桂园仙伯杨铁翁,昔豢洞庭双铁龙。雌龙入海去不返,雄龙鳏处琼林宫。宫中夜夜泣寒雨,幽咽悲啼作人语。燃犀莫照玉镜台,买丝难系蓝桥杵。虎头怜之为媾婚,并刀剪纸招鸾魂。鸾之来兮洞房晓,恍然枕席生春温。铁仙翁,笑拍手。左琼琼,右柳柳。琼琼细舞柳柳歌,起劝虎头三进酒。画堂龟甲开屏风,翠烟凝暖春云浓。大瓶酒泻鹦鹉绿,满头花插鸳鸯红。鸾兮运居巢,龙兮弄横竹。君山月落大江秋,黄姑星殒昆冈玉。不须再奏合欢辞,且听和鸾太平曲。太平曲,断还续,一转一拍相节促。谐宫协征宣八风,寒谷能令生五谷。鸾龙台上凤皇来,万岁八音调玉烛。
○花游曲同张贞居游石湖和杨廉夫韵
真娘墓下花溟蒙,碧梢小鸟啼春风。兰舟摇摇落花里,唱彻吴歌弄吴水。十三女子杨柳门,青丝盘髻郁金裙。折花卖眼一回步,蛱蝶双飞上春墓。老仙醉弄铁笛来,璚花起作回风杯。兴酣鲸吸玛瑙碗,立按鸣筝促象板。午光小落行春西,碧桃花下题新题。西家忽遣青鸟使,致书殷勤招再四。当筵夺得凤头笺,大写仙人蹋踘篇。
○栖云轩
春云压帘飞不起,暖气茏葱百余里。桃花亭亭笑酣春,溪边浣花染溪水。武陵才人碧窗底,青霓衣裳白霞里。翠烟默染猩猩毛,冰绡凝文露华洗。山光入眼青青迷,小鸟向人啼复啼。前村后村树如盖,柳花起舞回风低。云师雨师浩无据,驱云劳劳向何处。请君劝师一杯酒,更借白云檐下住。
○雪夜泊枫桥
江城残雪里,人发剡溪舟。花急风翻去,潮生水逆流。伤心怜去雁,幽兴托盟鸥。寄语东蒙叟,春山拟共游。
○写柏子庭卷
虚舟元不系,湖海至今称。悟得庭前柏,方为物外僧。空空无我相,落落有谁应。肯向东山住,东山气倍增。
○和韵二首
喔喔鸡鸣桑树颠,江村风景只依然。人行红叶黄花里,雁过西风落日边。南市津头无酒旆,东湖渡口有鱼船。北山岩壑秋偏静,借看蒲团枕石眠。
夏潮平没白鸥沙,舶■〈舟卓〉风生起浪花。为向船头置美酒,恰如天上泛浮槎。银盘雪落千丝鲙,玉手冰分五色瓜。明日山中看疏雨,共将诗句寄丹霞。
○次韵送吴国良
桐轩隐者重相访,草阁能留十日归。快雪半消春水阔,扁舟又逐白鸥飞。似闻迂叟耕梅里,每过山家款竹扉。期子几时来慰我,共披鹤氅坐渔矶。
○海洲夜景
三沙宛在海当中,隐见珊瑚树色红。神岛由来连弱水,楼船欲去引刚风。东方日出鲛人国,半夜潮生织女宫。却忆题诗绣衣使,高秋会过玉山东。
○题宋徽宗仙山楼观图
宣和天子昔神游,凤驾行空过玉楼。此去有人言赤马,归来无处逐青牛。分明艮岳通玄圃,想象方壶接祖洲。莫把仙山作图画,琼花琪树不胜秋。
○天宝宫词十二首寓感
天宝鸡坊宠贾昌,不教【一作「宫中」。】蝴蝶上【一作满。】钗梁。锦■〈衤朋〉昼浴天骄子,绛节朝看王大娘。【王母也。】芍药金阑开内苑,蒲萄玉酌西凉。月支十万资臙粉,独有三娥【一作姨。】素面妆。
五家第宅近天家,侍女都封系臂纱。池上桃开销恨树,合中香进助情花。风回辇道鸾铃远,日射龙颜雉扇斜。韩虢并骑官廏马,醉搀丞相踏堤沙【此首与第九首,《草堂雅集》不载。】
莲花池畔暑风凉,玉竹回文宝簟光。贪倚画屏调【一作看。】翡翠,误开金锁放鸳鸯。轻绡披雾夸新浴,堕髻攲云衒晚妆。笑语女牛私语处,长生殿下月中央。
五色卿云护帝城,春风无处不关情。小花静院偷吹笛,淡月闲房背合筝。凤爪劈柑封钿合,龙头泻酒下瑶罂。后宫学做金钱会,香水兰盆浴化生。
龙旗翠【一作孔。】盖拥鸾幢,步辇追随幸曲江。鸟道正通天上路,羊车直到竹间窗。桃花柳叶元无匹,【一作限。】燕子莺儿各有双。中贵向人言近事,风流陈里帝先降。
秘阁香残日影移,灯分青玉刻蟠螭。琵琶凤结红文木,弦索蚕缫绿水丝。金屋有花频赌酒,玉枰无子不弹棋。传宣趣发明驼使,南海今年进荔枝。
近臣谐谑似枚皋,侍宴承恩得锦袍。扇赐方空描蛱蝶,局看双陆赌樱桃。翰林醉进清平调,光禄新呈王【一作五。】色醪。密奏君王好将息,昨朝马上打围劳。
虢国来朝不动尘,障泥一色绣麒麟。朱衣小队高呵道,粉笔新图徧写真。宝雀玉蝉簪翠髻,银鹅金凤踏文茵。一从羯鼓催春后,不信司花别有神。
十三女子擘箜篌,选作梨园第一流。却道荷花真解语,岂知萱草本忘忧。红鸾不照深宫命,翠凤常看破镜羞。舞得太平并万岁,五年谁赐锦缠头。
五王马上打球归,赢得宫花献贵妃。乐起合门边奏少,祸因台寺谏书稀。侍儿随幸皆颁紫,骰子蒙恩亦赐绯。娣【一作姊。】妹相从习歌舞,何人能制柘黄衣。
新制《霓裳》按舞腰,笑他飞燕怕风飘。玉蚕【一作簪。】倒卧蟠条脱,金凤斜飞上步摇。云母屏开【一作「殿前」。】齐奏乐,沉香火底并【一作坐。】吹箫。只因野鹿衔花去,从此君王罢早朝。
宫衣窄窄小黄门,踯躅初开赐缥盆。夜月不窥鹦鹉冢,春风每忆凤皇园。爱收花露消心渴,怕解金珂见爪痕。只有椒房老宫监,白头一一话开元。【铁雅评曰:十诗绵联缛丽,消得锦半臂也。】
○次韵刘季章治中邀夏仲信郎中游永安湖
湖上筵开张水戏,卷幔凉风吹短蒲。大鱼听乐浪头出,小艇卖花城内无。丙鼎庚庚识饕餮,甲煎斑斑炙鹧鸪。酒酣赋诗动海色,絸纸楷书能寄吾。
○次韵观帖之什
水如燕尾出湖分,合入长溪直【一作且。】到门。韦杜桑麻元两曲,朱陈鸡犬却通村。换羊卖马囊中帖,刳瘿悬匏竹里樽。昨日烦君来阅赏,扁舟短缆系篱根。
○次韵癸卯除夕
仰观北斗转遥天,春在寒炉爆竹边。夜列粉盘循旧俗,晓看罗帕贺新年。烧余葶苈生当路,雪后梅花开满烟。不用鞭灰觅如愿,客囊剩有酒家钱。
○夜宿三塔次陈元朗韵
水落南湖不露沙,又牵舫子到僧家。春浮大斗娟娟酒,寒隔虚棂薄薄纱。半夜塔【一作檐。】铃传梵语,一林江月照梅花。坐来诗句生枯吻,指点银瓶索煮茶。
○武岛上梅花
□波荡漾镜中天,璚树春回玉□【妍】。苔雨青青空落月,□云漠漠不成烟。□□□□缑山侣,照影疑逢洛浦仙。王母欲来青鸟下,暗香如水夜如年。
○赵子期尚书于省幕创轩曰小瀛洲题诗要余与明德同赋
凤皇池上神仙宅,五色卿云接帝家。金水暖通蓬岛浪,紫薇香度【掖】垣花。中天草木春沾泽,沧海星辰夜挂槎。闻道朝堂清议了,题诗好为护蝉纱。
○寄郑明德
我爱廛居郑有道,屡辞征币卧松云。年来短发笼纱帽,客至新诗写练裙。几上只留《招隐》赋,人前每读《送穷》文。清时已见文名盛,日日高车访隐君。
○游天平题文正公祠
