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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丹:空间往事之六《工业乐园》

苏丹 太原道 2024-04-21

作者简介: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副馆长,清华美院教授,国际著名设计教育家,知名设计评论家,艺术策展人 


空间往事之六(终结篇)

《工业乐园》 


工农兵造型的苏丹(左)苏芃(右),王宁作品

 

工业建筑的使用主体是机器而非人,因此对人类而言工厂的景观就是一种异相景观,并且完全没有办法用过去的美学经验去评价它。我们这一代人就更有趣了,从小基本没有接受过什么美育,加之大型制造业企业就在身边,因此工业景观倒成了我们的视觉的经验的一个基础。从小去工厂玩儿是每周一次的主要娱乐,对工厂这种大尺度的、生硬的、粗旷的景观早就习以为常,久而久之还会形成一种情感记忆。另一方面工业建筑空间由于其疏朗宽大就具有更多的可能性,也因此被我们开发出来许多荒诞离奇的娱乐。工业园区空间高大、交通开阔,绿植繁茂、物种繁多,隐藏着无限的生机。此外龙门吊车、传送带、升降机这类移动性装置不仅是吸引人眼球的景观,更具有极强的参与性。因此厂区除了具有工业生产职能以外,还是我们这些孩子们的后花园。

中国江南有一个历史名城苏州,其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拥有许多许多的私家园林,那一个个园林都是文人、雅士、画家的合作的结晶,是富商巨贾颐养身心的天地。首都北京有一个皇家园林圆明园,其中更是包容了宛若繁星、争奇斗艳的小园子。那么太原的北城区呢?从结构形态来看,和以上两个例子也颇有相似之处,只不过都是些重工业园区。对于我们来说,倒也是其乐无穷的工业乐园聚集之地。

 

艾旭东作品


工业乐园群


太原的北部城区遍布各类大大小小的工厂,这些企业多是重污染型的制造业。其中以太原钢铁公司为最,太钢每晚钢水出炉的时候太原西北方向整个夜幕都会变成末日景象中的灰红色,非常的壮观。太钢的南边有个工厂和矿机厂的北边围墙一条旱河之隔,取名为山化。两个工厂都是排污大户,矿机厂最靠北的车间是锻压车间,锻压车间的废水和山化厂的废水都通过巨大的水泥管道直排入河,它们隔岸相望、惺惺相惜,共同缔造着这个工业废都。


钢铁厂 (照片提供:曾力)

 

山化排污的涵洞不到一米高,深度近百米,这里是我们最喜欢的一个去处。这个涵洞每天会源源不断排出滚烫的污水,散发着浓烈的硝酸味道。但是涵洞的底部和淤泥相混合的是一团一团的火硝棉,这应该是用于制作炸药的原材料,我们每一次都为它而来。捞出的硝棉晒干之后就变成了极易燃的危险物品,大家用它来做引火之物,我会用它来制作炸药。捞硝棉的过程艰辛且危险,首先必须赤着脚、深度弯腰才能走进那个昏暗的涵洞。由于没有任何采光,就越走越黑,所以“摸着石头过河”这个道理从小就懂。

 

艾旭东作品

 

玻璃厂在建设北路由矿机宿舍通往敦化坊路段的东侧,这是个不设防的工厂,厂门终年开敞着。一个高大的车间正对着厂门,走进去就会看到一组自动化的设备。那是一组生产玻璃瓶的流水线,烧得通红的玻璃水进入模具制成装汽水的玻璃瓶,然后旋转至传送带上。一个戴着帽子的女工人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手里拿着一只金属夹子把那一只一只余温尚存浅红色的瓶子轮流从旋转的模具中取出放到传送带上。这个设备最直观的告诉我什么是自动化;那位表情麻木的女工以及她不断重复的单调动作,和摩登时代中卓别林扮演的那个疯掉的工人简直同出一辙。

 

