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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观】 胡冬林:写在原始森林边上——《狐狸的微笑》创作谈

2016-04-30 胡冬林 人民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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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冬林HUDONGLIN

  胡冬林,小名胡敦敦,1955年12月19日生。父亲胡昭,诗人;母亲陶怡,作家。自幼受家庭藏书熏陶及在文化氛围中长大,小学二年级即读书,此后一直保持阅读习惯。自幼憧憬大森林,喜爱动植物及荒野,立志当个书写森林的作家。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各种文学浪潮横流,但都不适合我,当时读到米切尔·卡逊《寂静的春天》,头脑经历了一次爆炸,开始关注中国环境。1983年调入《中国乡镇企业报》驻吉林记者站,每年用半年时间在乡村、跑林区。至此已在乡下生活了十四年。

  1992年调入《小说月刊》,闲暇时去松花江边的乌拉街采风,连去七年,写出大散文《鹰屯——乌拉田野札记》。1995年,吉林电视台拟拍大型纪录片《闯关东》,请我做总撰稿,又抽一年时间深入白山黑水采风,之后养成每年下去两个月采风的习惯,终于找到创作方向,2000年写大散文《青羊消息》,发表在《人民文学》杂志上,此为成名作,获首届全国环境奖、吉林省长白山文学奖、首届吉林文学奖。

  2001年,在十年研究昆虫及植物的基础上,开始写环保科幻少儿作品《巨虫公园》,三十五万字。完成后遭五个出版社退稿搁浅。2001年冬,深入长白山保护区,见到水獭身影,并收养一只幼狍;又去露水河狩猎场采风,遇组团猎杀马鹿的大款们追杀鹿王;两件事深深触动我,此后两年去长白山五个月,专注动物研究,写出大散文《拍溅》,此文我认为是我迄今发表的九篇散文中最好的作品。两万多字写了八个月。2003年,《小说月刊》处于停刊状态,得以继续深入长白山,结交各种跑山人,科研人员,开始研究野猪、熊、紫貂、马鹿、赤狐及各种鸟类。2005年秋,在长白山结识后半生最重要的朋友,当地著名的人参王,此人是前猎手,一肚子狩猎故事。那年秋天还发生一件山上八头公熊追逐一头发情母熊的重大新闻。第二天赶去熊求偶现场并找到母熊领地,从此开始常年观察母熊的日常生活。2006年开始写长篇动物小说《野猪王》,2007年春,为更好的观察母熊好媳妇和写好动物长篇,租了一辆运输车把半个家和四箱书拉到二道白河小镇,租房住下,开始长达五年半的一半森林人一半写作者的生活。当时三千多元多工资有一半给女儿上大学,必须节省度日。同时山区寒凉,条件简陋,必须克服种种困难及慢性病坚持下去。由于距中国最后一座寒温带原始森林仅十几分钟路程,每天半天写作,半天上山,认识了一百八十七种鸟,二百二十七种植物及百余种蘑菇;常年观察的动物对象十余种,写下记录山林四季变化的六大本森林札记。同时结识当地林研所专家,挖参采药人,木把及前猎手,搜集整理山林故事。2010年《野猪王》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2011年,重新修改的《巨虫公园》由北方妇女儿童出版;2012年,动物散文集《狐狸的微笑》中的六篇散文获得在场主义奖等各种奖项,该文集还获全国第六届冰心散文奖。《巨虫公园》获第九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

  2012年,一个重大盗猎事件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盗猎分子用饵雷炸死了母熊好媳妇一家四口及一头大棕熊。以前我曾两次从盗猎分子手中拯救它。是它向我揭示了熊生活及它们对森林繁育起到的十一个大贡献。愤怒使我千辛万苦在原始林深处找到现场,拍照片及视频在网上发布,引发轰动,转发量过万,二十余家媒体报道,央视曾报道八次之多。当地公安局迅速破案,抓获五人犯罪团伙,随后在二百天的专项严打中又抓获六名猎贩野生动物嫌疑人。一直受盗猎困扰的长白山保护区立刻整肃一新。我亦停下写作,开始长达五个月的保护区熊数量踏查;同时给公安局、山货庄主、饭店老板、实习的学生讲课,宣讲环保及动物保育的作用和意义,向当地管委会提出六条改进长白山环保工作的建议。2012年10月,我突发重病,只得住院养病,用三年时间恢复身体。由于心存重返长白山的心愿,这三年每天坚持行走四小时,还用八个月写出散文《青鸟晨歌》,用一年写出《金角鹿》。今年5月,我将重返长白山,写熊素材长篇《冬眠树》,同时展开大面积砍树调查,过度开采矿泉水造成天池瀑布断流调查和在保护区常年打松塔的调查。

  长白山在亿万年间天然形成的巨大生态系统对东三省及东北亚起到了气候调节、空气清洁、四季温度调适的重大作用和影响,东北的父老乡亲在长白山的哺育下年年风调雨顺,年年大丰收。现在为开展旅游进行的无度开发势必会破坏祖祖辈辈和子孙后代的生存环境,必须有人出来呼吁。基于此,我将用余生的写作和调查进行呼吁、战斗。

张守仁 我认为冬林的散文是一流的精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现在有些当代的作品,再过三五十年,人们就不会对它们感兴趣了。而我认为《狐狸的微笑》这样的作品,正像有的评论家指出的,它们是地球上、大地上的美文。再过五十年、一百年、二百年,还会有人读。它会和《瓦尔登湖》《猎人笔记》等经典作品一样,在艺术上会有持久的生命力,会吸引一代又一代读者的目光。

