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观点 | 苏杭、卫乃兴：评价语言的局部语法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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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价语言的局部语法研究  

苏杭，英国伯明翰大学博士（导师：Susan Hunston教授，OBE）、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卓越百人”博士后（合作导师：卫乃兴教授），“李四光奖学金”获得者，现为四川外国语大学外国语文研究中心特聘教授；主要研究兴趣包括语料库语言学、系统功能语言学、（语料库）语用学、学术英语等；目前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19CYY044）、重庆市教委人文社科基地重点项目（19JD050）各一项，完成中国博士后基金项目一项，并在语言学顶级期刊如Applied Linguistics, Text & Talk, Pragmatics, Journal of Pragmatics, Functions of Language,Journal of Historical Pragmatics, Journal of English for Academic Purposes, ELT Journal，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orpus Linguistics，以及在外语类CSSCI权威核心《外语教学与研究》、《中国外语》等刊物发表或接收待刊论文20余篇。

苏杭教授

  卫乃兴，中国语料库语言学研究会会长、语言学与应用语言学博士生导师。先后获英国伯明翰大学英语硕士、上海交通大学语言学博士学位。现任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外国语学院副院长；并任《外语与外语教学》、《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语料库语言学》、《当代外语研究》等期刊编委、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通讯评审专家、教育部学位与研究生教育学科通讯评审专家；兼任华中科技大学、重庆大学、中科院研究生院等校兼职教授、香港城市大学博士生导师。曾长期担任上海交通大学语言文字工程研究所所长、上海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卫乃兴教授

摘要：本文采用语料库语言学的局部语法路径, 并参照系统功能语言学的评价系统, 建构英语评价局部语法。局部语法是对表达特定语义功能的语言实例的兼具功能和语法描述的分析模式, 其分析术语是以语言在实际语境中的交际功能为依据的, 因此其在本质上属于功能语法分析的范畴。本研究表明, 评价局部语法能更为直观、系统、全面地描述评价语言。本文对评价局部语法的探讨也可为从局部语法视角探究其他语言功能的语法描写提供借鉴和启示。

主题词：局部语法; 评价语言; 评价系统; 语料库语言学; 系统功能语言学 

文献来源： 苏杭,卫乃兴.评价语言的局部语法研究[J].中国外语,2017,14(03):28-35.    

 基金： 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媒体话语与社会性别” (立项编号GD11XWW06) 的研究成果; 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 (项目号:2016M600026); 国家社科基金“基于大型可比语料库的中国科学家学术英语现状研究” (项目编号:13BYY074); 

作者简介：苏杭,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后, 研究方向:系统功能语言学、语料库语言学、话语分析; 卫乃兴，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 博士生导师, 研究方向:语料库语言学、应用语言学。 

1.引言

评价既是语言的核心功能, 也是构建和维持社会关系的重要资源, 因此, 评价研究一直是国内外语言学研究的热点问题之一。国内外学者从不同视角、采用不同术语对评价语言做了大量的探讨, 如“情感” (aff ect;Ochs, 1989;Ochs&Schieffelin, 1989) , “情态” (modality;Halliday, 1994) , “评价” (evaluation;Hunston&Thompson,2000;Thompson&Alba-Juez, 2014) , “评价” (appraisal;Martin, 2000;Martin&White, 2005) , 以及“立场” (stance;Conrad&Biber, 2000;Englebretson, 2007) 等等。综观国内外研究, 我们大致可以将评价研究分为以下几类: (1) 评价理论建构或修正 (Martin, 2000;Martin&White, 2005;Bednarek, 2006, 2008;Ngo&Unsworth, 2015等) , (2) 评价系统引介或综述 (王振华, 2001;张德禄、刘世铸, 2006;徐玉臣, 2013等) , (3) 探讨各类语篇中评价语言的使用 (Coffin, 2006;Hood, 2010;Thompson&Alba-Juez, 2014;Hommerberg&Don, 2015;Su, 2016;杨信彰, 2003;王振华, 2004;苗兴伟, 2007;王振华、张庆彬, 2013;彭宣维等, 2015, 等等) , (4) 评价研究与语言教学 (Hood, 2010;许家金, 2013等) , (5) 基于语料库的评价研究 (Römer, 2008;Hunston, 2011;Bednarek, 2014等) 。这些研究对推进和深化我们对评价语言的理解的贡献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正如Hunston&Thompson (2000:74) 所言, “评价没有属于自己的语法” (evaluation does not have its own grammar) 。这当然不是说传统语法或者通用语法 (traditional or general grammars) 不能描述评价语言, 而是说传统语法或者通用语法都没有在评价语义域内对评价语言做出详尽的描述。本文认为语料库语言学的局部语法 (local grammar) 为弥补这一研究不足提供了可能的路径。