电影《摩登时代》中,卓别林扮演的工人在生产线上


机车厂和耐火厂位于矿机厂和矿机宿舍之间,但由于敌对的关系,我们很少走进机车厂的厂区。但是穿过机车宿舍或者由与矿机厂相对的耐火厂西大门,可以轻松地进入这个烧制建材的厂区。耐火砖的尺寸比普通红砖要宽一些也厚一点,浅黄色的材质和陶化的表面使其看上去很坚硬。耐火厂的窑炉不宜进去,但物料厂却也有我们喜欢玩的推车。那种运送物料的金属推车固定在铁轨上,底部结实的钢板磨得铮亮,我们可以推着它们沿着铁轨狂奔,待它达到一定速度的时候再蹬踩在其上,体会那一种风驰电掣的感觉。还有的时候,一个人推着跑、另一个人不停地飞身跃上、跳下这快速移动的小车,由此去模仿铁道游击队队员扒车的英姿。七十年代中期,我曾跟随一位安徽来晋修理机车水箱的司机王某,进过一次对我来说神秘无比的太原机车车辆厂。在那个铁轨纵横交错的厂区里,看到很多待修的蒸汽机车垂头丧气地停在那里。再争得司机们的同意后,我居然爬进那些机车驾驶室里,一时间心情无比激动。

 

苏丹与Italo Rota于钢铁厂前合影,地点为电影《火红的年代》拍摄地

 

 

•矿机厂是个大乐园


矿机厂的前身是建于1925年的育才机器厂,后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之后的第一个五年计划中得到大力扩展。以生产各种重型矿山机械为主,且配置铸铁、铸钢、焊接、锻压、机修等基础和系统的配套车间。厂房的类型丰富,厂区内空间变化极为丰富。此外,每个车间生产的产品以及副产品品类很多,好多副产品竟成为我们的玩具,孩子们围绕着这些副产品开发出许多游戏的方式。

正如所有的乐园都需要买票一样,进入矿机厂区,也需要颇费一番周折。因为根据规定,职工家属每个星期可以进入厂区到车间澡堂洗澡。但是这个时间却有较为严格的规定,一般是在周六的下午,届时工厂的门卫一般不会阻拦。矿机厂主要有三个门供人员和物料出入,南门、中门、北门都位于解放路的西侧。我们一般会从南门和中门进入工厂,但是若在周六下午以外想进入工厂就变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那个时期的工厂都戒备森严,一方面是防范阶级敌人的破坏,另一方面防范革命群众觉悟不高,会私拿工厂的东西,使国家财产受到损失,能在这个时候要进入工厂,就必须由家长带着孩子才能进去。

更多的情况下孩子们是拉帮结伙一起到工厂去玩儿的,这个时候就要另辟蹊径,一个主要的办法就是从厂区北部,沿着旱河边的道路砌筑的围墙里翻越而入。矿机厂北部的围墙高而不低,但是绵延不断、严丝合缝,有的地方墙头上还拉上了铁丝网。我们一般寻找翻墙的地方,往往是那些低矮的、墙体斑驳残缺易于攀爬的之处。但是这些围墙也有很大的欺骗性,弄得不好就会骑虎难下进退两难。这是由于河堤和厂区的标高存在着巨大的落差,现在想起来两边标高至少有两米左右的高差。这就经常让我们产生误判,从貌似低矮的围墙爬上墙头才发现,跳下去的高度陡然增加了两米多,弄不好就会步王健同志的后尘。

 

