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小说:冰冻的卵子(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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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王婷婷
编辑|渡十娘
第十八章
宋医生在这里天人交战,在爱情还是面包之间做选择,这到底是男人的幼稚病。而赵芸则早就知道了,爱情只属于奋不顾身的年纪,只在不成熟的年纪产生,30岁之后的爱情只是彼此不讨厌,偶尔小感动就可以过一生了。
所以她没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就答应了上官老师这个周末见面。过了一会儿,上官老师说,很抱歉,我能不能带上我儿子?找不到人帮忙,孩子不能一个人在家。
赵芸心里咣当一下沉了下去,过了一会儿,自己把那颗心打捞上来,捂热,然后回复:“好啊,没关系。小孩子不能独自在家,带上也是应该的。”
那边得寸进尺,又问,“那咱们约在石景山游乐园好吗?很久之前就答应儿子了,一直没抽出空,公园很大,游乐设施很多,在里面逛着也挺好的。北京哪里都那么多人。”
赵芸深呼吸了几下,她觉得既然打算不计较,不矫情,那索性好人做到底。
“好,晚安。”她不打算再说话了。再说她可能会压不住脾气。
在石景山公园门口很容易就认出来上官老师和他儿子。门口就这么一对看起来就是等人的父子俩。
她走进他们,上官老师熟络地问:“是赵老师吗?”
“上官老师吗?您好。”既然他先叫自己老师,那正牌老师自然更应该被叫老师。
赵芸对男人的外表已经完全没有要求了,她心里给自己设了个底线,对方不能低于165公分,不能超过180斤,五官看得过去就可以。中年男人,要不精瘦,要不肥硕,如果能有个中间值的就足够惊喜了,样子不至于吓着人也就可以了。四十岁后彻底放弃找男人这件事,在这之前,把要求降到最低最低,如果再不成,那就是命,是天意,从此不想这件事,一心往前看。
纵然有这样的心理基础,看到上官老师本尊,赵芸还是有点失望。倒没击穿她的底线,只是都在临界点上。目测和她162公分的人差不多高,不是胖,是精瘦,瘦到肋骨在衬衫下若隐若现,面部皮肤紧紧包裹住头骨那种,一丝多余的肉都没有,很像纳粹集中营里的幸存者。倒没秃顶,头发和身体争夺营养的战争中显然头发险胜,发量比秃顶的人多多了。也只能这么说了吧。
小朋友也很瘦,看样子是他们家的基因。
上官老师精神状态还不错,咧着大嘴,很热情地向她介绍了上官嘉树小朋友。赵芸教小孩子的嘛,面对小朋友自如点,笑眯眯问嘉树君的小名,小朋友有点胆怯,看看他爸爸,不出声,上官老师代答:“叫小树。”
小朋友迫不及待地拉着他爸爸的手往游乐园里面走,赵芸特意穿了双运动鞋,背了双肩包,快步跟上他们。上官老师一心二用,边检票边解释在北京城,同事们住哪里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几个同学朋友,也没去过别人家里,邻居不认识,周末想托人照顾半天孩子都没有合适的。本来同小区有几个幼儿园同班小朋友,问了个熟悉的妈妈,说他们今天带孩子回姥姥家。
