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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文明对观·比较符号系列十三 | 跨越东西的牛崇拜文化

巴蜀符号课题组 青铜艺术 2022-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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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川博物院的青铜馆内,有一件独一无二的巴蜀青铜器杰作——牛纹铜罍。


▲牛纹罍,图片来源自《中国青铜器全集第13卷巴蜀》


这件国之重器最独特之处,就在于其盖盘上铸有两两相向的四头跪牛,直口,方唇,高颈,圆腹,下部内收,圈足,颈肩及圈足上各饰弦纹二周。


▲牛纹罍,图片来源自《中国青铜器全集第13卷巴蜀》


罍双耳为圆雕牛头形,而牛身一分为二饰于肩两侧,两牛尾之间再饰一牛头,腹下另饰一小牛头形耳。所有的牛纹都采用写实的圆雕或高浮雕塑造。


▲牛纹罍,图片来源自《中国青铜器全集第13卷巴蜀》


值得一提的是,牛纹罍上所饰之牛,都有一对弯曲的牛角,应是耕田所用的水牛形象。

古代匠人如此精致的对牛进行刻画,足见古人对这一动物的喜爱。


事实上不仅在古巴蜀,牛形元素在中原青铜文化中也很盛行。在青铜文明的早期器物中,“牛”元素就开始出现在各式青铜器上,例如殷墟花园庄东地M54出土的265件青铜器中就有一件精美的牛尊。


▲花园庄东地M54出土铜牛尊

图片来源自网络


牛尊整体呈体态健壮的牛形,通长40、带盖高22.5、腰围52.5厘米,重7.1公斤。牛头前伸,嘴微张,面额下凹,目字形眼,眼球凸出,两耳外展。

铜牛头上有扁三棱状、向后弯卷的双角。背微下凹,上有一长方形盖,盖中部有半环形小钮,盖与器身为子母口扣合。



牛腹丰肥,腹下有四条粗短的腿,足末端显蹄瓣,后部有凸起的小趾。臀部外鼓,臀后有一下垂短尾,尾端呈纺锤形。(刘一曼,2009)




这件牛尊中的牛体格粗壮,四肢较短,头顶有一对向后弯曲的扁三棱状大角,这些也均为水牛的特征


我国考古发掘出土的青铜礼器中,直接以牛作为造型的器物不算多,但以牛为装饰图案则屡见不鲜。


如侯家庄1004号大墓出土的牛方鼎,主纹是就是牛头形装。殷墟出土铜尊的肩、腹部也常见立体兽头,不少作牛头形,这些牛头纹饰,从牛角的特征看,都属水牛。


古人在器物中多用水牛形象,然而在殷墟等墓葬中发现的的动物骨骼中大多是黄牛。这一差异恰为我们揭示了先秦时代我国对牛的崇拜文化。


张光直指出,商周青铜礼器“是巫觋沟通天地配备的一部分,而其上所像的动物纹样也有助于这个目的”。


和用于食用和役使的黄牛相比,当时的水牛尚未被完全驯化,野性十足。古人认为水牛远离世俗生活的,比黄牛更具灵性,所以商人让它充当人与神沟通的媒介,担负通天地神兽的重要角色。水牛因为更具野性而为古人所推崇,这反映了古人自然崇拜情节。


牛的文化形象


牛如此常见于古时的礼器当中,表明了这一动物在传统文化中占有的崇高地位。据考证,早在商代牛就成为了社会文化仪式中不可缺失的道具,被大量用于祭祀。
甲骨卜辞记载:商王祭祀用牛,少则一头,多则上千头。有学者不完全统计,仅现存的甲骨就记载了97次牛祭,用牛多达9374头以上。

而牛既有野性的一面,更有辅助人生产劳动的功能。它种种有利人类生产、生活的天性,在牛崇拜文化中被人们赋予了神话色彩,长久以来在中华文化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牛的形象常常与创世神话相联系。


