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宽 | 没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教和“滴水不漏”的教养，还有什么能挽救我们的婚姻？——婚姻中显露出来的矛盾系列（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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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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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此婚姻系列小文，从什么是真正有教养谈开去，又一次见证了我的成长。

我开始了解在婚前，马克和我都自设了许多陷阱。比如，我们都有所伪装，都有所保留，都过于取悦对方。最终，我渐渐明白了“最适合我们的人”其实并不存在，只有不断地完善自我去做这个合适的人。

从恋爱到婚姻的过程，就是彼此发现，彼此成就，彼此治疗，我们都需要在婚姻中成长和治愈。

马克和我基本上和其他相爱的伴侣一样，偶尔就是俩刺猬，我们都必须拔掉一边的刺，才能靠近彼此。两个身上都长满了刺的人，初期都还收敛，但慢慢地马克一不爽就企图上手拔我的刺，当我很快团缩起来自我封闭时，使马克失去了依靠的安全感，一切从此引发出不可收拾的连锁反应。

任何时候，我们上手拔别人的刺时，都会再次置对方和自己于矛盾冲突的风口浪尖，不仅于事无补，而且会急剧恶化与伴侣的关系。

最终，也只有我们自己下手，才能拔掉自己身上的刺，才能将无法调和的冲突关系缓和下来。

不过，马上新的问题又产生了，即如许多读者问我的问题一样，我不断地反思自己，一直在下手拔掉自己的刺，在过去的几个月中，马克和我的关系确实得到了一些相应的改善。然而，马克却从不拔自己的刺，他的刺却经常扎得我伤痕累累，怎么办？

这也是许多婚姻关系中最常见的相处困境，有些甚至将最初的爱情和温情都消磨丧失殆尽。

既然“从此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只是个公主与王子的童话故事，那么我们可以做些什么来调和或改善自己的现实生活，让生命尽最大量地去享受爱和童话呢？

2

首先，不以任何“道德”绳索绑架自己或他人，夫妻之间尽量排除使用我们从小到大惯用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教育或感悟方法。

任何人在情绪有波动时，都会抗拒这样的“教育”模式。不管她/他是谁或什么情况下，我们好像立刻就会有一种“被教育”的心理抗拒和防范，一切反而都会失去意义。

倘若我们的情感需求或表达，若真的能有其“教育”意义，则必须是“随风潜入夜， 润物细无声“的。

婚姻始终是我们的情感受到冲击时，甚至在感情危机面前最后的保护，也是伴侣关系继续存在下去的根本保障，它的机制使我们能有时间和机会冷静下来，沉思和寻找自救的突破口。

其次，真实地接受原本的自己，不再刻意取悦对方或任何人。

真实地接受和袒露自己，也要学习接纳对方的真实，即使自己完全不认同的部分，也要平和而真诚地接纳对方。

马克在英国的5个星期，我们都经历了一个由情绪非常起伏，但渐入思辨的冷静期。他回来的时候，我们都已经从盛怒的情绪里走了出来，大家也都平静了许多。可赞的是，我的写作就是我的反思过程，我在成长，我在努力地拔掉自己的刺。

我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我对他的厌恶，都是对自己的厌恶，甚至是惩罚，这样的情绪只能导致恶性循环，我不放下对自己的苛责，也就不会，甚至也无法放下对他的苛求。

马克也最终有机会体会到我对他克制和容忍，其实也没有更多人能做到，其中包括他母亲、兄弟姐妹和苏。

他在他们任何人家里稍微多住几天，他就深有体会，特别是与我婆婆之间的矛盾冲突，已经激烈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因此他回家能住3天就是极限。

他回来后，告诉我他最大的感悟第一是，看到他哥哥嫂子结婚30多年后，仍然如恋爱时那样甜蜜恩爱，那是一种相当美好的感觉。

他说哥哥仍然几十年如一日地给嫂子端上一杯茶，放在清晨的床头。而嫂子自结婚那日起，就从未出去工作过一天，是真正传统意义上的家庭主妇。因为嫂子喜欢马，哥哥就常年为嫂子养马，只为嫂子的主妇生活有个自我娱乐时光。

众所不知的是，养几匹参加国际比赛的马在英国，对于一般家庭来说比养孩子要贵得多的多。马克开始反思自己是否能这样对待我，如果我对我们的家庭没有任何经济贡献的话。

他也开始反思，我的快乐与否，绝对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他也从未真正地思考过，或尝试去做些什么让我重新快乐起来。

