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建故事 | 写给天堂战友的一封信
亲爱的战友：
长银，你好，我在给你写信！你看见了吗？ 你走了，像一支风中的蜡烛，就这样悄然的熄灭了......你没有道一声再见，无声无息得让人绝望。
长银，你还记得在铁建的日日夜夜吗？ 哥有时真的不想回忆，因为那是伤疤，揭开它很痛。记得吗？当时我们这个班年龄都普遍比较小，最小的就是你和老s吧。因为年龄都小，又没有壮体力的人，很不被连里看好。开始就把我们安置到一个饲养院里放饲料的库房里住。记得吗，我们打着地铺，铺着麦秸秆，这就是床了。一到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从露着光的房顶数星星，睡着的时候，就与马牛驴演奏起了交响曲。
长银，紧张的施工开始啦，挖土抬筐打夯，谁说不累呢，特别是那独轮车，才叫个难推，开始时，会推能够驾驭的没有几个。你就是其中一个不会推的。当时，想着你小，我们不要你推车，说干其它的活吧。而你这人，脾气一个硌撩，嘴一撅不说话，还眼泪汪汪。既然这样了，那就由着你吧。你抢过小车，扬长而去。现在回想起你那得意的样子，哥心里酸酸的。
还记得吗，那时候铁建爱搞什么劳动竞赛，“七月大战”“八月献礼”，一帮年轻人谁都不想落后啊，可咱们班年龄小，要讲比赛这种事总是倒数第一。老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加上冷言冷语的风凉话，我和谁说啊。当时，我在我们班熟悉一点的也就是一个我的同学。我欲哭无泪，伤心至极，自己跑到了滹沱河旁，让泪水与河水一块流走。那天，是你和房东一块把我叫了回去。可能是河边风大，还是急的上火，回来就发起高烧。那么晚，是谁，你记得吗，反正我记得，他连衣服都没有披，一口气找来了杨大夫。患难之交我不会忘，你让我逃过一劫。
长银，还记得我和你再一个被窝里睡觉的事情吗？开始你一整天的就是喊“猫哥，猫哥”，把我都喊晕啦。就是说要我和你一块睡觉，我不去，你说我瞧不起你，去吧，我猫哥有顾虑啊。我是听战友们说，你的被子“地图”（尿迹）画的太多太大，四大洋五大洲画全啦。时间长了不去你那里很不好意思。忽一日，晚饭后，你又风风火火的来了，盛情难却，我没有犹豫，答应了你。你高兴的像个孩子。
我们住在饲养院在村的西头，你们院子在村的东南头角上，你们房东父子是两个光棍，我说的对吗。那天晚上我钻进了你那黑紫红绸子面的被窝。你说，猫哥，你真够朋友。我们说了许许多多，我清楚地记得你含着泪说的那些话。
你说，你从小没有亲人，就是人们说的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那种，第一次听你自己这么说，我听了吃惊。
你说，母亲生下你就跑啦，什么是妈，什么叫娘，什么是母爱，你都没有。你说，父亲也是一个不着边际的人，没法说了。你跟着穷的叮当响的奶奶煎熬着长大。
你说，当时人们都说“台湾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却坚信，你一定比台湾人民还水深火热，还火热难熬。
你说，煎熬的日子在铁建成立那年有了盼头，一个一年到头就有一身衣服穿的你，到了铁建。铁建给吃，给穿，还给钱，还有了朋友。
你说，我从来就没有一个朋友，从小就是和奶奶在一起。你说，你从小就受罪，铁建这点苦我能承受，我不好好干，就对不起让我来铁建的公社的那些人，也对不起你猫哥，你对我这么好。
那天，很晚了，你依然没有睡的意思，你想倾述，你想和我说，多年的苦，多年的压抑你想一股脑倒出来。
你说，我是你第一个好朋友。你的倾述，我除去默默地倾听，然后想方设法地劝慰你。
是的，长银，至那天起，你就是我最知心的朋友了。在你伤心的时候我陪你哭过，听你诉苦。艰苦的日子里，我们几乎形影不离，而且我们也成为了很有缘分的那种。
想当初，你在班里的努力，我至今仍刻骨铭心。不管是施工、生活，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你第一个求援的总是我，你是那么的信赖我。你藐视不太成熟的的外表下，渐渐地洋溢出一种男人的气质。从那时起，不管多难的事，在你的配合下，我们总会得到圆满的解决。我们接受着一轮又一轮的挑战，是你鼎力相助，让我们渡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困难和挫折。我俩像一对和蔼可亲的、一块上战场的好兄弟。长银，咱干回铁建，值！
长银，你一定记得，从1971年后半年起，铁建的大幕在一批一批的战友分配工作中开始落幕了。那时候，铁建回来是给分配工作的，不管好坏，是否愿意，总有一份工作在等着我们。我分配到了太原化肥厂，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那时也没有电话，我们失去了联系。一日我回家后，刚刚进屋，我母亲就告诉我，说有个铁建战友在找我。话音未落，就听见你“猫哥猫哥”地喊。我一愣，哇，“四害”怎么是你？你说，你分配到东社车站啦！打听到我家在这里，找了好久才找到。那个激动啊，我们相拥着进屋，倒水，吃饭，边吃边聊。咱俩吃的黑面馒头，稀饭，就着咸菜。记得你当时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呢。我说，吃啊，这是到哪了，你猫哥家啊。
