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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里秋水朱佩君丨此是余园旧风景 几时归去费思量

谢礼恒 艺术野疯狂 2022-12-25

作者丨谢礼恒

现场摄影、设计丨张涵

部分文字资料及史料来自成都画院“祥云瑞鹄:纪念朱佩君诞辰100周年艺术文献展”










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1958年元旦001号:


在成都拍摄的新闻简报纪录片《画坛七姐妹》给出一个全新的珍贵视角,去观看朱佩君这位传奇女画家的惊鸿一生。


丨1958年,朱家姐妹与朱竹修


朱家七姐妹在菊花展上写生、创作,镜头微茫而迷人,成为那个黑白时代颇有亮色的倩影。



时间再回退38年的1920。这一年的8月16日,成都双栅子街102号的朱家大院迎来“君佩”的出生,“君佩”就是后来的朱佩君。父亲朱良辅与兄长朱懋先一直生活在一起,两房人丁兴旺,朱佩君在几兄妹中排行老七。她的童年和少女时代就是在这座大宅院里度过。


丨青年时期的朱佩君


成都朱家祖籍湖南邵阳,乾隆年间朱定梅经商入川暂居德阳,后其子朱国纯迁到成都府华阳县,经营煤炭生意,获利颇丰。他育有四子,其中二房朱安舒分得成都双栅子街房屋,又经过历代经营,双栅子街102号的朱家大院也越发壮大。


丨上世纪70年代朱佩君在成都美术社教学,学生从左至右为周一宁、高晓笛、姚思敏、李明、张浩生

丨朱佩君和学生们(左起:李明、姚思敏、朱佩君、周一宁、高晓笛)

丨上世纪70年代末,朱佩君老师在美术公司时,带领年轻画家等到人民公园写生之一(左起:周一宁、高晓笛、朱佩君、李明,二排左起:周浩生、姚思敏)


至20世纪初,这座朱宅已经发展为两座相连的三进宅院,一侧还有很大的花园和水景亭榭。临双栅子街的头道龙门是砖砌洋式门面,内宅则全是中式古典风格。宅院中部是中轴对称的三进大宅,最后一排的祖堂是1916年造的,异常高大,祖堂右间外部是满架的古代陶瓷铜器,内部则是家人作画的地方。宅左是朱家老院,一样是三进样式,到20世纪初已主要改作附属房屋和客房使用。右部则是花园,这座园子是晚清名士顾复初和包弼臣设计的,园中水榭亭台、山石名木皆有巧思。屋主朱懋先还在这里培育了许多名贵的菊花品种,堪称成都之最。这座园林名为“余园”,因此有时也用“余园”代指整个双栅子朱家大宅。


丨策展人曹筝琪娜根据朱代强、朱代菊、杨代欣口述整理



此是余园旧风景

几时归去费思量

 

在余园,朱佩君和几位姐妹一起,习书拜师。1932年,朱家邀请族弟朱竹修到余园开班课徒,12岁的朱佩君与妹妹朱纫君,以及朱竹修带来的女儿朱纬君、朱含君、朱蕊君,族门姐姐朱婉君、朱寿君等一起习画。1942年开始,朱家又先后请了邹辛士(颜楷夫人)、朱乐之、马万里、朱竹修、张寔父等,教习女孩们绘画和古典文学。更重要的是,姐妹们在这里与植物亲密相处。艺术家与自然的关系,和科学家与自然的关系类似。与科学家一样,艺术家也需观察和研究世界,朱佩君就是在这里观察世界,并用艺术的手段组织着她的观察所得。



这个生长于园林的画家,在栉风沐雨中,与山川草木朝夕相处。我们今天感觉她的笔触有一股精雅的生气,“仿佛线条也是生长着的”,那是因为长年累月地,她就与它们生活在一起,它们构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最庞大的部分。秋水、艺菊,线装书培育下的教养,不是书库里清末民初尘封的残笺零墨,而是透过纸卷回望当年“余园”的人间至味。世间哪一家美院,会对学生进行如此优美至极的训练?



这真是天生的“余味”。



镜头抬升,余味浸染百年,2020年,成都画院,“祥云瑞鹄——纪念朱佩君诞辰100周年艺术文献展”正在热展。此次展览分为五个章节——“朝社女郎”“百菊争艳”“春长好室”“水佩风裳”和“瑞鹄祥云”,通过时间和作品题材叠加的线索,梳理了成都画院首任院长朱佩君先生的一生。除了成都画院馆藏的9件作品悉数展出外,还从家属、收藏家和省内各艺术机构处征集了40余件作品,同时配合大量的文献和基础梳理、研究的成果,希望能尽量全面地展示朱佩君先生的艺术面貌。






展厅里那册翻到泛黄荼蘼的《艺菊实验录》真是岁月的妙手。



菊花是朱佩君作品中常见的题材,这源于她大伯父朱懋先的爱好。朱懋先酷爱艺菊的种植,不仅在余园内进行种植,还在骆公祠、华西坝等地专门辟出菊园进行培育,他所撰写的《艺菊实验录》当时就是作为介绍培育经验之功能应运而生的。



