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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家的诗

诗歌杂志 诗歌杂志 2021-10-05



原来他们也写诗







北村



  

  北村,1965年生,福建人。毕业于厦门大学。被誉为中国先锋文学的代表作家之一,代表作品《愤怒》《施洗的河》《玛卓的爱情》等,出版有多部小说集,小说《周渔的喊叫》拍摄为电影《周渔的火车》成为当年的中国影坛大片。另创作诗歌和影视作品《冬日之光》《对影》《武则天》(与张艺谋合作)《台湾海峡》《风雨满映》《城市猎人》等。作品被译介为多个语种。





    

一首诗 

 

诗应该是能吟诵的

能上口上心

能在饥饿时被大地吸入

并且感到甘甜

诗应该念着念着

就唱起来了

唱着唱着就飞起来了

诗应该有羽毛

用我的心和它的翅膀

使我随时能起身离去

 

诗使白天明亮

夜晚变黑

有时诗会摘下眼睛

让我佩带

看见另一个自然的天空

我熟悉的人都在飞来飞去

他们的脸上没有痛苦

只有信仰和

雪白的表情

 

诗应该一碰就发出好听的声音

使漫长的一生变得可以描述

成为可以邮寄的肖像

呈现在宝座前

诗使人感到口渴

诗人额上出色的光环

让人头晕

当他神圣的形象破碎之后

神的脸从后面浮现出来

这就是诗人的一生

 



他和我 

 

他比在上面时更清瘦

更接近我心的模样

他像是让我明白

憔悴,苦楚,汗如雨下

甚至内心的波动

 

所有苦难都和这次有关

需要一次真正的泅渡

我走过他的脊背时

听到他的声音

 

他不沉重也不凄凉

只是痛苦

寂静中我突然心碎

看见他满脸下滴的黄金

 

我伸手抚摸他的容颜

像大千世界

只剩下我们两个

彼此忘记了自己的日子

 




 

 

要我羡慕一朵花是困难的

我的爱尚未长成它的形状

抑或已因成熟而凋落

有谁看见其中的一幕

 

爱人都在此刻走过

那天空的表情无可挑剔,但也无法辨别

谁都想在我身边轻歌一曲

皆未成功

 

我沉重的爱就这样留给了子孙

那伤心一页因此扩大了同情的领域

他们彼此相爱并互相靠近

宛如我的双眼


 


只有歌声 

 

我被紧绷在那个波纹的中心

从幸福到另一种幸福

究竟有多深

而我高而瘦的眼神

何时是我们紧紧拥抱的

良辰

 

我的少女和荒芜已久的爱情

缓缓躺下如一把琴身

万物如何在创世之日呈现

琴声和呼吸也照样惊醒

 

只是我一生热爱的事物

如波纹离我越远,消失

如此广大的幅员

只有歌声始终凝视,渐远

 



良伴 

 

我高兴时

他比我更喜乐

我悲伤时

他比我更卑微

我蒙羞时

他示我予鞭伤

我痛苦时

他便汗如雨下

 

这是一位什么人物

用这种方式靠近我

于是连我的饮泣

都有他的模样

我可以先叫他弟兄

然后称他为父

 

我意识到我们是如此相同

好在他乡重逢



 


 

史铁生



  

  史铁生,1951年生,北京人。作家、散文家。毕业于清华大学附属中学。1972年双腿瘫痪及后发肾病与尿毒症,靠每周3次透析维持生命。曾为中国作协全委,北京作协副主席,中国残疾人联合会副主席。自称职业是生病,业余在写作。2010逝世。出版含各类小说、散文随笔、剧本诗歌、书信、访谈等12卷本《史铁生全集》共350万字。曾获鲁迅文学奖、老舍散文奖、北京市文艺奖、上海文学奖、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庄重文文学奖等。长篇小说《我的丁一之旅》入选“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 “史铁生是一个生命的奇迹,在漫长的轮椅生涯里至强至尊,一座文学的高峰,其想象力和思辨力一再刷新当代精神的高度,一种千万人心痛的温暖,让人们在瞬息中触摸永恒,在微粒中进入广远,在艰难和痛苦中却打心眼里宽厚地微笑”(韩少功)





 

言者

 

迷迷荡荡的时间呵

已布设好多少境遇!

偷看了上帝剧本的

预言者,心中有数。

因之一切皆有可能

而我只能在此,像

一名年轻的号手,或

一位垂暮的琴师。

应和那时间借以铺陈的

音乐,剧中情节,或

舞中之姿,以及预言者

未及偷看的,无限神思。

 



节日


呵,节日已经来临

请费心把我抬稳

躲开哀悼

挽联、黑纱和花篮

最后的路程,要随心所愿

 

呵,节日已经来临

请费心把这囚笼烧净

让我从火中飞入

烟缕、尘埃和无形

最后的归宿是无果之行

 

 

呵,节日已经来临

听远处那热烈的寂静

我已跳出喧嚣

谣言、谜语和幻影

最后的祈祷,是爱地重逢

 

 


遗物


如果清点我的遗物

请别忘记这个窗口

那是我常用的东西

我的目光

我的呼吸、我的好梦

我的神思从那儿流向世界

我的世界在那儿幻出奇景

我的快乐

从那儿出发又从那儿回来

黎明、夜色都是我的魂灵

 

如果清点我的遗物

请别忘记这棵老树

那是我常去的地方

我的家园

我的呼喊、我的沉默

我的森林从那儿轰然扩展

我的扩展从那儿通向空冥

我的希望

在那儿生长又在那儿凋零

萌芽、落叶都是我的痴情

 

如果清点我的遗物

请别忘记这片天空

那是我恒久的眺望

我的祈祷

我的痴迷、我的忧伤

我的精神在那儿羽翼丰满

我的鸽子在那儿折断翅膀

我的生命

从那儿来又回那儿去

天上、地下都是我的飞翔

 

如果清点我的遗物

请别忘记你的心情

那是我牵挂的事呵

我的留恋

我的灵感、我的语言

我的河流从你的影子里奔涌

我的波涛在你的目光中平静

我的爱人

没有离别却总是重逢

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路程

 

 


永在


我一直要活到我能够

坦然赴死,你能够

坦然送我离开,此前

死与你我毫不相干。

 

此前,死不过是一个谣言

北风呼号,老树被

拦腰折断,是童话中的

情节,或永生的一个瞬间。

 

我一直要活到我能够

入死而观,你能够

听我在死之言,此后

死与你我毫不相干。

 

此后,死不过是一次迁徙

永恒复返,现在被

未来替换,是度过中的

音符,或永在的一个回旋。

 

我一直要活到我能够

历数前生,你能够

与我一同笑看,所以

死与你我从不相干。

 

 



最后的练习

 

最后的练习是沿悬崖行走

梦里我听见,灵魂

像一只飞蛇

在窗户那儿嗡嗡作响

在颤动的阳光里,边舞边唱

眺望即是回想

 

谁说我没有死过?

