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罢工导致人口死亡率下降50%？

药事网 2022-10-09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全民较真 Author 韩博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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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医生罢工，人口死亡率就下降”的帖子，早在2009年即在中文网络里传播，其主要内容源自一本1979年在美国出版的英文书《一个医学异教徒的自白》，其余内容为不明出处的拼接。

那本英文书的作者虽是医生出身，但有反疫苗和鼓吹膳食补充剂的经历。书中观点极端，所举“医生罢工导致人口死亡率大幅降低”的事例皆无引用来源，也没有研究证据能证明其观点成立。

自媒体拼接的其他内容就更不靠谱了，没有任何来源和学术研究能证明那些数据的真实性。

总之，让医生们都罢工，是想让患者有病不就医，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要命的病吗？仅仅难受的还好说，万一有生命危险的要怎么办？有病不就医的话，是去求骗子吗？

韩博超 |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儿童医院药剂科药师

近日，自媒体文章《医生罢工，全国死亡率竟然下降50%》在网络上广泛流传。文章举了若干事例，极尽否定现代医学之能事。那么事实真相是如何呢？

（网传文章截图）

一、自媒体文章的主要内容源自一本英文书，但该书并不靠谱，所举事例不能证明医生罢工导致了人口死亡率的大幅下降

其实，这是一篇非常古早的谣言，在中文网络里搜索，可发现它在2009年博客时代的踪迹。

（网传文章的“远古”版本截图）

并且它还是拼接内容，其中的主要内容来自《一个医学异教徒的自白（Confessions of a Medical Heretic）》。这是一本英文书籍，出版于1979年[1]。作者门德尔松（RobertS. Mendelsohn），是美国的儿科医生和医学批评作家，还是一名反对疫苗接种的活动家。他拥有正规的医学学位，多年的医学实践和教学经历，还曾在1981年至1982年期间担任美国国家卫生联合会（NHF）的主席[2]。NHF的名字看起来像是一个国家卫生机构，但其实它只是一个鼓吹膳食补充剂和替代疗法的游说团体，还是由放射线设备经销商创立的[3]。

在该书的第六章中，作者把现代医学描写成了一种“宗教”，声称“现代医学之神就是死亡”，并举多例加以证明，恰是这些例子成了前述中文网帖的源头。

1、1970年哥伦比亚波哥大医生罢工

书中说，“1970年，在哥伦比亚首都波哥大，除了急救（emergency care）外，医生消失（disappeared altogether）了52天……人口死亡率（death rate）下降了35%。全国殡葬协会的发言人说，虽然事实发生了，但也可能只是个巧合（It mightbe a coincidence but it is a fact）。”[4]

（自媒体文章截图）

这段话流传到国内，罢工时间变成了1976年，“急诊未停”和“可能是巧合”的话也都不见了。笔者以“波哥大（Bogota）”、“医生罢工（Docror' strike）”为关键词，搜索了Pubmed、CochraneLibrary等多个文献库及中英文网络，未发现波哥大医生在1970年有罢工，但在1976年的确有罢工；但即便如此，也未发现能够证实相关死亡率下降35%的证据。

至于那本英文书，作者没有提到任何引用来源。

2、1976年美国洛杉矶医生罢工

书中又说，“1976年，美国洛杉矶县（Los Angeles county）的人口死亡率（death rate）下降了18％，当时那里的医生正在进行罢工……有学者调查发现，当时手术操作减少了60％，当罢工结束后，死亡率又恢复到罢工前的状态。”[4]

（自媒体文章截图）

1976年美国洛杉矶确实发生了医生罢工事件，该事件为真实事件。但美国公共卫生杂志上的一项研究表明，没有重大证据显示，医生罢工对公众在寻求医疗保健方面（finding medical care）有影响；公众对急诊室的访问和救护车的需求，在罢工期间没有明显的增加；宏观来看，整个洛杉矶罢工前后死亡率没受影响。[5]

看来，那英文书的话就是在造假了。中文网帖在搬运的时候，借用了人家的18%的这个数字，但虚构了病人死亡率这样一个指标，等于不断把谣言升级。

3、1973年以色列医生罢工

那本书还说，“同样的事情发生在1973年的以色列，当时医生每天接诊的患者从65000人降到7000人。罢工持续了一个月。根据耶路撒冷埋葬协会的数据，该月以色列的人口死亡率下降了50％……医生被要求解释这一现象时，他们说，由于他们只看急诊，可以把最大的精力投入到真正的病人上。”[4]