赵芸不停地点头表示理解,小声说“嗯,是的是的,我知道的。没事。”身边都是陌生人,她不习惯在旁人耳边聊这种事。
上官老师人挺机灵的,看她的表情明白了她的意思,朝她笑笑,不再说了。
排队的人不多,小朋友雀跃着直奔最近的目标,上官老师只好跟紧孩子,赵芸也只好跟紧他们俩。才第一次见面,他们就看起来像是满街都是的三口之家,这种感觉还是蛮奇妙的。赵芸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就当自己回忆童年,补一次小时候没有去过大型游乐园的遗憾。
小火车、旋转木马,海盗船都玩了一遍,来到过山车面前,上官老师劝说小朋友别玩了,说他担心不安全,小朋友渴望地看着正在空中呼啸飞驰的过山车,很想上去坐一圈。看上官老师那样子,担心安全是借口,明明是他不敢。她就笑说:“你别上去了,我带小树去做,放心吧,有安全带,我也会抓紧他的。”
上官老师还没说话,小树已经松开他爸的手过来抓住了赵芸的手。
小树本来不打算和陌生人讲话的,因为要带他去坐过山车,兴奋地脸都红了,嗲嗲地问她有没有坐过,坐过几次,说自己第一次坐,但是不害怕。
空中吊椅、火箭、高空滑梯这种看起来比较刺激的项目,小树都要玩,上官老师都不玩,赵芸越玩越开心,到后来,变成她需要带着小树做个伴儿,而小树只好陪着一个贪玩的成年人玩一些他不太有兴趣的项目。
兴奋地从火箭上下来,赵芸心脏兀自砰砰砰跳,肾上腺素分泌旺盛,她激动地停不下来,把小树交给他爸,一溜烟跑到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三个巧克力雪糕过来。
小树紧紧挨着她,一边吃雪糕一边和她聊着刚才嗖一下飞上天的兴奋,上官老师在旁边静静地站着,像个外人似的。
下午的阳光格外猛烈,大部分项目都玩过了。赵芸好久没这么玩,累的腿酸,小树说他饿了。
家常菜馆里的菜大部分是辣的,小孩子除了西红柿炒鸡蛋找不到可以吃的菜,赵芸看孩子饿坏了,提议说来个红烧肉吧,男孩子需要吃肉。上官老师认真看了会儿菜单,终于同意。
小树饿急了,埋头猛吃,上官老师给赵芸倒了杯茶,悠悠地说:“没想到你愿意带小孩。”
赵芸猛然一惊,想起今天是初次见面,是相亲,她连忙组织起一个客气的笑脸,说:“也不是。我觉得,既然一起玩,就开开心心地玩。”
上官老师的眼睛像盯着学生考试似的来回地上下地审视赵芸的五官,又看看她的身材,最后扫一眼她的手,说了一句:“我比你大五岁。正好是你现在这个年龄有了这个孩子。”
“哦。”
“你主要上低幼英语还是四六级?”
“都有。四六级英语多一点。”
“怪不得会带小孩。”
“还凑合吧。”
“你们在外面公司干的比我这种公立学校灵活。钱也多点。我们就一个稳定。”
赵芸大概是太累了,她毫无谈兴,嗯嗯啊啊,问一句答一句。
吃饱饭,小树无聊地发呆,赵芸和上官老师喝茶。上官老师突然抬头看她说:“那咱俩就这样定了吧。我挺满意你的。”
“啊?这才见第一次。”
“见一次就足够了。我教了好几届学生了,什么人看一眼就了解了。这种事没必要拖太久,早点定下来早点踏实。”
“我回去想想答复您。怎么能定下来?”