魏公勋业垂前代,百世高风道并隆。立庙东吴见遗像,出师西夏有全功。山回鸟道千盘尽,天入龙门一罅通。赫赫皇【元】昭祀典,烝尝亦与武侯同。
○寄杨铁崖
锦衣坊口扬雄宅,饮马□□□水波。风信东来春事早,湖光【西】【回】去夕阳多。馆娃隔水啼莺燕,弟子填门列凤鹅。无那老狂狂更甚,剑箫犹倚小红歌。
○戏答陆静远
秋水蓝桥一尺强,愁闻玉杵捣玄霜。东篱老子乌纱薄,西郭佳人翠袖长。古寺竹深禅榻静,晴窗花落砚池香。西风鹤背三更梦,笑看璚花作醉乡。
○尧文文学过访赋别兼简鹤斋薛真人【名毅夫。】二首
草堂五月少人过,门巷春泥奈雨何。满树枇杷莺窃尽,一阶芳草蚁行多。因思诸葛吟《梁父》,却笑苏秦谩揣摩。老我衰年无白发,从今也合号涪皤。
忆昨相过寂寞滨,白头倾盖岂如新。惊回赤壁三更梦,开遍【一作尽。】桃花一树【一作度。】春。顾我老为思枥马,怜君远作倚【一作赋。】楼人。黄公垆畔三株树,留待来时醉挂巾。
○虎丘十咏
千顷云
小吴轩
剑池
试剑石
五台山
生公台
塔影
致爽阁
真娘墓
陆羽井
△千顷云
触石起肤寸,悠然散千顷。我来坐东轩,妙趣心独领。
△小吴轩
雪没群山尽,天垂落日悬。冯虚俯城郭,隐见一丝烟。
△剑池
地坼重渊积,人亡宝剑藏。千年断崖月,何处照龙光。
△试剑石
剑试一痕秋,崖倾水断流。如何百年后,不斩赵高头。
△五台山
海涌如来室,清凉即五台。春风山顶雪,飞度雁门来。
△生公台
生公聚白石,麈拂天花坠。可怜尘中人,不解点头意。
△塔影
塔倚高标立,楼深一窍虚。海风吹幻影,颠倒落方诸。
△致爽阁
高阁对西山,飞岚落几间。开襟致秋爽,心与白云闲。
△真娘墓
何处真娘墓?云埋断石根。夜深风雨急,谁唤海棠魂。
△陆羽井
雪霁春泉碧,苔侵石甃青。如何陆鸿渐,不入品《茶经》。
○题吴性存所藏赵仲穆竹枝双蝶图
阁道春风度,湘帘夜月初。多情双蛱蝶,也解逐羊车。
○赵仲穆临李伯时凤头骢
君王不爱碧衔霞,独爱真龙被紫花。珍重王孙亲貌得,锦巾袱送野人家。
○房山画
渴龙饮海海水宽,铁网下截珊瑚寒。道人醉卧叫寒玉,金粉乱落松花坛。
○补之竹卷
碧眼胡儿叫横玉,落日如盆照茅屋。美人清梦断梅花,却写相思在修竹。
○张仲举待制以京口海上口号见寄瑛以吴下时事答之五首
白昼惊风海上号,水军三万尽乘涛。书生不解参军事,也向船头着战袍。
冉冉长蛇汉水东,嘘成黑雾满虚空。腥风怪雨重阴底,化作黄虬不是龙。
莫辨黄钟瓦缶声,且携斗酒听春莺。河西金盏新翻谱,汉语夷音唱满城。
红绿油牌去复来,长身碧眼更■〈丕页〉顋。口传催办军需事,一日能无一百回。
和籴粮船去若飞,兼春带夏未曾归。用钱赠米该加七,纳户身悬百结衣。
○乙未和孟天暐都司见寄五首
江头日日惜芳时,三月春光两鬓丝。拔剑自歌还自舞,邑人谁识虎头痴。
治安无策济时艰,始信金销壮士颜。怪底飓风翻涨海,浪头一直过狼山。
猎猎东风吹火旗,水军三万尽精肥。一春杀贼知多少,个个身穿溅血衣。
娄上人家不识春,檐头蛛网亦生尘。朱门桃李皆零落,只有东风未嫁人。
闻道君王自早参,每虚前席问江南。何人医手如秦缓,有客能棋似李憨。
○题赵子昂画楚江春晓
东方旭日出曈昽,照见巴江曲似弓。莫遣猿声到巫峡,山头犹有楚王宫。
○往凤阳次虎丘
柳条折尽尚东风,杼柚人家户户空。祇有虎丘山色好,不堪又在客愁中。
湖州昔在湖州日,日日逢人写竹枝。一段枯梢作三折,分明雪后上窗时。
素云缺月挂秋河,听得临风《白苎》歌。湖水西来流不断,海潮东去是风波。
陌上采桑桑叶稀,家中看蚕怕蚕饥。大姑要织回文锦,小姑要织嫁时衣。【二诗见铁崖《西湖竹枝唱和》,序云:仲瑛才性高旷,尤善小李诗及今乐府。海内文士乐与之交,推为片玉山人云。】
宝地生春玉气新,苔烟如雾翠光匀。山僧分得维摩供,三素云中别有春。
蜀郡金花新着样,剡溪玉板旧齐名。荷君寄我黟川雪,犹带涟漪泻月声。
江南烟雨未全黄,谁使青酸堕蜜房。妩媚已能知魏证,典刑时复见中郎。
临池醉吸杯中月,隔屋香传蘂上花。狂煞会稽于外史,秋风吹堕小乌纱。
杨铁崖《玉山记》云:昆隐君顾仲瑛氏,其家世在昆之西界溪之上。既与其仲为东西第,又稍为园池别墅,治屋庐其中。名其前之轩曰「钓月」,中之室曰「芝云」,东曰「可诗斋」,西曰「读书舍」,后累石为山,山前之亭曰「种玉」,登山而憩住者【曰】「小蓬莱」,山边之楼曰「小游仙」,最后之堂曰「碧梧翠竹」,又有湖光山色之楼,过浣花之溪,而草堂在焉。所谓「柳塘春渔庄」者。又其东偏之景也。临池之轩曰「金粟影」,此虎头之痴绝者,合而称之则曰「玉山佳处」也。按《名胜集》,尚有书画舫、春晖楼、秋华亭、淡香亭、君子亭、雪巢、春草池、绿波亭、绛雪亭、听雪斋、白云海、来龟轩、拜石坛、寒翠所等处,记中不载。杨循吉《苏谈》云:顾阿瑛在元末为昆山大家,亭馆有三十六处,铁崖《吴咏》云:「三十六桥明月夜,姑苏城里有琼花。」即此谓也。今合记中与《名胜集》所载,止有二十八处,余皆不可考矣。
○玉山佳处以爱汝玉山草堂静分韵得静字
兰风荡丛薄,高宇日色静。林迥泛春声,帘疏散清影。褰裳石萝古,濯缨水花冷。于焉奉华觞,聊以娱昼永。
○次韵永嘉曹新民玉山席上作
诗人得句题茅屋,客子乘流泛小舠。老眼看花起春雾,醉眠听雨响秋涛。《弓盘》舞按银鹅队,《水调》声传金凤槽。与尔共倾千日酒,呼童换却五云袍。
○以炯如流水涵青苹分韵得流字【附龙门山释良琦元璞序云:去年夏六月廿有八日,余与延陵吴伯恭、云台散吏郯九成访玉山草堂主人,留半月,酣饮赋诗无虚日。当时以为人生欢会之难,未知明年又在何处?慨然为之兴怀。今年五月中澣,复与延陵吴水西、陇西李立放舟溪上,迂疏散逸,其乐又过于前所寓者。及视旧所题诗章,则伯恭在数百里外,云台方进漕掾,日趋大府,以簿书从事。得周旋相与谈笑者,匡庐山人在焉。饮散步月,以「炯如流水涵青苹」分韵赋诗如左。书之于卷,以示今之所寓者如此,而后之所寓者,不知其可必不可必也。时至正庚寅五月十八日,吴龙门山良琦书。】
幽人雅爱玉山好,肯作清酣竟日留。梧竹一庭凉欲雨,池台五月气涵秋。月中独鹤如人立,花外疏萤入幔流。莫笑虎头痴绝甚,题诗直欲拟汤休。