出生以前,太阳

已无数次起落

悠久的时光被悠久的虚无

吞并,又以我生日的名义

 

卷土重来

午后,如果阳光静寂

你是否能听出,往日

已归去哪里,

在光的前端或思之极处

时间被忽略的存在中

生死同一







林白



     

  林白,女,广西人。毕业于武汉大学。著有长篇小说《一个人的战争》《说吧,房间》《万物花开》《妇女闲聊录》《北去来辞》等多部,另有散文、中短篇小说《回廊之椅》《西北偏北之二三》及诗歌集《过程》等。曾获华语文学传媒奖、老舍文学奖、人民文学奖、十月文学奖,《当代》年度长篇小说五佳、新浪中国好书榜年度十大好书等荣誉。译介为多语种。





  

过程

  

一月你还没有出现

二月你睡在隔壁

三月下起了大雨

四月里遍地蔷薇

五月我们对面坐着 犹如梦中 就这样六月到了 

六月里青草盛开 处处芬芳

七月,悲喜交加 麦浪翻滚连同草地直到天涯

八月就是八月

八月我守口如瓶 八月里我是瓶中的水你是青天的云

九月和十月 是两只眼睛,装满了大海

你在海上 我在海下

十一月尚未到来

透过它的窗口 我望见了十二月十二月大雪弥漫

 

 


阳台


阳台上阳光充盈

空白得令人生疑

有什么在变化

街上成双成对

 

看见黑发流淌

看见笑目流盼

看见高梁红了

看见四壁生辉

阳台上晾着一条鲜黄的围裙

 

 


二月,所有的墨水不够用来痛哭

 

二月,墨水用来痛哭

借他人的墨水

用来痛哭

黑色的墨水

用来痛哭

梦中的高烧

用来痛哭

立春已过

巨大的消毒车轰鸣

武汉,燃起黑色的药雾

二月,痛哭

大雪连日不停,痛哭

雪停住了,痛哭

空无一人的街道

白色的肺、白色的亡灵

连同被压断的胸肋骨

二月,所有的墨水不够用来痛哭

十四天,拐点未到

红色的数字

悬挂在方舱之上

二月,用来痛哭

乌鸦飞过来,痛哭

乌鸦飞过去,痛哭

成群的乌鸦停在窗口

二月,大放悲声

(2020.01.09)

 

 


无脑儿遇到病毒

 

甚至,他跟病毒有点像

都是圆的。

病毒妖艳

那个叫新冠的家伙,

是粉色的,头上开满花,

有时艳绿

有时艳黄

或两者相加。

无脑儿走到阳光下

新冠在空地上奔跑,

这些进化未完成的家伙,

它们的舞跳得疯狂。

但是无脑儿看不见它们

他的皮肉里的眼

只望得见图片。

即使望见了

他也不怕,

可防可控。

他走过去

就被吃掉了。

未完成进化的

有野蛮的力量

(2020/03/06晨8点草,即改)

 

 


我时常想象你


我时常想象你

在这个春天

你的出现要追溯到50年前

广西北流

母亲下班回家

说接生了一个无脑儿

无嘴亦无眼

沿着漫长的国境线

你的内部

是无边的黑呀

全然的黑

被肉体捂住的黑……

我插队时在大雨中夜行

有时会有天上的星光

不知你的内部

有否星光

你是否有脚

有手

我一直不清楚

而我时常想象你

(2020/03/07晨草,下午改)

 




邱华栋




  邱华栋,1969年生,新疆人。毕业于武汉大学。中国作协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文学博士,研究员,中国作协全委、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著有长篇小说《夜晚的诺言》等12部。中篇小说《手上的星光》等32部,系列短篇小说180多篇。共出版有小说、电影和建筑评论集、散文随笔集、游记和诗集《从火到水》等各类单行本100多种。出版《邱华栋文集》38卷。被译介为多语种。曾获中国作协庄重文文学奖、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优秀编辑奖、《十月》年度短篇小说奖、《上海文学》小说奖、人民文学·林斤澜小说奖、丰子恺散文奖等。





 

光芒


同春天一起生长的

是那些明亮的少女

她们都有美丽的名字

喜欢说一些美好的语句

给世界的阴暗部分造成内伤


你在她们中间脱颖而出

你周围的风景明净而且晴朗

使这个冬季完全敞开

面对着这个温暖的季节

我突然感到疼痛

这才发现,多年以来我都因为落笔太急

早已使言语偏离


此时我不敢再在深夜停留

浮出水面,扒开落叶

我知道我已无可救药

被一种光明所加深

 

 



垂下头颅,这个秋天河流和我一样深沉


秋天来了

果实锤击大地

犹如英雄的头颅

沉重地垂下


秋天树木站在比时间还深刻的风景里

乌却比所有的心灵都轻

秋天来了

秋天里我的心下降,比所有的河流都深沉

都更宁静,忧伤


这个秋夫我低头默想

水,石,风,秋天的泥土里运行着爱情

我身体内的梅子都黄了


聆听黑夜的心跳

在树叶背后,我悄悄地成熟,坠落

犹如 流尽鲜血的河流

在大地上深重地垂下,而后上升

 

 



非诗


我要吃掉那些向日葵

吃掉叶瓣里的虫子和空气

吃掉思想着的塑料鞋

吃掉都吃掉


我不能放弃吃掉噩梦

吃掉你脸上的胭脂

吃掉河面上的丢弃物

吃掉正在飞翔鸽子的弧线

让它找不到窝


吃掉航行的船!吃掉舌头本身

吃掉真理和迷雾吃掉思索的大脑

吃掉足球连同守门员

吃掉高山上的岩石和冰雪

吃掉该死的拖拉机


还要吃掉路灯和高速公路

吃掉牙膏和飞机场

吃掉加油站和伞兵营地

吃掉沙发 灭蝇器和古城墙

吃掉所有的镜子!


吃掉整个沙滩

吃掉沙滩上裸泳的人

吃掉沙堡和可笑的孩子

吃掉气球吃掉女人的哭泣

都吃光


也不放弃吃掉自己

当我已没有了舌头 我便吞吃我说的话

 

 



那些红卫兵都到哪儿去了?

 

我认识一些“右派”

我认识一些“反革命”

我认识一些“插队知识青年”

我认识一些“80后”

我认识一些“狗崽子”和“海归”

我认识一些犯罪分子、妓女和嫖客

但是很奇怪

我就是不认识一个“红卫兵”

想当年他们有那么多人,用皮带殴打老人

踢自己女老师的阴部

用木棍捅敌对分子的下体

用铁链子打死人的人,打死了“反革命”的人

这些“红卫兵”,当时15、6岁的家伙们

他们都到哪儿去了?他们怎么像沉默的狗一样不说话?

难道他们都被历史的肛门无情排泄了?

谁能告诉我,这些打死人、打残人、打伤人的红卫兵

如今都是谁,都跑哪里去了?