第二是，所有人对他都有所期待，特别是分担花费方面，婆婆“躺”在他身上，哥哥绝不把他当客人，妹妹确实困难，苏是他唯一愿意也舍得花钱的人。但碰巧此次旅行中，他把钱包丢了，补办证件需要的时间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突然感觉自己在花费方面有些不能得心应手。

在困难面前，所有的人都一如既往真实地做自己了，而真正和他分担“困境”的人就剩下我，还有把自己所有的现金在离开英国时都给了他的罗娜阿姨。

钱的确是一种真实的需要和考验。钱怎么花，和谁一起花，花到哪里去，都是婚姻中的重头戏。绝对不能不谈，若谈不拢也不要紧，不必带着情绪去耍态度或发脾气，最好按一定规则，进行君子协商。

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心，实际上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毛孔里，无法遮掩。

绝没有一种忏悔会被忽略，没有一种良性的改变不会被欣赏或感恩。

马克回来新加坡时，头一次给罗娜阿姨买了守信。而对我的“爱好“——写作和唱歌，也多少有了一些理解，少一些批评和限制，至少这样的爱好不需要养马那么贵。

3

一旦反思，就会有所感悟，良性循环也会开始。不过，这绝不代表从此就马上达到理想状态，婚姻到什么时候都在于如何经营。

比如，我正忙着校对我的稿子，马克要我陪他去买家里的生活用品。以前，我会勉强我自己。现在，我告诉他我现在不能去，他若非得去，可以自己去或等待我有空。他问为什么？我很简单地说，我正在忙。他马上不屑地说忙什么啊？不就是写些没用的东西吗？

以前，我会伤感甚至愤怒。现在，我会平静地告诉他，他可以自己去，我们不需要任何事情都必须共享或平均分配。任何事情，如果他不喜欢做，也可以不做。

最后，马克很不高兴地自己去了，几乎是头一次独立地去做一件日常的事情。回来后他发现，自己去也没有什么不好。现在，我们已经可以随意安排类似事宜了。

这就说明，没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更没有什么人是不能改变的。关键在于我们自己有没有勇气说“不”，而且对说了“不”以后产生的一切后果，不带有负面情绪。

没有诀窍，对于我们这种心理年龄时常处于3岁或5岁的人，太多解释其实没有必要，太多思考更容易伤情动气，只需在必要时，按照原则或规则处理对方无法“理解”的事情就好。

我的让步不会被领情，反而会被认为是常规定律——我应该做的事，我必须无条件地陪伴，或必须放弃自己手里的事情。

至于我做的和喜欢做的事情，对于他也许真的就是没有意义的，我大可不必为此烦恼。所有的意义只对于我重要就已经足够了，完全不必奢望他必须理解支持和鼓励我。

我现在已经能非常平静而自嘲地认为，无论做什么都不应该奢望。我们不需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教，更不需要“滴水不漏”的教养，我们只需坚持自己的原则，制定规则和让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是有底线的。我们要为自己多一份坚持和不懈怠才是最重要的。

比如，我必须是我自己永远的读者和支持者。我的自我解嘲是，至少我比别的《宽余时光》的读者都幸运，我还认识作者呢。

4

至于一些严重事件和特殊情况，情和理都讲不通时，不去“讲道理”就是最大的智慧。

比如，我母亲在3-4月间病危一次，我请求马克陪我回去看望她，遭到断然拒绝是我和他之间之后感情急速恶化的心结，也是过去的6个月中最令我绝望的事情，但这个心结我必须自己去打开。

我告诉他，若再有类似情况，他一定要陪我去。他还是不加思索就说不去。我没有解释更多，我说这不是商量，说白了就是要求，甚至是任务或“工作”。他问我，为什么？我说很简单，母亲92岁了，这个日子到来时，你一定要陪我，只因为你是我丈夫。

他没有再说什么，平静地答应。“议言之士，计会规矩也”，也许对于这一类的英国人，就要以这样“不绅士、没教养”的形式去处理吧？

总之，这样一旦类似情况再次发生时，我就不必再多一处伤痛，不必再自闭或焦虑。最关键的是，我学会不必以“道德”去做任何判断，或所谓“情理”去思考任何问题。一旦不能正常思考或协商时，就按规则处理所面对的问题。完全没有必要要求自己尽善尽美或滴水不漏地隐忍，更没有必要在这样的时刻，要求自己或对方去补所谓“有教养”的课。

在没有规则时，制定双方认可的规则，然后按规则办事。这就好比西方文明的核心和精华——重视立法及规则，人人以遵之为荣，马克对遵守规则基本没有异议。这是一种摆脱自我情感禁锢或因绝望而情绪化的理性做法，一定程度上解决了所有棘手问题。