○以冰衡玉壶悬清秋分韵得壶字【附遂昌郑元佑明德序云:至正十年龙集庚寅秋七月廿有一日,吴僧宣无言访顾仲瑛于玉山,时遂昌郑元佑先在焉。匡庐于立彦成,则仲瑛之客也。款之春晖楼上,行酒对弈,已而觞咏于芝云堂。酒半兴洽,分「冰衡玉壶悬清秋」为韵,相与赋诗,以纪一时邂逅之乐。仲瑛得壶字,诗先成,莒城赵善长作画以代诗。坐客不能成诗者,各罚酒一觥。】
郑玄于鹄本清好,况有名僧似仲殊。濠上鱼肥应受钓,厨中酒熟莫教酤。雨花落座成金粟,秋露凝寒贮玉壶。更向飞楼赌棋槊,香囊留得未全输。
○以丹桂五枝芳分韵得五字【附匡庐于立彦成序云:七月二十五日,金华王子充过玉山,夜饮芝云堂上,酒酣赋诗,以「丹桂五枝芳」为韵,余得丹字,盖子充,黄太史里人,又其高第门生也,挟所学由京师来就乡试于南省,泝银河、攀月桂且有日,故余诗多归美之。是日约琦元璞、袁子英不至。明日二公来,遂足韵写诗,次第于后。】
南州孟秋月,维日二十五。回风吹层霄,飞云过疏雨。客从金华来,款曲置樽俎。况有匡庐仙,貌古心亦古。襟期事萧散,笑傲忘宾主。哀弦发秦声,修眉善胡舞。秋辉能娱人,夜色满庭户。翛翛风叶鸣,泫泫露花吐。春波杯中月,不照坟上土。缅怀琦龙门,扁舟下南浦。
○以玉山亭馆分题得金粟影【附晋宁张翥仲举序云:至正十年苍龙庚寅之岁秋仲十九日,余以代祀归至姑苏。顾君仲瑛延于玉山,时郑君明德、李君廷璧、于君彦成、郯君九成、华君伯翔、草堂主人方外友本元、元璞二公。酒半欢甚,即席以玉山亭馆分题者九人。予以过宾,属为小引。未知昔贤梓泽兰亭,如今之会也耶。】
飞轩下瞰芙蓉渚,槛外幽花月中吐。天风寂寂吹古香,清露泠泠湿秋圃。云梯万丈手可攀,居然梦落清虚府。庭中捣药玉兔愁,树下乘鸾素娥舞。琼楼玉殿千娉婷,中有瘿仙淡眉宇。问我西湖旧风月,何似东华软尘土。寒光倒落影娥池,的皪明珠承翠羽。但见山河影动摇,独有清辉照今古。觉来作诗思茫然,金粟霏霏下如雨。
○以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分韵得梦字【附弋阳山樵李缵序云:至正十一年冬十月廿三日,玉山隐君宴其客王德辅、胡伯明、袁子英、李缵。酒酣,忽郯云台、陆良贵泛舸而来,隐君复呼酒尽欢,匡庐先生以「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分韵赋诗,时坐客止八人,遂虚二韵。夫人生百年,忧患之秋多,燕乐之日少,而况友朋南北东西,迄无定居,则今日之簪盍,夫岂偶然哉!弋阳山樵李缵谨叙。】
凉风振林木,恻恻初寒动。肃客桃花源,张筵鸣玉洞。落日照金樽,飞雪栖画栋。谈玄味妙理,谑笑杂微讽。取琴雪巢弹,共听金石弄。嘉会固难并,聚散恍春梦。明发大江舟,天阔孤鸿送。
○钓月轩分题【并序。】
至正十年七月初五日,琦龙门过玉山,留数日,将泛兰陵之舟而未果。十二日起文高先生雨中见过,复留周旋。是日饮酒钓月轩中,秋暑乍退,雨止复作,龙门琦以「旧雨不来今雨来」分题,余得旧字。
秋暑困人如中酒,凉雨凄风忽相逗。阶下决明花正鲜,池上芙蕖香欲瘦。山人欲归不得归,西夏郎官却相候。当轩不复问寒温,群口夸诗如健斗。秋娘起拂红绡袖,素壁看题今已旧。旧雨不来今雨来,故交那在新交右。坐听飞溜落虚檐,似与冰弦声合奏。清欢聊欲纪文字,长席还当陈俎豆。人生有酒不为乐,何异飞蚊聚昏昼。玉山醉倒嵇叔夜,紫芝光浮元德秀。君今此行良不苟,请君一觞为君寿。风帘官烛暗秋屏,归期已在黄昏后。
○芝云堂以风林纤月落分韵得纤字【附于彦成序云:至正十年七月六日,吴水西、琦龙门偕陇西李云山,乘潮下娄江,过界溪,诗来道问讯。玉山主人命骑追还草堂,晚酌芝云,露气已下,微月在林树间,酒半快甚,欲赋咏纪兴,以「风林纤月落」分韵拈题,惟李云山狂歌清啸,不能成章,罚三大觥逃去。是日诗成者三人。】
空堂清饮夜厌厌,坐久情深酒屡添。龙气当天河鼓湿,翠痕浮树月钩纤。梧桐叶落鸣金井,络纬声多近绣帘。我欲分题纪良集,诗成还慰老夫潜。
○至正十年秋七月十有三日起文高先生自姑苏泛舟携酒殽过玉山会饮芝云堂上座客于匡山琦龙门相与谈诗亹亹不绝酒半龙门分蓝田日暖玉生烟为韵余探得蓝字坐无长幼能诗者咸赋焉
高堂政在玉山南,竹色梧阴积翠岚。秀结紫芝云作盖,光生珠树玉如蓝。每劳飞鸟花间使,时有翔鸾月下骖。客至酒尊聊剧饮,僧来麈尾听清谈。行杯长待纤歌发,分韵还将险字探。佛印固知元九九,文殊何必说三三。莫忘石上三生约,且尽山中十日酣。当槛荷开香屡度,隔床花落雨同毵。鹿门何处真成隐,鸡舌他年自可含。送别江亭【一作头。】折杨柳,西风应愧雪盈簪。
○余与杨君铁崖别两年矣庚寅嘉平之朔君自淞泖过余溪上适永嘉曹新民自武林至相与饮酒芝云堂明日铁崖将赴任曹君亦有茂异之举同往武林信欢会之甚难而分携之独易安可不痛饮尽兴以洗此愦愦之怀因以对酒当歌为韵赋诗如左于匡庐属瑛序数语为识
江空暮云合,岁晚雪霰多。佳人美无度,严装径相过。夜宴芝云馆,明发玉山阿。繁声落虚溜,急袖翻回波。客有子曹子,调笑春风歌。歌终易离别,别去愁蹉跎。相思梅花发,不饮当如何。
○是日秦淮海泛舟过绰湖向夕未归余与桂天香坐芝云堂以伫之堂阴枇杷始华烂炯如雪乃移桃笙树底据盘石相与奕棋遂胜其紫丝囊而罢于是小蟠桃执文犀起贺金缕衣轧凤头琴余亦擘古阮嗺酒甚欢而天香郁郁有潸然之态俄而淮海归且示以舟中所咏余用韵并纪其事云
玉子冈头秋杳冥,石床摘阮素琴停。枇杷花开如雪白,杨柳叶落带烟青。每闻投壶笑玉女,不堪鼓瑟怨湘灵。酒阑秉烛坐深夜,细雨小寒生翠屏。
○可诗斋以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平声字分韵得方字【附汝阳袁华子英序云:至正乙未秋九月,平江等处水军都万户纳麟哈剌公拜江淛行省参知政事。奉旨统兵常、镇,时宁海所正千户顾元臣在行间,越明年二月,宁海君由无锡道太湖入杭,维时姑苏檇李之壤,杳如吴越,音问不相知者二载。今年春二月,宁海君以功升水军都府副都万户,奉省檄道天台杭海而归,时秋闰九月也。玉山嘉子之归,乃置酒会友朋于可诗斋,宁海君彩衣金符,照耀左右,奉觞行酒,侃侃愉愉。呜呼!父子之亲,君臣之义,鲜有能两全者,今宁海君能摅诚致义,升秩三品,居重庆之下,奉温凊之养,可谓上不负圣天子,下不负所学矣。座客皆能赋者,遂以「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以平声循次分韵。予得从字,敬序其端。玉山翁名瑛,字仲瑛,余则汝阳袁华,今年为至正十七年云尔。】
