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观】 李云雷:用小说整理自己经验的碎片
李云雷,1976年生,山东冠县人,2005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曾任《文艺理论与批评》副主编,现任职于《文艺报》。在《文学评论》、《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报刊发表论文与评论上百篇,著有评论集《如何讲述中国的故事》、《重申“新文学”的理想》、《新世纪底层文学与中国故事》,小说集《父亲与果园》等。曾获2008年“年度青年批评家奖”、“十月文学奖”、《南方文坛》优秀论文奖等。
张颐武 在今天,或许只有那些进入历史或模糊时空的题材写作,才能表现出某种平静来,而即使是对往事的回忆之作,虽然充满抒情的笔调,也不可避免地带有挽歌的味道,李云雷的《父亲与果园》就是这样的例子。因为显然,这种精神上的向后,并不能阻挡现实的推进,已逝的终究只能作为云烟消散在记忆的深处。就像果园之美好,正在其宁静谐和,其在今天,已然被全球化的触角揉碎,只留下回忆,连同作者无尽的感伤。从这个角度看,小说其实是在抒情的笔调中暗含着某种批判。
段崇轩 青年作家李云雷的《巧玲珑夜鬼张横》,从题目就可以看出对《今古奇观》的效仿。作品讲述了一个民间说书艺人“夜鬼张横”,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之间的说书生涯和人生遭遇,反映了现代化进程中民间文化的逐渐消亡。故事生动,意蕴丰富,人物鲜活。不足之处是在取法话本小说的套路和语言上,还欠火候。话本小说模式有自身局限,它更适宜讲述历史故事,篇章结构上也难以短小精粹,因此当下的发展较为缓慢,还需要更多的作家探索和实践,使话本小说焕发出新的活力和生命。
刘涛 云雷的小说可谓其精神自传,其小说风貌经历了一次明显的变化,大概言之就是逐渐扬弃先锋文学,转向现实,由注重形式逐渐注重内容。云雷的这次转身,就是“此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于是他逐渐找到了适合于自己的路。当然,云雷小说风貌的变化,也就是云雷总体思想的变化。
张丽军 李云雷不仅是一个评论家,还是一个具有诗人气质的小说家。李云雷在《十月》上发表的两篇小说都将视角转向了回忆,采用温和平缓的语调进行叙述,然而在叙述的底层却暗潮汹涌,记忆尚鲜活,而已物是人非。对现实生活的剖析,对精神家园和心灵栖息地的寻觅。这一文学永恒的主题在光怪陆离的当下似乎显得尤为迫切。回到过去,用最简单的方式进行回忆是孕育作家创作激情的温床。从童年中寻找自由和欢乐是作家对现实压力的无声的反抗。小说的独特之处在于它以现实与回忆的方式相交织,主人公在其中穿梭、游历,收获的却只有失落和惘然,乡村那宁静祥和的传统生活方式在现实的冲击下变得面目全非。
张艳梅 小说叙事接近回忆性散文,悠悠往事,淡淡忧伤。果园的描写,让我想到周作人的故园散文,还有汪曾祺的文人笔墨淡雅情怀。只是这篇小说中,写到父辈的离去和伤病,写到果园的今昔对照,有隐隐的凝重,和深深的眷恋。最让我心动的是结尾。看到结尾那句的瞬间,我仿佛看到幼年的自己在村口守望。而人到中年,是不是每个人都失去了最初那个光彩夺目的乐园?小说结尾与鲁迅的再次离乡不同,穿越时空的自我对视,找到自我,找到最初的,也是最终的家园,在这个混乱而又迅疾的世界中,其实非常艰难。由此,可见,李云雷的理想情怀和赤子之心。
2004年北大读书期间
我从上大学时开始写作小说,至今已经十五六年了,但是创作的数量并不多。在大学时我学的是外语,创作上只是自己摸索,很难长进;到北大读研究生之后,要学的东西很多,写作作为一个“业余爱好”虽然保留了下来,但只是偶一为之;毕业后,我主要从事文学研究与评论工作,写作的时间也不多,所以写的作品很少。但是这么多年来,我却从未有过放弃写作的想法。我想,这首先是一种个人爱好,大约是由于乡村的精神生活较为贫乏,我从小就爱读故事,后来开始读小说,那时在乡间要找一本书很难,我搜罗来的仅有的几本书被我翻得都起了毛,直到上大学之后,我才不再为读不到书而苦恼。大约在初中时,我开始涂鸦,高中即使在学习最紧张的时候,我仍然坚持每天写下自己的感触,到了大学之后,开始萌发出写作小说的想法,从此一发而不可收,至今未变。现在我仍然记得在老家读书时的场景,下午,阳光斜射过来,我半躺在床上,拿着一本《红楼梦》或《青春之歌》,在微微晃动的树影中,很快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是多么奇妙的旅程。我想,正是这样美妙的感受,让我也想讲出属于自己的故事,将这样的感受传达给别人,这或许是我想写作的最初动因。
不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写作还有另外的意义。作为一个以评论为职业的人来说,很容易对作家指手画脚,或高高在上,或隔靴搔痒,不能谈到作品的关键或要害之处,而如果有一定的创作经验,则会对作家创作的甘苦有所了解,对写作的过程也会较为熟悉,从这样的视角去阅读或批评,便会有一种了解之同情,或者说会有一种“内在的视角”,会关注小说的语调、气味以及叙事方式的变化与差异,从这样的角度进入,便会在艺术上会更加敏感,与作品“不隔”,可以将文学的内部研究与外部研究结合起来,不会将文学作品仅仅作为理论的例证或社会学材料,这对于文学研究也会有所促进。
当然,对我来说最为重要的是,小说所表达的是我通过论文、评论等无法表达的,如果说论文与评论更适合于理性的分析与判断,更适合于理论思考与宏观把握,那么小说则更接近于人生体验。对于理论尤其是西方理论来说,总无法概括纷纭复杂的中国经验,当然更无法涵纳我们切身的个人体验,在这样的情境下,我们必须尊重我们的经验,我们可以在经验的基础上对既有的理论进行批判或修正,或者提出新的理论;而对于我来说,小说是最适合表达个人经验的一种形式,很多无法通过其他方式表达的经验碎片,我试图以小说的形式加以整理,并熔铸成一个具有个人特色的艺术世界。这样的追求当然尚未实现,但我觉得这是一个值得为之努力的方向。
专题策划
马小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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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苏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