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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博物馆东馆开馆大展直击,解密三星堆大型“撞脸”现场

陆雨聆 在艺App
2024-08-31




1970年代,四川广汉县南兴镇的一片平平无奇的空地上,坐落着三个低矮的黄土堆。当地村民“因地制宜”造起了一座砖厂,将三个土堆挖得仅剩半个。

 

1986年7月,砖厂工人在日常挖取砖坯土时,意外挖断了一枚疑似古玉环的物品。考古队迅速展开第一次大规模发掘,发现了2座与商代同时期的大型祭祀坑,出土文物1700余件。

 

太阳神鸟,通天神树,前歌后舞,燔燎瘗埋,不曾想,砖厂地下竟是传说中的古蜀国都,在三四千年前,见证过无数神秘而盛大的祭祀。此地一醒惊天下,成为长江文明的一大奇迹,学界引用了当地的俗称,将这里定名为“三星堆”。


2019年底,三星堆时隔30余年重启大规模发掘,新发现6座祭祀坑,出土文物17000余件。从1.3米宽的青铜大面具,到50克的超薄金面具,再到“翘臀”的竖披发青铜人头像,三星堆再一次以实力惊艳了世人。


今年2月2日,历时6年建成的上海博物馆东馆正式启用,第一个特展便是迄今古蜀文明在四川省外最大规模、最高规格、体系最完整的展览“星耀中国——三星堆·金沙古蜀文明展”,三星堆的最新重磅考古成果,几乎全部被请到了上海。



展览现场


这些展品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数十件纵目狮鼻、大耳阔口、双唇紧闭还带着“迷之微笑”的人像。曾几何时,正是因为它们高度“撞脸”奥特曼,三星堆一度被大胆猜测为“外星文明”。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人像既然是地球的产物,究竟又是何时出现在三星堆的?奇异的造型是三星堆原创吗?所有的脸都长得差不多,要怎样才能迅速识别每个人的身份?


青铜太阳形器

1986年出土

三星堆博物馆藏

2号青铜神树

1986年出土

三星堆博物馆藏

青铜大面具

2021年出土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藏

金面具

2021年出土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藏

金面具笄发青铜人头像

2021年出土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藏

竖披发青铜人像

2021年出土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藏





#01

三星堆文化1600年

人像制造只占200年



三星堆,从来就不是无源之水。根据近三十年来持续积累的考古成果,三星堆文化大约起源于公元前2500年的成都平原宝墩文化,是正儿八经的古蜀本地文化

 

按照文化层,可以将三星堆分为四期:


一期文化,距今4500-3600年,属宝墩文化,对应中原的夏朝;

二期文化,距今3600-3300年,属三星堆文化,对应中原的夏末至商初;

三期文化,距今3300-3100年,属三星堆文化,对应中原的商朝;

四期文化,距今3100-2900年,属十二桥文化,对应中原的商末至西周初期。


三星堆聚落大致生活区域


第一文化期时,三星堆聚落主要活跃于鸭子河与马牧河之间,人口规模相当可观,呈现大聚落内再分小聚落的图景,通常是一座大房子带着若干小房子为一组。


此时的三星堆人已经能够建造出复杂多样的木质建筑,除了木骨泥墙的方形或长方形普通住宅外,他们还能够造出带有立柱檐廊,甚至整体都是规整立柱的大型公共建筑及住宅区。

 

不过,与宝墩文化一样,三星堆人尚未掌握金属冶铸工艺,连玉器都做得非常粗糙。


宝墩文化玉锥形器

1998年出土

三星堆博物馆藏


到了第二期时,或许是先前的聚落遭到大量焚毁,三星堆人重起炉灶,建造出月亮湾小城的城墙和大型土筑台基等建筑。城市的重心也转移到月亮湾小城,小城的东南部和西北部各有一组不同形态的大型建筑群,很可能是从事世俗军政活动和宗教祭祀活动所用。

 

此时,三星堆的玉器工业已经相对发达,并初步掌握了一些青铜冶铸技术,能够做出少数镶嵌松石的铜饰件。


从日常使用的陶器到这些玉器、铜器,可以看出三星堆文化已经和齐家文化、二里头文化等外界产生了交流。


镶嵌绿松石兽面纹青铜牌饰

1987年出土

三星堆博物馆藏

嵌绿松石兽面纹铜牌饰

二里头夏都遗址博物馆藏

非特展展品


第三期的三星堆聚落,周边逐渐被宽大的土筑城墙所围绕,城内也新筑了小城,并形成了更加清晰的城市分区格局。


比如,东北部的仓包包小城可能与手工作坊产业相关,西北部的月亮湾小城属于世俗行政区,宗教祭祀区则转移到了三星堆小城,即8个祭祀坑所在区域。

 