在车站,赵芸和上官老师要乘坐的公交车是相反方向的,她挥挥手算是道别,对小树说了句bye-bye,小跑着上了过街天桥。
终于回到家,赵芸进门就沐浴,一边冲澡一边回想白天的爽与闷的交织,裹着浴巾就进了被窝。
她必须立刻睡觉,虽然天还没黑。必须闭上眼睛。
她不想看手机,不想做任何事。
一种一眼就望到头的生活摆在她面前了,可她突然向往自由,向往生命中偶尔出现的,短暂出现的一点点浪漫和诗意。虽然那一丁点儿自由的洒脱要付出终身孤寡的代价,但她在这一刻觉得值得。
或许的确值得。
人生不应该活成猪生,除了吃和睡还有繁衍再没有其他。人不应该像猪,什么都吃,哪里都睡,和谁都能繁衍。
赵芸好久没自怜了。
主要是好久没空闲。伤春悲秋,为爱痴狂,作来作去,这种都是闲人闲事,有闲有钱阶级的精神领域。为了生存奔波劳碌的身体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分给灵魂。
赵芸今天和别人换了一天课,本想用这一天时间认真对待自己的婚姻,没想到,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而相亲,不如意则是九九九。
她无比泄气,暗下决心,再也不浪费时间找男人。有这个空,多找点钱。钱比男人有用。
郭睿在越南带孩子玩,不忘教育赵芸抓紧时间最后博一次,万一找到合适的呢。说再不找,试管婴儿都搞不出来了。有的女人38岁就不能排卵了。
她倒是对卵子挺有研究的。赵芸啼笑皆非。但还是惊了一下。时间过得好快啊。转眼就中年,再蹉跎几下,直奔老年而去。
赵芸没给郭睿讲她见到上官老师后的沮丧,她在旅行,在享受生活,就好好享受吧。
她不是不愿意做后妈。介绍人刚刚给她讲自己表哥离异带娃时她很郁闷。不是对小孩子有什么偏见,而是她悲哀地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就混到了只有离异男人可以相亲的地步。
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无论何时到来,当事人都会经历这么一场心灵震动。
如果喜欢对方,爱屋及乌,带大对方的小孩儿并不难。如今早就不是养儿防老的时代了,自己亲生的孩子也未必能养老。带大别人的孩子,只要真心付出,只要两个人彼此不疑心不设防,真心换真心,不是那么难。
难在自己付出一分,总想得到八分。就像自己的父亲,给口饭吃也念叨他的养育之恩。
后妈的确难做。
只要那个人体谅自己,两个人之间的爱与信任足够,这些应该不是问题。
上官老师看着就是个老实人,也是个好人。赵芸和他这种老实人找不到话题。他似乎活在自己的逻辑里,固执地在自己的思维里。比如她带着孩子坐过山车下来,两个人都很兴奋,上官老师看他们下来,对儿子和她的开心熟视无睹,一本正经地催着去下一个地方排队。小树给他爸说过山车翻滚时他有点害怕,但是很好玩,上官老师面无表情地哦一下,说:“这个就算是玩过了吧。以后别老说没来过游乐园。”
小树的脸慢慢地从兴奋到木然。赵芸的不由得收回笑容。
他是个不会共情的呆板的人。
吃饭时,她出于成年人的体贴给小树夹了块肉,上官老师立刻让正在嚼东西的孩子说谢谢。赵芸说不用,讲过谢谢了,上官老师板着脸说上次的谢谢和这次不一样,必须说。小树嘴里含着米饭,刚一开口,饭粒喷的到处都是。
他活得太教条了。
赵芸和他在一起感觉自己都要干涸了,枯萎了。幸亏有小树这个天真的简单的孩子。
倪承翰和郭睿一起去越南度假,一是想和儿子在一起呆几天,二是想和郭睿认真谈谈,让她别想一出是一出,搞什么代孕这种事。
和儿子呆了一天他就有点受不了了。小婴儿看起来好带,吃饱睡足玩好,其实最难伺候。
他想喂饭,郭睿不让,说一岁生日前别吃咸的。倪承翰皱眉头:“谁小时候不是能吃什么吃什么?不吃怎么长得好?想吃什么吃什么,为什么不能吃咸的?”
郭睿不理他,白他一眼:“这是科学。”
好吧。他服从科学。
他带着孩子在沙滩玩,郭睿让他给孩子擦好防晒霜,他说不用,戴个帽子就行,郭睿说戴帽子也要擦。好吧。他让阿姨擦。
抱着孩子走了一圈,阿姨追上来喂水。喝了几口水,孩子就闭着眼睛在阿姨怀里眯着了。他闹了个没意思。一个人在海边沙滩椅上傻坐了一会儿,回酒店去找孩子他妈。
孩子他妈不开门。阿姨听到他敲门,悄悄过来说郭睿在午睡。他百无聊赖,一个人去酒店大堂里买了啤酒,坐在酒店庭院的阳伞下,像一个没人要的孤单的老男人。
终于等到孩子睡醒了,郭睿睡醒了,几个人一起去餐厅吃饭。阿姨一边吃一边照顾孩子,他凑近郭睿,问:“那个代孕的事,你就是说说对吧?是不是仔细想想不现实?”