那天，我们又见面了，有说不完的事情。我说，你还真不错呢，铁建修了铁路，回来又分配到铁路上。你告诉我，你在那里是个汽车装卸工。我说，恩，先有个干的就好。
长银，我还记得送你出来时，你执意让我去你单位单身宿舍看看的神情。东社车站，对于我们这些万柏林的孩子们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儿时，常常在这里的大水坑里游泳呢。那天，我俩骑上自行车直奔东社车站。边走边说不一会就到了你住的宿舍，平房倒数第二排。记得吗，和你住一块的一个是铁建九连的，一个是铁建二团的，还有一个是我们单位一个同事的弟弟。那次分手时我们说好，哪天了再聚，你不住的点头。
长银，记得那次你们单位分了大白菜，你非要给我一袋吗。也就是那次，你说求我一件事，让我和你回一趟你家。你家太远，在西山上的王封。那天星期天，我们坐上公交车到了西铭，又走了一段路坐了上山的缆车。那缆车，从山底到山顶，轨道的斜度有三四十度，哐当哐当的，一会就上去了。我以为到了，你说，这才是大虎沟，咱们连有好几个战友在这里住呢。
看到你跑到路边，见车就拦，我才知道你家还好远好远。天已经擦黑，我们好不容易才拦了一辆大卡车。到你家的情景我可以说这辈子不会忘了，你指着一片山凹处的一间小平房说：“到了，那就是我家。”我顿时无语。这哪是家啊，四周围是乌烟瘴气的土焦炉，独独的仅有的一间房就是你的家？疑惑中钻进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房子，没有任何像样的家具摆设，当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抬头用疑惑的目光打量我这不速之客时，你急匆匆地告诉我，这是你爸。又和你爸说，这是我们铁建的领导，我们的班长，我的好哥们。说到“好哥们”你的笑容让我今生迷醉。后来，我问你，咋那么高兴呢，你说，我是你家多少年来唯一来这里看望你的亲人。
长银，说实在的，那天在你家，我始终觉得你父亲和你也不亲，和外人也差不多，也不爱说话，听了你的介绍，只是“哦”了一声就出去了。后来拿回来几个馒头和一盘白菜，我们吃了。一夜无语，在你家躺到天亮，匆匆地搭了一辆拉焦炭的大卡车下山了。长银，从你家回来，看着你和我一样土眉灰脸的，我说，你真是可怜到家了。我还说，我会把你当亲弟弟的。
长银，你记得吗？我还见过你妈一次呢。那天又是你叫我，说你妈来了，我想不是早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没多问，在你的单身宿舍里只是看到一个穿戴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中年妇女叼了只烟，二郎腿翘的老高，和你在理论什么。你叫我来了，也不说什么事情，我一个毛头小伙子，也不好过多的问什么，后来就客气地告辞了。过后，才知道，那天找你的那是你的后妈，见你上班了，理直气壮地坐在炕头上，想和你要钱呢。你不想给，是想让我替你说句话，让猫哥给你壮个胆。哎，我真为你鸣不平！小的时候没人管，看见挣钱了，就来了。你真是个劳碌的命啊！
长银，有一天的节日，我突然想起很久没和你联系了，不知是否安好？于是我骑车去了东社车站。一进你那屋，看见你那张床没有了被褥，问室友才知道，你出事了，已经没啦。知道了你的噩耗，我非常震惊。我同事的弟弟告诉我，说那天你上夜班，白天没事，坐厂里拉货的车出来玩，车到义井时，捆绑设备的麻绳松了，你坐在车上，好心帮助使劲拧那绞绳子的棍子，没想到，那棍子反力很大，竟把你打到了车下面。此时，祸从天降，一辆大卡车正好开过来.......
“四害”，我又喊你的小名了。哥想这样的叫你。我真的很后悔，至今自责不已，你车到义井，出事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来化肥厂看看......。从那以后我经常会梦见你，我想了很多很多，想你一辈子那么的不容易，念你太年青了，这么早就撒手人寰，为你生命的短暂而惋惜，感叹上苍对你不公。
现在铁建兵团我们六连的战友聚会时，仍会说起过去的铁建，说起那些难忘的人和事，也会说起已经逝去的战友们，说到你……。我祈求上天保佑你，保佑你在另一个世界，不再受苦受难，愿你们一路上走好，希望在天堂里再没有车祸.....我只能写到这里，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念你。我们为你祈愿......
我亲爱的战友，我知道这是一封永远也寄不出的信，没有人能知道天国在什么地方。可我希望你在天之灵能感知我对你的怀念。我知道，无论怎样，惟有死者的灵魂和生者的情感是永远的存在。你说是吧！
想你的战友！阴阳两界割不断战友情！
二O一六年七月十九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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