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雷一九六八年二月生,河北省成安县人,文学创作一级,毕业于邯郸学院英语系和河北大学中文系。主要作品有:散文集《那一年,我十八岁》,长篇报告文学《钢铁是这样炼成的》《宝山》《摇着轮椅上北大》等三十八部,中短篇报告文学《木棉花开》《夜宿棚花村》《朋友——习近平与贾大山交往纪事》等二百余篇。曾获鲁迅文学奖(第三届和第七届)、全国“五个一工程”奖、徐迟报告文学奖(蝉联三届)、全国优秀短篇报告文学奖等。现为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河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系中宣部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那天上午,填报志愿。在父母和老师的陪同下,他规规矩矩地将第一志愿填报为北京大学物理系。当天下午他又赶回学校,瞒着父母,说服老师,取回档案,重新工工整整地写了一个小纸条,涂上糨糊,覆盖住了第一志愿。小纸条上写着二十个字: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科学技术大学电子工程系。蔚保国,一九六六年十月生于内蒙古凉城县。中学阶段,他就是一名“学霸”,“霸占”着全年级学习成绩的前几名。他热爱文科、喜爱体育,但更酷爱军事、痴爱科学,特别是对当时刚刚出世的银河巨型计算机尤感兴趣。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科学技术大学坐落于长沙市,是直属中央军委的综合性大学,其承载的使命不言而喻。在这里,他如鱼得水,尽情地学习着、丰富着、快乐着。长沙四年,他全面走进了军工和信息世界,也习惯了南方人的生活方式,特别喜欢吃辣椒和米粉。一九八八年七月,他毕业后分配到电子工业部通信测控研究所。这是一家军工单位,代号“第五十四研究所”,前身是国防部第十研究院,系我国第一个电信技术研究所,位于河北省石家庄市。这里地处北方,与长沙环境大不一样,夏天干热、冬天酷寒。更主要的是,举目无亲。但是,这里有他最心爱的事业。很快,他就融入其中。一九九一年五月一日,他结婚了。爱人在本所工作,毕业于河北机电学院,专业也是电子信息。渐渐地,他拥有了军事研究的世界视野,也走进了电子信息科学的前沿阵地。深奥而新奇的电信世界吸引着他,激励着他。在从事计算机软硬件开发三年后,为拓展和提升,一九九一年他又攻读了燕山大学电路与系统专业研究生。无论战争与和平,只有知己知彼,才能气定神安、稳操胜券。宇宙无极,海洋浩瀚,沙漠无垠,山峦深远。我在何处?我向何方?自古以来,这就是人类每天面临的问题。从原始人巡游狩猎、航行海洋,到近代人周游世界、遨游太空,无一不需要定位导航。传统导航是人类利用地理物标和自然天体作为参照物,发明的各种定位法。近代以来,人类利用现代传感器和人造信标,发明了陀螺仪、加速度计、无线电信标等精密仪器和高精度导航定位法。一九五七年,苏联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卫星。于是,一种全新的卫星导航系统应运而生。卫星导航始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美国军方的子午仪系统。经过三十多年研究实验,终于在九十年代初期出台了一套最先进的GPS卫星导航定位系统。一九九四年,美国GPS卫星导航技术系统已经成熟并通行全球,覆盖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中国军方也不得不购买使用。北斗系统,是中国着眼于国家安全和经济社会发展需要,自主建设、独立运行的一整套卫星导航系统。其内涵、意义、作用,可想而知。但是,北斗系统的建成是一个漫长、复杂且艰难的过程。其基石,便是由中国科学院院士陈芳允在一九八三年提出的双星定位理论(即北斗一号)——利用两颗同步定点卫星进行定位导航。依据世界上已有的卫星导航原理,地面站最少需要接收来自四颗卫星的信号。显然,双星定位理论属于独创。而且,由于涉及国家安全,国外技术封锁,中国关于这方面的信息资料几乎为零。所以,国内虽然动员多方力量进行论证,但多年来主要是集中在关键专题攻关研究,系统工程建设尚无进展。鉴于国家安全和财力等多种因素,一九九四年,中国决定上马“双星定位”项目。由于双星定位理论体制在国际上没有先例,国内业界普遍持怀疑态度。一九九五年三月底,蔚保国从燕山大学电路与系统专业硕士毕业。同年十月,调入本所遥控遥测专业部总体室,从事航天测控与卫星导航系统总体工作。不久,国家双星定位筹建办专家组前来调研。蔚保国临时代表本所进行主汇报,他的思路清晰、观点独特,专家们大为赞赏。很快,该所承担了“北斗一号”工程中最大也是最难的地面信号收发系统项目。而他,因为表现优异,被任命为项目副总设计师。卫星导航分为三段:空间段、地面段、用户段。地面段是整个系统的控制中心,负责管理卫星和为用户服务。