“这次出门,我也打算和你正式谈一下这事。你想好了吗?同意捐精吗?不同意我就买了。”
倪承翰吃了一半的龙虾如鲠在喉,如同嚼蜡。他气得鼓鼓地,气得整个人接近爆炸,要不是多年的修为,他可能就拍桌子了。他一口气把冰水喝了半杯,调整了一下呼吸,问她:“你为什么还想要孩子?一个还不够吗?而且你又没结婚,孩子都属于未婚生子。”
“您不用操心了。愿意就早点去捐,不愿意我们这边马上着手办。”
“郭睿,郭睿,你能不能听别人一句话?不要这么任性行不行?这是孩子,是一个生命,不是玩具。”
“找人代孕是我爸的意思。要不是他老人家精子不能用了,您想捐也不要。我前几年冻的卵子还能用。我爸想多要几个孙子,总有一个能接班的吧。要不然靠我吗?我不败家就是好孩子了。而且还要快,我爸都64了。”
倪承翰这才明白这是郭云龙的意思。他似乎明白了。
人家这是在生继承人。这个女儿培养不出来了,把希望寄托在孙子身上了。
他突然想到,继承人?不都是他的孩子吗?他孩子的,不就是他的吗?虽然有点牵强,可这意思差不多。
倪承翰脑袋懵了。一会儿觉得冒出来几个孩子,这不是捣乱吗?他这边的家里要是知道了,净身出户倒不是大事,他怕出人命。一会儿觉得郭云龙的公司前几年上市,这几年低调发展,看样子是隐形财富榜上的富豪,一个继承人如果像郭睿这样贪玩,那富不过三代就打回原形了,所以要有好几个孩子,概率论,总有一个能干的。孩子多了还能引入竞争机制?
但是,自己算什么?
郭睿吃完饭去做SPA,倪承翰一个人百无聊赖,去抱了一会儿儿子,小家伙一会儿蹭他一身口水,一会儿在他怀里挣脱要去地上爬,他不会喂水,也不会喂食物,逗人家人家不搭理。阿姨在旁边好笑。倪承翰很有挫败感。
带小孩儿其实并不好玩。就像奢侈品,别人都有,自己很向往,有了就那么回事了。得花很多时间精力才能获得乐趣,得到回应。得花很多时间培养感情才会有感情。
自己一下子有好几个孩子,这操作也太猛了吧?这会怎样影响我的下半生呢?郭睿说我就当是自己捐的精子,不用再管了。法律上捐精人没有抚养义务,没有任何责任,甚至可以匿名。她爸说去买精子,郭睿说希望弟弟妹妹和大卫都是同一个父亲。总之,郭家人只想要精子,没打算与我产生什么联系。
倪承翰来郭氏企业一个多月来,郭云龙的确做到了公事公办,没有流露过有私人关系的迹象。有几次,电梯里只有他们俩,郭云龙也只是问几句工作上的事,没话说就看着电梯门。倪承翰乖觉,自然不会主动提到不该提的话头。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微信问郭睿:“要我捐精是你爸说的还是你说的?”
郭睿大概正在玩手机,秒回道:“当然是我的想法,我爸本来不愿意要你的种,我坚持说还是和大卫一个爹简单点。所以你要签合约的啊,自愿捐,自愿放弃所有权利。”
“我过来?咱俩当面谈谈?”