（自媒体文章截图）

对于这起1973年的以色列医生罢工事件，笔者再次检索各种中英文文献数据库，均未找到相关资料。

作为原文出处，且不提供引用来源的门德尔松，是这样解释的——他是故意省略引用来源的，原因有三：避免干扰读者对书本身的注意力；相信书中的主要思想可以站在常识上，独立于参考源；1979年关于美国医学失败的文献被广泛宣传和广为人知。[4]

其实反思医学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学术进步需要足够多的思考与实践。但一个连引用数据来源都说不清楚的著作，是不可能成为学术著作的；基本事实都无法核实，何谈常识与思想；还有讲述美国医学失败的文献是什么？又怎么广为人知了。

总之，源头就如此不靠谱，跟在其后转载的那些中文帖子没谱到没边也不足为奇。笔者也没想到，这些中文谣言帖还能追溯1979年的美国，谣言的“生命力”还真是强悍呢。

二、自媒体拼接的其他案例，也不能证明医生罢工导致人口死亡率大幅下降

除了从那本书中扒出来的例子，中文网帖还举了1983年以色列医生罢工的案例，笔者虽然不能确定他具体是从哪里扒来的，但可以直接去查相关事实。

（自媒体文章截图）

1983年，以色列的确发生了医生的全国性罢工事件，且从当年的3月2日一直持续到6月26日。倒是有相关的人口死亡率统计数据，但仅限于耶路撒冷，并没有全国层面的数据 [6]。而且这个数据来自于一位殡仪馆经理的报告（anecdotal reports），并不是该国的卫生管理部门，也不可靠，但除此之外，也没有相关著述了。

所以，说“以色列全国人口死亡率下降50%”显然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依据。

（自媒体文章截图）

至于网帖中的波美特拉博士的说法，笔者遍搜中英文网络，也没有查找到任何官方或学术出处，更不知道这个人是何许人也，所举事例连时间都没有，更无可信之处。

三、死亡率数据，往往更能支持现代医学的有效性，“医生罢工导致人口死亡率大幅下降”的说法站不住脚

（自媒体文章截图）

“全球病人有三分之一死于不合理用药”的说法，不仅在中文媒体里广泛流传，还被研究论文所引用，有论文声称该数据来自《2002年世界卫生组织报告》。[7]但笔者通篇查阅了世卫组织的那份报告[8]，也没有找到这个内容。在世卫组织的官方网站里，搜索相关关键词，也没有找到与之相符的结论。

若按自媒体文章，再加上另外的两个“三分之一”，就意味着全球所有医疗机构和从业人员，从没有成功救活过一个患者，那怎么可能呢

而且自媒体文章还弃逻辑与常识不顾，继续推导出“中国的西医大罢工3个月，能让150万人避免死亡”的结论，简直是荒谬至极！

（自媒体文章截图）

其实单看死亡率，往往更能支持现代医学的有效性，比如近年来我国孕产妇的死亡率一直在下降[9]。

（全国孕产妇死亡率趋势图[11]）

总之，“医生罢工导致人口死亡率大幅下降”的说法站不住脚，而且这篇帖子的雏形源自40年前的美国，在中文世界里的加料流传也不短于10年，其内容既有西方作家的信口开河，也有中文自媒体的夸大其词和胡编乱造。即使退一步讲，不论真假，它所举的事例也都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在国外发生的事，拿到当下的国内环境里说事，也没有任何说服力。

另外，让医生们都罢工，是想让患者有病不就医，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要命的病吗？仅仅难受的还好说，万一有生命危险的要怎么办？有病不就医的话，是去求骗子吗？特别想问一句，那些传播谣言帖的人，发这个的目的是什么呢？对了，美国转载那本英文书内容的网站，多是卖保健品的。

参考资料：

1.Confessions of a MedicalHeretic Paperback,Robert S. Mendelsohn,1979

https://www.amazon.com/gp/product/0809241315/ref=dbs_a_def_rwt_bibl_vppi_i1

2.维基百科“门德尔松”词条，https://en.wikipedia.org/wiki/Robert_S._Mendelsohn

3.维基百科“美国国家卫生联合会”词条，https://en.wikipedia.org/wiki/National_Health_Federation

4.《CONFESSIONS OF AMEDICAL HERETIC》电子书，http://www.ecovillage510.org/tonys/coamh.html

5.James J.James,Impacts of the medical malpractice slowdown in Los Angeles County:January 1976.Am J Public Health. 1979 May; 69(5): 437–443.

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1619126/?page=1

6.Slater, P. & Ever-Hadanl, Mortality in Jerusalem During the 1983 Dctors' Strike. TheLancet, P.(1983);322(8362), 1302.

7.李成, 孙强. 促进合理用药的干预措施研究综述[J]. 中国卫生政策研究, 2012, 5(9): 10-15.

8. Promotingrational use of medicines: core components ,http://archives.who.int/tbs/rational/h3011e.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