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曉 | 自由帽不見了?—— 從古羅馬自主神、法國〈自由引導人民〉 到紐約自由女神
作者 | 中信泰富經濟研究部 梁曉
刊《參閱文稿》No.2020-2
——David Hackett Fischer:Liberty and Freedom: A Visual History of America's Founding Ideas
翻查各種歷史資料和圖片,歐洲的自主神、自由女神都配備“最通用的自由標誌”——自由帽,“是一個永恆的形象”,怎麼到了美國,大名鼎鼎的紐約自由女神光照四海,卻不見了自由帽?
圖~1:羅馬古幣上的自主神形象
一、古羅馬自主神Libertas
自主神,古羅馬女性神祇,因在古羅馬神話中體現著自由而被廣泛頌揚。早在公元前238年,當時的羅馬共和國執政官提比略·塞姆普羅尼烏斯·格拉古在阿文提諾山上建造一座神庙,供奉自主女神。自此,自主女神的形象不斷被後世藝術家所承襲、再現,影響深遠。
據《希臘羅馬神話詞典》,古羅馬自主神利柏耳塔斯(Libertas)“起初是個人自由的化身,可是在帝國時代她成了立憲國家的支持者。在造型藝術中,她是一位莊嚴的婦女,手執象徵自由的無邊氊帽或月桂花環。”
自由杖和弗里幾亞帽也承襲自古典的來源。帽子本身作為一種傳統的服飾,早在公元前750年就開始了具有象徵性的“生涯”,在古代小亞細亞的弗里幾亞和特洛伊等地作為民族獨立和自由的標誌。在羅馬畫像中,雅典女神雅典娜有時戴一頂弗里吉亞帽,邁達斯王(King Midas)、亞馬遜女戰士(the Amazons)、密特拉神(Mithras)以及其他與近東有關的人物也同樣如此。
公元前263年,當薩爾圖尼烏斯(Salturnius)征服羅馬時,弗里幾亞帽與自由杖一同作為自由的象徵;突發的靈感,讓他把帽子頂在槍桿上舉起來,表示參加他戰鬥的奴隸將獲得自由,從而激勵了他這邊的奴隸們參與戰鬥。後來,在愷撒被殺後,密謀者象徵性地舉起同樣的帽子和自由杖,表達他們對自由的渴望。在另一個領域,羅馬自主女神也開始與她頂在長矛上的帽子關聯起來,象徵著她與自由的聯合。
——National Park Service:“The Liberty Pole and Cap, and Balance of Justice”,The Most Splendid Carpet網上版
在羅馬,被解放的奴隸得到了象徵解放的傘狀帽,僕人們被允許在農神節戴上它。12月17日農神節是一個非常受歡迎的羅馬節日,主人和僕人互換角色一天。傘狀帽(pileus)這個詞本身就變成了一個代表自由的詞,正如李維在《奴隸呼喚自由帽》(Servos ad pileum vocare)中所說的那樣,“號召奴隸們爭取自由”。權杖連同傘狀帽,共同代表了羅馬的奴隸解放儀式,在儀式上,主人用權杖輕敲奴隸,並給他一頂氊帽。
在另一種表述中,自由女神把傘狀帽放在一根矛尖上。這一形象與公元前263年征服羅馬的薩爾圖尼烏斯有關,他將傘狀帽扛在一根矛尖上,象徵著團結在他身邊的奴隸將獲得自由。
——David Hackett Fischer:Liberty and Freedom
在古羅馬,解放奴隸的事件並不罕見,其象徵是給被釋放的奴隸戴上傘狀帽,即勞動公民的頭飾。獲釋奴隸戴上帽子、並被一根名為vindicta的桿子碰觸,這種解放儀式被稱為Capere Pileum(“拿帽子”)。作為授予自由的象徵,傘狀帽也是對以往奴隸制度的一種提醒;作為羅馬的一種補償,展示釋放儀式,提醒人們自由和束縛之間的密切關係。通過儀式性的使用,這種帽子演變為最通用的自由標誌。傘狀帽成為自主女神Libertas的特徵,顯示為帽子放在權杖頂部的坐像,或是同時拿著權杖和帽子的站立像。羅馬皇帝們則利用流通硬幣和獎章的宣傳力量,來鼓吹聲稱自己是好皇帝,例如加爾巴在位期間(公元68~69年)的一枚獎章上,用自由帽來標榜其統治的合憲性。
——Yvonne Korshak:“The Liberty Cap as a Revolutionary Symbol in America and France”,Smithsonian Studies in American Art 1987年秋季號