艾旭东作品



•车间里


矿机人常借用“靠山吃山 靠水吃水”之说,来为自己的艰苦生活指点迷津。在轻工产品严重不足、无法满足人民日常生活的基本需求时,工人们就会自己动手利用身边资源解决问题。比如说在文革的中期,工厂为了保证工厂的生产用电,宿舍区就经常停电。其实就是让人们牺牲日常生活的便捷,去支持工业生产。然而,在这个时期,蜡烛的光线显然不能满足有了电灯以后的人们对照明的需求。于是伟大的矿机的工人们就创造了电石灯,所谓的电石灯就是用能产生乙炔气体的灰白色块料,再通过一组钢管儿、铜管儿焊接而成一种独特的灯具。电石灯的构造基本是这样的:三段口径不一的钢管儿互相嵌套,最外边一个最大是放水的,最小的一个放着电石,还有一个口径比最小的稍大一点的钢管一段封死再穿一个小孔后套在放电石的钢管上。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电石遇到水产生乙炔气体的发生器。乙炔产生后会顺着上面引一根筷子般粗细的铜管儿喷出,铜管儿的出气口被砸扁,留一个小缝以控制乙炔气体的量。这个时候那电石灯点着后的火苗的高度就会达到十厘米左右,而且是非常亮的白光。当时这种灯好像只有矿机有,因为只有矿机有那些钢管和电石这种材料。那个时候我们到工厂里边去的目的之一,就是寻找有电石的那个车间。记得应该是在动能车间,他们的电石就是像石灰石一样堆在那里,我们就会拿一个塑料袋,或者是一个纸包,把这些电石包起来带回家。 

 

电石灯结构图,苏丹

 

矿机的工人中山西人还是占大多数,人们日常以面食为主。如果你在那个时期走访每个工人的家庭,你就会发现,他们做面食的工具,基本上都是用工厂的材料和工厂的技术来做成的。比如说每家切菜的菜板和和面的面板都是从木工车间直接拿回家的,做刀削面时候用的那个刀,都是由马口铁,或者是镀锌铁皮制成的。智慧的工人们会把这块铁皮一端卷起来,形成一个小抓手,另一端用车床把它磨得锋利,这样做刀削面的时候就会非常的好用。还有一个东西,就是做“剔尖儿”所用的不锈钢筷子,是用一根长约40厘米的钢棒稍加打磨完成的。

 

《理化检验》通讯杂志封面,1968年6月刊

 

《理化检验》通讯杂志内页,关于金属元素测定问题的探讨,1968年6月刊

 

 

•铁砂子、铁片


位于厂区南部中段的铸铁车间有很多铁砂子,一进在焊接车间,冲床会冲下成堆的铁片,围绕着这种几近梯形的邮票大的小铁片,矿机的孩子们自创出许多手上翻抄的游戏,以此来赢彼此的铁片。这种铁片在我们手中好像货币出现之前的贝币,有时候用它也可以换取其他物品。

车间大门满地都是,人走在上面就像走在溜滑的冰面,必须极为小心才是。这种小米粒般大小的小圆铁珠本是用来给金属抛光的材料,而在我们眼中那是最令人痴迷的东西。沉甸甸的装满口袋带回家后,它们可以被开发出多种用途。弹弓的弹药用铁砂替换石头之后,杀伤力大增,一打出去就是一片。用这种“弹药”打树上的麻雀效率明显提高,因为铁砂弹出去会散开,杀伤半径由一个点变成了一大片,这让麻雀们叫苦不迭。还有一种用途就是配合火药制成具有攻击性的凶器的弹药成分,填充在无缝钢管制成的枪管中,扣动扳机之后,火药裹挟着铁砂扑面而去会造成对方巨大的恐慌和伤害。 

 

钢铁厂(照片提供:曾力)

 

 

•木工车间


学校每一年冬天来临之际,会组织我们去位于厂区北门附近的木工车间。我们来此的目的是捡拾用于采暖的木材边角料,但我们绝不满足于此。矿机的木工车间主要是为工厂生产的设备打造木箱包装而设的。同时,我想这个车间一定也有制作工业产品模具的功能。我们来到木工车间之后,能够看到很多形状有趣儿的边角料。我们经常会用大致有一个基本形象的木料,再用小刀把它加工我们想象中的样子。比如一支手枪,就像电影《小兵张嘎》中老忠叔给嘎子做的那只小木枪;有的时候,也会用小刀把一支木棍加工成一把匕首带在身上。当然还有各种各样的可能,因为木材这个东西是最便于加工成思想的形态,也就是你想到什么时,木料是最容易加工成你想到的那个形态的。因此我们来到木工车间,女生都是老老实实地找便于引火的条形木材。而我们男生总是去挑选我们感到形状有趣的木材,然后把它们带回到教室里堆一个角落,之后这个角落就成了我们课间打闹的武器库。 

 