已发掘的8个祭祀坑都在同一区域


此外,三星堆的青铜冶铸技术日趋成熟,出现了诸如铜尊的商文化酒器。为了满足宗教祭祀的需求,他们开始制作全青铜或铜木复合神像、人像、动植物、供器、仪仗等器具。那些造型各异的青铜人像,自然也全部诞生于这一时期。

 

待到第四期时,兴盛一时的铜器工业戛然而止,考古队迄今未在三星堆遗址范围内发现这一时期的铜器。

 

至于原因,虽然三星堆的城址形态、规模没有变化,但当时似乎发生了重大的政治事件或者社会变故。从三星堆城西入城的河道,在此时已经改道干涸,原先河道内变成了垃圾坑;都城已经退变为普通城邑,月亮湾小城内的宫殿区遭到废弃,一些普通居民直接搬到了宫殿所在土台居住,并且随意丢弃垃圾;而三星堆小城的神庙也遭到损毁,宗教祭祀区不复存在,残损的祭祀用具被掩埋到附近的坑里,神职人员迁往他处,只留下少许普通居民住在土台。

 

三星堆衰落之后,城中的主要居民继续向南迁移,抵达成都平原腹地。此后的古蜀文明,拥有了一个全新的据点,叫做金沙

 

 



#02

与石家河文化

严重“撞脸”?


正如三星堆早期的日常器物中出现不少其他地域文化的痕迹,后期的青铜人像也明显受到了外界的影响,不得不提的便是石家河


石家河文化大约起源于公元前4000年,比三星堆要早1500年。其核心区域位于湖北天门市,是长江中游地区迄今发现的面积最大、等级最高、延续时间最长的史前聚落遗址群。


大约在公元前2800年,石家河地区的人口规模已有3万左右,且城内有生产区、生活区、墓葬区、祭祀区等明显的功能分区,达到了都邑性城址的标准。公元前2000年前后,石家河文化衰落,此时正是三星堆文化的起步阶段。


已出土的石家河文化人头像玉器具有方额粗眉、杏眼上斜、蒜头鼻、阔口厚唇、大耳穿孔等普遍特点,除了眼睛因玉石料不易雕琢,不够凸出之外,其他面部特征和三星堆青铜人头像均有相像之处。


石家河文化平冠玉人头像

荆州博物馆藏

非特展展品

石家河文化月形冠玉人头像

荆州博物馆藏

非特展展品


有学者认为,大眼其实代表千里眼,大耳代表顺风耳,阔嘴和高鼻皆意味着更为发达的感官,这些有意的变形和夸张,体现了石家河人对想象中“神人”的设定。

 

不仅如此,石家河玉人还有高冠、回形冠、盘发等不同造型,这些造型在三星堆全部都能找到,可见石家河文化是三星堆文化的重要源头。


高冠竖发青铜人头像

2021年出土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藏

石家河文化高冠玉人头像

美国弗里尔美术馆藏

非特展展品

回形冠青铜人头像

1986年出土

三星堆博物馆藏

非特展展品

石家河文化回形冠玉人头像

湖北省博物馆藏

非特展展品

盘发青铜人头像

1986年出土

三星堆博物馆藏

非特展展品

石家河文化盘发玉人头像

荆州博物馆藏

非特展展品


三星堆人像所吸收的区域文化,或许远不止石家河一个。在武汉盘龙城遗址、马鞍山凌家滩遗址甚至远在杭州的良渚遗址,都能见到与三星堆颇为相似的人头形象。


盘龙城遗址出土的铜面具

非特展展品

凌家滩遗址出土的玉人

非特展展品


这个推断并非夸张,一个鲜明的例证是成都金沙遗址的镇馆之宝——十节玉琮


十节玉琮于2001年初出土时,曾引起学界的极大困惑。此物虽然精美绝伦,但从俯视角度观察时,会发现环绕中心圆形射孔的并不是方形,而是四道有弧度的凸边,从正面看,又有上大下小的外形特征,和三星堆、金沙一带发现的内圆外方的玉琮“格格不入”,似乎并非产自本地。


后来经过研究,它被断定为良渚文化的“进口古董”,说明出于自然灾害之类的变故,相隔数千里的两地很早就有了交流往来。


十节玉琮

2001年出土

成都金沙遗址博物馆藏

十节玉琮的神面纹与良渚文化玉琮高度相似

良渚文化玉琮

非特展展品

良渚文化玉琮

非特展展品


不过,若想把三星堆放到世界文明体系中考察,判断其是否和南亚、中亚,甚至更遥远的西亚地区存在文化交流,目前仍缺乏实质证据。

 

 



#03

靠发型区分

贵族的两大职能



作为一个成熟政权的都城,三星堆内部有着严格的阶级划分。无论是真人大小的青铜大立人,还是巴掌大小的青铜人头像,表现的都是不同等级、不同社群、不同职业的三星堆人在祭祀场所中的形象。

 