 



星光


我再一次触摸了星光,触摸了星星

黑夜比空气纯净

我的语言烈焰熊熊

星光抚摸我的头顶

我可以听见你流动的声音

这夜空下宁静的是唯一的大地

你的声音让我迷醉

而诞生在星光中的,将是不死的朝霞

我一身火焰,一身香气

在星光中上升

我要你回忆我们晴朗的城市

并养护我们稚嫩的秘密

 





贾平凹




  贾平凹,1952年生,陕西人。毕业于西北大学。中国作协副主席、陕西省作协主席、西安市文联主席、《延河》主编。出版作品有《贾平凹文集》24卷,代表作有《废都》等长篇小说16部。作品获中外各级奖项等约近70次。作品被译介为多语种。长篇小说《秦腔》入选“新中国7070部长篇小说典藏”。





  

七月十二日过榆林沙漠

 

太阳的火在西边灭了

天上是一片灰白

地上也是一片灰白

 

仇恨留给了这里

一切生物都长出了尖刺

 

枯黑的篱笆插一个圆圈

“浮却”是一副默默的棺具

 

死去的人永远死去了

活着的是一株精瘦的沙柳树

 

树枝长出一尺

树根就长出三尺

沙丘上立着一个牧羊人

长长地吹起了羌笛

 

 


鱼化石


四十五条鱼在一个石头里游动

它们是自由死的

死了

才保持了上千年的自由

 

石头陈列在博物馆

这就是一块历史

 

参观者经过了这里

想到了水

一只猫跑进来

想到了腥味

 



老人

 

黑黑的房子里

一盆炭火

整个冬夜在守着

睡着好像醒了

醒了眼睛却在闭合

 

 

光照亮着前半身

像刷金粉的泥模

后本身照在墙上

样子像是妖魔

炭撬起来

炭又拨乱去

就这么工作

 

无言并不是寂寞

回忆是一种思索

冬夜里火是个伴

伴他一冬的是火

 

 



城市里人最多

多一百个人也不见多

家家门上都有锁

锁了君子

 

深山里人最少

少一个人就分外少

门都是树枝编的

栓门的是一个竹棍

 

深山里没有铁锁

城市里没有秤锤

 



 

说半明半暗的话

到鬼才去的树下

天明了

枯树新生了叶子

对称的两个心形

由浅到深

由小到大





阿来




  阿来, 1959年生,四川人。四川省作协主席,中国作协全委。代表作品有《尘埃落定》《空山》《格萨尔王》《瞻对》《蘑菇圈》等。曾获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百花文学奖等。出版多种文集、诗集。《尘埃落定》入选“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多次以版税收入登上中国作家富豪榜。



 




群山,或者关于我自己的颂辞(选节)

 

1

我坐在山顶

感到迢遥的风起于生命的水流

大地在一派蔚蓝中狰狞地滑翔

回声起于四周

感到口中的硝石味道来自过去的日子

过去的日子弯着腰,在浓重的山影里

写下这样的字眼:梦,青稞麦子,盐,歌谣

铜铁,以及四季的桥与风中

树叶……

坐在山顶,我把头埋在双膝之间

风驱动时光之水漫过我的背脊

啊,河流轰鸣,道路回转

而我找不到幸与不幸的明确界限

 

2

现在,我要独自一人

任群山的波涛把我充满

我的足踝

我的象牙色的足踝是盘虬的老树根了

一双什么样亘古但粗砺而灵巧的手斫我

成为两头牦牛牵挽的木犁

揳入土地像木桨揳入水流一样

感到融雪水沁凉的滋润

感到众多饱含汁液的根须

感到扶犁的手从苍老变得年轻

感到划开岁月的漩流而升入天庭

而犁尖仍在幽深的山谷

感到山谷的风走过,把炊烟

把沉默带到路上,像驮队

把足迹带到路上,像有种女人

把幻想带到我们心头一样

啊,一群没有声音的妇人环绕我

用热泪将我打湿,我看不清楚她们的脸

因为她们的面孔是无数母亲面容的叠合

她们颤动的声音与手指仿佛蜜蜂的翅膀

还有许多先贤环绕我

萨迦撰写一部关于我的格言

格萨尔以为他的神力来源于我

仓央嘉措唱着献给我的情歌

一群鸽子为我牵来阳光的金线

仙女们为我织成颂歌的衣裳

 

3 

啊啊,一种节奏!一种节奏

一种海浪排空的节奏

古老传说中某一峰有一面神谕的山岩

我背上我最喜爱的两本诗集前去瞻仰

去获得宁静与启悟

传说得到点化的人将听见天空深处海螺的鸣响

(那是整个世界的先声,是关于

过去、现在与未来的辉煌箴言)

听见红色的血终归要流贯万年

一周以前,我还在马尔康镇的家中

和一个教师讨论人类与民族

和怀孕的妻子讨论生命与爱恋

而现在是独自一人

一个孕雨的山涧黄昏和我说话

铅云低垂,紫燕低飞

蛇蜿蜒以蛇的姿态像水流淌

是一种明了而又暧昧的语言

 



矿脉

 

你听!是什么

启喻一样在头顶

猎猎有声,凌虚飞翔? 我们的族谱宽大

血缘驳杂,混合着烟尘

胸腔中充满未曾入眠的空气

脑袋中充满声音的幻影

毛发风一样生长

手脚矿脉一样生长 铀的矿脉,危险,明亮

在降扎,迭部

被小心而孤僻地采集

在腊摩。铁的矿脉氧化

山崖仿佛烈日灼伤的脸庞 更多的时候,矿脉是盐

在岩石中坚硬

在水中柔软

是欢乐者的光芒,忧伤者的梦幻 现在,诗人帝王一般

巫师一般穿过草原

草原,雷霍开放中央

阳光的流苏飘拂

头戴太阳的紫金冠

风是众多的嫔妃,有

流水的腰肢,小丘的胸脯





乔叶



  乔叶,女,1972年生,河南人。河南省作协副主席、秘书长,中国作协全委。曾获鲁迅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北京文学》奖、人民文学奖、郁达夫小说奖、杜甫文学奖、百花文学奖等。作品被译介为多个语种。曾参加诗刊社“青春诗会”。出版有长篇小说《认罪书》《拆楼记》《藏珠记》等,散文集《深夜醒来》《走神》等多部作品和诗集。





  


见过的人越多

 

1

见过的人越多

就越觉得

在这个世界上

每一个人都是寡人

 

2

有的人

你见的次数越多

就觉得他越脏

甚至连自己都变得脏起来了

 

3

真奇妙

有的人

简直就是消毒液

和他在一起时

你不由自主地就会变得干净

 

4

每开一次规模庞大的会

见到那么多衣冠楚楚的人

所有的人都笑脸相迎

在这样的时刻

我总是对自己满怀厌恶

觉得自己又堕落了一米

 

5

见过的人越多

就越觉得

你是露珠

你是钻石

你的存在历久弥新

似乎就是为了证明

你是一枚最大的珍宝

 



突然知道

 

突然知道

如果我死在你之前

你是不会为我写一个字的

当然,死在你之后

你更不会

总之,

你不会为我写一个字

那么

也请不要和任何人

谈起我

在你的生活中

请让我像个最严守的秘密

始终沉默

我突然觉得

这样很好

简直是,

最好不过

但是我

但是我

我一定不会沉默

如果你在我之前死去

我一定会写很多很多

所有的,都是我写给你的情书

你看不到

这是我特有的惩罚式颂歌

也许,爱就是这样

有人恒久缄口

有人倾诉无休

还有一些人啊,

他们欲言又止

 



地震孤儿

 

那个小小的男孩

他不肯正视我的镜头

一直不肯。

 

和小伙伴们说话时

他的神情天真,欢乐

但一面对我们的镜头

他就变得冷静和骄傲

眼睛里满是倔强和排斥。

 