1937年,几姐妹学画已略有初成,朱懋先于是效法古人编著菊谱,委托朱竹修主持《余园菊谱》的创作,朱氏姐妹均参与其中。五代时期执掌中国第一家皇家画院西蜀翰林院的成都大画家黄荃,开创了中国院体花鸟画的典型风格,特别是他在创作和课徒中注重写生,又以“勾勒填彩,旨趣浓艳”的技法影响了中国入宋之后院体画的主要风貌。这次朱家组织《余园菊谱》的创作,就摒弃了当时流行的摹古方式,而是回归黄荃画派的写生传统,尽量准确表现不同菊花品种的姿态。先是采用白描的方式对花写生,后誊绘于绢本之上再逐一设色。初期采用宋花清叶的技法,后来在张大千先生的建议下,又统一重绘,均采用宋代院体画法设色,使得画面更加统一。初习画事的朱佩君,在这次创作过程中,所得颇多,她对菊花题材的喜爱也在那个时候埋下了种子。



1953年她与朱纫君、朱炜君合作创作了《虫菊图》,描绘了多种菊花杂聚的形态,不仅绘画技法娴熟,每种菊花品类各不相同,都有着很高的写实度。这件作品在成都市展出后,又被推荐参加四川省展出,后又被选送到全国展出,之后还送到了日本展出,《中国画》杂志上也进行了刊登,后来中国美术馆还收藏了这件作品。在当时女性知识分子较少的情况下,几姐妹合作作品的成功颇引起关注。



1958年4月9日,人民日报刊登了介绍文章《画坛七姐妹》。随后就有了那部001号发行的纪录片。此时,朱佩君的菊花绘画技法已趋于成熟,1959年人民大会堂建成后,由成都美术社负责四川厅的配画工作,时任国画组副组长的朱佩君就为此专门做了一幅大尺幅的《菊花图》。成为了人民大会堂四川厅的第一批配画之一。



在朱佩君之后的创作中,菊花也直是最重要的题材之一,《九秋图》《鲜鲜霜中菊》等作品均多次送展、刊登出版。虽然《余园菊谱》的创作到上世纪50年代已接近完成,但因时局动荡,始终没有付印,最终在上世纪60年代全部遗失。1980年成都画院成立后,为进一步继承弘扬中国画民族传统精神,朱佩君向成都市人民政府申请开展“百菊图”创作工程,由政府拨付专款,组织了由朱佩君、朱炜君、朱寿君、朱纫君、江溶、高晓笛、姚思敏等人组成的“百菊图”创作小组,由朱佩君主持进行百种优良菊花的写生创作。在此过程中,朱佩君不仅继续若菊花题材的创作,也通过这种方式教导学生,传承着自己的绘画技中。



展厅里那16件未完成的《百菊图》(部分),来不及落款就匆匆搁笔。裱好,上墙,像长在壁上一样。朱先生心上的余园与艺菊都不在了,可她笔下的百菊仍未竞放,好似一抹难得的中国乡愁绘画,最后一笔随着菊的开败走进浓淡相宜的敷色园林里,不必叮咛,不带惊讶,依稀听到的是城中那个小女孩花树下的笑语和足音。



朱婆婆永远不老的嘛,像那秋意里的菊。

 




策展人曹筝琪娜的文字里写,除了菊花題材,芙蓉鲤鱼、荷花等也是朱佩君作品中常见的题材。这位一生高洁的女先生,似乎特别喜欢与水有关的题材。1956年,朱佩君创作了一幅《芙蓉鲤鱼》。在参展之后陆续被各地出版社用作日历、笔记本插图等,蜀绣大家彭永兴还将该图式植入蜀绣中,成为蜀绣的经典题材。这件作品后来被中国美术馆收藏,2000年作为20世纪中国美术史的见证还入选了“百年中国画展”。上世纪70年代,朱佩君又重新创作了几幅《芙蓉鲤鱼》,多次参加各级展览,还曾送到香港展出。1984年,受政府委托,她再次重画一件,作为国礼赠运给时任英国首相的撒切尔夫人。这件有着朱佩君本人巧思的作品,成为朱佩君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许多画家也继续在这一题材上继续进行着深研。朱佩君本人也曾尝试了诸如《桃花鲤鱼》《荷花鲤鱼》这类芙蓉鱼的变体。



朱佩君的求新还远不止于此,有着扎实工笔画基础的朱佩君,并不满足于仅仅在构图上寻求自已的语言。改革开放后,朱佩君受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思想的影响,积极追求传统绘画的新突破。她开始尝试将写意画中的某些技法引入工笔画中,注重薄雾缭绕的气氛营造,打破传统双钩填色的桎梏。