牛力大无穷,更能帮助人们将荒地变为良田,或直接为先民提供牛奶、牛肉等食物,在人类开疆拓土的进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在中华文化中,人身牛首的炎帝率领他的部落沿黄河,从西北方活动到中原地区。他以牛舌尝草,以牛眼识谷,以牛的气力移山倒海、造田兴农,为中华民族的发展与进步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帝王世纪》载:“神农氏,姜姓也。母曰妊姒,有乔氏之女,名女登。游于华阳,有神龙首感女登于尚羊,生炎帝。人身牛首”。炎帝部落所在的甘肃地区,就曾出土一件齐家文化时期的牛首人身玉石像,石像上还镶嵌了许多颗美丽的绿松石,学者推测这石像极可能就是先人对神农炎帝的描摹。


▲现代炎帝塑像

图片来源自网络


一些少数民族的创世传说中也有类似的记载。在藏族创世纪神话《万物起源》说:“牛的头、眼、肠、毛、蹄、心脏等变成了日月、星辰、江河、湖泊、森林和山川等。”


如今仍在安多藏族地区广为流传的《斯巴宰牛歌》中也有记载:“斯巴(含义是宇宙、世界)最初形成时,天地混合在一起,斯巴宰牛时,砍下牛头扔地上,便有了高高的山峰;割下牛尾扔道旁,便有了弯曲的大路;剥下牛皮铺地上,便有了平坦的原野。”


出于对牛的崇拜,一些地区也视牛为其图腾。


牛图腾崇拜在少数民族中体现的尤为明显。藏族的一部分族源来自“古牦牛羌族”。古代羌人“或为牦牛种,越隽羌是也”;芒牛图腾崇拜也是蒙古族的信仰,隆布策仍所撰《蒙古布里亚特史》便记载了有关蒙古族先祖“依都干在贝加尔湖漫游时,与天子芒牛交配传衍世代”的神话传说。


在苗族、傣族等少数民族的习俗中,我们也可看到牛图腾崇拜现象。


▲图片来源自网络


对牛的图腾信仰,后来演变为将牛当做保护神信仰。《水经注·渭水注》引《列异传》称牛王本为南山大樟,被人盗伐,“树断,化为牛入水,故秦为立裙”。《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五四引《蓼花州闲录》:“明中原来者,云北方有牛王庙,画牛百于壁,而牛王居其中间。


除了将牛神化,由于牛在农业生产中起着重要作用,它也逐渐被人们看作勤劳本分肯吃苦的的象征,如鲁迅就用“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来表达服务于人民,忠诚于人民的信念。


遍布世界的牛崇拜文化


其实不仅在中国,世界各地的文化遗存中都频繁出现牛的形象。


迄今所知最早的绘画作品——法国拉斯科洞窟壁画上就有4头栩栩如生的巨大公牛,刻画生动而精美。从此幅壁画足见远古祖先对牛这种动物的观察入微与特别关注。


▲图片来源自网络


进入文明时代,几大古文明中伟大的神祗也常与“牛”有关。


希腊神话中的神王宙斯就常以牛形化身出现,最著名的故事莫过他变身为白牛劫走腓尼基公主欧罗巴。


▲提香《劫夺欧罗巴》



传说宙斯化身白牛劫走欧罗巴后诞下三子,长子弥诺斯长大后成了克里特岛国王;此后,亚细亚的文明火种正是以克里特岛为起点,逐渐在欧罗巴大陆上播撒开来。


▲庞贝古城里的壁画——欧罗巴和金牛

图片来源自网络


而在地中海南岸的古埃及文明中,女神哈索尔的头部也常被画上一对牛角,角间夹着一轮初升的红日——红日象征宇宙的重生,而牛的双角象征着对宇宙重生的护持,用以表达女神对一切重生生命的护持。


▲图片来源自网络

牛“舐犊情深”的母性和保护牛犊时所展现出的勇气与女神的神性高度吻合。哈索尔被视为古埃及神话中的爱与美的女神、富裕之神、舞蹈之神、音乐之神。她关怀苍生,同情死者,同时也是母亲和儿童的保护神。在不同的传说中,她是法老的守护神荷鲁斯的母亲或妻子。

