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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生宏 | 奶奶的草窝

本号笔友 丁中广祥 2019-04-16

【往期回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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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美空中月色    被遗忘的哑巴

难忘那雪花菜    杨树庄红疯子

那天我像孩子    杨老汉白果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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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家舍的哑女    冬日的小棉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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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草窝

张生宏

作者张生宏先生,1950年出生,宜陵人。曾在锦西、塘头、北京等地银行部门工作,现退休居于北京。

奶奶住在乡下。在她的床边,放着一个草窝子,那是我父亲特意给奶奶买的。奶奶已七十有余,腿脚不那么灵便。草窝柔软舒服,冬天躺在里面又很暖和,对乡下人来说,是个价廉物美的家具,难怪草窝在农村几乎家家都有。


草窝是用稻草编扎制成的,心灵手巧的农民都会自己制作。下半截是圆柱形的,但下面大上面小;中间平插三根木棍,是放垫子用的;上面的高靠背与扶手联成一体,呈半圆形。放上编制厚实的大草垫,往里一坐,别提多舒服了。现在再好的沙发,也坐不出那种舒服感觉来。


奶奶出身于富裕人家。娘家开有碾坊、糟坊,富甲一方。爷爷从小因与继母不合,早早出来给人家放牛做工,东家便是奶奶的父亲。爷爷做人忠心耿耿,做事勤劳干练,贏得老东家的赏识,把女儿嫁给了穷伙计——也就是我爷爷,并陪嫁了十三亩水田。


婚后,奶奶一边种地,一边把三个孩子带大,真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上了年纪,做不动了,只能烧烧煮煮、缝缝补补。我每一次去看望奶奶,她都是坐在草窝里,手上不是拣豆子、捻棉线,就是缝袜子、补衣服,总有做不完的事情。一次,奶奶忙着忙着,就不由自主地把头靠在草窝背上,闭着了眼睛,手中的东西洒落一地。我乖巧地帮着把东西捡起后,怕惊动奶奶,就躲到门外边的大水车篷里,推着带动龙骨的大圆盘,转上几圈,看着清澈的河水被水车从河里带入小水渠,流到奶奶曾无数次弯腰插秧、收割的农田。我感觉自己长大了,像个男子汉。

幼时的作者与奶奶的合影

农村的冬季,四面来风,寒风刺骨,再厚的棉衣也难有暖意。奶奶也和天下的老人一样,向太阳索取一丝温暖。把草窝移到大门外,手上捧个火盆,蜷缩在草窝子里享受阳光带来的温暖。看到五岁的孙子又独自沿公路走来看自己,还送来两个葱油烧饼,顿时喜出望外,寒意全无,忙起身从家中小坛子底摸出一把舍不得吃、做种多下来的蚕豆放在火盆中,用一根小木掍翻翻挑挑,再把烘焦了的蚕豆壳剥掉给孙子吃。那蚕豆嚼在嘴里咯嘣响,越嚼越香。奶奶眯起双眼,滿脸笑容,略显浮肿的手上沾滿了火盆中的稻壳灰。


每每看到奶奶那么舒适地在草窝里一坐就是半天,我也想坐上去一试,但往往没有机会。可趁的机会是在奶奶到锅上去做饭,这时我就见缝插针,猛地往草窝里一坐,美美地享受一把。又是躺,又是站,还在上面蹦几下,急得奶奶直喊:“别蹦,一蹦就塌了!别蹦,别摔着!”


后来,奶奶得了中风病,半边身子不能动,连自己吃饭都有问题,常年躺在床上,偶尔由人搀扶着在草窝里坐坐。望着奶奶那欲动不能的情景,我感到害怕,再不敢到奶奶的草窝上撒欢肆虐,生怕把草窝弄坏。我把送来的水饺一个一个喂到奶奶嘴里,奶奶无力地用我听不清晰的语言,夸赞镇上的水饺味道真好,夸赞孙子越来越懂事。我幼小的手,颤抖了,幼小的心,碎了。


暖和而舒服的草窝,陪我奶奶走完了人生。我时常想起奶奶,怀念那微不足道的草窝,似乎那草窝的温度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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