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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红专厂被拆:一场文化地标与商业利益的博弈 | 典型评论

付萍 小荣说 2020-09-06

▲ 红专厂创意园标志

▲ 红专厂小火车

▲ 红专厂“艺墟”市集

▲ 遗留的旧物器械

  红专厂嬉戏的孩子们(图片均来自网络)


广州创意园区红专厂“被拆”的消息,引来一片热议。在文化复兴、文旅盛兴的当下,有些城市在想尽办法改造旧厂房,复建古城、古街区,以打造城市文化产业园区,展现城市人文故事。


而在某些城市,原本好好的文艺地标建筑,却因为城市更新、土地溢价等现实原因,在城市商业利益和文化效应的博弈中沦为炮灰。


同样的历史文化资源,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背景,以及不同阶段的城市化进程中,遭受截然不同的命运,令人无奈又惋惜。


红专厂创意生活区的最初设想,是打造成全省乃至全国的文化创意产业样板。在一番轰轰烈烈的改造下,老旧的工业厂房摇身变为创意生活艺术区,宽敞灵活的LOFT空间,时尚前卫的视觉审美刺激,处处标榜着自由和个性,逐渐跃迁为文艺打卡圣地。

近百家国内知名创意机构、工作室、画廊及时尚店,主题餐厅进驻红专厂,每年迎接200万名参观的市民和世界各地游客,曾一度流传着“北有798,南有红专厂”的说法。

对于广州本地居民而言,红专厂是几代人的记忆;对于外地游客而言,红专厂是到广州旅游不得不去的网红打卡地。为什么这样一处盛满文艺情怀的热门艺术区,会面临被“拆除”的命运呢?

—— 1 ——

从生产空间到“文艺地标”

红专厂前身为广东罐头厂,罐头厂经历半个多世纪的生产后,厂区内原有的苏式建筑和结构,已经渐渐不能满足大型现代化机械生产的需要,于是厂房开始搬迁。罐头厂时代一去不返,但是遗留下的厂房老建筑得以保存下来。

2009年,创意的种子活化了废弃的工业厂房。一群怀抱艺术创作与历史保护的创意人士,开始了旧厂房改造工作,他们在保护原建筑群整体风格、色调和构造的基础上进行设计改造,将罐头厂包装建设为一个国际化的创意产业基地。

红专厂作为年轻人活跃之地,随处可见当年使用过的机器、铁轨等旧物,一排排整齐的包豪斯风格的厂房里,键盘的敲击声取代了机器的轰鸣,衣着时尚的新人类游逛打卡场景,代替了旧日穿着工服忙碌劳作的前辈。旧厂房被改建成酒吧、咖啡厅、高档餐厅、进口书店、艺术文化商店,C3红砖馆、C5栋EMG大石馆艺术中心、F10铁幕画廊,吸引了络绎不绝的国内外游客们。

城市旧厂房的再生设计,要求对旧工业区经济、社会、空间环境、自然景观等整体性、延续性的更新,以尊重历史、延续城市文脉与特色来促进城市的和谐发展,其设计不仅考虑物质空间环境方面,同样注重城市的经济、产业、文化、社会等全方面的更新。

中国的旧工厂改造始于20世纪末21世纪初,起步较欧美国家晚,但发展速度很快。最初,上海、北京、广州、深圳,四个领跑城市率先开始了城市的转型,同时也启动和改造了一批具有历史意义的旧工厂改造项目,广州红专厂就是其一,另外还有北京798、深圳华侨城OCT、上海1933老场坊。城市经济结构的变化、产业的升级调整,以及政府的指引和相关政策的推出,是这股热潮的核心动因。

旧工厂改造对于一个城市发展的价值何在?经济上,城市版图不断扩大,曾经的旧工厂所占土地如今多是城市中心区域,寸土寸金。成本上,旧厂房改造较于新建文创园,现有资源利用成本低。

文化上,其大空间、高楼层和多元化的厂房空间格局,能够充分的鼓励和激发出艺术创意的萌生,商业价值明显,也最能满足个性化的文化主张,甚至创新出新生活理念,SOHO、LOFT等产品的诞生就是最好的证明。

正因为旧厂房改造,对城市发展方方面面的价值效益明显,所以一些城市对这些文创项目一哄而上,一头扎进改旧、造旧,仿古、建古的城市转型潮流中,大修大建,当文化产业定位和发展都没有厘清时,结局可想而知。

另一方面,如果只因城市更新、地价再度升值,而片面追求更大的商业化利益,牺牲掉周期回报长的文化产业,否定其承担的社会、经济、文化和商业贡献潜力,其最终的综合效益也未必如愿以偿。

—— 2 ——

从“艺墟”到“废墟”

所幸的是,红专厂不是全部要被拆,广州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发布声明称,目前局部拆除区域不涉及历史建筑和传统风貌建筑。根据相关人员对红专厂拆除的示意图分析,红专厂拆除的面积依然超过大半,预计只有部分区域被保留下来。拆掉了的红专厂员村地段,未来将会建成广州国际金融城。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如今,被清场后的红专厂街道萧瑟,人流稀少,绝大部分展馆、餐厅并不开放,原本小商铺一字排开的车间街,仅有数家店在营业,一些门店已经搬空,门锁上积了厚尘,再也不复往日繁华模样。

红专厂创意集市曾创想把“墟”的文化挖掘出来,让市民大众能重温在“趁墟”中掏出自己心爱的古董或创意产品的愉悦体验。红专厂一度想发扬扎根于我们心中的草根文化,将“墟”变成“艺墟”。如今,残酷命运却将红专厂从“艺墟”打落到“废墟”——

