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离：夜晚的声音｜诗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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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声音（组诗）
陈
离
陈离，本名陈怀琦，60后，祖籍安徽桐城
出生于江西彭泽，现任教于江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重复实验
一个孩子对我说：
“在夜里，我闭上眼睛，
紧紧闭上，用力，使劲用力，
用最大的力，然后我就能够
在黑暗中，看见光明……”
我被孩子的话吓了一跳
他做的实验，小时候我也做过
没想到现在，还有孩子在做
一个人的时候
我把孩子的实验
又重复了一遍
果然，我又在黑暗中
看见了那久违的光明
这是一个小小的实验吗？
那些处在黑暗中的孩子
总会一再地重复这个实验吗？
危险的孩子
我认识的这个孩子
总是喜欢一个人
独自呆在幽暗的地方
我不知道他的这个习惯
到底是怎样形成的
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
有一次他这样对我说：
“我只是想一个人
独自呆着……”
他的这种想法我心里也有
我知道这样的想法
许多大人心里都有
我们呆在自己的黑暗里
想象他是一个
十分危险的孩子
怪人
我们常常听到一个人
这样评价另一个人：
“他真是一个怪人啊……”
如果“他”恰巧是我们认识的
我们很快就会发现：
“他”是一个贫穷的人
贫穷的人都是有些怪的
那些富有的人
都活得十分正常
亲爱的树
一棵小树长大了
便不是原来的那棵树
便会变得陌生
离我们越来越远
心里奇怪的想法
我们完全不懂——
是谁在黄昏这样想
心里感到一阵
难言的孤独
我们在树林里行走
遇见无数棵树
到最后没有一棵
是我们感到亲切的
仿佛全都生活在一个
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是谁在夜里这样想
心里怀着一种
剧烈的痛苦
必须找到一棵树
一棵亲爱的树
最亲爱的一棵树
哪怕只有一棵
唯一的一棵树
先找到，然后离去——
但那棵树是不存在的
如果我们不首先爱上
树林里所有的树
悲伤
你巨大的幸福
是鸽子柔弱的叫声
仍然会被天空听见
你恐惧玫瑰的错误
害怕露珠从枝头掉落
会惊扰到做梦的鱼
将声音压得更低
接近于无限透明
不知道上帝在哪里
不懂得流水的意义
想象月亮的背面
星光可能的象征
这时听见一个巨大的嗓门
对着全世界的镜子说：
看啦，这个人！
他的心 是那么深……
夜晚的声音
有人在夜晚砸玻璃
他把世界上所有的玻璃
都集中到一个地方
拼命地砸
他用铁砸玻璃
用石头砸玻璃
用玻璃砸玻璃
用玻璃砸石头
用玻璃砸铁
在夜晚我只听得到
玻璃碎裂的声音
我一直想不明白
一个人为什么要在夜晚砸玻璃
我仿佛看见他一边砸玻璃
一边将所有的眼泪
都砸到玻璃里面
漫步遐想录
我在树林里漫步的时候
脑子里总是会涌现这样的思想：
一棵你无法完全理解的树
才可能是一棵真正美好的树
而世界上任何一棵树
都不可能是你能够完全理解的
我总是用这样一种想法
克服我在树林里漫步时
心里可能会出现的恐惧
修改的重要
过一段时间就会传来
一只大鱼在海里
自杀的消息
这一类的新闻听多了
有人心里发慌
也有人幸灾乐祸
我的心情比较复杂
很想就此事说点什么
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花了很长时间
也没能写成一首诗
笔记本里留下了许多草稿
但心里并不沮丧
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
我就找出那些草稿
不停地改来改去
并且在心里坚信
只要我不放弃修改
就一定能改出一首
足以传世的名作
这种想法支持着我
度过许多艰难的岁月
由此我明白了修改的重要——
如果那些巨大的鱼，也能像
那些渺小的生灵一样
不断地在内心修改
自以为一定正确的想法
它们就不会那样草率地
在浩渺无边的大海中
匆忙地结束自己的一生了
技艺
写诗就是要找到
词与词之间的联系
就是要找到
词与世界之间的联系
就是要找到
世界与你之间的联系
就是要找到
你与我之间的联系
我知道这是很难的
在人这么多的世界上
要找到一个人是很难的
不要怀疑我的真诚
不要怀疑我写诗的技艺
不要怀疑我写下的诗
我自己已经是那么怀疑它了
时间
虚构的花朵描绘幻想的春天
象征的太阳规定承诺的花园
世界上不存在的事物可能是存在的
时间就是一个刚刚生下的老人
隐喻久已逝去的童年
飞翔的鸽子测量黄昏的界限
沉思的乌鸦孵出红色的月亮
世界上存在的事物根本就不存在
时间就是一个渐渐老去的少年
流下早年悔恨的泪水
寂静的河流诠释天空的梦想
沉默的种子照亮星星的光年
世界上存在的事物终究是存在的
时间就是一个还未诞生的孩子
起草最初确立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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