就以三星堆博物馆的镇馆之宝青铜纵目面具来说,它眼珠凸起的独特造型,被认为是古蜀国第一代首领——“纵目人”蚕丛的象征。


虽然名为“面具”,但它的宽度超过1.3米,从两侧的方形钻孔来看,最初可能是神庙之类的大型建筑物的装饰。


青铜纵目面具

1986年出土

三星堆博物馆藏

非特展展品

夔龙冠纵目青铜面具

1986年出土

三星堆博物馆藏


目前公认的等级最高的三星堆人,当属三星堆的另一件镇馆之宝,世界现存最高、最完整的青铜大立人像

 

这尊大立人高达1.8米、加上底座通高2.61米,人像头戴眼形兽首高冠,两臂略呈环抱状构势于胸前,手型环握中空,赤脚戴着足镯,站立于方形怪兽座上。还穿着豪华的三层衣,衣上纹饰以龙纹为主,辅以鸟纹、虫纹和目纹,并身佩方格纹带饰。

 

学界对他的身份有大巫师、蜀王或大巫师兼蜀王等多种说法,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必定是执掌了古蜀国宗教权力或行政权力的顶级贵族


青铜大立人

1986年出土

三星堆博物馆藏

非特展展品

青铜大立人(局部)

1986年出土

三星堆博物馆藏

非特展展品


其余戴冠的人像,一般也认为是不同等级的古蜀祭司。戴着眼形兽首冠、双尖角方冠等造型复杂冠帽的人可能等级较高,从事更具精神性的工作;戴回形冠、平顶冠者可能等级较低,从事体力相关的工作。


青铜大神兽

2022年出土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藏

青铜大神兽(局部)

2022年出土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藏

兽首冠青铜人像

1986年出土

三星堆博物馆藏

尖帽青铜人像

2021年出土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藏


再低一级的,便是不戴冠的普通贵族。


三星堆贵族按照发型可以大致分为两个族群,一是“辫发”族群,主要特点是脑后梳着长长的麻花辫,头顶是平的;二是“笄发”族群,主要特点是发际线较高,基本都将头发盘挽起来从后向前梳,并配有不同花样的发饰或冠饰。二者的比例分别大约为80%和20%,辫发者占大多数。

 

不过,在能表现祭祀仪式的铜神坛、神兽、神树、祭山图玉璋、刻纹金杖等场景中,出现的人物基本都是笄发造型。这可能说明两个族群的分工不同,笄发族更多掌握神权、从事原始宗教职业,辫发族是掌握军权、从事行政事务的世俗贵族集团。


笄发青铜人头像

2022年出土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藏

笄发青铜人头像

2022年出土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藏

金面具辫发青铜人头像

1986年出土

三星堆博物馆藏

辫发青铜人头像

1986年出土

三星堆博物馆藏

非特展展品


而那些或捧物,或顶尊,或附着在祭坛、神树等器物上的跪坐人像,则是参与祭祀的普通平民。比如造型独特的长发青铜跪坐人像,整体呈跪姿,双手虚作对掌状,平举于身体前,身体重心向左前方倾斜,头部却微颔扭向身体右侧,表现出强烈的负重感。


长发青铜跪坐人像

2021年出土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藏

鸟足曲身顶尊神像

2022年出土顶尊蛇身铜人像,并与1986年出土青铜鸟脚人像残部“跨坑拼合”

四川省文物考古c研究院藏

非特展展品


尊者昂首站立,贱者低姿跪坐,三星堆贵贱分明的金字塔形社会面貌可见一斑。

 

至于三星堆的神秘消失,或许也与他们的族群制度脱不了干系。金沙遗址曾出土少量青铜人像和石跪坐人像,全部都是辫发造型,其中,更有一件手势与三星堆青铜大立人如出一辙的立人像。


青铜立人像

2001年出土

成都金沙遗址博物馆藏

非特展展品


古蜀社会的那次巨变,可能涉及统治阶层内斗——辫发族取代了笄发族,将神权政权合二为一,成为了唯一的贵族族群。

 

如今,世人对古蜀文明的认知程度比起李白的“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但未知依然远远多过已知。三星堆附近只见极小部分卫星邑,是否意味着三星堆具有高度森严的中央权力机构及武装力量;古蜀人似乎并无活人祭祀的传统,1号祭祀坑里却发现过含有人骨的大量动物骨渣;大量神圣的祭祀道具先遭打砸焚烧又遭随意倾倒,导致文物需要使用数字技术“跨坑拼合”;4号坑灰烬层中竟含有蚕丝蛋白,蜀地使用丝织品的历史亟待改写;最遗憾的,或许当属三星堆至今尚未发现文字……

 

想要破解这些谜团,只能期待研究者们在未来的考古成果中,进一步抽丝剥茧了。




星耀中国:三星堆·金沙古蜀文明展

2024.2.2-5.20

周二闭馆,国定节假日除外

上海博物馆东馆

世纪大道1952号



-END-

图片信息来源|三星堆博物馆、

上海博物馆等文博机构

©️禁二改丨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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