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观】 曹文轩:人性是一条写作的暗河
曹文轩,一九五四年一月生于江苏盐城。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北京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著有长篇小说《山羊不吃天堂草》《草房子》《根鸟》《细米》《青铜葵花》《火印》以及“大王书”系列、“我的儿子皮卡”系列和“丁丁当当”系列等。主要文学作品集有《忧郁的田园》《红葫芦》《追随永恒》《甜橙树》等。主要学术著作有《中国八十年代文学现象研究》《第二世界——对文学艺术的哲学解释》《二十世纪末中国文学现象研究》《小说门》等。《草房子》《根鸟》《细米》《青铜葵花》以及一些短篇小说分别被译为英、法、德、日、韩等文字。获国内外权威文学、学术奖四十余种,其中包括国家图书奖、“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中国图书奖、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宋庆龄儿童文学金奖、冰心文学奖大奖、金鸡奖最佳编剧奖、中国电影华表奖、德黑兰国际电影节“金蝴蝶”奖等奖项。曹文轩于二〇一六年获得国际安徒生奖,是中国第一位获此殊荣的作家。
曹文轩主要作品《弓》(短篇小说)
《再见了,我的小星星》(短篇小说)
《凤鸽儿》(中短篇小说)
《火桂花》(中短篇小说)
《第五只轮子》(中短篇小说)
《小尾巴》(中短篇小说)
《三角地》 (中短篇小说)
《甜橙树》(中短篇小说)
《山羊不吃天堂草》 (长篇小说)
《草房子》 (长篇小说)
《红瓦》 (长篇小说)
《根鸟》 (长篇小说)
《细米》 (长篇小说)
《青铜葵花》 (长篇小说)
《火印》(长篇小说)
“大王书”系列
“我的儿子皮卡”系列
“丁丁当当”系列
《羽毛》(图画书)
《烟》(图画书)
《夏天》(图画书)
《小野父子去哪儿了?》(图画书)
《风吹到乌镇时累了》(图画书)
高洪波 曹文轩是当代文坛那个姿态优雅、文字优美、灵魂忧郁的“三优”作家。
王泉根 曹文轩的作品有很多浪漫主义、诗性主义的东西,作品中的苦难是现实的、沉重的,但是表现出来却很诗意、很灵动。曹文轩的创作又是充满了理性的,他有自己对小说的独特理解,这种现实与理想的结合使他与一般的作家格调不同,甚至远远高于一般的作家。他关注灵魂、追求灵魂、悲天悯人的情怀是许多当代作家所缺乏的,哲学思想是曹文轩通往大家的必然背景。
贺绍俊 曹文轩每一部新作出来,都会给读者惊喜。他总是有自己的追求,从不愿意复制、重复自己,他的每一部新作,都有很多创新和突破的地方。同时,曹文轩又有另外一个特点,他又是守成者,有一些美学原则,他始终在坚守。这一点,恰好是曹文轩对于中国当代文学的意义。
胡平 曹文轩的作品是儿童的,也是成人的;是唯美的,也是现实的;是平民的,也是贵族的;是写给读者的,也是写给自己看的,他的作品绝对自己要欣赏的,所以也是写给自己的。是创作的,也是有理论背景的。这是他和很多儿童文学作家不一样的,所以他的作品也是不一样的。
李云雷 曹文轩的创作对于当下文学的启示,既是某一种经典作品的写作,也是对以前创作新的定义。不限于儿童文学领域,包括对当代中国文学、对文学性的理解、对想象力的理解,我觉得这些方面可以说是曹文轩通过创作对当代文学所做出的贡献。
我的任何一部作品,都经历了一个相当漫长的酝酿过程,少则十年,多则十几年。很少有这样的情况:今天忽然想到了一个好题目,或者说忽然得到了一个好材料,按捺不住,立马动手将它写了出来。我也曾试过,但不行——横竖写不下去。手中握着笔,心中却始终没有把握,一边写一边犹豫,越写越没底气,写着写着,不由得发一声叹息,将稿纸团巴团巴,把那些已经勉强写出的文字失望地扔到纸篓里,然后拍拍手,随自己说:别急别急,还是老老实实地等等吧。一等也许就是许多年。这其间,那个心中自认为很有气象的东西,会不时地像灌木丛中的一只兔子,探露一下脑袋,看一下四周,就又无声地消失了。它会在我心里留下一丝痕迹,但并不深,而是浅浅的、似有似无。终于有一天,它又探出了脑袋,随时随地,或是我在街上溜达时,或是我在厕所,而这一回的情形与过去大不相同:这脑袋却怎么也不肯缩回去了,不仅脑袋不肯缩回去,连整个身子都一点儿一点儿地露了出来,很固执地在你的心野上跑动、跳跃,日日夜夜地撩拨着你。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我知道,这个“孩子”终于在记忆的黑暗子宫里待不住,闹着要出世了。那些天,我的心思会每时每刻地跟着它——更准确地说,是它整天拴着我的心思。一天早晨,我说:动手吧!于是就开始了写作。
就我这个特定的人而言,这样的写作过程也许是一个很合理的过程。我喜欢这个词:沉淀。沉淀是对素材的考验,经不住沉淀的素材,大概也是不值得伺候的素材。沉淀的过程还是一个不断丰富素材、强调素材的过程。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会对一些东西看得越来越清楚、越来越透彻,越来越接近完美的境界。随着思绪的飘动和延长,生活经验和知识体系中那些可以编入我故事经纬的素材和理念,如雪片般纷纷飘入我的“长篇”。它们是那么的争先恐后,那么的及时,那么的恰到好处,那么的异彩纷呈,那么的令我欢欣鼓舞。我为一个人的大脑而感到惊奇:它在默默中居然记下了那么多看似毫不相关的“材料”,然后它们就如沉睡一般等待某天突然被唤醒,突然被调用,突然被点亮。