郭睿了解自己,当面谈,谈着谈着就被这个人勾引上床。就自己这个德性,还是远离诱惑比较好。
“我睡了。明天吃饭聊吧。8”
这次出门,郭睿说订三个房间,倪承翰还以为是不想让保姆看到他们俩睡一起,没想到郭睿偷偷摸摸也不肯。她说她不能和她吧公司的人鬼混,让她爸脸上难看。她答应她爸再也不和他鬼混了。
倪承翰不禁好笑。孩子都生了才撇清关系,你早干嘛去了?他根本不信郭睿是真的不让他碰,以为她就是矫情几下,没想到他直接问,暗示,勾引,统统没起作用。这个女人莫名其妙就热情似火,无缘无故就六亲不认,气死人了。
越是这样,他越觉得郭睿才是真正的女人,可爱、野性、不羁、有趣还有味道,像宝藏似的,每次见面都有新的内容让他惊喜或者惊讶,总之勾魂摄魄,回味无穷。
又琢磨郭睿说找人代孕的事,越想脑袋越乱。一会儿觉得不就是一点分泌物嘛,给出去就给出去了,以后说不定有惊喜。一会儿觉得毕竟那是生命的种子,带着自己的基因和血脉,就这样给别人了?
脑袋都想痛了,睡意想没了,一股子没来由的烦躁从丹田升起,他一跃而起,随意套了件黑色T恤和帆布短裤,趿拉板儿就去了酒店地下一层的酒吧。
酒吧自然是昏暗绮靡的,音乐、香氛、酒精、灯光,还有光影里浓妆的女孩儿们,男性荷尔蒙和女性荷尔蒙混合的气味,可以让人放下社会属性,回归人类自身的需求。
倪承翰找了个角落,要了一听碧特博格(Bitburger),仰躺在厢式软座上的靠垫上。
身边时不时走过衣着清凉的女人,微笑看着他,慢慢地踱步。他毫无兴趣,甚至有些厌烦,拿起手机做出不要女人的姿态。看了下邮箱,回复了几封工作邮件,看了会儿微薄,啤酒喝完了。他打手势,又要一听过来。实在无聊,又打开微信刷朋友圈。
正在浏览以前工作圈同仁搞的群里的行业八卦,看到有私信跳出来。是包丽丽问他:“有空吗?想给你说个事儿。”
他想了想,回道:“你发文字吧。”
过了好一会儿,倪承翰都扫瞄完了朋友圈,就在他以为包丽丽又在使性子时,她的消息发了过来。好大一段。
“我爸我妈替我着急,他们想出一个办法,让我弟再生一个送给我养。本来我弟和弟妹不同意,我爸妈做了好多思想工作,他们终于答应了,也答应绝对不会过问,不会干涉,送给我就是相信我们能养好,我妈和我说了好几次,我就答应了。我以为他们不见得能怀上,先答应着再找机会和你商量。谁知道我刚答应,过了二周就测出来早孕阳性。已经有了,可我还没和你商量。这些天我一直在犹豫。算起来怀了整一个月了,也容不得我反悔了。我想想,试管我也不敢做了,再拖几年我自己生也养不动了。我弟的孩子,和我有血缘关系,生下来就抱回家咱们自己养,和亲生的一样。快生的时候弟妹就来咱们家,生完咱们去报户口,跟谁都不说,除了自己家人,没人知道不是咱们生的。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可前些天我太纠结了,没想好怎么办。现在已经这样了,我过几天回家准备下婴儿房的东西。”
倪承翰看完这段文字,如五雷轰顶,本来就快要爆炸的脑袋登时轰隆一声。那一刻,眼前的灯红酒绿、奢靡摇曳统统不存在了,只有熊熊燃烧的怒火,无处安放的怒火。
他气的站起来就蹬蹬蹬往外走,走到酒店大堂,想起还没付账,又虎着一张脸拐回去给酒吧服务生报了房间号码。快走出酒吧,再次拐回去,把一张五美金的钞票拍到刚才给他端酒的服务生手里,转身再走出去。
站在大堂里,他突然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了。房间,自然是不想回去的,再狭小的空间里他的怒火更猛烈。大堂里没什么人,只有他,还有值班前台假装在忙,门口的警卫呆呆地懒洋洋地看看门内,看看门外。
