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冰·穿过小说,遇到诗·2021诗歌自选
戴冰,1968年生,中国作协会员,《文汇报》专栏作家,贵州省作协副主席,贵州文学院副院长。“精读堂”文学讲坛学术主持、总策划。出版小说、散文、学术随笔作品十一部。获省市文学奖多项。作品散见于《花城》《钟山》《中国作家》《作家》《山花》《江南》《长江文艺》《扬子江》《星星》《新华文摘》《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散文海外版》《作家文摘》等。入选《城市小说十年选》《文汇报年度精选》等选本。中篇小说《张琼与艾玛宗兹》进入2019年中国“城市文学”排行搒专家推荐搒及读者人气搒。
我无法停止这徒劳的
喂养,因为我就是那空洞
戴冰诗选
2021
虚妄的寂静撞击车轮的中心
读戴冰诗歌近作
张东
对于戴冰,小说与诗歌像双轨,出发与回归不断交替着,在时间里,孤独而充实。在《我的文学创作之源》中他说:“每个作家的创作,毫无疑问,都只可能源于他生活的全部现实,而他生活的全部现实,又只可能由两个部分组成,一个是经验的世界,一个是体验的世界。”小说是这样,诗歌亦如此。
读戴冰的诗,似乎感到一种孤独渐渐靠近,又远离,他的诗仿佛是寂静的虚构一种存在,而这种存在充满现实的残酷,冷峻,甚至荒诞,通过冷静,节制的语言形式在诗歌的大道中开展经验和体验的双重叙述;也因此,他的诗总是动感的,犹如跳跃的精灵,每个词语,每一瞬间都向着读者,字里行间,语言带着语言外的东西射击或叩向你,像箭,删繁就简,留下精美的部分到达,简洁而美好。
“现实就是写作的前提、边界和宿命。”(戴冰)他试图始终在诗的生活中建构一座灵魂的大厦来作为虚构和现实的寄托,在其中一直踱步,漫游,感知所见的驳杂,从中用丰富的语言技巧来表述微弱、渺小和不可知的时间死亡和出生。“我用语词描述死亡/当它接近死亡/它出生了/我用语词描述出生/当它接近出生/它死去了/乌鸦停在矮墙上/与男孩之间/隔着一把弹弓的距离/弹弓里沒有石子/乌鸦飞走/留下一点漆黑/就像一只/因瞄准/而收缩的曈孔”(《词语》)。这首诗存在着对立,一种是生死的,而另一种则是以乌鸦和小男孩的视角对立,以细节的精心描绘体现巨大的悲悯心;这是戴冰的“习惯”,不随意以肯定的态度去观察世界的习惯,由此,他也就能够时刻游离在抽象和具象之间,观看,体悟,诗思同一。
戴冰偏爱以“我”为主体介入诗的虚妄及不可感知之中,在发言和沉默之中交错,分离,置身于经验创造的诗的语言节奏中,试图去化解“孤独”的现在和过往的回忆。在这条线路上,他始终以时间作为药引,如《车轮的中心》以时间为中心带又回到原来的时间,仿佛在描述一个生命的旅程,从诞生那刻起,就再也身不由己,一直从新出发而又回到原点,每一处都是新旧交替,而每一处,就像车轮的中心,我和我们都永远在向往未来的美好中,在摆脱往日的困境中以虚妄的寂静,撞击车轮的中心,而始终原地行走,一直面对那不曾行走离开的悲哀。
另如《瞬间》以螳螂、蚱蜢、瓢虫、露水等具象的存在,试图抓住和聚焦一个短暂的时间、建立局部的渺小和整体的扩大,让瞬间找到暂时的道路聚焦和栖居。《卡尔维诺的蚂蚁》以一只蚂蚁穿过一个不存在的城市为虚无的起点,照向自我透明的虚无,彰显内心生活在现实的聒噪、彷徨。是的,似乎戴冰的诗每一处都在感到时间的流逝和不可得,无奈又无法摆脱束在身上的枷锁,慢慢想到,这漫漫的长夜也是转瞬即逝的事物,不可得到,只可感知的无奈心境。
在一定层面上看,戴冰诗歌是另一种口语方式,他在书写“日常生活”的普遍的精神格局,丰富自己的情感体验。如《我偶尔想》和《有时候》都通过复沓式的口语表达在自我世界和他人世界中的关系链条,其中夹杂批判,冷峻的视角,以一种徒劳的无助焰火抵抗生命的空乏,又无法靠近和远离。“我每天都在喂养/我的空洞。它漆黑的泡沫/泛起,打着旋涡/永远饥馑,永远/死不瞑目/它囚禁我在一片空白之上,命令我创造/但凡经我创造的/都因它的拒绝而消弥/它只等待吞食/我将要创造/而又尚未创造的/无名之物/我无法停止这徒劳的/喂养,因为我就是那空洞”(《我每天都在喂养我的空洞》)。
正是这样,戴冰精湛自省的语言,在用肉体的现实喂养虚构的空洞。在一片空白之地创造和消逝,终究是归于寂静和徒劳,好像一切已经发生,一切又没发生一般,他总在试着讲解而又沉默不言,不语,不应答。诗人留给世界的,正是一种静物式的参照。
戴冰说“如何用文字准确地表达我的体验。”他有时以现实地域的维度表现个人体验的差异性。《左手边的黄河》在通过生活场域的定位,戴冰借着“过客”的视角,和“我”的诗意对照,对探寻新过之地的新奇,和自己于空荡的自我内心环境形成复杂经验视域对比,突出众多的向往和“我”的不屑,而终究在地理位置上的时间中去错过,遗憾。
或许每个感性的人都有内在的一份理想及方向,文学之外,戴冰特别喜欢音乐并曾“摇滚”过。“声音”的意味也时常呈现在他的诗中。在充满节奏的世界,似乎像《生锈的铁轨》中描述的那样:“沒有什么比两条生锈的/铁轨,更能代表远方/直到未知”。在沉静的声音中,像一把时间的利剑穿过尘世的阴影。沉着的不妥协的语言被驱赶,流放,然后试着抵达那疼痛的边界和未知的恐惧,即理想的远方和未知不可感的死亡。或者,两条生锈的铁轨,也像线谱或弦,经过拨动,就可以聆听世界中时间深处的发生,在那里,是内心激情的愉悦,也会有尘世包裏的悲、苦难及不安。
读戴冰的诗,仿佛穿过时间的烟火,在其中跋涉,像一次短暂的旅程,透过诗性的体验和整理,让“我”和物象的坐标一一坐下,描摹可见和不可见之物,穿越时间的感知,在日常的居所中,在自己跳动的脉搏中,不断重拾自己的诗意和因为诗意去追求存在的真实。
张东,诗人,1995年生于贵州赫章。作品散见《诗刊》《扬子江》《绿风》《黄河》《诗林》《散文诗》及《光明日报》等。曾获《青春》“青春文学奖”。贵州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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