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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保护水源地的名义种树?low爆了!

关翔宇 闻丞 猫盟CFCA 2020-02-24


12月2日的周末,我们为不老屯做了一次专题讲座,主题是“荒野与水源地如何共存”。起因是作为重要水源地的不老屯,今年七八月后,原生的灌木草丛被清,种上了水源涵养林。


请来的三位嘉宾,分别从生态之美、重要湿地、鸟类多样性对水源地的重要程度做了一番呈现和探讨。随着内容的推进,大家的心情从“好可惜”逐步递进到“哦,天啊”的急切——原来,需要荒野的不仅是鸟,还有我们的水源地。


换句话说,荒野也许就是水源地最好的存续方式。如果没有了鸟,只剩下树,我们的水源地将在未来遭遇巨大的问题,而这个未来,甚至没有三五十年之遥,而是三五年后……


不老屯的猎隼彼时还不知道这里的好日子即将尽付春秋。孙少海 摄


以下内容整理编辑自讲座实录关翔宇、闻丞部分

因篇幅原因,孙少海部分改日再发

编辑:巧巧


密云不老屯在哪里?有多大?


不老屯位于密云水库北岸,正东边全是农田,一直接到水面;南边是一个河面,不太宽,以前许多灰鹤会从河滩走到田里。西边和正南边也是农田。北边有地标——大天线。


北边有一条公路,平时观鸟就以这条线为界,不老屯横向十公里左右,纵向最深的地有两三公里远。这二三十平方公里土地以及包裹着的水面就是咱们熟悉的不老屯。




从左到右划动,看看我们的水源地东西南北中的曾经的生境。孙少海 摄



A

关翔宇:自然爱好者眼中的不老屯


不老屯的问题,让我们先从鸟说起。因为对于水源地而言,鸟的种类和数量非常重要。


不老屯地区的鸟种记录已达287种


北京地区到今天为止,我们统计的鸟种大约是500种以上。不老屯地区呢,我今天上午匆忙数了一下,大约有200种左右(后据关翔宇、黄瀚晨梳理,从密云水库东北角到不北侧一带,已确认的鸟种记录为287种)。


如果大家热心观鸟,可能会觉得不老屯的鸟类种类不如野鸭湖多,可能跟一些城市公园鸟类的种类数量相当,但如果大家去过、体验过不老屯的环境,就会发现不老屯地区如果能到200种鸟类,就非常厉害了。


因为不老屯地区不同于延庆——生境比较复杂,它是农田耕地环境,植被类型相对单一,林地环境非常缺少,所以林鸟种类不会非常多,这样的生境特点能坐拥200种鸟类,已经非常震撼了。


其中,像东方白鹳、黑鹳,丹顶鹤、大鸨、白鹤、白头鹤、金雕、白尾海雕、遗鸥等至少9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曾经在不老屯发现并有记录,白枕鹤、卷羽鹈鹕、白鹈鹕、黑脸琵鹭等48种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也被观鸟爱好者记录到证明这里确实是一个非常惊奇的鸟点。


正在猎捕豆雁的白尾海雕。孙少海 摄


我们再聊聊不老屯周边和其它的一些重要鸟种。


2012年3月25日,我、计云和付老师等在这儿记录过白鹤8只,当时应该是北京的第三笔记录,这是在北京地区很少很少见的鸟种,在世界上大约只有3000多只,98%以上的白鹤都在鄱阳湖越冬,迁徙经过北京的数量非常非常少,据我所知,白鹤在那之后可能也就只是在野鸭湖出现过一次。所以,迄今为止北京的白鹤记录也就四次左右。


孙少海记录下的白鹤。


2013年左右朱磊和雷鸣等人在不老屯发现沙丘鹤1只,也是北京的一个新记录。沙丘鹤在美洲的数量非常多,但在整个中国地区都是迷鸟,相对稳定的只有盐城附近,每年有个位数的发现记录,多的时候可能有十只左右的越冬种群,在东部的其它地点都非常非常罕见。


