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六十年前,深圳人在梧桐山摘几束吊钟花,到香港可卖几十元 | 亲历者说⑫

李富林 西芦葫 2022-05-04

1960年代深圳县城面貌(局部,文内有横屏全景图)。



01
先解决吃饭问题,接着大搞基建
1959年开始,我担任佛山地委书记兼宝安县委书记5年。
在宝安时适逢经济困难,大家都吃不饱,全县有几万农民偷渡到隔海相望的香港不回来。
经过调查,我认为首先要解决群众的吃饭问题,工作的关键是纠正极“左”政策,改善边防管理,只有把农民积极性调动起来,把生产搞上去,才能解决问题。1959年,我们在全县推广了公明公社塘尾大队按劳分配、按产量计算工分报酬的办法,极大地调动了农民的积极性,获得了农业大丰收,不仅农民留足口粮,完成了征购任务,还有多余粮食支援灾区。

1960年,深圳建设自己的拖拉机站

1960年,深圳建设自己的拖拉机站
“手上有粮,心中不慌”。解决了吃饭问题,我们就集中全力,大搞农田基本建设。从1959年开始,我们先后兴建了深圳、西沥等10个大、中型水库。宝安县背山面海,原来几十万亩农田缺乏水利灌溉设施,“三天下雨受淹,七天无雨受旱”。
从1959年冬到1960年春,我们组织36000多人上了工地。从县委领导到基层干部,与广大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男女老幼齐上阵,连妇女给小孩喂奶都在工地上。
深圳水库由深圳镇委书记马志民任总指挥,大战一个冬春,完成工程土方219.2万立方米,石方40.26万立方米。1960年3月5日,县委召开深圳水库竣工庆功大会,到会2万多人。

1959-1961年,修建深圳水库。
省委书记陶铸,副省长魏今非,香港知名人士高卓雄、王宽诚等到会祝贺,香港各界还送来了“百日堤坝”牌匾。1961年,深圳水库开始给香港输水,1964年建了东深输水工程。
上世纪60年代初,宝安县的经济基础还很薄弱。1960年,全县财政收入只有40多万元,要大搞建设很困难。当时省委领导给我出了一个主意,让我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把外贸、边检、海关、中旅社等一些中央部属单位的节余“扣”下来,用于基本建设。
这样我们集资了一次,凑了100多万元,兴建了当时全国一流的深圳戏院,以及和平路、人民路等。另外,我们集资修建了新园宾馆(深圳迎宾馆前身),大家推举我为宾馆题写了馆名。宾馆内第一、第二幢都是平房,有的用的是红土做的夯土墙,砖头都不用。第三幢是食堂,第四幢是三层小楼,土法装修也很好。周围种了许多挑、李、梅、竹、木棉,还修了一个人工湖,小桥流水,石径水阁,环境幽雅,这都是机关干部、居民、学生义务劳动,植树造林的成果。
陶铸书记看了新园宾馆后十分高兴,让省建委的几位正副主任来深圳考察学习,还说:“为什么李富林100万元能建成这么多东西,广州花钱多反而建不了?”但是,在“四清”运动中,我却因为建新园宾馆而受到批判,说我搞亭台楼阁,搞封、资、修。我内心很不服气,在笔记本里写了一首打油诗,为新园宾馆和自己辩护:“溪弯桥拱湖水清(意指清白无辜),羊肠石径树荫浓。丛中小楼气豪壮,竹院平房也清新。桃李含笑情不尽,风吹玉兰分外香。木棉老来更英壮,红棉烂漫不怕霜。”

华侨服务社。

深圳水库建成后,按原来协定:省财政厅应该把深圳水库收入的10%给宝安,但省财政厅只给了我们0.5%还不到。我向陶铸告状,陶铸即指示财政厅纪厅长:拨50万元人民币、10万港元给宝安,不能随意克扣宝安人民用血汗建成的水库得来的钱。后来我们用这笔钱建了华侨旅社。
深圳戏院于1961年建成,是全国第一家有空调、音响等先进设备的戏院。全国著名的京剧、越剧、豫剧团都来深圳戏院演出。越剧《红楼梦》演出时,许多港澳同胞前来观看。这些演出直到“文革”前都很兴旺。1962年,省委领导来深圳住了十来天,研究人口外流等事情。叶剑英元帅喜欢跳舞,香港人搞联欢也到深圳戏院跳舞、演出。周总理对宝安、深圳非常重视,曾经说:“深圳是国家的窗口”,使我们受到很大鼓舞。