5

自打开了心结，我们俩好像从开始学习过家家一样，我们开放式地谈钱、谈情、谈性、谈需要、谈感受、谈好恶、谈自己愿望、希望和梦想，学习表达情绪，宣泄甚至释放淤积已久的痛苦、伤害和愤怒。

我除了写作，出去运动和唱歌，我还开始整理旧物，多花时间干家务和养花草虫鱼等。这样我们也有了更多可以一起做的事情。

必要时，一定要学习正常地宣泄情绪。我朋友说，你看街上的泼妇都没有抑郁的。这虽是玩笑，不过却道出了真谛。“泼妇们”擅长及时宣泄情绪，这样做至少有益于身体健康。

现在我真伤心或气愤时，我不再憋闷着了，我学会了扔纸巾盒子。当我第一次能扔出去一个纸巾盒子时，感觉真是一种解放。最终，这种愤怒的发泄方式还有了喜感，马克被我逗乐了。

我们寻找的配偶，在一定程度上都很像我们的抚育者。虽有例外，但我们选择什么样的人作为伴侣，基本上大多都是和自己相似或对比的，很多时候又自相矛盾的，即协调又对立。

既然命运已被我们的童年决定，且生命的特质已经无法真正改变什么，那么我们就要学习协调与自己的关系，与我们父母的关系，最终在于我们伴侣的关系中得到验证。

6

我最终独自在万般焦虑中回北京探望了母亲，虽然只和她在一起呆了几十分钟，于我这究竟是一个重大突破。母亲和我所达到的共识，特别是那几十分钟温暖温馨的时光，真的是彻底的治愈。

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吃焦虑症的药物了，这是彻底的精神上的释放。心理健康直接影响一切，包括身体上的各种疾病，而对于马克和我的关系改善，也起了最关键的作用。

一方面，他终于了解了我无法呼吸是我的生理焦虑现象，但根本上是心理上过度紧张和受到的伤害造成的，面对一个病人，再不近人情就有可能出人命了。另一方面，当他得到苏病危的消息，他所经历的痛苦，也使他慢慢地了解到，原来这一瞬间的焦虑，是完全不经意的和不自知的。

马克终于体会到了我生死无依的感觉。

虽然我们无法改变我们早已形成的人生脚本——那些成长背景灌输给我们的许多信念或概念，但我们对与自己不同的一切都有了更多接纳和包容。我们甚至对彼此都无法改变的伶牙俐齿，揶揄讽刺，都多了些幽默和调侃，少了些敏感和愤怒。

而当我们的“核心情结”互相作用，互为彼此或补充时，绝配的激情就再度被激起绚丽灿烂的火花。

我们曾经有过的一切冲突，在这个意义上，正是我们在婚姻里“最好的祝福”，成为我们完善自我的引领。

我再一次意识到，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7

奥斯丁曾经说过：“幸福的婚姻不仅需要交流思想，也要感情交流，把感情关在自己心里，也就把妻子推到自己的生活之外了。”

我们在成长过程中，所有未被满足的需要，所受到的一切心理伤害，就是我们最根本上的“心理情结”，或“心理按钮”，我们要学习自己解开它，矛盾冲突都只是一些信号，根本原因在我们自己这里。

我们心结的释然，最主要最具体表现就是，我们都放下了“控制”，其中包括对自己的禁锢，对他人的“道德”评判，对一切的无形的拒绝、排斥等，因为这些都是“控制”的另一种形式。

敞开心扉是需要勇气的，放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教和“滴水不漏”的教养，更需要勇气。

付出爱，付出无条件的爱，除了勇气，还需要更多的正面思维和更宏大的积极能量，只有这样才能够治愈自己童年的创伤，而爱人的积极回应，也正在治愈着我们。

爱都不容易，因此不要轻易说爱；因为爱都需要我们的伴侣有所回应，无条件的爱是不求自己的益处，则只可遇而不可求。

愿我们每个人都有能力自我治愈，只有不断地自我治愈，才有可能治愈他人。请祝福我们吧，也祝福所有的家庭都远离伤害，都一切安好！

 （本系列完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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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顾问 | 北京市康达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唐新波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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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宽：原名孙宽余，南京大学文学硕士。曾做过播音主持，经商从教；曾在香港、新西兰、美国、新加坡等地工作和学习；现旅行和自由写作，定居新加坡。2016新年前创办微信公号《宽余时光》，目前已发文270余篇，部分作品曾发表于新加坡《联合早报》和国内报刊杂志。

孙宽的私人微信号：kuanyushig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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