▲图片来源自网络



然而与中华文明中牛的形象有所不同,牛在西方神话传说中具有双重身份:除了被当做神圣之物崇拜,有时牛也是被诅咒的邪恶生物,它象征混沌、邪恶、力量和杀戮。


在希腊神话故事中,宙斯虽然是主神但他同样有残暴好色的一面,其化身为牛也是因为“见色起意”。


希腊神话中也有牛头人身的形象出现,然而与中华文化相反,这里的牛头人却是一个生性残暴、尤爱食用儿童嫩肉的怪物。据传,英雄忒修斯勇闯迷宫杀死了牛头怪为民除害,却忘记了在归途换上象征胜利的船帆,他的国王父亲伤心欲绝投海而死。这则神话在欧洲世界知名度极高,直到今天,牛或牛头怪仍然是西方奇幻世界中的经典怪物形象。


▲忒修斯与弥诺斯的公牛搏斗

图片来源自网络


同时,在西方的风俗中牛也被视为野性与自由的象征,但是人们却选择以“征服”的方式来表达它们对牛的崇拜。如在西班牙等地流行的奔牛节及斗牛活动,即使每年伤亡惨重,但人们仍乐此不疲,因为他们认为斗牛是勇敢者的游戏,是展示智慧、胆识、技巧的机会,斗牛胜利者会被当作英雄膜拜。


▲图片来源自网络


此种文化随着西班牙殖民者的迁移传入美洲,最终形成今日风靡世界的牛仔文化。


早期移居“新大陆”的西班牙人将牛放到没有边际的草原中,而放牛人则骑马随牛群驰骋。虽然处在社会底层,过着贫苦的日子,但牛仔们身上叛逆、粗犷、豪迈的精神却成了这片土地上的一种精神标杆。


▲图片来源自网络



中西牛崇拜文化对观


从创世神话到图腾崇拜,再到当代流行文化,牛的身影时时出现。虽然这种文化符号在世界各地广泛存在,但文化差异总是难免的,中西牛文化各具风情。


在古代中国,牛首先是一种不可缺少的农耕工具,其次是最重要的牺牲品,故这种动物在传统中国文化中地位颇高。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寻常百姓的餐桌上都很少出现牛肉。杀牛吃肉须向官府申请,而且只能杀老牛。若不经允许杀牛,在最严重的情况时,杀牛者甚至要被处以极刑,给牛偿命。


而在西方,牛主要是充当食物来源,养牛成本也相对较低。因而西方的牛文化是双面性的,西方人既供奉牛,也驯化牛。供奉牛是感激其提供了生命能量,驯化牛则体现了人征服自然的意志。一个例证是,中西方虽然都有斗牛活动存在,但中国的斗牛是不杀牛的,是一种牛与牛相互角力春耕仪式;而西方的斗牛活动则是血腥的野性回归,是勇敢者征服野牛的游戏。


牛文化在中西方语境下,其基本的文化意涵有许多相似之处,然而双方对牛崇拜的表达方式却大相径庭在东西方两种环境下,牛文化演化至今,在中国成了勤恳本分的代名词,在西方则成为自由不羁的象征。


人们步入工业社会后,牛作为生产助力的作用被削弱,牛崇拜文化随之趋于淡漠。从前圣神的牛崇拜仪式也慢慢被降格为大众娱乐的谈资。东西牛文化中的那些差异,在越来越频繁的文化交流中,在泛娱乐化的时代背景下逐渐交融。



▲日本漫画《哆啦A梦历险记》中的哆啦小子

图片来源自网络


参考文献:

1.陈萍.“牛”的文化解析[J].重庆三峡学院学报,2005(06):57-59.

2.牛的象征意义[J].中国牛业科学,2012,38(01).

3.梁思永、高去寻.侯家庄第五本·1004号大墓[J],历史语言研究所 ,1970 年.

4.刘一曼.殷墟新出牛尊小议——兼论衡阳出土的牺尊[J].考古,2009(04):52-57.王鲁湘.牛为人类第一图腾[J].中关村,2010(08):93.

5.吴萌.探索“牛”背后的中西文化心理差异[J].赤峰学院学报(汉文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33(08):94-96.

6.赵毅衡.哲学符号学:意义世界的形成[M].四川:四川大学出版社.2017:179.


    内容  雷良 / 编辑  杨登翔             指导老师  胡易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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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专栏由巴蜀符号课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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