“北斗一号”的双星,是两颗同步卫星,与地球自转相同,呈静止状态,只在中国上空。天上两颗星,地面两个站,相隔三万六千多公里,相互传输信号。卫星导航定位遵循几何交会原理,但又涉及无线电信号传输的大气物理特性以及卫星动力学效应。运行服务更需要高精密的时间同步和高精度的卫星轨道支持,要考虑和使用各种相关理论和方法,包括相对论框架下时间比对基本原理、星地/站间各种时间比对技术及误差分析、高精度钟差预报方法,等等。当时,尚无大型数字化系统仿真技术,一切都是专题仿真和系统模拟联试。蔚保国和同事们集中在一间大平房内。联试房就是一个试验现场,不停地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再发现问题、再解决问题,反复迭代,周而复始。陪伴他们的,白天是太阳的热情,晚上是月亮的微笑,唯有太阳和月亮之间的卫星,是一团迷雾,是他们的最苦恼和最向往。当然,夜晚陪伴最多的还有夜宵——一大桶鸡蛋汤和一大筐包子。有时候,他呆呆地看书,文学或哲学,《柏拉图对话集》《时间的味道》——看似跨界无关,其实终端相通。直到两年后的一九九八年三月,历经艰辛的工程样机系统终于通过验收。而后,便开始研制信号收发系统正式样机。他和他的母校国防科技大学以及许多骨干单位,再次开始大联合攻关。他具体负责整个系统的数字信息接口规范。“北斗一号”的工作过程是:首先由中心控制系统向两颗卫星同时发送询问信号,经卫星转发器向服务区内的用户广播。用户响应其中一颗卫星的询问信号,并同时向两颗卫星发送响应信号,经卫星转发回中心控制系统。中心控制系统接收并解调用户发来的信号,然后根据用户的申请服务内容进行相应的数据处理。二○○○年十月三十一日和十二月二十一日,两颗“北斗一号”卫星分别发射升空。“北斗一号”的成功,标志着中国继美国GPS和俄罗斯GLONASS之后,成为世界上第三个建立卫星导航系统的国家。更重要的是,“北斗一号”基本解决了中国军方不依赖GPS的战略需求。最重要的是,“北斗一号”为国家培养了一支能打硬仗的卫星导航队伍。其实,二○○○年,在“北斗一号”进入工程阶段的时候,蔚保国就开始着手“北斗二号”技术体制的研究。为了更进一步开拓眼界,他又攻读了北京理工大学通信与信息系统专业博士学位。“北斗二号”的设计是:十四颗卫星与三十二个地面站天地协同组网运行。过去都是通过发射信号,双向应答。现在呢,不发射,只接收。从有源定位到无源定位,又是一个全新跨越!而且,过去是天上一颗星,地面对应一个站。现在天上卫星多了,地面上需要建造许多对应站,这就会带来诸多问题:天线的相互遮挡问题、电磁兼容问题、场站的隔离布局建设、整个系统的维护和可靠性,等等。如果沿着这个思路,将来的场站就是“天线农场”。二○○五年,当“北斗二号”正式上马的时候,他正好博士毕业,受命负责地面运控的核心主用系统,担任总设计师,主攻单站多星测控难题。经过反复论证,蔚保国和团队提出了一个数字多波束测量和注入体制。简单地说,就是用一个地面站同时管理多个卫星,让它们在天上结成团队,既听地面指挥,又相互支持。但是,这只是一个大胆设想,并没有任何资料和试验数据证明可行。许多专家表示质疑:虽然数字多波束天线具有优势,但不一定适合甚至不能实现高精度星地精密测量。这是一个深奥且艰涩的世界,包括全分散式数字多波束系统体系架构、单站对多星的高效测量管理技术、数字波束时延概念、数字多波束综合处理方法、收发链路波束时延误差控制、如何高精测量、怎样保持稳定……他们专门在试验场搭建了一个缩比系统,进行室内仿真和外场无线试验。科学家的苦恼,别人难以想象。那是黑暗中的绝望,绝望中的挣扎,挣扎中的坚持。常常地,一个技术问题,卡壳几周。实在绝望无助时,大家拍案捶墙,甚至痛哭。最累的时候,蔚保国会要一碗米粉,多多放辣椒,吃得满头大汗,似乎脑洞大开。再就是打乒乓球,出一身汗,躺倒睡觉,醒来再干。或者下围棋,苦苦琢磨,一黑一白,两个棋罐,三百六十一枚棋子,像两个宇宙,像满天卫星……后来,他们又搭建了一个更真实的信标塔,进行各种星地模拟试验。整整八年。经过两千八百多天星夜兼程,他和团队终于成功研制出我国首套数字多波束测量系统,解决了多星测量难题,为“北斗二号”攻克了核心堡垒。孙家栋院士的鉴定意见:“该系统技术极其复杂,研制难度极大,有重大技术创新,填补了国内空白,成果整体居国际领先水平”。后来,这套技术荣获国家科技进步奖特等奖、军队科技进步奖一等奖、中国电子学会技术发明一等奖。“北斗二号”卫星导航系统的建成,意义极大。它不仅服务中国,也可以服务周边国家,更为实现全球服务奠定了坚实基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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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校:梁 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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