柯沙克文中舉例羅馬皇帝加爾巴“標榜其統治的合憲性”的自由帽獎章,圖片暫未找到,不過,圖~1上圖正是公元68年加爾巴治下的同一題材硬幣,也可作為佐證。此外,羅馬軍團常年征戰,勝利女神維多利亞(Victoria或Victory)更是經常出現在羅馬古幣上。許倬雲思索〈羅馬帝國為何衰亡〉,探討羅馬“軍事佔領的特性”以及“貴族民主制度的本質”,值得對照思考:
羅馬帝國不像希臘世界一樣以經濟力量來維繫,而是用軍隊來維持。羅馬軍團駐屯在各處——今天地中海四周最多的考古遺址就是羅馬兵營的遺址。羅馬軍團跟司令官在各處住下來,於是羅馬城裡面一批一批本來是農民的人當了兵,最後兵源不夠了,先由周邊的農民補充,周邊兵源不夠了,就徵發奴隸,提昇為公民,從北非到俄羅斯的奴隸都有。……核心人口掏空了,人口結構怎麼改變?除了最有錢、最有力量的大貴族以外,就是大批奴隸,或者是剛剛由奴隸提昇的公民。
——許倬雲:《大國霸業的興廢》
——許倬雲:《中西文明的對照》
貴族民主制度的本質,是中下層沒有權利參加民主——公民是上層,只佔全體人口的少數。……造成羅馬帝國衰敗的兩個問題,一個是上層本身腐敗,第二個是下層人數極度擴大和沉淪。經濟上沉淪,生活上沒有指望,就是所謂的貧富差距太大。……每次擴張,羅馬兵團雄壯地出去,很少凱旋。勝利的將軍帶著他的部隊佔領了一個地方,不是做總督,就是用羅馬的辦法和當地原有的政權取得妥協,進行雙線統治。……這種方式的直接後果就是導致兵源不足,本土空虛,羅馬就把本來是鄰邦的居民拉進來,變成羅馬的公民;人數還不夠,甚至於奴隸也一批批被解放,變成新的羅馬公民,加入羅馬兵團出征。”
——許倬雲:《大國霸業的興廢》
看來,將奴隸釋放為自由人,進而成為公民、加入羅馬兵團出征,補充軍事力量之不足,成為羅馬共和國和羅馬帝國不斷發展擴張歷史上的重要環節。所以,自主神的形象從公元前一直延續下來,她手中用於釋放奴隸儀式的權杖、以及奴隸獲得自由時光榮佩戴的弗里幾亞帽,始終不變?
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美國獨立後仍一直無法擺脫被奴役地位的黑奴,終於在南北戰爭中改變了命運。戰爭時期,聯邦軍隊給予的“準公民”待遇,激勵大批南方黑奴逃亡、倒戈,加入北方軍隊。沾了南北雙方打得你死我活的光,前黑奴們不但可以奔向自由,光榮參軍,還有機會參加投票了。
早在林肯將奴隸解放作為南北戰爭的目標之一前,北部和南部的黑人們已經把內戰稱之為“爭取自由的戰爭”了。在這種思想的驅動下,1861和1862年間,成千上萬的奴隸逃離種植園,逃奔到聯邦軍隊的防線內,
……黑人在南北戰爭中所作出的軍事貢獻是他們要求公民資格的基礎,
南北戰爭第二階段中約20萬黑人參加聯邦軍隊這一事實,已將黑人公民權問題提到了戰後的議事日程上了。黑人參加聯邦軍隊所帶來的不可避免的後果,一位參議員在1864年觀察說:即是“黑人從此在我們中間佔有了一個新的地位”。同年,林肯敦促路易斯安那州的州長邁克·哈恩力爭將選舉權賦予給一部分黑人,尤其是黑人士兵。林肯認為,在未來的某個時候,他們也許會被再度召集起來,“保衛自由大家庭中的自由這種珍寶。”
——方納:《美國自由的故事》
關於(1864年)林肯連任及黑人士兵為他投票一事,美國黑人歷史學家本傑明·奎爾斯寫道:“當民主黨任命麥克萊倫將軍為他們的競選代表後,黑人對林肯連任的支持就已經勢不可當了,幾乎達到百分之百。面對著一個將逃亡奴隸遣返、並且不讚成把黑人當作士兵的將軍,黑人選民更加緊密地團結在‘偉大解放者’的旗幟之下。”
——Hanes Walton Jr.等:The African American Electorate
二、法國革命中的自由女神
三、紐約自由女神
四、自由是Liberty還是Freedom?
五、自由女神緣何“進化”?
外一節:自由與“法西斯”的和諧統一?
摘自《參閱文稿》No.2020~2
因微信篇幅所限,刪節了註釋和資料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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