同年8月20日,这里出现了北京白斑军舰鸟的第三笔记录,这是一个相对偏海洋性的鸟,就算在上海、福建等等地区几乎也寥寥几笔,但是白斑军舰鸟在北京记录过至少四次左右。


2015年的5月15日这里记录过小鸥,长得有些像红嘴鸥,但是个体要更小巧一些,这是北京的第二笔记录。包括布氏苇莺,2015年的9月21日北京首笔记录。


2016年1月9日,时隔75年之后在北京重新出现的栗斑腹鹀,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记录。


我在这里只截取了不老屯重要记录中很小的一部分。每年秋季、春节和冬季统计北京的重要记录时,我发现在有些季节,不老屯重要鸟种的记录会占到全北京的一半,有时甚至还会超过半数。《中国鸟类观察》杂志的蛐蛐老师曾经跟我说,某一年杂志盘点的重要记录几乎都被不老屯霸占。


2014年左右,白斑军舰鸟、白鹈鹕,还有细嘴鸥等很多北京新记录和重要记录都在不老屯诞生,全国的新记录盘点在那个季度几乎都被不老屯霸屏,由此可见它的重要地位。



不老屯的迁徙过境鸟是什么量级?


我们用两种鸟来说明这里的重要地位。


第一种是白枕鹤,世界上一共15种鹤,我们国家是世界上拥有鹤类种类最多的,共9种,堪称鹤类大国,北京地区曾经有过7种鹤的记录,不老屯是北京唯一一个记录过7种鹤的地方。


丹顶鹤在北京的居留型目前不是太明朗,但是沙丘鹤在北京是迷鸟,其它的像灰鹤,白枕鹤、白鹤、白头鹤多为迁徙的旅鸟和冬候鸟。


2011年3月,我刚开始观鸟时,曾经去过春季的不老屯,那会儿去的人还不是很多,有一天我自己数了500多只白枕鹤,回来后我把这个记录上传到记录中心跟其他人分享时,他们给我的回馈都是,不可能,看错了,应该是灰鹤。


后来我查记录,以前的记录一般都是3只,6只,2只,1只,像500多只这种情况,以前确实没有发生过。拍摄的照片中有二三十只的情况,但是我也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会有那么多,也许没准真的是我看走眼了。


但是,连续三年,我在2012、2013的三月都一直去那儿看鸟,连续稳定地记录到百只甚至千只以上的大群,最终验证,密云不老屯确实是白枕鹤在春季从南往北迁徙的一个重要的途经之所。

 

连续三年我们记录到的白枕鹤数量的图表,2012年的记录看上去略少,但因为这只是一天调查的数据,对于一个动态迁徙的水鸟来说,没法说明太多问题。

 

2013年,我跟北京林业大学的贾亦飞博士去过不老屯做过几次专门针对白枕鹤的数量调查。



3月22日,黄瀚晨、丁楠雅、包括贾亦飞他们去不老屯记录到迄今为止数量最大的一次,大约是1020只。


对于这个数字,我请教了专门研究白枕鹤的贾亦飞,贾博士说,中国约有90%以上的白枕鹤在鄱阳湖地区越冬,统计下来大概有1000只左右,预估白枕鹤在中国的种群数量大概是1000到1500只,也就是说几乎那一天全中国绝大多数的白枕鹤都经过了不老屯,并且在不老屯做了一个短暂的停歇。根据这个表格,大家可以看出来,连续三年,白枕鹤在每年的3月中下旬都稳定地经过不老屯,进行短暂的停留,补充能量。


和白枕鹤迁徙、停歇相关的鸟种还有很多,包括我之前说过的迁徙会列成雁阵的豆雁。像灰鹤、豆雁和赤麻鸭这三种鸟,它们在某些季节会和白枕鹤出现在相同或者相似的生境,在密云水库的北岸不老屯地区这三种水鸟的数量都相当可观——千数万数量级。


春天,冰还没全化开,灰鹤在天上飞,赤麻鸭列阵在前,天鹅居中,豆雁尾随其后,后面还有白枕鹤。孙少海 摄


根据国际重要湿地认定的相关标准,如果一个湿地定期栖息的水禽物种或亚种种群达到其全球数量的1%,此地就具备列为国际重要湿地的重要意义。


我们还是以白枕鹤为例,白枕鹤大概全球总数约有6500只左右,也就是说如果某一个地区连续稳定地出现65只白枕鹤,这个地方就具有评为国际重要湿地的重要意义。很显然,曾经的不老屯完全满足这个条件。