他讨厌我们

他讨厌我们来打扰他平静的生活

 

可是,亲爱的孩子

我是如此喜欢你对我们的讨厌

这讨厌让我知道:你不是弱者

你从没有把自己当弱者

 

最强大的未来,就在你这里




戴冰



  

  戴冰,1968年生,贵州人。贵州省作协副主席、文学院副院长。著有中短篇小说集、散文学术随笔集《心域钩沉》、《惊虹》等十余部。曾多次获省市文学奖项。中篇小说《张琼与艾玛宗兹》入选年度中国“城市文学”排行搒专家推荐搒及读者人气搒等。








夜半时分

 

夜半时分

有人在远方

用角铁敲击角铁

 

我从梦中惊醒

倾听这清冷的

清晰的声响

 

有一瞬间

我坚信

这就是世界的

某种真相

 

但我同时也知道

等白昼来临

这种想法会变得

十分地

异常地

荒唐

 

 



黄昏

 

黄昏时

路旁的一堆灰渣

许多事物的

激情

堆积的

余烬

 

当我厌恶地

想要绕过它们的尸体

却分明感到

剩下了一些什么东西

还在里面

悲哀而肃穆地

喘息

 

 


靠站的火车

 

靠站的火车

虚弱地

骑在两条

纤细的铁轨上

 

旅客已经散尽

站台上人迹稀少

而且都面向

另一方

 

这时的火车

哮喘发作

惊疑未定

 

我注视着

这将死的

百节的巨物

嗅到了它临终前

毛茸茸

臭烘烘的

体气

 

 



语言

 

为某种意图

奉献了全部的

本质之后

语言

取消了自己

像阳光晒干的

曾画下某个图案的

墨汁里的水

不留

一点痕迹

 

 



哭泣

 

他坐在桥墩上

哭泣

呜咽和水流

交织

在所有的时间里

创造了那个时刻



   



虹影



 

  虹影,女,1962年生于重庆。著有小说集、诗集、长篇小说等数十部。曾旅居海外。曾获英国华人诗歌奖、纽约《特尔菲卡》杂志中国最优秀短篇小说奖、台湾联合报读书人最佳书奖、罗马文学奖等。长篇《饥饿的女儿》被台湾选为青少年自选教材,长篇《K》被法院判“淫秽”罪禁书;曾被《南方周末》、新浪网等评为2002-2003年中国最受争议的作家,2009年被重庆市民选为重庆城市形象推广大使。








黑蜘蛛

 

她坚守在家里,因为这是家

秋天从墙边伸出根须,一段发黑

另一段指向阴沉的太空。她提醒自己,接下来

是一架飞机,总在她不愿看见时

 

出现。不速之客扔下鲜艳的花种

摊了一地,空气的纯重量

压著她正在进行的午餐————一场单独的宴会

风闪现在身边,除了太空把阴影

 

移进屋来,还有穿土猛长的花籽

绚丽的色彩撑破瓦片,直插入一颗锈坏的心脏

你叫什么呀,你叫什么呀

 

割开胃的歌声,数落着牙齿的

不洁度。投进几首无处哀伤的爱情诗篇

我亲爱的,去,再降下一曾火红色

帷幕。安睡,你就会看到这个剧的下半部

 

 


 琴声

 

我藏起来的木板 搁置过一颗冰凉的

头颅 一个我深爱过的罪人

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谈论

我从来都爱不该爱的人

或许说 从来都原谅他们

 

我坐在石尖上直到天明

厌恶椅子和另一个人的膝

我坐在石尖上难忍地等你

 

是你教会我成为一个最坏的女人

你说女人就得这样

 

我插在你身上的玫瑰

可以是我的未来 可以是这个夜晚

可以是一个日新月异的嘴唇或其它器官

它甚至可以是整个世界

 

我要的就是整个世界 一片黑色

可以折叠起来

像我的瞳孔集中这些世纪所有的泪水

 

 


居住地

 

我愿意你对我喋喋不休,把我看成从荒原里

回来的有着宽阔翅膀的鸟,欲望高涨

颜色新鲜,沉静,引起你的注意

或许,这就是爱情一直未征服

我的原因

 

二月风中装作乖顺的鸟,比树皮黝黑

眼睛纯净,让你站在爱情的对面

 

太阳下山了

你听见过的歌声隐隐约约

电话,把一位陌生人带到

一些相互磨损毁坏的容貌前,对一片葱绿的水草

指指点点,仿佛我从未爱过玫瑰

 

也从未被人爱过

我不敢回头,用不了多少年

灾难的黑纱巾必然悄声坠地,变得难以

辨认,被你和我的欢乐替代

 

 


镜子

 

一个影子向著我移动,我不认识他

我倾听钟声

 

幻想这个人是你

 

他在十步远的楼房窥探,天异常寒冷

我忘了羞耻

加倍暴露,我让他靠得更近

宁静的日子里读过的诗句

渗透出来,像舞遮住这个不愿离去的人

 



温柔

 

我一直对温柔妥协

对腰上下的吻,感到累

我更需要你的怜悯

 

我是灯

我是吸引精子的火

孩子们随我轻轻入睡

一次次重演旧梦

 

我在血的水平方向

看见父亲、母亲移动在窗台

我遭到他们遗弃,再次成为

 

黑暗中一所鬼祟的房子

只有床温暖

死者静候床边

 



琴声

 

我藏起来的木板 搁置过一颗冰凉的

头颅 一个我深爱过的罪人

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谈论

我从来都爱不该爱的人

或许说 从来都原谅他们

 

我坐在石尖上直到天明

厌恶椅子和另一个人的膝

我坐在石尖上难忍地等你

 

是你教会我成为一个最坏的女人

你说女人就得这样

 

我插在你身上的玫瑰

可以是我的未来 可以是这个夜晚

可以是一个日新月异的嘴唇或其它器官

它甚至可以是整个世界

 

我要的就是整个世界 一片黑色

可以折叠起来

像我的瞳孔集中这些世纪所有的泪水

 

 






陈应松




  陈应松,1956年生,湖北人。毕业于武汉大学。出版有长篇小说、小说集、随笔集、诗集等100余部,《陈应松文集》40卷,另有10卷本、8卷本、6卷本,《陈应松神农架系列小说》4卷,《陈应松神农架小说全集》3卷。曾获鲁迅文学奖、百花文学奖、人民文学奖、十月文学奖、北京文学奖、钟山文学奖、湖北文学奖等多次,连续7年进入中国小说学会的“中国小说排行榜”中篇小说十佳。中国作协全委,湖北作协副主席、省文学院院长、一级作家。







 

落日时分,它没有山林

在城市肮脏的一隅徘徊

风撩起塑料袋和纸片

它寻找自己的仇敌

一只鹿。或者一个猎人。

 

铁网密集的影子像是外衣

它假装

强迫自己昏昏欲睡,意志消沉。

 

我将选择怎样的情绪与你相对

你灿烂的腹部仍对着远处建筑的玻璃幕墙

射来的余晖

每天如此。

喂兽人的铁桶钝沉一响

就像猎枪走火

它开始进食。

 

经由一条什么线路

你被城市俘获?