《小兵张嘎》连环画

嘎子手拿一把木枪和一把真枪,给一群小孩讲当天战斗的故事。

 

吸引我们的还有木工车间的乒乓球台,当时能在木质的专业球台上打球对我们来说不亚于一次饕餮大餐。平时我们在自己砌的水泥台子上打一场,都得排上半个小时的队。木质乒乓球台的弹性比水泥台子好很多,在其上打球的时候会有很多完全不同的体验。记得那个球台是绿色的,白色的漆线画在台面上更显的精神。不过在那里打球先得找相关熟人打好招呼,以免遭到义正严辞的驱赶。

 

水泥乒乓球台(图片来自网络)



•废铁库


矿机厂的废铁库,是一个积攒了很多金属工业废弃物的地方,各种小型设备、零件、边角料都有。这个地方的历史应该和生产的历史同步,因为有生产就会有废弃,有制造就会有边角料。经历了漫长岁月的积淀,这个存量就变得非常庞大,内容也极其丰富。这个地方也成了我们每一次来到厂区必去的一个地方,因为唯有此处会有发现的期待。它当是工业乐园中的乐园,每一次我们都希望在其中能有所发现、有所斩获。

有一次,我在这个废铁库里边居然翻捡到了一只锈迹斑斑的手雷,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手雷腔体内的黄色的炸药还剩一多半并早已板结,但是我依然能够想象出它曾经拥有的强大威力。但是我终究没有敢将这只手雷带回家里,因为之前听说过附近工厂曾经发生的惨祸。就是一群孩子捡了一颗炮弹带到了教室,然后在冬天取暖的时候被引爆了,造成了惨重的伤亡。还有一次我捡到了一件由方形的钢板和一根长达1米8左右的铁管焊接而成的,像鲁智深使用的禅杖一样的一个铁件,约莫十余斤的重量。然后我居然趁着门卫走神的功夫,把它悄悄地带出了厂区,拎回到了家里。之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边,这件禅杖竟然成了我练习臂力的一件兵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在院子里打着赤膊把它舞动的像风车一般呼呼作响。那一刻我仿佛觉得,我变成了水浒中的英雄人物。

 

工业构建,苏丹

 

废铁库附近有个存货的场地,许多大型的木箱就搁在那里。木箱里应该是从外地或者国外运来的尚未开封的机器设备,不知是谁首先发现了一个新情况,一些木箱可以钻进去,配件中竟然有我们需要的“宝贝”。这些宝贝就是一盒一盒黑色的橡胶带子,带子断面大约6毫米见方,有一定弹性。它们可以用来玩包括跳绳等各种游戏,于是我们就经常前往这些看关不严的木箱“丛林”中进行窥探和盗取。但是要获得这盒胶皮带必须冒一个危险,几个马蜂族群早已占领了此地,它们替代工厂监管着这批国家财产。开头不知深浅的几个伙伴进去后不久,就失魂落魄、狼嚎鬼叫地逃了出来,一群马蜂不依不饶地围在头顶紧追不舍。有一次一个名叫“小忠”的伙伴头上被蛰了六个包,疼得他痛苦地在地上乱蹦乱跳。然而胶皮带的诱惑是巨大的,孩子们吃一堑长一智,最后他们用衣服把头包起来愣是冲过了马蜂飞舞的封锁,拿到了那些盒子。

 

钢铁厂车间(照片提供:曾力)


 

•工厂中的湿地——破碎的自然


早期的工业无一不在撕碎自然,但那些碎片依然活着,和今天都市花园中虚假的自然相比,这种碎片非常有力量感,因为它依然表现出来一种野性。过去工业区有规划,但是由于尚没有极端追求土地效率的缘故,那些规划还是显现出少许的松弛。自然的碎片就在这些松弛的缝隙里。