没有“国际重要湿地”名头的密云不老屯,曾是北京最大、最重要的湿地。



不光水鸟喜欢这里……


再说一种离我们比较近的鸟种,有一种小鸟长得很像麻雀,但是它在世界上的繁殖对不足500,也就是说它的种群数不足1000只,数量非常非常少。曾经它在中国附近的国家,像韩国、朝鲜、蒙古北部地区等都有一些记录,但是目前我们发现栗斑腹鹀这种小鸟主要的繁殖地还是在中国的内蒙古,2016年之前,这种小型的雀型鹀在北京的准确记录还停留在1941年的春天。


2016年1月2日,邢超和黄木娇在不老屯观鸟时记录到一只腹部中央带有明显栗色斑纹的小鸟,经过图片辨识,确定为栗斑腹鹀。当年的1月到2月,我大概连续去了不老屯10次左右,只有一次因为风雪很大,没有看到,其它9次都有看到栗斑腹鹀,最多的一次记录到15只左右,可能存在一个小的越冬的种群。包括在2017年,就是今年的二三月份,我又去了不老屯,运气很好,同样的那个地方记录到了几只栗斑腹鹀。


说完栗斑腹鹀,我们再看看生境的变化和鸟种的变化,最早以农耕地为主的时候,鹤、雁是不老屯地区最常见,也是数量最多的鸟类代表;2015、2016年左右,库区明令禁止耕地,改种黄草,生境变成荒草滩之后,鹤和雁的数量明显减少,越冬的灰鹤几乎是从以前的两千只以上,变成了十几只,甚至是个位数;与此同时,那里变成了猛禽的乐园,像大鵟、毛脚鵟等等,很多种猛禽都会在密云抱团出现,并且数量非常多,再然后的环境变成了人工林……


我们可以对比一下同一地点三种生境的照片。


左上是我早年拍摄的白枕鹤集群的场景,大概有几十到100只;右上是2016年左右去看栗斑腹鵐时拍的活动照;最下是今年人工林的照片。


曾经的不老屯让无数观鸟爱好者和自然爱好者体验到了荒野的快乐,这片曾经拥有无限惊喜的地方,我不知道还能否再现往日的辉煌。


希望在座的各位以及小朋友,在未来的北京地区还能够看到荒野的样子,也能够在北京地区看到荒野中的鸟和兽,希望不老屯和其它的荒野不要成为一个永远的往事!


曾经也间歇“制霸”不老屯的短耳鸮,你见过了吗?

关翔宇 摄



B

闻丞:科学家眼中的水源地


密云不老屯是一个生态底线


我第一次去不老屯大概是14或者13年前,去的时候是夏天,当时就感觉这个地方真是相当相当的漂亮,突破了我对北方一般的认识。当年的不老屯边上还没种这么多玉米,就很多草,但是走进去一点到浅滩附近,就能看到很多潜鸭、赤麻鸭、绿头鸭、斑嘴鸭这些常见的雁鸭类,当时还发现了鸿雁,正在繁殖。


第二次去是冬天,那会儿我刚刚去洞庭湖参加完12月的全国观鸟大赛,接着1月就去了不老屯,到了以后有一个感觉:洞庭湖的鸟类密度可能还没有不老屯的大。


东洞庭湖是我国7处被列入湿地公约的国际重要湿地之一。每年10月至次年3月,有217种鸟类在这里越冬。图及简介来自搜索引擎。


洞庭湖君山以鸿雁为主,但不老屯当时是以豆雁为主,灰鹤则有上千的大群,雁有上万只——刚从洞庭湖那有两万只雁的地方过来看不老屯,感觉就是一个规模;这里还有很多白额雁……在长江中下游越冬的主要是小天鹅,但是在不老屯,大天鹅也是上千之数,(那些鸟)给人的感觉就像又回到了洞庭湖、鄱阳湖,数量非常大。但与此同时,我也很吃惊,为什么十几年了,这样一个地方为什么一直没有成国际重要湿地?