雷达 与一般的生态文学作家比起来,胡冬林有个突出特点,就是他把自己完全融入并融化到大森林之中,成为大森林家族的一员,他描写动物的时候好像在介绍自己家族里的一个个亲人。你不会觉得他是一个主宰者,或者高高在上者,具有很强主宰意识的人,或只是从外部来观察和表现自然生态的“他者”。他是融入其中的,与动物、与森林朝夕相处,成为原住民,与一切生灵平等。我觉得这点很突出,他完全融化在这其中了。胡冬林写作的意义不仅仅是外来者的深入生活,他把自己作为一个森林人,在探寻着万般生灵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他的姿态与那种常见的来自文明社会的绿色保护者,或探险者,或拯救者是不同的。

李振 胡冬林对原始森林生物及其存在环境的描写是引人入胜的,从风雪划过树梢的声响,到月光照到雪地泛起的星光,再到树林中一闪而过的诱人的身影,鸟鸣、鹿吟、森林中的求爱,水塘里的翻腾……当我们沉溺于此,胡冬林总能适时地把读者遥远的思绪一下拉回现场。

马季 《野猪王》的故事富有传奇色彩,情节极具可读性,作者令故事情节在引用和讲述之处发生停顿,犹如一条湍急的河流,平缓的停顿处便产生沉积:一方面令故事在横向上扩张,丰富主题的内容,使“讲故事”的痕迹不露声色,文学性进一步增强;另一方面,令读者在这些地方产生思考,通过理性的思考加深对自然生态以及故事主旨的认识,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写在原始森林边上
——《狐狸的微笑》创作谈

胡冬林


  在长白山脚下体验生活这几年,天天往山林里钻,过着半个森林人半个写作者的生活。这种活法不但改变了我的后半生,创作理念也发生了根本性转变,从创作动物长篇小说转向森林生态散文,才有了这本写野生动物的《狐狸的微笑》。

  现在,这本书正接受文学界、评论界和读者群的检验,反响令人鼓舞。于是把这几年的创作体会梳理一下,也许会给热爱自然并有志于生态写作的朋友一点启迪。

  “在场”和“非虚构”是最直观反映森林生态的写作方式,可真实传递出原始森林的色彩、光影、气息等,仿佛一个向导,带领读者一起进入神秘、陌生的野生世界现场,行走、观看、倾听、嗅闻美丽新鲜的动植物群落,了解它们相互间共生共荣的关系,它们对森林繁茂的贡献。真实写作令人信服并极具现场感,读者自然会被吸引,并且喜欢你讲述的那些发生在身边的遭遇、故事以及自然界展示的大大小小的进化奇迹。

  生态散文要吸引读者,必须广交山里朋友,千方百计去搜集、积累和讲述引人入胜的山林故事。动物的求偶争斗、掠食与脱逃;遭遇猎捕时巧计避险;它们的智力在危急时刻的灵光一闪;这些本身就是传奇。人们越来越远离自然,也更加向往自然。他们渴望看到描写野生世界的故事。好故事要揭示动物界的奥秘,我们还远未了解它们。作家有责任和义务写这样的作品,比如为了写“狐狸的微笑”,我等故事等了七年。

  我守候的是中国唯一的一片未遭斧钺的寒温带原始林,举目皆是绿色草木、花鸟虫鱼、蘑菇苔藓,那是大自然的万千珍宝。要呈现这片原始林,需要在世界上最先进的生态理念引领下,补充多学科的相关知识,如生物进化、环境伦理等理论,还有鸟类学、植物学、动物行为学、鱼类学、昆虫学以及地理、气候、菌类、苔藓等相关知识。更重要的是,还要实地辨识森林中的各种动物、鸟类、昆虫、花草乃至土壤、岩石等。多了解它们的生长习性、食物链环节,利用专家的相关研究成果,把生机盎然的山林现场展现给读者。

  我有许多动物邻居住在原始林中各自的领地。水獭、山猫、星鸦、狐狸、熊、青鼬、松鼠等,它们给了我无尽的快乐和自然启迪。比如《约会星鸦》是我用五年里的七篇日记写成。这种高山鸟类一生种树,维护森林繁茂,维护自然生态。读者读后心灵会受到冲击,更加爱护动物。为此,要熟知它们的进化史、生存之道以及与相关生物间的共生关系,讲述它们远比人类长得多的进化史——它们为人类诞生准备了一个完美的生态系统,至今仍在为人类生存发挥重大作用。在此意义上,我愿意把它们当成同伴,发现其生存真谛,站在整个地球生态的立足点,讲述它们的动人故事。

  当人类利益与野生世界发生冲突,我会站在野生世界的一边。体验生活的过程,也是发现问题的过程。利益驱动是破坏生态的病根,一个彻底的环保人,无论为人为文都要旗帜鲜明地与之斗争。作品能影响读者,行动能教育民众。比如2012年我曝光的杀熊事件引起网友的极大关注。当地公安迅速破案并加大保护力度,保护水平明显提高。同时,行动也是一种经历,会给创作带来鲜活的素材。

  描绘森林的语言要像露珠那样清新透明,像蘑菇那样芬芳留香,像土地那样朴素。森林人的表达简洁明快,鲜活生动,自成系统。写作中注意抓住特点,培养对森林语言的敏感度,在描写动植物、场面、细节、动作上合理使用,与传统语言的提炼相结合,使之产生传神效果,与作品的内容紧密融合,更好地展现山林之妙。

  创作实践证明,生态文学写作是一条深受各方关注和喜爱、前途大好的光明大道。

 

专题策划

曹雪萍

责任编辑

文苏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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