2 局部语法及相关研究

局部语法 (local grammar) 这一概念最早由Gross (1993) 提出, 随后由John Sinclair及其同事进一步发展和推广。根据Sinclair及其同事对局部语法的描述, 局部语法的定义特征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点: (1) 每个局部语法只描述一个特定的语义领域 (one semantic/meaning area) , (2) 局部语法用功能成分取代传统的语法成分来分析和描述选定的语义现象, (3) 局部语法的分析和描述是以语言在实际语境中的交际功能为依据的, 因此局部语法属于功能分析的范畴。局部语法目前已被应用于描述如定义 (definition;Barnbrook&Sinclair, 1995, 2001;Barnbrook, 2002) 、免责声明 (disclaimer;Cheng&Ching, 2016) 、请求 (r e q u e s t;S u, 2017) 评价 (evaluation;Hunston&Sinclair, 2000;Hunston, 2003, 2011;Bednarek, 2008;Su, 2015) 等语义领域。这些研究显示, 较之于通用语法, 局部语法对特定语义领域的描述具有明显的优越性, 即局部语法的描述更为系统详尽, 更为直观, 是对形式与意义联结关系的深层次探索 (参见Barnbrook&Sinclair, 2001;Butler, 2004;Hunston, 2002, 2011;Warren&L e u n g, 2016) 。下文将简要综述前期评价局部语法的相关研究。

Hunston&Sinclair (2000) 是最先将局部语法和评价语言有效结合起来进行研究的, 他们的研究也因此具有一定的革新意义。具体地讲, 第一, 他们的研究为评价语言提供了一个新的研究视角, 即局部语法视角;第二, 他们的探究为随后的相关研究提供了极为重要的方法和理论指导, 即如何在语料库中识别评价语言, 以及如何对其做局部语法分析。Hunston&Sinclair的研究的重要性不言自明, 但也必须指出他们的研究尚有不足之处。其一, 他们仅仅分析了6个语法型式 (it v-link ADJ thatclause, v-link ADJ to-inf.等) , 然而由于能表达评价意义的词汇语法资源远不止这6个语法型式, 这就意味着他们对评价语言的描述不够全面, 所建构的评价局部语法仅为基础性的工作。其二, 他们的分析没有区分情感 (emotion) 和评价 (evaluation) , 但情感和评价表达的局部语法分析是有差异的 (见表1) , 这就导致了他们的描述过于笼统, 不够详尽具体。

随着评价系统的提出和发展, 评价局部语法研究开始以评价系统作为其理论基础 (如Hunston, 2003;Bednarek, 2008;Su, 2015) 。Hunston (2003) 的主要贡献在于开始尝试利用评价系统对态度的分类, 即情感、评判和鉴赏, 为理论基础来探索情感局部语法 (a local grammar of Aff ect) 。情感局部语法随后由Bednarek (2008) 发展得较为完善。这是因为, 一方面, Bednarek并没有将分析局限在形容词这一典型的体现评价意义的词汇语法资源上, 而是在结合框架语义学 (frame semantics) 和Hunston (2003) 等研究的同时, 也分析了包括动词和名词等词汇资源;另一方面, Bednarek (2008) 使用的局部语法分析术语 (如Emoter, Emotion, Trigger) 直观明了, 易于理解。Bednarek (2008) 所建构的情感局部语法也因此被视为目前较为成熟的从局部语法视角研究评价语言的成果 (Thompson, 2010;Hunston, 2011:149) 。但是, 由于评价不仅包括情感, 也包括评判和鉴赏, 因此, 一个系统的、完整的评价局部语法仍然亟须建构。虽然Su (2015) 对建构评判局部语法 (a local grammar of Judgement) 做了一些尝试, 但是Su (2015) 仅仅考察了形容词后接介词这一类语法型式 (如ADJ at/w i t h) , 并没有系统地讨论所有的形容词语法型式, 因此Su (2015) 所建构的评判局部语法仍然属于探索式的研究, 对建立一个系统的评价局部语法的贡献有限。