不老屯的豆雁大群。关翔羽 摄


后来,等到迁徙涉禽的卫星跟踪数据慢慢出来以后——咱们中科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的曹垒老师跟踪的是雁鸭类,北京林业大学的郭玉民老师跟踪的是鹤,结果显示,多个物种显示出一个相同的迁徙路线,就跟白枕鹤一样,从长江下游起飞以后是一站直飞密云的,中间没有任何停歇。


在不老屯打架求欢的白枕鹤。孙少海 摄


看到这些数据,包括十几年来的这些变化,最后就发现密云不老屯是一个底线,它体现的是原来华北这一线的湖泊应该是什么样子。从长江开始,一直到淮河、到黄河、到海河、到辽河,湿地原本是什么样子——它就应该是像潮白河和密云不老屯这样富饶。


鄱阳湖盛景。图片来自网络


原来,从鄱阳湖到密云,它中间应该有一系列的湖泊、河流应该是这样,但是为什么那些雁、鹤、野鸭,它们从鄱阳湖、洞庭湖起飞之后,要一站直飞北京呢?这是因为中间这么一千多公里出了问题——这种生境已经没有了,就到了密云、官厅,到了华北平原最边上才有,那就是它们的底线。


这也是保障北京人饮用水安全的底线,也是红线。从这一点来说,这些物种和人对环境的要求、大家的底线是一样的。咱们中国人的祖先和这些鹤、雁、鸭已经共存了几千年,大家对水土的要求是一致的。


曾经,共存的人与鸟(大鸨)。孙少海 摄


鹤、雁、鸭这些物种和人对环境的要求、底线是一样的。孙少海 摄


但为什么到现在,我们把整个华北平原上这些鸟能落地的地方都给“造”没了,最后剩个不老屯还成那样?北大里头,我有位师叔辈给我说过一句话,我觉得特别在理,他说:“知识水平决定人的做事水平。”


等我们真正把一些过程搞清楚以后,就会发现对于维持水质而言,鸟是一个特别重要的因素。假如在密云水库边上都种满树,大群水鸟消失后,北京人喝的这碗水大概率就会出问题,而且这个问题可能三五年就会曝露出来,水质会出大问题。



以北大水系为例:


为什么这么说?我们在北京测了几个公园、以及北大的水质。北大最西北角有一个污水处理站,处理出来的中水是北大北部水系的水源。这个处理站是北大努力恢复历史水系景观的成果。恢复水系的想法是我们2005年提出来的。为什么在2005年提?因为这一年圆明园出了个铺防渗膜的事,并引起了公众关注。


之所以在圆明园铺防渗膜,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北京西北郊的地下水水位下降得特别厉害,维持圆明园的水位就很困难,它要买水来灌,这个对公园运营成本来说是很大的一个压力,所以说从那时候就开始铺膜防渗。但铺了膜以后,地下水降得更快了,顺带把北大的水也给搞没了。


2004年以前,北大未名湖和未名湖下游在冬天是不干的,2005年圆明园铺膜以后北大北边的水就干得非常厉害,最快的时候一天能下降十几二十公分。为了维持这个水体,北大也花了很大的代价。一开始是买自来水买地下水灌,甚至买万泉河的中水来灌,各种办法。然而水费从一年30万直线飙升,最后上百万都打不住。


然后实际上从2005年圆明园做铺膜开始,我们就跟学校提,因为所有地方都铺上膜了,北大要不铺的话,光靠一个未名湖填不上这么大个地下水漏斗,最后北大的水漏光了,代价就更高。为什么呢?