世间喧嚣亦或寂寞都与他无关,自然也无人关心他的愤怒。他突然明白一句话:人的最终归宿最终只有自己。
无论是郭睿生的孩子,即将打算生产出来的孩子,还是包丽丽私自做主打算假装是他的孩子的那个胚胎,和他有什么关系?连自己的后代都不能决定,这几十年是怎么混的?失败,彻底的失败。
倪承翰不知道为什么走到了大堂后面,他找到记忆中看到过的一个小超市,问收银员有没有香烟。收银员听不懂他蹩脚的英文,他做了个手势,对方秒懂,给他指指后面一个货架,他过去挑了一盒万宝路,又用手语要了打火机。
他在酒店后院游泳池旁边的躺椅上抽了几根烟,也不管了,把烟蒂弹在旁边的玻璃茶几上,烟屁股也摁在上面。抽了好几根之后,他的手机响了,包丽丽打过来的。他犹豫了几秒,接起电话,不等她说话,他恶狠狠地对着电话那头的老婆吼:“不要。我不要这个孩子。谁生的谁要去。我不要。就说这么多,别跟我啰嗦了。”
他摁断电话兀自不解气,把手机重重地拍在茶几上,发出清脆中带着点沉闷的巨大的响动,划破了深夜的静怡,打破了酒店美轮美奂的设计营造出的天堂一般美好的富足的恬静的表象。
郭睿早上要去附近集市闲逛,拍照。倪承翰拍的照片她总不满意,几次之后她就不要他拍,宁可自拍或者叫保姆给她拍。
倪承翰的儿子快一周岁了,咿咿呀呀的总想说话,一逗就笑,脾气很温和。他和郭睿,保姆推着孩子,几个人走在一起很像真正的一家人,他们俩目前这种非肉体关系似乎也不错。
他冷眼旁观,保姆还是挺尽心尽力的,人看起来也比较淳朴,没见过世面,却也保持尊严,不卑躬屈膝,也没有带着小主子就倨傲的样子。他有些羡慕郭睿的运气好。或许也是她家里给的钱到位,提供的条件够好,保姆珍惜机会,也就不会搞幺蛾子。
这样一对比,他意识到包丽丽那个人的小家子气,像防贼似的防保姆,成天和保姆勾心斗角的,脑子和心思都用在屋子里那点事儿上,保姆自然也都不是呆瓜,你来我往的,搞得家里气氛就没轻松过。家里的保姆总换,换到最后索性只请小时工,包丽丽又抱怨家务事缠住她,话里话外总强调她付出了多少。他可以哄几句,敷衍几句。
他父母不肯哄儿媳妇,本来就觉得她不上班,男人也很少在家里吃饭,能有多少活儿?请个保姆闹的鸡飞狗跳的,请个小时工就说自己还要做多少事,这还没孩子,有了孩子,五个人都不够你使唤的。这种意思,在他们那代人嘴里说出来自然不好听,脸色也不好看,包丽丽越发觉得他们家人嫌弃她没生孩子,净给她脸色看,她也不是古代的媳妇儿,凭什么忍?
一点点小事,日积月累,成为再也化不开的疙瘩。
看到郭睿和保姆说说笑笑,他觉得郭睿这种大大咧咧的个性要比包丽丽那种内向、固执、狭窄的小女人气令人轻松愉快,也会让他从琐碎的日常里跳出来,把精力和时间用在更重要的事上。
可是,婚姻和卖身契差不多,主人不肯撕毁合约,奴隶就终身不得自由。虽然他赚钱养家,他能做任何事,唯独没有婚姻自由。
年轻的时候喜欢小家碧玉型,中年之后,怎么喜欢这种爽朗简单的性格了呢?是自己变了?还是生活变了?
但包丽丽一直没改变。
郭睿终于看出来他心不在焉,问他:“你怎么了?那眉头皱的,有什么事吗?”
倪承翰叹口气,没说话。他不想说没事,也不想说到底什么事。郭睿拍拍他的肩头,说一句:“管他呢,过几天可能就没事了。走,要不要去试试榴莲咖啡?据说会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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