展览中多件作品给人传递出的信息,是那种绵绵密密的、不带油腥味的、纯粹而清新的卉植风尚。无论年月蹉跎,翻阅时光,像极了《城南旧事》的林海音,像极了长亭外古道边,一步一步走向宁静深处的芳草碧绿,天空亮丽——朱佩君好似从没有描绘过天空和背景(她的代表作之一《瑞鹄祥云》当然是个太特殊的例外,后文会专提)。她的作品里永远都是主题意象的规整出现,总是能透过画里的花意、鱼事、鸟语,跟城里那个时髦的“朝社女郎”重叠成缤纷的幻影。



时隔多年重读她的那些作品,没有岁月的隔阂,没有八苦的牵挂,那个一身西装礼帽斜靠廊房的摩登“潮女”,那个在镜头面前毫无怵色泰然作画的“乘风破浪的姐姐1958”,那个一生英气、飒爽自落的朱婆婆……原来都是时间最安然、最真挚、最韬光养晦的余韵。



朱佩君不是那种“人间四月天”似的人物,她属于八月,轻盈又着实的身影就这样穿梭在气色古典的书丛与人丛之间,朝朝夕夕细声说话。





读到朱佩君的学生、画家姚思敏的一则短文,感念之余也有不少新获。1983年的成都画院刚从青羊宫二仙庵搬进成都市同仁路80号新址不久,全院都在为参加第六届全国美展准备作品。姚思敏当时在重庆四川美院中国画系山水画研究生班学习,寒假回画院看她的老师朱佩君。“她很高兴地给我看她正在创作的《瑞鹄祥云》。创作还是半成品,天鹅才勾了线条。她说:‘我准备把天鹅用锌白画得雪白雪白的,用纯金画彩云,再用纯天然矿物质颜料中的朱砂、朱磦画天空。这是大色,很难画的。’我能想象大概的效果,却很难预计最终的细节把握。等半年后我再回到画院时,那幅画已经完成了。它有沉稳而绚丽的色彩效果,明确而简洁的画面结构,宏大而空旷悠远的意境。”



作品《瑞鹄祥云》20多年后,成都画院这座别具风格的百年老宅重新装修,新院长提议把老院长朱佩君先生的这幅画复制喷绘挂在大堂上,一是为了纪念她,二是这幅画挂在大堂特别好看。从此,大家进进出出,总会见到它。“前两年《瑞鹄祥云》和其他几幅作品被推举为宣传成都、实现中国梦的公益广告。一时间这幅白色大鸟在红色天空上飞翔的画面挂满了成都的大街小巷。——它是对人们心目中‘中国梦’的极好的理解与诠释。”



后来我读到朱佩君几位老友、学生在“祥云瑞鹄——纪念朱佩君诞辰100周年艺术文献展”学术研讨会上的发言,故事的温度不减,越聊越觉得朱先生的背影就在不远。旧派人仿佛新意不减,窗竹摇影、野泉滴砚的少年光景挥之不去,电脑键盘敲打文学年代来了,可展厅里那些毛笔手写的信札,出出落落一帧一帧像是黑白老合影。今年是朱佩君百岁诞辰,也是成都画院建院40周年,先生是画院首任院长,躬亲身垂的那些年,她永远闲不下来,画院里那棵网红老银杏叶子黄了又黄,悠悠泛起一层层朦胧的光。



今夏成都雨水繁密,我和张涵观展这天刚下过一场透雨,水停风静,展厅里她的晚生后辈,街坊邻居都来找她聊天。她的纸页上,透进来市井人声。那声有如山寺风越,如余园菊放,朱婆婆的院子又一下子热闹起来了,却有一种永恒的安详。


展览:

2020年7月31日,“祥云瑞鹄:纪念朱佩君诞辰100周年艺术文献展”在成都画院正式开幕。为弘扬巴蜀文明,发展天府文化,围绕画院建院40年,成都画院从6月5日起,启动了“向建党100周年献礼——成都画院建院40年艺术季系列活动”。作为此次艺术季系列活动的重头戏之一,本次展览对成都画院首任院长朱佩君先生一生在绘画艺术领域上所产生的影响做一次全面表述。展览除了展出朱佩君各个阶段的优秀作品以外,还呈现了许多相关文献和实物资料。由知名雕塑家邓乐创作的朱佩君雕塑也在成都画院揭幕。


艺术家:

朱佩君1920年出生于成都,擅长工笔花鸟画和瘦金体书法,坚持宋代传统积粉法、双钩法,设色厚重,风格清丽典雅,是黄荃画派写生传统和“钩勒填彩、旨趣浓艳”的院体画艺术风格的继承者和传续者。朱佩君先生从12岁开始习画,上世纪40年代开始,就与姐妹们在成都画坛有“朱氏七姐妹”之称。1958年正式参加工作,先后在成都美术社、群众艺术馆等文化艺术单位工作。1980年她参与了成都画院的创办,是成都画院的首任院长。1995年75岁的她因病逝世。她一生中,佳作不断,菊花、梧桐花与桐花凤、芙蓉鲤鱼、雾荷等都是她擅长的题材,她1984创作的现代工笔重彩画《瑞鹄祥云》,今天已经是常见于街头巷尾“中国梦”“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等宣传画的典型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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