海上风帆似马狂,归来仍喜佩银章。三年报国存忠直,一旦见亲全义方。祖逖誓江期复晋,董徽仗节乐还乡。圣恩已见金鸡放,醉饮宁辞累十觞。
○海虞山人缪叔正扁舟相过以慰别后之思余谓兵后朋旧星散得一顷相见旷如隔世遂邀汝阳袁子英天平范君本彭城钱好学荣城赵善长扶风马孟昭聚首可诗斋内诸公亦乐就饮或携肴或挈果共成真率之会由是皆尽欢饮酒酣各赋诗以纪走笔而就兴有未尽者复能酬倡以乐永夜余以诗先成叔正俾余叙数语于篇首缅思烽火隔江近在百里今夕之会诚不易得况后会无期乎吴宫花草娄江风月今皆走麋鹿于瓦砾场矣独吾草堂宛在溪上余虽祝发尚能与诸公觞咏其下共忘此身于干戈之世岂非梦游于已公之茅屋乎善长秉笔作图于卷余索孟昭楷书以识时丙申岁己亥月乙亥日斋之主人顾瑛序而复赋诗曰
木叶纷纷乱打窗,凄风凄雨暗空江。世间甲子今为晋,户里庚申不到庞。此膝岂因儿辈屈,壮心宁受酒杯降。与君相见头俱白,莫惜清谈对夜釭。
○和缪叔正韵
白云开处见山棱,我欲跻攀力未胜。岁晚不为干禄士,前身应是小乘僧。竹林载酒邀山简,草阁裁诗愧薛能。结习未除闲未尽,焚香且对佛前灯。
○和柑字韵
一饮宁辞十日酣,浊醪到手味偏甘。新诗谩赋宫槐陌,好事争传海岳庵。霜后两螯看紫蟹,樽前一味出黄柑。料应堂北梅花树,今岁开时只向南。
○和马孟昭韵
凄风何处起,击柝报严更。共此可怜夜,相看太瘦生。灯挑檐雨落,茶煮石泉鸣。犹有弥明叟,联诗慰逸【一作「最薄」。】情。
○呈缪叔正
百里扁舟能作客,入门款语似无依。阿翁九月新成服,老父三冬未见归。江上黑风兼雨至,树头红叶带霜飞。伤心我亦如君切,有子天涯未授衣。
○碧梧翠竹堂以暗水流花径春星带草堂分韵得星字【附延陵吴克恭寅夫序云:己丑之岁六月徂暑,余问津桃源,溯流玉山之下,玉山主人馆余以草堂芝云之间,日饮无不佳适。有客自郡城至者,移于碧梧翠竹之阴。盖堂构之清美,玉山之最佳处也。集者会稽外史于立、吴龙门僧琦、疡医刘起、吴郡张云画史从序。后至之客,则聊城高晋、吴兴郯韶、玉山主人及其子衡,暨余凡十人。以杜甫氏「暗水流花径,春星带草堂」之韵分阄,各咏言纪实。不能诗者,罚酒二兕觥,罚者二人,明日,其一人逸去,虽败乃公事,亦兰亭之遗意也。从序以画事免诗而为图。时炎雨既霁,凉阴如秋。琴姬小璚英、翠屏、素真三人侍坐与立趋。歈俱雅音。是集也,人不知暑,坐无杂言,信曰雅哉!余延陵吴克恭,玉山人名瑛,日二十有八。】
高堂梧与竹,叆叆排空青。凉飙忽飞来,落我生色屏。为君燕坐列绮席,吴歌赵舞双娉婷。莼香翠缕雪齿齿,蔗浆玉碗冰泠泠。人生良会不可遇,况复聚散如浮萍。分明感此眼前事,鬓边白发皆星星。华亭夜鹤怨明月,何如荷锸随刘伶。中山有酒十日醉,汨罗羁人千古醒。蒲萄酒,玻璃瓶,可以驻君之色延君龄。脱吾帽,忘吾形,美人听我重丁宁。更借白玉手,进酒且莫停。酒中之趣通仙灵,玉笙吹月声泠泠,与尔同蹑双凤翎。
○以满城风雨近重阳分韵得满字【附鄱阳萧景微序云:至正辛卯,余自句吴还会稽,饮酒玉山而别。当是时,已有行路难行之叹。继而荆蛮淮夷,山戎海寇,謷嘑并起,赤白囊旁午道路,驱驰锋镝间,又复相见,因相与道寒温,慰劳良苦。玉山为设燕高会梧竹堂上,在座皆俊彦,能文章,歌舞尽妙,选客有置酒而叹者。余笑曰:子何为是拘拘也?夫天下之理,未有往而不复,器之久不用者。迨国家至隆极治,几及百年,当圣明之世,而不靖于四方,或者天将以武德训定祸乱,大启有元无疆之休。诸君有文武才,将乘风云之会,依日月之光且有日。余也尚拭目以观太平之盛,何暇作愁叹语耶!玉山扬觯而起曰:子诚知言哉!于是饮酒乐甚。明当重九,遂以「满城风雨近重阳」为韵,分赋如左。壬辰九月八日,鄱阳萧景微叙。】
西风吹长江,舟楫几欲断。仙人远方来,羽服自萧散。颇言官军中,杀贼尽左袒。时艰会面难,取醉那容缓。菊开重阳华,对酒莫辞满。赓歌杂丝竹,言笑亦侃侃。月明梧竹间,夜色良可款。
○湖光山色楼口占四首【并序。】
至正十年五月十八日,余与延陵吴水西、龙门僧元璞、匡山于外史避暑于楼中,时轻云过雨,霁光如秋。各占四绝句云。
天风吹雨过湖去,溪水流云出树间。楼上幽人不知暑,钩帘把酒看虞山。
晴山远树青如荠,野水新秧绿似苔。落日湖光三万顷,尽随飞鸟带将回。
雨随牛迹坡坡绿,云转山腰树树齐。江阁晚添凉似洗,隔林时有野莺啼。
紫茸香浮薝卜树,金茎露滴芭蕉花。幽人倚树看过雨,山童隔竹煮新茶。
○以危楼高百尺分韵得危字【并序。】
七月初五日,余会于匡山、琦龙门于楼上,轻风吹衣,爽气浮动,纤月既出,乃移樽楼外阁桥团饮。时瑶笙与琴声歌声齐发,泠泠天表,如《霓裳羽衣》落我清梦。遂各赋诗以纪。
楼上笙歌合奏时,湖山当席最相宜。风吹轻袂身疑举,人立飞桥意不危。蜃气欲浮河汉动,秋光已近女牛期。潘郎容易头如雪,且醉花前双玉巵。
○以冻合玉楼寒起粟分韵得冻字【附于彦成序云:至正十年,冬温如春,民为来岁疠疹忧。嘉平之望,凝云昼合,风格格作老枭声,雨霰交下,顷刻积雪徧林野,适郯云台自吴门、张云槎自茂苑、吴国良自义兴,不期而集。相与痛饮「湖光山色楼」上,以「冻合玉楼寒起粟」分韵赋诗,国良以吹箫,陈惟允以弹琴,赵善长以画序首,各免诗,张云槎兴尽而返,时时不成者,命佐酒女奴小瑶池、小蟠桃、金缕衣各罚酒二觥,余乃于立,得楼字,赋诗于后。】
积雪未消春意动,千里登临游目纵。月明初度影娥池,曙色稍侵鸣玉洞。佳人象管怯初寒,银瓶梅萼犹含冻。白发休嫌舞袖长,张灯夜促飞觞送。
○以吴东山水分题得阳山【附□□□□□序云:界溪顾君仲瑛有楼曰「湖光山色」,萧爽夷旷,殊快人意。凭高一览,吴东山水尽在几席下,余与诸文彦因得以适洞心骇目之观。遂即席用山水命题,各赋诗以纪其事,时五月端阳前一日也。】