矿机厂区的西部曾经有一个神秘的池塘(也有人说那是太钢发电厂的凉水池),但它的形态还是自然的,像一块小的湿地。它荒凉杂芜,其中生长着不知名的多种水生植物和活物。水蜘蛛充满节奏地蹬着细长的后腿,在水面上划出扇形的波纹;蚂蝗诡异的在水中蠕动,像个幽灵;水草悠然舒展的叶子在浑浊的水中摇曳,脱下无数深灰色的影子;钉头般大小的鱼苗睁着好奇的一对大眼睛成群结队游向岸边,忽而又在一点风吹草动下惊恐的散去。田螺从容淡定,蜻蜓行踪不定,还有一种像甲壳虫一样的虫子腿上长满了苔藓般的细毛,欢快的在水中上下穿梭。

其中散落着少许的一些工业构件,那些方形或圆形的几何形状虽有些唐突,但水中的植物和菌类正在将它们蚕食,不论是木质的还是铁质的一律通吃,试图将它们打回物质的原形。于是平滑的表面渐渐凸凹不平,分明的棱角变得破碎和模糊,它们在光线黯淡的水底隐隐约约。这里是粗旷的厂区中唯一残存自然诗意的地方,工业的疏忽让一方生灵免遭涂炭,也许是劫后余生者做着最后的狂欢。各种颜色的蜻蜓们极低地飞着戏弄水面又忽而敏感的疾速离去,遗落下一片四散的涟漪;精灵一般的鱼群从水中黑暗的地方游来,又在突来的惊竦之中隐没在森林一般摸样的水草之中。这里也是在厂区疯玩半天之后的野孩子们休闲娱乐之地,捞鱼虫、捉蜻蜓……,还有一些孩子们冒着被蚂蝗袭击的危险在里边戏水。在此,我曾经有一次落水的经历,深秋里冷静的池塘仿佛有一种魔力让我不由自主的失足其中,并见证了它依然存在的野性。

 

艾旭东作品


 

•九十年厂庆


2015年,也就是矿机厂建厂90周年的纪念日,本人非常有幸的接到了厂方的邀请,作为这个近乎百年的企业家属区走出来的一个代表重返矿机厂,参加其隆重的庆典。当时接到邀请的,还有著名的歌唱演员闫维文,他也是从小和我在同一个居委会长大的。厂方热情的邀请我们参观了现在的矿机厂,非常遗憾的是,几十年前那个曾经给我们儿时留下许多快乐记忆的工厂乐园早已荡然无存了。两天之间我反复乘车路过那个片区,却根本看不到一点历史的踪迹。它已经全部被拆掉了,现在变成了高楼林立的住宅区。这在情感上很难接受,工业文明的价值居然就这样让今天的都市发展感到累赘,恨不得从根本上予以铲除。曾经被它哺育的众人,如今成了一个个分食母体的狂欢者。

 

艾旭东作品


到了晚上,厂方举行了盛大的厂庆联欢会。那个晚会气氛非常非常的热烈,阎维文老师最后的演唱更是把气氛推向癫狂的临界点。这一幕让我依稀想起了过去,在70年代矿机俱乐部里反复上演的那种情形。工人阶级的风采曾经是照亮社区的明灯,时过40余年我看到虽然这个城市的版图和形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企业更是经历了海没枯、石却烂的变革。包括它的属性、空间位置、技术设备、生产产值、还有职工人数,早已面目全非。有一些是朝着好的方向转变的,也有一些显然是走向了衰败甚至是没落沉沦。但是在这个联欢会上,我看到了这个群体的认知、精神面貌、他们的美学趣味依然如故。依然是高举着集体主义的大旗,依然是那么高昂洪亮大嗓门地表达,依然喜爱像打了鸡血一样的歌曲,欣赏浓眉大眼的五官。包括有一个小品的内容,居然和四十年前在矿机俱乐部工人们自编自演的话剧《李勇才结婚》如出一辙。我看到每一个个体沉醉在这种集体的荣耀里边,因温暖而无比幸福。空间消失之后,这种精神状态成了孤魂野鬼,若隐若现地浮现在那些工业革命的遗老遗少的脸上。



17/9/2018 苏丹完稿于西安

  

艾旭东作品


最后,感谢艺术家王宁、艾旭东为本文提供的作品、感谢曾力同志为本文提供珍贵的照片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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