城市更新,寸土寸金的天河区正是商业旺地,红专厂正是这场城市经济效益和文化效益正面交锋中的牺牲品。从“艺墟”到“废墟”,深究核心质因,在遵循普遍的城市发展规律的前提下,可以判断:

一种情况如红专厂,在较早进行城市化转型的广州,红专厂作为头批具有历史意义的旧工厂改造项目,发展到如今,是否是已经进入了“后文艺地标”时代。从外因看,城市土地升值、商业重建,旧厂房改造后的文艺地标,在城市迭代的空间更新和商业挤压下,不堪重负。

从内因看,作为艺术文化和生活创意园区,红专厂是否做好了自我充电、自我更新的使命,还有与城市发展的脉搏是不是吻合,如果它本就脱离与市场和时代发展,土地产权不晰、运营不佳,伤痕累累,那么时代和商业环境的压力则只是加速衰亡而已。

上海田子坊,本是破旧不堪、要被一拆了之的旧街道厂房,年轻有为的艺术家入驻开设各种艺术工作室,才以较低的成本很快激活了沉睡的人文艺术资源,成为上海著名的艺术文化地标之一。但随着田子坊的名声鹊起,带给艺术家和文化产业企业的却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不堪承受的高房租和令人窒息的“铜臭气”,艺术家们纷纷退出和逃离,商业裹挟,内外因矛盾交织,田子坊也很快异化为上海另一个“城隍庙”。

除此案例,另一种情况,有些城市正在轰轰烈烈打造文化创意园区,可为什么市场效益依然不佳,摊大饼式的大建特建之后,招商困难、运营困难,门可罗雀,本想着改变“城中村”现状,却再次沦为名副其实的“城中村”。由于项目最初在定位、模式和发展目标上被经济和商业所主导,完全背离了文化产业发展的规律,最终难逃噩运。

经济扭曲文化、商业异化艺术,“艺术家被商人挤走”和“文化产业被边缘化”,都是城市更新中遇到的尴尬。那么文化产业该如何在时代中生存,文化地标与商业利益到底该如何兼容?

—— 3 ——

商业与文化如何兼容?

城市更新不可避免,无论是城市规模扩张还是城市产业结构优化,旧工厂面临出路是,究竟是作为工艺遗产单纯保护,还是当作废弃物全部拆除,还是适当保护基础上再改造利用。

改造的话,把握的城市文化定位又是什么,破土动工、业态组合、招商引资又该如何拿捏判断?成为“文艺地标”或城市名片之后,如何有效运营和更新,使之保持旺盛生命力?


在继承和发扬城市精神和城市文脉的基础上,融合思考整个城市的更新发展目标,平衡好商业与文化的协调与取舍,再建立恰当的再生设计策略,以此尽可能避免文化产业项目昙花一现,沦为一时之景。


商业与文化并非“一刀切”,二者在城市发展的迭代升级中,互相赋能,互相促进。旧工厂是城市环境的一部分,保护和循环利用旧工厂是对城市环境资源的保护行为,这一点放在城市任何发展阶段均有绿色、可持续发展的政策要义。


旧工厂的改造不仅仅拘泥于艺术、文化、创意这样的产业,相反,还注入了很多商业元素,购物、餐饮、娱乐、体验等等。文化与商业相融相生,极大丰富了改造项目的城市功能,这种多元化的业态组合,也进一步提升了改造项目在城市中的存在感和价值感,推动城市更快、更好的发展。

台湾设计师登琨艳完成的苏州河畔旧仓库改造,引发了一场艺术家和设计师争相租用旧厂房和仓库改造工作室的热潮,办公类空间也成为了旧厂房改造的热门模式。景观大师俞孔坚设计改造的中山岐江公园,其原场地是中山著名的粤中造船厂厂址,在设计上保留了粤中造船厂旧址上的许多旧物,并且加入了很多与造船主题有关的创新设计,真正做到了保留和再生,一跃为城市的亮丽名片。

所以,面临城市文化地标的现实生存境况,如何从项目立意——优质打造——优化运营——持续更新来考虑,不因城市再升级而负累,不因土地溢价产权不清而牺牲,不因商业利益规划而压迫,让整个文化产业链条健康而富有生命力,让它更好的承载我们的集体记忆和精神文化需求。

起心动念——地区政府或企业,在最初对文化产业园的定位、模式和发展上,适应城市更新的规律和需要,从文化产业的发展规律出发,避免过度追求经济或商业利益,将摊子铺的太大,投资和举债规模过大,而重蹈“只有经济,没有文化”的覆辙。

相融相生——外部文化产业园区与城市相融相生,内部文化和商业相融相生。一方面,文化产业园区积极根据城市更新的速度,进行调整、借鉴和吸收城市发展理念,将园区的升级改造纳入到城市更新的范围内,与城市一同生长。

另一方面,文化上,尽可能地减少对这些遗留文化符号的自然、历史、古建筑和生活方式的破坏和涂改,在保留文化的本真的同时,积极引进符合园区文化精神主张的商业业态,文化立意,市场立足,撑起“文艺地标”大旗。

土地产权上,熙熙攘攘的逐利时代,要从源头上明确归属、缕清产权明细,协议签订确保准确、科学、真实和全面,避免盘根错杂的土地转让或赋权,而隐藏诸多矛盾隐患,从而制约了产业园区持续发展的生命力。

当旧工厂蜕变为文艺地标,已经完成了“化腐朽为神奇”的蝶变之旅。在时代变化和商业利益的裹挟下,城市更新与文化园区互为牵引,文化与商业相伴而生,才能把城市真正建设成“有记忆、有故事、有场景、有梦想”的文明生活空间,让满载一代又一代人集体生活记忆的文艺地标,从时代变迁和商业利益的压力中勇敢地走向澄明。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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