别起高楼临碧溪,绕楼青山云约齐。阳山独出众山上,却立阳湖西复西。天风吹山屼不起,倒落芙蓉明镜里。影娥池上曲阑干,徧倚秋光三百里。白云不化五彩虹,化为天矫之白龙。一朝挟子上天去,霈泽下土昭神功。土人结祠倚灵洞,雨气腥翻海波动。纸钱窣窣蜥蜴飞,女巫击鼓歌迎送。兹山本是秦余杭,越兵昼获夫差王。不知谁是公孙圣?空谷答声吴乃亡。只今此地愁云黑,铁马将军金作勒。汉蛇曷【一作不。】识剑雌雄,秦鹿应迷路南北。山下花开一色红,花下千头鹿养茸。衔花日献黄面老,挟群时入青莲宫。闻道青霜落林谷,斤斧丁丁惊鸟宿。千年白鹤忽飞归,失却长松旧时绿。君今坐看楼上头,析韵赋诗浮玉舟。凭高一览青未了,底事仲宣生远愁。明朝更踏东山路,傀儡湖中观竞渡。酒花滟滟泛昌阳,醉归扶上楼头去。
○柳塘春口占四首【附于彦成序云:至正十二年正月下澣,春雪方霁,饮酒柳塘上,水光与春色相荡,因咏王临川鸭绿鹅黄之句,各口占四绝以纪时序。嗟乎!世故之艰难,人事之不齐,得一适之乐如此者,可不载诸翰墨,以识当时之所寓。况南北东西,理无定止,焉知后之会者谁欤?席上赋诗者三人,主则玉山顾君,客子英袁君,余匡庐于立彦成也。】
二月看看已过半,春风尚尔不放晴。杨柳长堤飞鸟过,鸬鹚新水没滩平。
溪上草亭绝低小,春来有客日相过。便须对柳开春酒,坐看晴色上新鹅。
鸟啼残雨适【一作过。】平皋,鱼逐轻波趁小舠。独爱大堤杨柳树,又牵春意【一作色。】上柔条。
小亭结在瀼西头,况复春半雨初收。柳垂新绿枝枝弱,水转回塘漫漫流。
○以柳塘春水漫分韵得柳字【并序。】
余去春避地于吴兴之商溪,始识天民于溪上之大慈隐寺。天民读书尚节义,落落有古人风,故与余甚浃洽。及余之归,远饯于洪城溪亭,临溪泣别,则其交情可见矣。今又能驾轻舟历数百里之险途,来问讯余之祝发,其义之笃,情之深,非寻常泛交结面者之比也。余敬借此诗美之,且以饯其归。以简无隐老禅,求一转语也。
剥啄谁扣门?乃是忘年友。远从商溪来,过我绳枢牖。入门无一言,但觉惊我丑。我丑我自知,削发事三有。学佛亦何补,用以脱尘垢。全我浊世身,荐我生身母。羡君颜色好,濯濯春月柳。不为时所趋,甘着儒冠守。即今一相见,意思两弥厚。春风吹杨花,落我杯中酒。愿持满满杯,再起为君寿。君其勿我辞,罄此扫愁帚。不闻乱军中,食人如食狗。苗獠虐已甚,横杀掠人妇。自古戎旅间,此事十八九。若以乐土言,无出平湖右。未知干戈世,能免饿莩否。忍君遽云别,更欲周旋久。横塘新水发,舟楫不肯后。君今必欲归,为语无隐叟。愿施七宝床,大作狮子吼。
○渔庄以解钓鲈鱼有几人平声字分韵得人字【附于彦成序云:至正庚寅七月十一日,饮酒渔庄上,时雨初过,芙蓉始着数花,翡翠飞阑槛间,渔童举网,得二尺鲈,于是相与乐甚。主人分韵赋诗,主则玉山隐君、客则琦龙门、于匡庐,行酒者小璚英,余则于彦成,弁其首简。】
芙蓉始花秋水新,小庄落日酒相亲。渔童樵青解歌舞,茶灶笔床随主宾。龙门山人碧玉麈,会稽外史白纶巾。莼羹鲈鲙我所爱,吟对西风怀远人。
○欵歌二首【附河南陆仁良贵序云:至正辛卯秋九月十四日,玉山燕客于渔庄之上,芙蓉如城,水禽交飞,临流展席,俯见游鲤。日既夕矣,天宇微肃,月色与水光荡摇棂槛间,遐情逸思,使人浩然有凌云之想。玉山俾侍姬小璚英调鸣筝,飞觞传令,欢饮尽酣。玉山口占二绝,命坐客属赋之,赋成,令渔童樵青乘小榜倚歌于苍茫烟浦中,韵度清畅,音节婉丽,则知三湘五湖,萧条寂寞,那得有此乐也。赋得二十章,名曰《渔庄欸歌》云。河南陆仁序。】
返照移晴入绮窗,芙蓉杨柳满秋江。渔童欸乃【一作「樵青」。】荡舟去,惊起锦凫飞一双。
金杯素手玉婵娟,照见青天月子圆。锦筝弹尽鸳鸯曲,都在秋风十四弦。
○金粟影以荷净纳凉时分韵得凉字【附于彦成序云:夜坐金粟池上,凉雨初过,荷气浮动,秋思翛然,各分韵口占成诗以纪事。时七月十日也。】
翠沼新秋浴夜光,画阑古【一作芳。】树发天香。西风阵阵廉纤雨,荷叶荷花不奈凉。
○书画舫和铁崖韵【玉山主人引娄水其居之西墅为桃花溪。厕水之亭四楹,上篷下板,傍棂翼然似舰窗,其沈影与波动,若有缆而走者。杨廉夫尝吹铁笛其中,客和小海之歌,不异扣舷者之为。中无他长物,唯琴瑟笔砚,多者书与画耳。遂以米芾氏所名书画舫命之云。】
春水画船如屋里,船头吹笛隔花闻。并刀落手碎玉斗,椰蜜分香属紫云。上客日传金帖子,美人夜织锦回文。高堂醉卧氍毹月,肯信东家帐有蚊。【玉山主人与杨铁崖饮于书画舫,侍姬素云行椰子酒,相与联句毕,铁崖乘兴奏铁龙之笛,复命素云行椰子酒。玉山口占云:「铁笛一声停素云」。铁崖击节,遂足成一诗,俾玉山次韵,并录于此:「黄公垆西逢故人,坐客各以能诗闻。椰浆半斗破明月,铁笛一声停素云。茧纸题诗写章草,瓜皮看鼎辨周文。人生嘉会不有述,何异市中群聚蚊。」时至正八年上巳日也。】
○以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雾中看平声字分韵得如字【附郑明德序云:久以物景艰棘,不到界溪。溪之上,顾君仲瑛甫读书绩学,尊贤好士。当太平之时,无事不过从也,暌违几二年。近以嘉平之三日,扣君之扉,荷君留连,不忍言别。已而河东李君廷璧甫亦拏舟来访,遂置酒书画舫,夜参半,酒已酣,析杜律句「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雾中看」平声字为韵,人各赋诗。而俾遂昌郑元佑为序。】
为人性癖爱幽居,结得幽居画舫如。沙嘴晓风开幔入,檐牙晴日落窗虚。厨空尚有仙家【一作人。】酒,岁晏能来长者车。汲涧绠寒因煮茗,凿冰船发为叉鱼。米颠痴绝尤眈画,郑老穷愁却著书。炉篆宝香熏笃耨,砚泓春水滴蟾蜍。纸浮玉色供临搨,月吐虹光照卷舒。许结老年三绝社,须君好事写归欤。
○饯谢子兰分韵诗【并序。】
至正戊戌秋九月,毘陵谢君子兰过玉山中,谓予言曰:仆旅寓合塘之上,今年夏秋苦霪雨,田皆白波,与陂湖相通,所居复卑下,老妻稚子,不遑宁处,兼乏樵苏之所,今于泗川里得屋一区,主于友人管伯龄,其里亢爽宜禾麦,予乃携砚田而就耕焉!故来言别,予遂置酒于书画舫,邀恢公复初、袁君子英、陆君元祥、朱君伯盛以「江东日暮云」分韵同饯。余得东字,子兰得江字,亦赋诗留别。余字各有所属云。