你用多肉的脚掌

在这里不停地走动

在四个墙角

时时变换着你的路线。

此时

森林的雨季许多花正在盛开

山腰上雾气蒸腾。

 

 


屠宰场

 

暗黄的草垛下歪立着系牛的树桩

草沤在污水里。

一根粗大的骨头

从泥巴里倔强刺出。

 

在清晨发白的堤畔

三个老汉牵着他们的牛

爬上堤坡。牛的浊重的鼻息

像是雾霾。

 

垂死的牛,知道了自己的死期

它们踏着丧步,安静如初

无法选择自己的死亡。

 

但是屠夫还没有来

这三个老汉点燃烟,咳嗽

说些与死亡无关的话

田野的尽头

是一些道路和枯黄的庄稼

牛站着

它们等待刀子的问候。

 



某个冬日的下午

 

某个冬日的下午

我脚下的落叶像蘑菇一样张开

枝条露出本色 举起最后的箭镞

我想起你

 

一个又一个亮点

一片又一片光芒

我想起你

当言辞不再泛滥

你曾经的低语突然如解冻的流泉

 

没有比这个季节更难熬的

我想起你

走在风雪弥漫的日子

用你心中的阳光召唤我

激起我奔腾的血和灵感

 

总是那么孤单

我如脱净树叶的故乡树 老了

依然在原处等你

  

 


遗弃

 

被墙遗弃的

也许是隐秘的去处

是一个邮局

也许是一个女人,正在期盼。

 

被墙遗弃的

也许是一栋红楼

落满死叶,蝉正在嘶鸣

也许是一本书籍,缄默了思想。

 

被墙遗弃的

也许是一个渔翁,也许是海

礁石正在歌唱

也许,夏天在红色的罂粟上燃烧

 

被墙遗弃的

也许是一把轮椅

也许是一件性感的泳衣

也许是一桩凶杀案,死者早已枯槁

 

被墙遗弃的,是一切。

苔藓正在行动

野葡萄缀满青果

将会愤怒地成熟。这些

墙本身并不知道



 



池莉

  



  池莉,女,1957年生,毕业于武汉大学。湖北省文联副主席,武汉市文联主席,中国作协全委。1976年在《武钢文艺》上发表诗歌处女作,2016出版诗集。著有小说《烦恼人生》及作品合集《汉口情景》等,多部作品被改编成电影和电视剧如《生活秀》《来来往往》《不谈爱情》《小姐你早》《幸福来了你就喊》并获电影“金鸡奖”、“百花奖”。曾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鲁迅文学奖、小说选刊奖等70余项,作品译为多语种。





  

  


裹上绫罗绸缎

 

第一根白发长出来了

天边因此也生出一缕新月

 

是时候该整理一下夜空和情怀

先把月芽移放在柳树梢头再说

 

爱人或许不在身边

情歌总在

 

婚姻或许不在身边

孩子总在

 

战争或许不在身边

危险总在

 

循着江水把心思流得又凉又滑又长

今宵无别,真的

 

抚摸或许不在身边

丝绸总在

 

抖开樟木箱深藏的绫罗绸缎

投入一个完全彻底裸体

 

循着江水把心思流得又凉又滑又长

今宵无别,真的

 

静静倚窗

真的望月真的吟诗真的凝固

 



新悲剧

 

是失恋

还是悄悄放弃

是嫁祸于人

还是嫁人于祸

再没有任何可讨论性

满口牙齿争论千年

已变成

满口废料

 

关键是

厌倦了

古老的悲剧

更关键的是

总想

分娩一个新悲剧

 

走进恢宏教堂

匍匐在尘埃里

祈祷:这个人无足轻重

     这个世界无足轻重

     这个他妈的人类也无足轻重

一遍又一遍

喃喃自语,直至

一个强大的自我

从丹田冉冉升起

崭新的悲剧

 

基因漂移 不男不女

甩掉了生殖器

自带激情修复功能

终身

洁白、精致、空灵、轻浮

寄生于一片片伟大波浪的前缘

不厌其烦地破碎

不厌其烦地重生

在苦海中循环往复

染指

普天之下所有的彼岸

 

 


病中吟

 

总是有被伏击的时候

总是有被伏击的原因

生病总是必然的

原罪总会被提醒

 

闭上眼睛吧

躺下

认罪

说:我顺从

地球

 

我顺从地球

我与宇宙以及所有天体一起

只做圆周运动

顶天立地

的确

太尖锐了

 

你这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

你这紧紧盯住猎物的掠食者圆形瞳孔

再给你一个机会眯缝眼睛

请站在马或者羚羊狭长瞳孔的立场上

忏悔

进入苦痛

进入忍耐

进入宽容

进入自愈

 



荒原与沃土

 

在这片杂草丛生的大地上

我的狙击手

无论你披挂多少伪装

你都更像庄稼

 

但,我决定没有发现这一点

我还决定

一如既往 采摘

无中生有的蘑菇

 

开枪吧 当然

狙击手当然会不失时机开枪

而我所躺之处 血流成河

荒原应声变成沃土

 

 


针线活

 

当线穿过针

当针尖插入

想插入的

2016年3月号

噢此时此刻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其他的适得其所

超过

这份适得其所

 

——窗前光线正好

远方正在远方

黑洞无论孔径

大小

都是同样质地

为心情带来的

都是

史前不曾有过的宁静

 

哑口无言

永垂不朽

 

 


我佛慈悲

 

当我伸出指头

接住我儿

人生之初那颗不喜不悲的泪珠

送到唇边

一辈子的滋味 够了

以恒河沙数的沙等恒河

计量慈悲

慈悲也还是远远超过

恒河沙数的沙等恒河

可是善的种子

只有一粒

也只有

在自己一个人心田首先发芽

才能够得见慈悲

 

由太阳唤醒

由月亮催眠

不由其他

被光充满

被暗收藏

不被其他

渡过河流

舍弃木筏

法且不住 何况非法

 

当初已够,拥有了那颗不喜不悲的泪珠

亲情从此不再失散

再也无须焦虑地到处张贴

寻人启事

 

原本已够,随四季耕种与收割

田野上的一无所有

此生此世的一无所有的一无所有

竟陆续归来

 

 


爱与诗句

 

大约总是这样

爱只能负责“爱”这个字

不能负责爱的能力

也不能负责另外一个词:相爱

 

是不是所有的世界大战

最深层次的心理原因

都微小得

难以启齿

都像我一样

 

我与我的诗句之间

试图表达的

只能够——

让老师罚我面壁千次回家再抄写万次

 

爱诗一辈子,但

一辈子写出来的诗句

为数戋戋

 

其中还有一部分青春期烂诗

恐怕永远减不掉可怕的婴儿肥

还有一部分性情乖张

还有一部分语无伦次

剩下的

那些

又像热恋中的公螳螂

欢爱正浓,已遭腰斩

 

 


罂粟之罪

 

人生总是又短又苦

航班延误总是又长又烦

马桶修理工总是迟迟不到

和公平正义一样

总是路上塞车了

 

苏格拉底总是被判死刑以后

两千多年来大家都说他是好人

耶稣总是被钉上十字架以后

开始代表上帝

释迦牟尼总是五百年被人说好

五百年又被人说不好

孔子倡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还有比这八个字更完美的举措吗

问题是:

人人都在等待人人先做起来

公平正义总是这样

迟到了又迟到

而公路高速公路立交桥

修得又快又长又绕

 

罂粟最是有趣

一朵精美的小花而已

什么哲学都不曾宣扬

还是惨遭全球性围剿

无所谓了,亲爱的

不定哪个时候

你想要

一口甜美的麻醉

拯救

记住 我在

 

总在

就是

罂粟之罪

其与众不同

其又总是那么大众

 

 


洁 癖

 

小孩子总是不停被教导

要讲干净

饭前便后洗手是既定方针

可饭后便前洗手

也许更加合理

不许质疑

洗手问题

或者洗脚问题

事实是怎样的

不要去管它

道德是怎样的

就给我牢牢记住

 

含一根筷子学会让微笑达标

动作整齐得如同复制

染黑每一根头发

表示年轻

无情抓乱头发

表示时尚

头顶卡一太阳镜

表示随时都在旅行

 

反正头部意义颇多

低头认罪或三千烦恼丝

诸如此类

等等等等

另外 还要

浑身上下尽量堆砌奢侈品牌

表示有米或国威

.com 以后就不要再思考了

 

无数流行尘屑同时吸入令人成癖

癖好不断繁殖四面八方渗透

植入饮食

食品也瞬间变成化学

洁癖人人都有染上

或多或少

只不过有人不停地擦洗自家地板

有人不停地清洗他人

 

我一旦发作

清洗所有不脏的衣物

清洗空气

清洗流水

清洗大脑

清洗皮肤

清洗每一条肌肉

从胆囊、肾脏、山峦和墓碑中

清洗石头子儿

 

通过血

换洗血

经由牺牲

获取拯救

痉挛

扭曲

剧痛

雨过天青

指望一个干干净净的真实

降临



 


汪曾祺



    

  汪曾祺,1920年生,1997年逝。江苏人。作家、散文家、戏剧家,京派作家代表人物之一,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在海内外出版过小说集、散文集100余部;有《汪曾祺文集》四卷、《汪曾祺全集》八卷行世。





 

自画像(节选)


我一手拿支笔,

一手捏一把刀,

把镇定与大胆集成了焦点,

命令万种颜色皈依我的意向,

一口气吹散满室尘土,

教画布为我的眼睛心寒:

用绿色画成头发,再带点鹅儿黄,

好到故乡小溪的雾里摇摇,

听许多欲言又止的梦话,

也许有几丝被季候染白了的,

摇摇欲坠,

坠落波心,

更随流水流到天涯!

用浅红描两瓣修眉,

待开出恬静的馨香,

谁需要,我送给她,

随她爱簪在鬓边,

爱别在襟头,

到残谢的时候,

随意抛了也好。

还有嘴唇呢,

那当然是淡淡的天青,

(谁知道那有甚么用,)

春日里,风飘着,

带有蝶粉的头巾,

如果白云下有寂寞吹拂,我愿意厮伴着黄昏。

休要让霜雪铺满了空地,

还得涂上点背景,

我抹遍所有的颜色,

织成了孩子的窗帘。

然后放下画笔,

抽口烟,看烟圈儿散入带雨的蓝天。

 

 


黄昏

 

青灰色的黄昏,

下班的时候。

暗绿的道旁的柏树,银红的骑车女郎的帽子,橘黄色的电车灯。

忽然路灯亮了,

(像是轻轻地拍了拍手……)

空气里扩散着早春的湿润。

 

 


彩旗

 

当风的彩旗,

像一片被缚住的波浪。




坝上

 

风梳着莜麦沙沙地响,

山药花翻滚着雪浪。

走半天看不到一个人,

这就是俺们的坝上。


 


歌声

 

他很少回他的家乡,

他的'家乡是四川绵阳。

他每年收到家乡寄来的包裹,

包裹里寄的是干辣椒,豆瓣酱。

他用四川话和我们交谈,

藏话说得很流畅。

他写的歌子很好听,

藏族的歌手都爱唱。

听说他已经死了,

我不禁想起他老实的模样。

收音机里有时还播他写的歌子,

歌声还是那样悠扬,那样明朗。

(纪念一位入藏三十年的作曲家)






王凤英

  



  王凤英,女,作家,文学评论家,《武警指挥学院学报》主编。出版长篇小说《雄虓图》、长篇报告文学《玛尼石的脉动》及小说集《风入松》《朝日葵花》《最后的草原》等六部,创作发表诗歌、小说、散文、报告文学400多万字,发表文学评论及学术论文百篇,获军内外文学创作奖和文学批评奖40多项,作品入选多种文学选本,并连续6年入选《中国军事文学年选》。






 



城市比昨天要安静


风在街道的昏暗里混沌里

大呼小叫声带撕裂


谁甘心囚于画地为牢里 数

星星的胖瘦 数

季节的曲线

说来一次放肆吧

眼仁就开始贫血起来

路灯便被欺负得心慌意乱

 

所有客人一哄而散 毫不客气

顺走 各种腾腾热气

一地鸡毛便无法无天

那些建筑趁机卸去妆容

甩掉黑超

躲到高冷的轻叹声里 灰头土脸

像抱紧膀子的黑夜

 

但我不能抱紧膀子 甚至

连想法都要收紧小腹两肩后张

正咚咚而过的战士 没有一个

愿意如此安排

我发誓一切安好 我必须

一切安好

绿丝绦还是那种招展的动作

最后的慵懒都会击鼓一样

踢出早操队伍

 

城市比昨天要安静

所有的花花草草越来越勇于发言

新鲜的清晨与憔悴的暮色 没有

足够的理由让一天停下来

我能做的只想把不修边幅就跑出来的

夜色 修剪齐整

只想把咬紧牙关的死寂 和

暴炸了的情绪

一点不剩地带走

 




天使翩然而至

   

以为  月光下的春天

只有清香  被你安放得那么美

在温柔的涟渏和涟渏的皱褶里

香风扑怀 百花齐放

白鹭不停脚地追赶光亮

 

那是谁  把太阳偷得一点不剩

黑暗这个暴徒  越来越面目可憎

那是谁  把月亮的裙子撕得比星星还碎

万物装睡 只有憔悴被疼痛

折磨得抱头痛哭

你只有咬紧牙关 只有对峙

戴着头冠病毒的这厮

却斗志昂扬


有没有一个键 暂停受难

害怕抓住的会慢慢失去

随便一条血管都会跑错方向 

日出日落间  是否可以

拦住希望不去漂泊  不去四处逃亡

像一只燕子那样活着  掠过滂沱大雨

掠过黎明 拼尽全身力气

截停一段欢喜 

 

2

你一动不动 空旷越来越空

无关鸟叫 无关风吼

不知忧愁的绿草地 被各种笑声

吵得无处躲藏

时间不停在翻滚  在辗压  在嗥叫

在万古长夜抱紧自己

你只能在自己的世界里

拓土开疆  可世界

越来越瘦

你不必知道天堂的入口  阴风阵阵

是谁一直替你拔剑出征  日夜肉搏

他们流血  受伤 

拼尽最后力气

等待天使能翩然而至

 