国内局部语法的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 目前仅卫乃兴 (2015) 对局部语法或者局部功能有所论述, 但有关评价局部语法建构的研究近乎空白。比如, 在国内较大的学术研究数据库CNKI中以“评价局部语法”为关键词检索, 尽管有少量的研究触及这一话题, 但却并非是真正意义上建构评价局部语法的研究。

此外, 有必要指出的是, 虽然从理论上讲我们可以分别建构评判和鉴赏的局部语法, 但是它们的差异实际上仅限于评价客体是指人或者物。因此, 我们认为评价局部语法研究更为可行的研究策略是建构一个既包括评判, 也包括鉴赏的评价局部语法。本文将采用这一研究策略, 所用的评价理论框架如图1所示。

鉴于Bednarek (2008) 已经较为完善的建构了情感局部语法, 本文讨论的评价局部语法主要包括评判和鉴赏。

3 形容词语法型式和语料

局部语法与型式语法紧密联系 (Hunston, 2002) 。简单地讲, 型式语法是由S i n c l a i r、Francis、Hunston等人基于COUBIULD项目 (参见Groom, 2013) , 在语料库语言学研究范式下发展起来的一种英语语法描写模式 (参见Hunston&Francis, 2000;王勇, 2008) 。其主要观点包括两个, 即型式与意义紧密联系、词汇和语法不可分隔。近来有一些研究开始探讨语法型式与评价语言的联系 (如Hunston&Sinclair, 2000;Bednarek, 2009;刘世铸, 2009等) , 本文是对前期研究的延伸和发展, 重点讨论型式语法和评价局部语法的建构。

如Martin&White (2005:58) 以及H u n s t o n (2011:129) 所言, 形容词是评价意义的典型体现方式, 因此本文将着手从局部语法视角分析形容词语法型式实例。形容词语法型式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三类 (参见Francis e t a l, 1998) 。第一, 以介词短语或限定、非限定小句为补语成分的语法型式, 如例 (1) – (4) 的语法型式分别为ADJ to-inf., ADJ-ing, ADJ about, ADJ for。

例 (1) Horses are pretty to look at.

例 (2) You’re so lucky having all this money.

例 (3) Gary Witta is unashamed about his infl uences.

例 (4) He’s renowned for having a hot temper.

第二, 由it引导的形容词语法型式, 如例 (5) – (6) 所示。

例 (5) It was vital that everyone should work together to save the country.

例 (6) It’s normal for children to complain about unusual aches and pains.

第三, 由there或what引导的形容词语法型式, 这一类语法型式对应传统语法所讨论的假拟分裂句, 如例 (7) – (8) 。

例 (7) There’s nothing good about being poor.

例 (8) What was impressive about her was that she was unwilling to talk about her talent unless pressed.

本文将对上述形容词语法型式实例进行局部语法分析, 使用的语料全部来源于Francis et al (1998) 。

4 评价局部语法

我们在前面提到, 局部语法的分析是基于语言的具体交际功能的, 因此, 局部语法利用功能术语取代传统的语法术语 (如主语、宾语、补足语等) 对语言实例进行功能分析。简言之, 局部语法的分析术语必须反映言语表达的具体交际功能。正如刘世铸、张征 (2011:23) 所指出的, “评价是一个动态的, 由评价者、被评价者、价值评判和评价标准四个要素组成的相互作用的有机体”, 因此, 我们提出分析术语如评价主体、评价客体、范围等以对评价语言实例进行局部语法分析 (详见表2) , 进而建构评价局部语法。

综合我们的分析, 我们在下文概括、归纳和展示评价局部语法型式。第一个评价局部语法型式为“评价客体+链接+评价+范围” (表3) 。在这些实例中, 语法主语体现被评价对象, 即评价客体;形容词体现评价意义;介词短语体现评价范围, 即在某一特定语境或范围内, 该评价是有效的。

第二个常见的评价局部语法型式为“评价客体+链接+评价+言行” (见表4) 。在这一局部语法型式中, 虽然也可将不定式短语分析为“范围”, 但是由于此处的评价是基于评价客体的行为, 因此我们将不定式短语分析为“言行”, 即“we ignored them;we are stupid because we did that”。