先生祖实康乐公,于今为庶称老翁。派流白鹤溪上住,乡里群豪趋下风。叩门过我惊我侬,【一作怀。】头戴笠子心忡忡。谈空说有丘壑志,抗尘走俗山泽容。自言千里窜荆棘,此身飘泊如飞蓬。山妻未老发半【一作已。】秃,纫针主馈全妇功。大儿学诗次学礼,小儿五尺儒门童。前年去年兵蔽野,单堠双堠人举烽。孤舟如叶载雨雪,朝浮暮泛西复东。寒蝇穴窗死钻纸,泥龟曳尾生脱筒。只今僦屋在美里,黍穗雨黑波摇空。米如买珠薪束桂,坏壁四立鸣哀蛩。杜陵迁居忧国难,阮籍命驾嗟途穷。鹪鹩无枝何所寄,乌鹊三匝将奚从。结心泗川得管子,为借一亩幽人宫。我为斯文雅识面,迟迟细语倾深衷。我开船屋秋水中,绿波碧树红芙蓉。推窗面面远山入,引钩个个游鱼逢。好事独许米老得,清赏当与岑参同。画张神笔骇疟鬼,书着芸香辟蠧虫。槽头夜滴百斛酒,佳菊烂发花丛丛。蟹斫两螯白雪满,橘摘并蒂黄金重。荐君之酒饯君别,莫辞大酌玻璃锺。君不见绕屋水流流入淞,五湖四海三江通。君归只在泗川上,百里那消风一篷。君好去,莫怱怱,足衣足食可御冬。回首虹光贯明月,新诗多附高飞鸿。
○和岳季坚韵【附义兴岳榆季坚序云:至正戊戌四月,余自虎林抵吴城,遂拏舟造玉山草堂,以慰契阔。留五日,余不别而往,与王叔明、张禹锡同寓山寺泰来峰楼居。玉山主人与袁子英适与相遇,同饮清真观竹池西轩,玉山谓兵甲猬集,朋友星散,会合诚难,期再过草堂,少为行乐,而科役遽兴,愁叹百出,叔明亦谓艰难之际,交游之情,正宜相劳,玉山别后二日,即同载如约,玉山置酒梧竹间饮。散于芝云堂前,复坐池上书画舫中,玩月啜茶,同集者袁子英、卢公武、范君本。余念出处蹇屯,离合不偶。援笔赋诗,以简同志,并赋云。】
梧桐叶大午阴垂,展席临风晚更宜。客自远方来不易,月从大【一作沧。】海上应迟。王猷爱竹非无宅,山简观鱼别有池。洗政当倾契阔,临行毋惜重题诗。
○春晖楼以攀桂仰天高分韵得高字【附豫章熊自得梦祥序云:至正壬辰七月廿六日,余自淮楚来,于时道途梗阻,虽近郡不相往来,独余以六月达吴,凡相知者,莫不惊讶余之迂而捷也。越数日,即谒玉山主人于草堂中,而匡庐山人在焉,相与议论时务,凡可惊可愕可忧可虑者不少,余乃曰,于斯时也,弛张系乎理,不系乎时。升降在乎人,不在乎位。其所谓得失安危,又何足滞碍于衷耶!玉山主人方执玉麈长啸,意气自如。时适当中秋之夕,天宇清霁,月色满池,楼台花木,隐映高下,是犹天中之画,画中之天。乃张筵设席,女乐杂沓,纵酒尽欢。同饮者匡庐仙于立彦成、袁华子英、张守中大本。玉山复擘古阮与胡琴,侪丝竹并歌声,相为表里,厘然有古雅之意,余亦以玉箫和之。酒既醉,玉山乃以「攀桂仰天高」为韵分阄赋诗。诗成者兴趣横生,摹写风景,殆无不备。复画为图,写所赋诗于上,亦足以纪一时之胜。呜呼!于是时能以诗酒为乐,傲睨物表者几人?能不以汲汲皇皇于世故者又几人?观是图,读是诗者,宁无感乎!余则引其首,乃豫章熊梦祥也。】
朱楼隔水度飞桥,玩月张筵快酒豪。同向镜中看玉兔,恰如海上踏金鳌。影摇大地山河动,光射玄洲殿宇高。明日中秋湖上去,更携红袖泛轻舠。
○以红药当阶翻分韵得翻字【附岳季坚序云:至正庚子孟夏,黄鹤山人岳榆与相台翟君文中自吴城拏舟至海虞,复过昆山,访顾君仲瑛草堂。值春晖楼前芍药盛开,仲瑛重置酒楼上。是日雷雨新霁,风日淡荡,赵善长折金带围一朶插瓶中,及以红白花擎绕攒簇。宋伯盛督行酒,同集者七人,天基道士于方外暨伯盛、善长先醉。仲瑛谓人事惟艰,天时自适,友朋盍簪,宁无一语以纪其行乐乎!遂以「红药当阶翻」一句分韵,赋诗者文中、仲瑛、子英、并榆得药字,诗成,为序其首。实四月十一日也。】
灵雨沐霁景,初暾散朝暄。林莺咔余春,砌药开当轩。泫妆露泥泥,舞袂风翻翻。流光不我迈,久怀迟君论。于以乐樽罍,于焉倾笑言。
○秋华亭以天上秋期近分韵得秋字【附于彦成序云:至正十年七月六日,玉山主人置酒小东山秋华亭上,歌舞少间,群姬狎坐庭中。时夜将半,秋声露气在竹树间,曲水萦带山石下,与银汉同流,翛然若非人间世。因分题赋韵如左。】
开宴秋华亭子上,共看织女会牵牛。星槎有路连云渡,银【一作河。】汉无声带月流。取醉不辞良夜饮,追欢犹似少年游。分曹赌酒诗为令,狎坐猜花手作阄。最爱柳腰和影瘦,更听莺舌弄春柔。金茎露落仙人掌,锦瑟声传帝子愁。络纬岂知都是怨,芙蓉莫恨不禁秋。碧空珠斗【一作「紫薇花下」。】微风动,重欲移樽为客留。
○七月九日复饮秋华亭上天香袭人幽花倚石时猩红轧琴宝笙合曲琼花起舞兰陵美人度觞与琦龙门行酒余为作诗以纪良会就邀匡山龙门同韵
又到秋华亭子上,东山秋【一作爽。】气正清妍。僧【一作阶。】前落叶不须扫,石上幽花自可怜。越国女儿娇娜娜,兰陵酒色净娟娟。深樽剩【一作盛。】有清香在,留待瑶笙月下传。
○春草池绿波亭以银汉无声转玉盘分韵得声字【附吴兴沈明远自诚序云:玉山顾君仲瑛,乐游好奇,闻吴兴山水清远,尝放舟过余水竹居。每与登何山,泛玉湖,辄尽兴而返。问于余曰:子安知吾乡玉山月色日接于心目,固可乐也,抑岂若余来游观之为乐与!今年暮春,余过吴,舍于流水寺。仲瑛闻余之至,遂入城府相见,剧谈数日而去。秋八月十有四日,仲瑛复以书致余曰:当秋高气爽,玉山中能来一游乎?及余来时,龙门琦元璞开士先至数日已。遂握手入西园,历览清胜。是夜月魄既满,凉空一碧,天香水影,交映上下,殆非人间世。仲瑛乃张乐置酒于湖山楼,酒半,移席绿波池上。同席者会稽王德辅从子伦,仲瑛之季晋道。仲瑛命小璚华调筝,南枝秀倚曲,举杯属客曰:人生会合不可常,今夕之饮,可不尽欢耶!去年兹集,如山阴道士于彦成辈,今皆在天外,虽欲同此乐,邈不可得。乃以「银汉无声转玉盘」分韵赋诗,元璞得银字,德辅得汉字,仲瑛得声字,余得无字。诗不成者罚酒一觥,明日诗成登卷,俾余为小引云。余则吴兴沈明远自诚也。时则至正辛卯中秋既生魄。】
据床坐看月华生,【一作明。】水气浮空夜气清。蜃阙珠宫寒作市,银盘玉露静无声。芳筵累吸杯中物,彩凤双吹树底笙。不见山阴狂道士,相思只在越王城。