因为北大那个水系维持着除了颐和园以外,整个北京平原地区最完整的一个鱼类群落。我从2005年开始就参加北大和山水组织的生物多样性快速调查,从藏东南、云南、川西到东北,在七八年的时间里把整个中国东西部分界线上公认生物多样性最好的地方全部跑遍了。但拿到每个保护地的数据后却发现没有一个地方每平方公里内的物种数是超过北大、超过密云的。换句话说,你在一两平方公里内要看到200种鸟,这是什么概念——只有在云南的热带雨林里可以超过这个数字,而这个数字就是华北平原、长江中下游平原原来一个比较好的环境应该有的一个数字。


说回北大的鱼类群落,2005年以后,北大就禁止了钓鱼、捕鱼。更早一点,从2000年左右开始,北大校友里出了几位原生鱼爱好者,他们把全国各地的鱼往未名湖里头放,最后只有那些本来在北京就有的原生鱼能活下来,这么着无心插柳地造出了一个很完整的鱼类群落。而这逐渐在北京的湖泊里也成了孤例。


当时我们给学校提在湖底做减渗,恢复水系连通,目标有两个:一是在这个地方有鸳鸯繁殖,有依赖水滨捕食的鹰鸮繁殖,这都国家二级保护鸟类;二是保住这个鱼类群落。


那为什么2005年开始提,到2012年才开动,2015年才最终建成?就是因为水源的问题没解决,这又说到污水管理上,按说北大北边有个万泉河,里头流的是市政中水,带一点从昆玉河放下来的清水。污水和中水处理厂处理出来的中水,水质是很差的,曾经进入北大的水像绿油漆一样。但这样的水在这个生态系统里头绕一圈,有这么多水鸟,有这么多鱼,最后竟成了清水。按说这还是给污水处理做了贡献的,是不是该有奖励?但按管理体制,从市政河道取景观用水是要收钱的,不管是臭水还是清水,都要要按立方收价。曾经有人核算过,费用比用自来水灌到未名湖里还贵,且水量还不能保证,所以水源问题一直无解。


最后过了六七年,小型污水处理站技术进步了。2012年,北大师生就集思广益想出个招:我也不用你市政的污水了,用我自己的污水来灌这个景观水行不行?于是北大最终就在西北角建了一个污水处理站,把全校常驻的5万多师生主要的生活污水集中到这儿来处理,每天能有平均三千立方,最多时能有五千立方达到排放一级B标准的中水从这个中水处理站出来,然后进入北大的水系。一级B标准是什么概念?一级B标准的水里总磷、总氮是地表水劣五类标准。



但中水回用方案出来后,这个方案在北大论证了一两年才付诸实施。为什么论证两年,是因为用中水补给的水景,以及很多用比中水好的水补给的水景,通常到了夏天就会出水华。好歹北大还是个文保(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吧,要是未名湖出水华了,这个负面影响会比较大,怎么办? 


我们翻来覆去考虑,最后翻出了“十一五”期间(又是差不多10年前的事)科技部资助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和北大一块儿在额尔古纳河做了一个水生态研究项目。项目结果显示,哪怕污染的负荷很低,当水里没有足够多的鱼、没有足够多的鸟的时候,一定会爆发水华,水一定会坏。对于所有控制水体富营养化的常规技术而言,控氮是很容易的,控磷不容易。但是反过来想一想,所有大型动物身上都含有非常高的磷元素。之所以常规富营养化处理控不住磷,就是因为这些常规技术系统里没有这些大型动物的位置。


实际上,当时我们在额尔古纳河只断断续续做了五年,数据还没齐备,腰也不是很硬,但是好说歹说,大家也觉得好像这也是个推不翻的道理,试试吧。


最终就在北大游人不是很多的北部开始用中水作为景观水源,同时我们也开始监测水质,并和北京几个像清华、圆明园这样的水系做对比,最后就证实了我们上一笔不齐备的数据中得出的重要推论——大型动物实际上是对维持水质有重要作用的一个因素。



氮:固氮靠什么?生态系统。




先说氮。大家看北大输入时的数值,输入水的氮元素负荷是非常高的,国家地表水的五类标准大概是4mg/L,然而北大的输入负荷是到20mg/L,这是劣五类水的氮含量。而圆明园输入水的氮含量基本是在二三类的水平,来水的水质是很好的。


再看这几条线,位置越靠下的线就离污水排放口越远,经过的生态系统的面积就越大,在这个过程中,氮含量迅速降低,当水流到离污水处理厂最远的地方时,氮基本上已经控制到五类以内了,最好的时候可以到三类。