第三个局部语法型式为“评价客体+链接+评价+受事” (见表5) 。在这一局部语法型式中, 跟在介词后面的名词短语体现被评价客体的言行所影响的第三方。

由it型式所建构的评价局部语法型式较为复杂, 这些局部语法型式既可以是“链接+评价+评价客体” (表6) , 也可以是“链接+评价主体+评价+评价客体” (表7) , 还可以是“链接+评价+评价客体+言行” (表8) 。

我们发现, 虽然在大部分的示例中, 评价主体都是隐性表达的, 但是在部分示例中评价主体也可以是显性表达的, 如表9和10所示。

最后, what型式建构的评价局部语法型式通常为“链接+评价+评价客体+链接+范围” (见表11) 。

上文概括和归纳了基于形容词语法型式所建构的评价局部语法。本文所建构的评价局部语法与前期研究如Hunston&Sinclair (2000) 以及Su (2015) 等有较大的差别。第一, 我们的分析术语更为直观易懂;第二, 我们的分析基本上涵盖了所有具有评价潜势的形容词语法型式, 这在较大程度上保证了我们分析的全面性;第三, 我们所讨论的评价局部语法既包括了评判, 也包括了鉴赏, 再结合Bednarek (2008) 所建构的情感局部语法, 总体上为建构一个系统完整的评价局部语法奠定了夯实的基础。

部分读者可能会认为, 局部语法只是形式与意义的简单映射。有必要指出的是, 局部语法不仅仅是单纯地给对应的形式成分贴上一个功能标签 (functional label) , 它代表的是另外一种语法分析模式。这一分析模式既强调功能分析, 也不忽略传统的语法分析, 因此, 局部语法能有效地将功能分析和语法分析结合起来。如我们在上文所展示的, 这样的分析模式具有明显的优越性, 即分析的直观性 (用来分析语言实例的术语直观反映被描述成分的语言功能) 、描述的一致性 (用来表达某一特定语言功能的话语都可以用有限的功能成分进行一致的描述) 、解释的系统性 (每一个局部语法都只系统地解释一个特定的语义功能) 。

5.结语

B u t l e r (2004:158) 曾指出, “与其建构一个单一的通用语法, 不如提出一系列由语言使用的具体交际功能定义的局部语法来解释语言使用” (rather than a single general grammar, we might end up with a set of local grammars for particular areas defi ned by their communicative functions in the discourse) 。那么语言研究所面临的问题则是如何从局部语法的视角来描述语言现象或语言功能。本文对评价局部语法的探讨为回答这一问题, 以及为未来的局部语法研究提供了一些理论和方法上的参考和借鉴。我们的评价局部语法分析表明语法型式与局部语法联系密切, 语法型式是局部语法的重要构成成分。更为重要的是, 我们的分析表明局部语法能更为系统、更为直观、更为详尽地描述一个特定的语义功能, 因为每个局部语法只描述一个特定的语义领域, 且局部语法所使用的分析术语是以语言在实际语境中的交际功能为依据的。这也支持了Butler的观点, 即一系列的局部语法能更为有效地解释语言使用。

本文对评价局部语法的探讨具有较为重要的理论和应用价值。理论上, 对评价局部语法的探讨可为现已广为探索的评价语言提供一个崭新的研究视角, 发现语言事实, 丰富和完善现有理论表述。实践上, 评价局部语法可应用于学术英语写作教学。大量的研究已经发现, 学术文本中评价资源丰富, 评价资源的合理使用能更有效地达到建构和传播知识的目的。本文系统描写了评价语言的词汇语法结构潜势, 因而在很大程度上厘清了体现评价的词汇语法资源。这有助于学术英语写作教学, 促进中国英语学习者对评价语言的掌握和应用, 提升中国英语学习者的学术英语写作能力。此外, 评价局部语法在辅助自然语言处理如情感分析 (sentiment analysis) 、文本挖掘 (text mining) 等方面也有着广泛的应用前景 (参见Barnbrook, 2002;Barnbrook&Sinclair, 1995, 2001;Bloom, 2011等) 。

我们希望本文能抛砖引玉, 吸引更多的专家学者从局部语法的视角开展评价以及其他语言功能的研究, 进而推动语言和话语研究的进步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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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参考文献略，欢迎查阅《中国外语》2017年第3期纸质原文。

本文编辑：上海理工大学 孙雨

本文审核：吉林大学  王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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