每根神经都在发作 它们前呼后拥

杀气腾腾 

质问那扇门  活着的意义

就是捆扎奇迹  就是

拖入  人生的暴风骤雨

直立行走就这么难吗  就不能

将头戳破天空  戳到白云的平平仄仄之上

像一株笔直生长的树 

就不能  让那些胡作非为的病原体

集体葬身江湖

世界再大  不过是我

手里的一张地图

 

3

病房的日子太老了 真的

墓碑甚至  口出狂言

我的亲人们  你

本可以乘风破浪

不要再守护一个离别  她终将到来

别把种满鲜花的海岸

养活悲伤 

那些药方早已失去耐心

我的明天不是一道寒光

自从呻吟声里长出青苔

呼救便无人破译

账单  是我还不完的绝望

 

恰好  那些天使翩然而至

通体透亮  她们删除每一个傍晚

万物恢复名誉

病体在惭已塌陷中昂起头颅  开始

热泪盈眶

开始从坟墓原路折返  生活

总算脸色红润

 

我的朋友  你不用再错过什么

比如读书  比如出航

春天再次返程  鸟鸣和色彩

都在一片开阔的花园里

奔走相告  次第芬芳

 

星空真是越来越近  天使们

驼着春天  飞出冬天

春天的鲜花根本不用谁去  一遍一遍催场

她就发回  一个微笑

都让人间

灯火辉煌

 

 



出操

 

没有人注意到

飞鸟一点儿不想偷懒

拉开窗帘  天空是那么

整齐和热闹

千里之外的微尘嘻嘻哈哈列队

拍拍手  搓热陷落于冬日的骨节

一朵朵花次第开放 它有着

不会弄脏的  迷彩服

 

大地依旧寒冷,依旧不见

腰身玲珑有致起来  悲喜无非是一丛

啃不净的野草

在我愿意的时候

在我谁也不想惊动谁的时候

黎明从午夜归来  骑着

著名的火焰驹  鼻息喷得多么古老

番号像一组音节

狠狠甩着鞭子 

长嗥

 

天边开始斑斓  开始

像一道仓促的口令  像

拉开架势争吵的左脚右脚

直到  面红耳赤

直到  哄堂大笑


 



 

朱山坡


  

  朱山坡,1973年生,广西人。毕业于南京大学。作品散见《诗刊》《当代》《花城》《钟山》《中国作家》《大家》《天涯》《青年文学》《江南》《小说界》等,著有长篇小说《拯救大宋皇帝》等六部,出版有小说集《中国银行》《广西作家丛书.朱山坡卷》等。曾获郁达夫小说奖、《上海文学》奖、《广西文学》奖等,曾入选2009年度文学先锋榜人物、《收获》文学排行榜等。作品被译介为多个语种。广西区作协副主席。






 


我想和每一个陌生人说话

 

我想和每一个陌生人说话,问她从

哪里来,又往哪里去

如果来自成都,或将前往成都

我会向她打听和请她留意一个

叫何洁的姑娘  

          

 


我想给郑州补下场春雨

 

在郑州街头 不费吹毛之力

碰上了三年前的女友

面对面四条河流

在郑州城下交汇

黄河顿时异常清澈 既不泛滥又不枯瘦

 

三年前我们彼此红肿的眼

悬挂在郑州的每个十字路口

像红灯一样 令许多男女

嘎然而止

千万辆车堵在一起

直到我们都与另外的人结了婚

 

我们一直在寻找

从广州到郑州

从郑州到广州

最近的路

但每一条路都隔着长江黄河

我们都在遥望

但彼此看不到对方

我们依旧相爱 如一条河的两岸

 

三年前那天 郑州大旱

刚溢出的泪水便被挥发

所有的萌芽都被枯萎

所有的爱慕都被分离

一场大旱耽误了季节

我知道 这都是我的错

这一次 我从南方带足了水分

我要为郑州补下一场春雨

 

 


我想把所爱的人都带到桂林

 

我想把我爱过的和正在爱的人

都带到桂林

在漓江边看我们的倒影

或者幸福地死在那里

 

我相信这个世界美好的东西都很短暂

爱情也是   人死了什么都会没有

我十年的恋人去年在广州病故

我在漓水之上独念一篇悼文

不知不觉便痛昏过去

舟楫过了阳朔

我方醒

醒时已是黄昏

 

我珍惜每一次日出日落

我羡慕成双结对的暮鸟归林

我倚着我所爱的人

告诉她们

我们很快也会灰飞烟灭

爱吧,不管你现在的丈夫是谁

不管你将往何处

多少爱也不能让漓江泛滥

多少爱也不能在死后找到彼此

现在多么美好啊

我们抬头

便能看到一川逝水

 

 

 


平常的一天

 

早上,梧桐树叶三十一次砸在我的头上

断然不是巧合,因此,一整天

我都在躲避

我去了咖啡厅

又去了电影院

最后躲藏在1921啤酒城

这里确实是为逃亡者而设

里面灯火幽暗,可以颂诗,可以嗑药

可以狎妓,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

与职业杀手讨价还价或商量细节

我开始怀念宋孝文

一个经常缠着我谈论生死

甚至为理想而慷慨陈词的傻瓜

有时候,他确实能让我沉思或欣喜

然而,这有什么意思呢

他死于1998

还等不到秋天便草草夭折

像一只瓶子爆炸在空中

 

 


阅读旧报纸

 

整个下午,我都在翻阅

N年前的报纸,一大堆,在墙角处

我早想一把火烧了它们

让那些说过大话的人,风光一时的人

以及丑陋不堪的演员或戏子

跟那些饿死的、冻死的、被骂死的

或不明不白死掉的人

一起化为灰烬

幸好,我有了一个下午的空闲时间

重温了他们

他们又变得鲜活起来

在我面前翩翩起舞

甚至,他们当中有些人还出现在今天的早报上

夸夸其谈

 

这些旧报纸,变黄了,变臭了,变得一钱不值

可是,当初我那么认真地抚摸过它们

包括那些广告和寻人启事我都信以为真

孩子们对这堆垃圾早已经厌恶透顶

如果不是我三番五次地劝止

它们早已经灰飞烟灭

 

我准备烧掉这些白纸黑字

好腾出地方堆放新的报纸

很快,新报纸会变成旧报纸

堆得比人还高

N年后我还会坐下来

顺手翻翻

以此打发另一个下午

 


 

 

安妮宝贝



  安妮宝贝,女,本名励婕,2014年改名庆山,1974年生,浙江人。1998年开始发表小说,曾有小说刊于《收获》等。代表表作品有《素年锦时》《告别薇安》《八月未央》《七月与安生》等。出版有长篇小说、摄影散文集、摄影图文集、随笔集、短篇小说集、翻译作品等数十部。所有作品均持续登上书店系统销售排行榜,并进入全国文艺类书籍畅销排行榜前十名,总销量超过一百万册。她的写作曾影响一代文学写作者的审美经验,塑造了“穿棉麻长裙,手戴骨镯,脚踩帆布鞋,一头海藻般的长发”的新世代女文青形象。作品在众多读者中深具影响,并译介为多个语种。






 


凌晨三点

 