1960年,深圳戏院

1960年代深圳全貌

02
深圳农民每月可去5次香港,何必冒险偷渡?
边界工作很难做,当时边防部队有3个团驻扎在宝安,但还是禁止不了偷渡外逃。全国4000多个县,来深圳偷渡的各地都有,其实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好百姓。从1962年4月底至7月初,有10多万人涌入深圳,刮起一股外逃风。我们总共收容了来自12个省、62个县(市)的外逃未遂人员51395人。宝安县外逃到香港12411人。
陶铸曾问我:“来宝安之后有什么困难?”我回答说:“最怕晚上接电话,因为都是关于偷渡的事情,一弄就是一个通宵。”

1960年代,深圳人文化中心
偷渡外逃的原因十分复杂,有些就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造成的。当时鹿嘴有个生产队,原来队里允许个人抓鲍鱼,社员一天能收入几十块钱。后来“吃大锅饭”,大家拉平分配,农民集中在生产队劳动,一天的工分只有8分钱,这样搞一个晚上全队的人都跑光了。
南澳对面是香港平洲岛,有一位平洲岛的姑娘嫁到南澳,杀了一条猪,带来做嫁妆,被公安支队没收,引起了全村骚动,结果新郎全家都跑到平洲岛去了。皇岗口岸附近有个赤尾村,离香港很近,退潮时卷起裤脚就可以走到香港落马洲。赤尾村的群众没有肉吃,有个农民从香港弄来十几斤猪肉,村民们高高兴兴地在堤坝上架起一口锅煮肉吃,被治保主任张华仔发现,大骂村民走私,吃“资本主义”的肉,连锅带肉端了,引起极大民愤。我们决心改变这种极“左”的做法。
宝安农民与香港农民之间,历来有许多联系和交往。本地农民挑上三担稻草,拿到香港就可以换回100斤尿素化肥。社员到梧桐山上摘几束吊钟花,到香港可卖几十元。一斤刚收获的湿花生,价钱比干花生高十几倍,因为香港人爱吃新鲜花生。在海边河涌捞到的杂鱼、虾蟹,也可以卖很高的价钱。

深圳农民利用跨境耕作的机会搞点小额贸易。
针对这些情况,县委经过反复研究,制定了一个适当放宽边防管理的“三个五政策”,即:农民一个月可以去香港5次;每次可以带回5块钱的东西;可以带5斤重的物品。群众对“三个五政策”,非常拥护,许多农民说,既然每月可以去5次香港,何必冒险偷渡呢?!当时内地布匹很紧缺,实行“三个五政策”后,解决了不少问题。农村干部、社员、集体都可以实行“三个五”。没有钱就开展小额贸易,出售花、鸟、虫、鱼等。县委还批准用稻草换化肥,对香港出口稻草,使稻草增值几十倍,又换回了化肥,促进了农业生产。这些措施报到省委,陶铸书记不便于公开表示支持,但也没有反对。我就说:“那就一边报批,一边贯彻执行,有事我们承担好了!”其实,陶铸对我们的做法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这在当时的政治条件下,是可以理解的。1961年,陶铸到宝安检查工作,我向他汇报时进一步阐述了“利用香港,建设宝安”的设想,我说:“现在香港虽然是属英帝国主义管辖,但它和宝安也属于城乡关系。如果能够很好地利用香港这个国际市场,可以解决很多问题!”我还举了很多事例,当时陶铸仍然采取默许的态度。(本文原载《深圳文史》)

1960年代,深圳人休闲去处工人文化宫
图片均由郑中健 摄影,深圳美术馆收藏。

【作者简介】
李富林:1923年生。1939年在山西黎城县西井区任青年抗日先锋队队长、区委宣传委员。1945年春,南下豫北新乡县、辉县、获嘉县,任区委书记,兼武工队政委。1950~1952年,任辉县县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1952年秋南下,先后任博罗县委书记,东莞县委书记。1959年任佛山地委书记,兼宝安县委书记。1964年任惠阳地委副书记。1972年任博罗县委书记、地区革委会副主任。1974年任惠阳地委副书记,1975年任惠阳地委书记。1980年任省农委副主任,后任两届省顾问委员会委员。1994年离休。

更多阅读:

记得点“关注”和“订阅”哟!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