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会29 · 汪正贵 || 管理价值观之问（二）：处置师生冲突，教师第一还是学生第一？
我在安徽省马鞍山市第二中学做校长时，曾遇到过两起师生冲突事件。
第一件是教师拖堂引发的师生课堂冲突。王老师是资深语文教师，也是语文学科教研组长。在一节语文课上，下课铃响了，王老师还在讲课，这时一位女同学站起来说：“老师，下课了。”王老师愣了一下，继续讲课。过了一会儿，这位同学又站起来说：“老师，下课了，请别拖堂。”王老师有点儿生气，还是接着讲。这位同学再次站起来说：“老师，您再不下课，我就出去了。”王老师气得脸都红了，但仍接着讲课，后来这位同学离开座位径自走出了教室。王老师感觉下不了台，找到校长，要求学校给个说法。
经了解，这名同学平时很尊敬老师，并不是喜欢调皮捣乱的学生。从学生的角度看，学生们反对教师拖堂是普遍情绪，对于有些“逢课必拖”的教师，还戏称其为“铁拖”。从教师的角度看，王老师出于对学生负责，觉得课没讲完，总想多讲两句，学生不理解王老师的良苦用心，不尊重教师的劳动，是不尊敬教师的表现。所以在校务会上，一种意见认为学生的课间休息权利应当得到尊重，教师拖堂有错在先，学校不应当批评或处分学生；另一种意见主张要对学生提出批评教育乃至处分。
第二件是因学生写文章影射教师而产生的冲突。学校有一本文学社与语文组主办的校园文学刊物，深受学生欢迎，几乎人手一册。有一期刊物上刊发了一篇高二学生创作的新武侠小说，有细心的教师发现，小说中主要反面人物的名字是几位学校教师名字的演化，带有明显的影射特征。相关教师很生气，要求学校给个说法，以消除不良影响。
经了解，这位同学虽然有时候言行不拘一格，但并无太出格的行为。涉事学生的家长表示愿意向教师赔礼道歉，但请求学校不要处分孩子，以免影响孩子的未来。编辑部主任（由一位语文教师兼任）也表示歉意，提出愿意承担相应责任。学校针对此事开会讨论时，各方观点不尽一致。有人认为这是对教师人格的轻侮，影响恶劣，应该处分学生；有人反对处分，认为这只是个恶作剧，文中用的是化名，且所涉及教师与具体文章情节并无关联；还有人认为责任在于编辑把关不严。
这两则案例反映的都是师生冲突。学校如何处理，似乎左右为难。在学校管理中，教师和学生是两个最主要的利益主体，师生关系是一对最基本的关系，师生之间的冲突也成为最常见最普遍的冲突。在处理师生冲突时，学校管理者容易产生价值两难：究竟是教师第一还是学生第一？学校是以学生为本还是以教师为本？首先维护教师利益还是学生利益？
有人认为学生第一。一方面，学生是校园的主人，学生的成长是学校教育的目的，是学校存在的意义；教育是服务业，教师是为学生成长服务的，因此学生的权益应首先加以保护。另一方面，学生是未成年人，其心智成熟度尚未达到成人的水平，他们并不完全知晓其行为可能造成的影响，如第二个案例中的学生，他可能并未完全意识到公开发表会对教师带来的可能伤害。所以，学校应当对学生加以保护，允许其犯错误和改正错误。
有人认为教师第一。一方面，教师是教育的主体，学生是学校教育的对象，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学生是流动的，教师才是校园的守望者和守护神；一个学生在一所学校只待几年，一个教师在一所学校可能会工作几十年，学校的第一资源是教师，教师的尊严必须得到维护，不能伤了教师的心。另一方面，学生作为受教育者，尊敬教师是起码的品德，其不当行为理应受到相应惩戒；纵容不是教育，恰当的批评和正当的处分是为了学生更好地成长。
有人认为师生权益同等重要。因为学校是由师生共同组成的集合体，师生的正当合法利益都应得到维护。按照康德的说法，人是目的本身，任何人永远不能成为手段和工具。我们不能把教师看成学生成长的工具和手段。所以学校里的“以人为本”不仅是“以学生为本”，更应是“以师生为本”。在这个意义上，师生权益平等，不必有意偏袒任何一方。
在我看来，学校在处置师生之间的冲突时，应该视具体情况寻求最优策略。总体上应该遵循未成年人利益优先的原则，更多地站在学生立场考虑问题，也许天平倾向未成年学生一边更符合教育伦理；但也不能一味偏袒学生，放弃学校的教育责任。后来我们采取不同方式处理了上述两起师生冲突，第一件，学校和师生双方进行了沟通，达成师生之间的谅解；第二件，学校收回了该期杂志，并未对学生进行处分，而是对学生进行相应的批评教育，教育学生要尊师明礼。
当然，解决师生冲突的根本办法，是建设平等、民主、和谐的师生关系。在《青岛中学行动纲要》中，关于师生关系有这样的描述：“教育学首先是关系学。亲其师，才会信其道；如果你讨厌你的学生，那么你的教育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师生关系的主导方在教师，评价方是学生。教师须主动承担起推动和改善师生关系的责任。”这为解决师生冲突提供了基本的价值遵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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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小学管理》2023年第5期 · 校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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