每当我写完一部小说,交到出版社、杂志社时,至少已有十个以上的人看过。我需要他们的阅读感受,需要他们也许苛刻的意见。我的信心、我作品的质量依仗着这些出版前的阅读。从事写作的妹妹,热爱写作的妹夫,曾是现代文学、比较文学的硕士生、博士生的外甥女,还有那些兢兢业业具有专业眼光的编辑们,我的博士生们,是我选择的第一批读者。在我看来,一部书在正式问世之前,必须先有这样一个小小的读者群组成的陪审团对其加以审视。他们做出的判断,至关重要。事实上,这部小说接受了他们很多意见。根据这些意见修改后,我发现,原先许多灰暗之处,竟然变得熠熠生辉。在等待他们意见的那些日子里,我也许只有焦虑,就像等待迟迟不来的宣判。当他们诉说他们的阅读感受时,我会在意他们的措辞、语气、神态(如果是当面诉说的话),细心揣摩他们的真实感受和看法。我知道,这个也许为数不多的先行读者,代表了成千上万的读者。据我多年的写作经验,只要是这些先行读者喜欢的作品,就一定是日后成千上万的读者喜欢的作品,屡试不爽。我本质上是一个不自信的人。我很难在写完一部作品后就能由自己独自一人做出判断而无需参考他人意见。交人预读,是一个自然的选择,甚至连一些短篇,我也要在交付杂志、出版社之前让一些人先读起来。
我对故事一向情有独钟。小说的前身是故事。小说离开故事,也许就不好看了。后来的“新小说派”烦故事,反故事,人前人后说了故事的种种不是,终于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新小说派”为了新而新,很人为,走到绝路并不稀奇。有些东西是反不得的,比如故事。故事乃小说之根底。就我个人的体会而言,人物有了一个大致的形象、性格之后,要操心的就是故事。我总想编出令人拍案叫绝的故事。编故事时,你知道了什么叫“峰回路转”,什么叫“跌宕起伏”,什么叫“草蛇灰线”,什么叫“勺水兴波”,什么叫“别出心裁”,什么叫“匠心独运”……虽然没有达到那些境界,但你却可以体会那些境界。你会发现,编故事需要的智慧,其实是大智慧;故事不仅仅是故事,其实是世界的结构模式。你会发现一个好的故事,对人物的刻画是多么的重要。在以七零八落的细节刻画人物和以完美的故事刻画人物两者之间,我更倾向于后者。你会体会到亚里士多德的那句“一定长度的情节是美的”说得有多么好。有故事,有实实在在的故事,就不怕风吹雨打。你用任何语种翻译,也不能改变你小说的根本,因为故事是不会因用另外一种语言叙述而消失的,它还是它。经得起翻译的小说,一定是故事讲得好的小说。
对一个中国作家而言,他生活的这片土地是他最丰富的创作资源。他知道他的双足是站在那块土地上的,生他、养他的那个土地。他忽视、忘却甚至拒绝这块土地是愚蠢的,很不聪明的。因为那块土地在星辰转换之中早注定了他的精神、他的趣味,忽视它、忘记它、拒绝它,将会使他变得一无所有,甚至是文学生命的死亡。关键是这块土地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生长着故事,人类社会所独有的格式、独有的品质、独有的发生方式、演进方式,以及他独特的、落寞的方式。我看到了这个资源,汪洋大海般的资源。常常,我会为选择其中一个大故事而欣喜若狂,我知道那个故事会给我带来什么。从另外一个角度讲,我必须尊重我个人自己的生活经验,必须承认以个人的感受为基本的原则。但是只知道坚定地立足于这块土地的人还远远算不上最聪明的人。最聪明的人是双足坚定地立于这块土地,而两足穿过滚滚烽烟眺望国内外大事,眺望国家界碑之外的事情,目光永远比双足走得更远,心灵则能走得更远。
这个人、这个愿意在文学上愿意成就的人,懂得一个道理,生他养他的土地是他永远的资源,而他思考的问题是世界的。题材是中国的,主题却是人类的。他要从一个个想象力都无法创造出来的中国故事中,看到人类存在的基本状态。他要从一个个中国人的喜怒哀乐中,看到千古不变的基本人性,而他又永远希望用他的文字为人类提供良好的人性基础。我一直努力想成为这样聪明的人。
还是一如既往的追求:我经营的是一部艺术品。是否做到是另一回事,但我希望能够做到。从踏上文学的道路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是这样认为的:只有艺术可以穿越时间和空间去到明天和远方。
专题策划
徐则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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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苏皖
感谢天天出版社曹文轩儿童文学艺术中心提供相关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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