凌晨三点。

黑暗寂静得没有任何声音。

逐渐静止下来的雨。潮湿的空气,

和这个不符合梦想的世界。

对一个失眠的人来说,没有任何东西是安慰。

穿着睡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喝冰冷的水。

吃了三颗药片。

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苍白而枯萎。

沉沦和放纵没有带来任何期待。

你想着自己还拥有的一些东西。例如往事和诺言。

你想你是病了。你的胃和灵魂一样焦灼空虚。

绝望是阴影无所不在。

可是在夜色里你是丧失了语言的花朵。

发不出任何声音。

也无法入睡。

 



穿行

 

我们在沉寂的夜色中,走过空旷的田野

风中有稻子碎裂的声音。那甜美的气息。

泥土纵容了一切堕落的生长。

包括你的爱情。

 

我只是想,这样地跟着你走在黑暗里。

云在夜色中漂移。象一段没有方向的旋律。

我一再地仰起脸看它。倾听你注视我的视线。

夏夜的凉风中,有无尽的回想。

即使我停下来。也无处可去。

 

你冰凉的手指触摸在我的发丝上。

那一刻。我们一样的孤独。

我闭上眼睛。不愿意看见黑暗。

你轻声告诉我。我的放纵和天真。

你说你想爱我

你说你不知道可以爱我多久

 

我只是喜欢这些黑暗中的植物

它们肆意地生长。开出迷离的花朵。

结出空虚的果实。

闻到它们的气息,我想掉泪。

就象面对着你的诺言。我想逃离。

 

你一再地把手轻放到我的肌肤上面。

它们散发着孤独颓败的气息

它们是否甜美。我对你微笑。

你的手指渐渐地远离

我的身体是一片落满雨滴的玻璃

在你失眠的时候

发出寂寞的声音。

你辗转反侧。

 

带我走吧。

我终于轻轻地哭了。

 

 


往事

 

你的白色衬衣在我的抽屉里

放了很久

在某些个温暖的夏天午后

我用手指揉搓着它

以为自己可以这样安静地老去

 

回想我们爱的时候

那些堕落的细节

我的手心里盛满你的眼泪

它已经残废

 

很多时候

我平静地做着一些事情

喝水。失眠。无所事事

然后突然疼痛地想念你

 

我终于相信你的消失

其实这并不恐惧

可是我还是这样美

 

 


写信

 

我想在水中写一封信给你

一边写一边消失

可以让我这样就度过一生

 

什么时候可以写完

什么时候可以告别

 

你以绝望的姿势阅读

这样我才会快乐

 

不断地写

不断地阅读

 

始终孤独

 

 


暧昧

 

我贪恋所有温暖的东西

你的皮肤

包裹着我的时间

粘稠的往事

手腕上的伤口

关于你的记忆

我怕我来不及

和时间一起变老

我怕我会忘记你

爱情是一颗糖

被我舔得只剩下

一张透明的糖衣

贴在眼睛上

眺望未来

伸手依然不见五指

黑暗的日子

甜腻的气味

想念你到自己盲目

一次次伸出手

手指在孤独中僵硬

你看着我的苍白指尖

我不知道该如何躲藏

拥抱我

我才能盛开

 

 

 

 

方方


  

方方,女。1955年生。毕业于武汉大学。曾任湖北省作协主席、中国作协全委,一级作家。代表作品《风景》《万箭穿心》《琴断口》《软埋》等。1975年,开始写诗。1982年,发表小说处女作《大篷车上》。已出版小说、散文集60多部,多部作品被译介为多语种。曾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路遥文学奖、鲁迅文学奖、百花文学奖等。








 

 

 

 




王安忆有小说名为《乌托邦诗篇》,金仁顺有小说名为《爱情诗》,似乎,对于诸多小说“诗”是一个资深情结或核心词;反过来也好像是,奥登有个诗集则谓《小说家》。小说的标题如果是或像是诗句,会更有意思,不过小说标题往往更重简明扼要的“字词”而不是“句”。记得多年前曾与小说家谢挺聊过小说标题,当时我觉得一个小说标题《被雨淋湿的河》起得真好。后来听说它的作者鬼子也似写诗的。后来至今,诸多原因,我们看到的小说标题更多通俗或媚俗做作了,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在文论界,汪增琪、王安忆小说都被视为“诗化小说”。“它们是小说,却蕴含着诗的意境和散文的笔法,并在情感的表达、意境的营造和语言的唯美等方面”体现了诗化小说的独特魅力。这倒是个话题,后来诗歌界也有小说诗探索,或强化了叙述叙事度,但诗歌文体的保障和美文本美感效果倒是难说。

很多小说家小说成绩虽然更为明显,或在进行中文体选择有所偏移,但诗情仍然,或较早就写诗,或未停歇。像王蒙老早就出版过诗集,还出了两本;另如一些作家如陈应松等在其博客还专门辟有诗歌栏。张炜亦曾说,他最早发表的作品是诗,那是1975年。“后来我一直写下来,1993年在上海出过一本诗集。我一直认为诗是文学皇冠上的明珠。我对诗人怀有最大的敬意。”

有不少作家开始就是从诗上路的,或同时并行的,比如林白,虹影,海男,朱山坡,以及,韩东、朱文等。对于70后、80后写作者,这种多驾或并驾齐驱情况则更多。

就这里数代作家的诗作看,它们有的历经几十年仍然相当不错,有的,则有明显的年代感时代感;当然,也许从诸多诗人视角看去,小说家们的诗,似可略见其若隐若现的诗歌阅读背景,似乎多半竟然也会有这样那样的明显“问题”,比如形式建设、语言控制、文本内在结构、观念指向,甚至篇幅等,作家们的诗为什么大都较长呢?不过,这并非重点了。

只要在写发或出集,本身就是难得也是应该的。因为他她本质上是、原来还是一个诗人。

诺贝尔文学奖给莫言的授奖词里曾道:莫言是一个诗人。它的意思或许是,这个作家,是一个诗性的人。

一个小说不具略诗性或至少的诗意,它肯定也不会是一个成功的被相对认可的好小说。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一个小说与诗、甚至是多种文体尝试和努力的写作者,本身就值得关注和尊敬。每条路都不是单向的独在的。从前,歌德雨果莎翁就是这样的模范,有人评说博尔赫斯“他的散文读起来像小说;他的小说是诗;他的诗歌又往往使人觉得像散文。沟通三者的桥梁是他的思想。”其实中国古代文学家也有达到这样的标准的。

看小说家的诗,或许也会让诗人们松口气,他们后来不写诗是正确的?这至少有两个意思,他们写的好,或不好——但反正他们写小说似乎更好。作家们为什么还要写诗呢?乔叶的说法很有道理,这位由诗出道的小说家大约出了数十本文集,就是没诗集,然后非得要出一本才甘心啊,所以出了。她在诗集《我突然知道》自序:

“写诗这件事,其实没有什么道理好讲。如果一定要追问原因,那只有一条:因为想写。”

“诗,到底是什么?诗,是只能用诗说的话。”

“只要还能写下去,我就会一直写诗的。只要写诗,就不会觉得自己老。”

“我要在诗中,保留此身少年的幻觉。”

也许是诗人出身又身兼作家的原因吧,这些话,说的比太多诗人的诗观或诗评家或自称为诗歌批评家的人说的套话到位多了。(赵卫峰)

 

 

 



    编辑:青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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