○次琦元璞韵【附元璞序云:去年春,余与玉山主者避难于霅上,家之旧藏书画多失去。今年二月,余自松陵放舟,过玉山中,时芙容渚之轩新成,主人与余登眺其上,洗人心目,不觉神情畅然,与去年难中不同也。及观所补诗卷,因漫制云。】
去岁一春同作客,今春相见却【一作各。】身闲。亭开翠柳红桃外,鱼跃绿波春草间。自笑渊明居栗里,也随惠远入庐山。何当共下吴江钓,坐向船头语八还。【时余舍俗,元璞住吴江之无碍寺,故云。】
○夜坐口占
虚亭月色不胜寒,况坐绿波亭上看。啼断候蛩秋寂寂,好怀正在曲【一作倚。】阑干。
○绛雪亭秋日海棠花【并序。】
得商鼎灵石者数辈日相玩赏,以遣世虑。一日同覩此花,于脱叶间露红蓓蕾于炎风赫日中,甚可惊讶。后三日而花大拆,【一作放。】乃延汝阳、莒城二公,炰鳖斫鳝,尝新篘莲花白酒,与花神洗妆。少焉,清风南来,明月东上,顿思匡山寓于越,香山阻于杭,龙门归吴江而无信,道路梗绝,莫知何在?余子元臣孤身守忠,存没未保。向之看花觞咏者,唯汝阳一人而已。对花伤感,【一作怀。】渐成不乐而罢酒。越五日而河南陆仁良贵、太原王楷叔正同舟泊溪上。是晚郁蒸尤甚,而此花尚留数十朶在,亟命书童张席,露坐树傍,相与折花剧饮,各咏言之。呜呼!花不以寒暑而间,人乃有吴越之阻。世殊事异,能不慨然!余向时绛雪亭诗卷,兵至时,为好事者持去,就俾莒城貌图于前,余赋唐律一首于后,请坐客相次以纪,时丙申七月廿八日也。
怪底海棠能狡狯,今年当暑着花鲜。露黏蝶粉生珠【一作朱。】汗,日炙猩红上紫绵。梦断马嵬【一作「嵬坡」。】春信远,神游金谷晚妆妍。独怜向岁题诗者,不见烧灯花树前。
○听雪斋以夜色飞花合春声度竹深分韵得声字【附西夏昂吉起文序云:至正九年冬,泛舟界溪上,访玉山主人。时积雪在树,冻光着户牖间,主人榼酒宴客于听雪斋中,命二娃唱歌行酒。雪霰复作,夜气袭人,客有岸巾起舞,唱青天歌,声如怒雷,于是众客乐甚,饮遂大醉。匡庐道士诫童子取雪水煮茶,主人具纸笔,以斋中春题分韵赋诗者十人,俾书成卷,各列姓名于左。是会十有二月望日也,西夏昂吉书。】
虚馆昼生白,飞花照眼明。隔帘时有影,着地静无声。夹坐人如玉,深杯酒屡倾。清欢竟成醉,淡月破云生。
○白雪海铭辞【郑元佑记云:丙申春,界溪顾仲瑛奉其母陶夫人避兵于商溪,商溪在吴兴东南僻绝处,以君平昔尊贤下士,裹粮具舟相从于溪上者不绝。夫人甘膬之味,温凊之奉,一切如家庭。居无何,病气决而卒。奉函骨归葬绰墩之先陇、仲瑛念母不见,结楼于碧梧翠竹之堂后,名之曰「白云海」。新朝闻君才名,将授以禄秩。君以衰绖固辞,祝发家居,日诵《大乘经》以荐母。】
虞山几千迭,千迭白云飞。出山变苍狗,入山为白衣。不如化作双白鹤,飞向白云深处落。向余能解说前身,不是当初旧城郭。
○次文质韵
白云深,白云深,白云飞来知我心。笑看触石起肤寸,斯须变作漫天阴。山人驱云飞出牖,一道龙光射南斗。大星落落小星明,万物区区等刍狗。举手招归怀抱里,三日颠风吹不起。怒排雨脚走空来,卷入银河一泓水。四野纷纷未倒戈,其奈山人不出何。有时乘云钓东海,世上空寻张志和。万松岭上云如絮,天赐山人作霖【一作东。】注。明朝说与云中君,白云之楼是常住。
○再迭前韵
白云深,白云深,高楼结在云中心。楼中之人白云友,日日醉卧梨花阴。大笑白衣对户牖,肘后黄金大于斗。草间逐兔纵得之,九鼎热油烹走狗。争如高卧高楼里,未【一作一。】听催归听唤起。钓竿不钓北溟鱼,酒杯倒吸西江水。何须逐日怒挥戈,其若花开雪落何。空将朽索驭快马,籋云放辔追羲和。楼外晴云擘飞絮,手拍阑干目如注。青山排闼四海来,面面青山白云住。
○三迭前韵
君不见白云在山如海深,世人不解白云心。不从神龙降甘泽,肯从灵女为朝阴。又不见白云出山飞入牖,维南有箕北有斗。世人再拜仰天光,多挽长弓射天狗。月明照见玉山里,不受轻风易吹起。宵深飞度影娥池,影在青天天在水。楼下鸡鸣夜枕戈,楼头开【一作大。】宴招李何。云车沓沓众仙下,玉笙瑶管声相和。剪雪作花云作絮,浪浪酒泻龙头注。就中谁起寿主人,倒喝飞光酒中住。
○四迭前韵
玉山盘盘窈且深,中有楼兮居山心。白云不断护岩壑,下与梧竹连秋阴。天风吹云夜开牖,城上乌啼击刁斗。芒砀长途断白蛇,上蔡东门叹黄狗。主人醉坐阑干里,云影时看【一作时。】酒中起。赏春不折背岩花,烹茶自汲当门水。战国纷纷竞挽戈,纵横辩口夸随何。黄钟不作大雅调,五弦谩尔张云和。君不见水上浮萍元柳絮,也趁桃花流水注。不似白云日日闲,只伴幽人在山住。
○来龟轩【并序。】
吴兴避难,浮家而归。玉山佳处,无一毫之失。忽于西庑空庭中,有神龟,大将尺余,四墙无隙,不知所来。乃添一小轩,扁曰「来龟」,以符龟来之兆。及有旧犬,闻啮军士之右足,环柱不能脱。众枪将及,始去。匿于田坂中,不能得之,余因呼之为阿义,陆君良贵有义犬行。因纪龟之灵,故及犬之义也。
避乱归来两鬓霜,春风依旧满门墙。喜看义犬眠花坞,惊见灵龟踞石床。曳尾泥途来远道,负书莲叶出重光。慎须勿落元君梦,自笑【一作「有筴」。】能知五世昌。
○拜石坛【玉山主人尝于东城庵假山废基得一石,上有苏子瞻题识。石理莹润类璧,虽左旁缺损,然尚奇甚。傅士柯敬仲见而奇之,再拜题名而去,字曰「拜石」。御史白野达兼善为作古篆书之。后玉山主人偶得子瞻《答维扬王忠玉提刑饮快哉亭帖》,与石上题识相合,玉山主人谓此石即忠玉家快哉亭物也。特不知何以至此,玉山主人遂为记其事,倩朱伯盛刻之他石,而与河南陆仁、汝南袁华各为诗咏之。】
好事久伤无米颠,清泉白石亦凄然。快哉亭下坡仙友,拜到丹丘三百年。
○送周仕宣南台典史分题得芙蓉堂
芙蓉并开开满堂,堂中美人倾玉觞。画船鼓吹弄白日,回风惊起双鸳鸯。鸳鸯双飞出城去,池上花开知几度。不闻娇燕语雕梁,惟有栖乌啼碧树。空城夜夜明月光,照见乌台台上霜。翠幕芙蓉大如斗,盈盈绿水明新妆。钟山蜿蜒若龙走,送子春江一壶酒。他时戴花归故乡,莫忘江头折杨柳。
○送郑同夫归豫章分题得洞庭湖
五湖秋水洞庭烟,七十二峰青插天。神禹书藏林屋里,仙人诗刻石屏前。温温玉气穿灵洞,白白银河泻瀑泉。鸿雁来时木叶下,送君晨发楚江船。
○雪霁与郯九成陈惟允坐剑池上惟允为写图因次九成韵
饮涧长虹挂深岭,千尺辘轳断修【一作「悬断」。】绠。夜寒月黑鬼赋诗,白日清风【一作「日白风清」。】人写影。藤萝阴阴蔓【一作「延蔓荫」。】山椒,长松落雪如花飘。烦君画我掩书卧,窗前更着青芭蕉。
○游天池
萦纡白云路,窈窕青山联。秋风吹客衣,逸兴良翩翩。扪萝度绝壁,蹑磴穷层巅。崖倾石欲落,树断云复连。两峰龈牙门,中谷何廓然。大山屹堂堂,直欲摩青天。小山亦磊落,飞来堕其前。阴阴积古铁,粲粲开青莲。神斧削翠骨,天沼涵灵泉。玉龙抱寒镜,倒影清秋悬。忆昔张贞居,寄我琳琅篇。逝者不可作,新诗徒为传。举酒酹白日,万壑生凄烟。幽欢苦未足,落景忽已迁。美人胡不来,山水空清妍。
○响屧廊
日日深宫醉不醒,美人娇步踏花行。钃镂赐与忠臣后,叶落君王梦亦惊。
○西湖口占三首
湖山堂上看荷花,乱舞红妆万髻丫。细雨沾衣凉似水,画船五月客思家。【右观荷值雨。】
薄薄红绡映雪肤,玉纤时把髻鬟梳。风流得似贞期子,添个芭蕉画作图。【右题叔厚画素云小像。】
十九韦娘着绛纱,金杯玉手载春霞。清歌未了船头去,笑买新妆茉莉花。【右戏赠杜姬。】
○泊垂虹桥口占二首
三江之水太湖东,激浪轻舟疾若风。白鸟群飞烟树末,青山都在雪花中。
江风吹颿倏数里,野花笑人应独行。更须对雪开金,要听邻船搊玉筝。
○发齐门
东方晨星如月明,舟人捩舵听鸡鸣。自怜不合轻为客,莫厌秋风搅树声。
○泊阊门
枫叶芦花暗画船,银筝断绝十三弦。西风只在寒山寺,长送钟声搅客眠。
○发阊门
阊门西去是阳关,迭迭秋风迭迭山。便是早春相别处,如今杨柳不堪攀。【今春送于外史归越上。】
○晚泊新安有怀九成
夜泊新安驿,西风八月天。人家溪树里,晚饭柁楼前。水落星移石,云开月堕船。遥思佩韦者,痴坐不成眠。
○舟中作
自爱玉山书画船,西风百丈大江牵。出门已是三十日,到家恰过重九天。青山白水与君赏,翠竹碧梧惟我怜。近闻海上鲸波静,烂醉草堂松菊前。
○次周履道韵
夜泊石湖湖水傍,芙蓉露白蒹葭苍。画船酒行飞急觞,美人罗袖随风扬。长檠翠幕高高张,浩歌起坐秋夜凉。明月已在天中央,大星小星光烨煌。酒酣不记过船去,但听秋声响疏雨。梦中化作蝴蝶飞,飞入花间听春语。邻鸡喔喔东方曙,船尾浪花风起舞。为君起和梦中诗,水气如烟度秋渚。
○次龙门琦公见寄韵二首
扁舟远适越溪滨,双桨惊飞白鹭群。要趁秋江三尺水,去看山寺九峰云。西风网罟沿村集,落日钟声隔水闻。好对黄花同一醉,故园晴色晚如熏。
秋花枫叶暗江濆,万里西风雁叫群。谩是羁情浓似酒,独怜世事薄于云。九龙山色船头看,半夜钟声枕上闻。料得高僧禅定处,松窗柏子起浓熏。
○九月七日复游寒泉登南峰有怀龙门云台二首
春游忆得到寒泉,正值莺花过禁烟。杨柳楼中金错落,琵琶船里玉婵娟。潘郎别去浑多病,道士重来是有缘。今日登高能作赋,云台不见使人怜。
又向江头载夕晖,好怀每与世相违。客中重九明朝是,眼底故人今日稀。过雨黄花千蘂发,经霜紫蟹两螯肥。秋江更待澄如练,击楫中流缓缓归。
○可诗斋夜集联句【附淮海秦约文仲序云:至正十四年冬十二月廿二日,余游吴中。属时寇攘,相君有南征之命。川涂修阻,舟檝艰难,遂假馆于仲瑛顾君之草堂,而雪霰交作,寒气薄人。翌日夜分,集于可诗斋,客有匡庐于彦成、汝阳袁子英、吴郡张大本,相与笑谈樽俎,情谊浃洽。酒半,诸君咸曰:今四郊多垒,膺厚禄者,则当奋身报效,吾辈无与于世,得从文酒之乐,岂非幸哉!然友朋难必,每思草堂一时诸公,出处俱异,时郯君九成则执笔漕台。陆君良贵亦有漕事之冗。惟龙门琦公元璞,独占林泉之胜以自适。其性情,兴言若人,又不能不于斯集驰企也。因效石鼎故事以纪是集,凡若干韵,诗成,夜漏下三鼓矣。序其首者,淮海秦约文仲也。】
今夕乃何夕,岁律已云暮。更长灯烛明,【顾瑛。】夜冷冰雪冱。滕六巧荐瑞,【于立。】封姨怒相妬。簪盍各尽欢,【秦约。】杯行不知数。肉台春笋纤,【袁华。】法曲冰弦度。红泪泣风蜡,【张守中。】翠烟积春雾。鼎沸雀舌烹,【顾瑛。】酒泻龙头注。咿嘤啭莺喉,【于立。】蹒跚躅鹅步。燕谑落语穽,【秦约。】驱驰慨行路。计穷酋授首,【袁华。】车坠费诛屦。风尘闇城郭,【张守中。】稼穑罄场圃。忧倾漆室葵,【顾瑛。】啖分懒残芋。天王狩河阳,【秦约。】奸臣拒官渡。济时风云会,【于立。】旷世龙虎遇。前席宣室征,【袁华。】下诏轮台布。凯奏杕杜诗,【张守中。】谏讽校猎赋。干羽舞两阶,【顾瑛。】歌谣夸五袴。时清仰皇泽,【秦约。】会少忆良晤。春冰破微甲,【于立。】夜月照寒素。云间鹤鸣陆,【袁华。】吴下书惟顾。瘦袁髯似戟,【张守中。】短于腹如瓠。张也乡曲英,【顾瑛。】秦亦廊庙具。孔问郯子官,【于立。】杜赏已公句。暌违念契阔,【秦约。】茗艼写情愫。冉冉叹驹驰,【袁华。】营营笑蚊聚。浮生草栖尘,【张守中。】虚名日晞露。嗟彼噂■〈口沓〉徒,【顾瑛。】有此和乐孺。用继石鼎联,聊以识所寓。【秦约。】
○与缪叔正联句
短檠二尺照清酣,【顾瑛。】圆饼裁肪韭味甘。【缪侃。】旧雨今为红叶雨,【顾瑛。】闲云不障白云庵。【缪侃。】范君远馈吴犍肉,【顾瑛。】钱老能分林屋柑。【缪侃。】今夕共谋真率醉,【顾瑛。】莫将时事说江南。【缪侃。】
○湖光山色楼联句【附于彦成序云:七月十五,元璞泛舟下娄江,余与高起文先生、玉山隐君坐湖山楼上,怅然有怀,即所见联句成律。】
楼倚清秋爽气高,【高起文。】眼明百里见纤毫。风行绿野翻清浪,【于立。】雨到青林起暮涛。几树好花开别岸,【顾瑛。】一双飞鸟趁轻舠。龙门今日娄江去,【高起文。】会有新诗寄我曹。【于立。】
○书画舫联句【三月三日与杨铁崖饮于书画舫,侍姬素云行椰子酒,遂成联句如左。】
行春桥下看山回,【瑛。】翠幕红帘面面开。【基。】一夜水风吹不断,【立。】蜻蜓飞入画船来。【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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