再看圆明园,水中的氮含量在7月份有一个峰值,为什么?夏天大量降雨,很多陆地上的营养物质被带到水里头来了。


北大水体的氮含量却在7月份出现了一个低谷。因为放暑假,污水排放减少了,在污水处理站比较远的这些地方,氮的含量一直在降,从4月到9月一直在降,这是因为这几个月正是水生植物和水生动物繁衍的季节。


圆明园到了7月份以后,氮也在降,这同样也是因为夏季水生动植物的繁衍能固氮。所以,其实,不管是北大还是圆明园,水生生态系统固氮的能力是一样的,只是量级不一样,北大系统的固氮能力显然要强一些,从三四月动植物开始生长之后氮和磷就很快速地被消解掉了。



最难控的磷,高输入的北大水系也搞定了


然后到磷,北大的磷排放含量也很高,差不多是劣五类水的10倍负荷,达到3mg/L。


但与氮的消解相似,距离污水处理厂越远,随着水流在生态系统中经过,大量磷元素就没了。在北大,整个动植物生长期内,磷元素都是被消耗的,没有积累。



反看圆明园,7月份所有动植物生长最旺盛的时候磷是下降的,然而过了7月以后磷又开始积累。



而北大在氮磷输入量是劣五类标准十倍百倍以上的情况下没有出现过水华,而且,北大的鸭子、鸳鸯现在是这么多了;北大各水域身长四五十厘米的鱼很常见。


在控制总磷的图区,水系末端的磷含量被减少到0.25mg/L 以下,已成一条几不可见的细线。从水系建成后的2015年到现在,两年时间,鸳鸯的数量已超50只,相比刚提出设想的2005年,改观巨大。


via 闻丞



本底肥沃的东亚,水质控制要靠大型动物


实际上这个状态就是我们从长江下游一直到额尔古纳河,整个中国温带季风区原来曾有的鱼米之乡的样子。我们问过60岁以上的人,江里、湖里的鱼和鸭应该有多少,鸟应该有多少,就是这样。

 

氮磷元素输入湖泊的过程,在受到严格保护的密云水库也是一样的,为什么?本来咱们东亚所有平原地区的湖泊和水域都特别容易富营养化。这是因为整个这些流域的集水区里本底的土就很肥,陆地上的生态系统太肥沃。即使没有人类污染,光下雨冲进去的那些氮和磷就够多的。对水来说,施了肥,又不靠食物链、不靠鸟一步一步把这些元素从水里带出来的话,它们就只能淤在水里,水就要出问题,爆水华。


如果有一天,我们把密云水库做成了周边密密地长着树,大型水鸟无法栖息的话,水里头虽然放着鱼,但是就咱们中国的这些大型鲤科鱼到了哪儿,水就要富营养化,因为它就是适应并且会维持富营养化水质。如果没有大型食肉鱼控制,没有鸟把这些营养元素带出水体的话,你就光靠人在那里管理,很难说密云水库能管得更好。


所以说,如果我们现在真的把鸟全部排开了,把密云水库变成了一个没有鸟的水库,只有一个很干净的水面,我们再到里头去监测氮和磷,不出五年我们一定会看见一条往上涨的线。因为无论如何,我们不可能让雨水不落进去,不可能让地表径流不进去,这个不是说把农田禁了就能够彻底解决的问题。


之所以东亚能养活这么多人口,也是因为营养物质的丰富。输入水的营养物质特别多,本底就高,在此过程中它演化出高效的生态转化系统。如果我们硬生生地把营养物质带离水体这一环节斩断了的话,最后一定是水出问题,哪怕密云水库的水氮磷的浓度维持在饮用水源地一二类的品质,它总有一天还是会发水华的,因为这些元素出不去。



积极的信号


近期实际上也有一些积极的信号。现在我们团队手上有两个项目,一个是北京市生态网络规划,配合北京今年刚刚通过的总规的需求,北京有哪些重要的栖息地,我们要把它提出来;更重要的一点是,不光提出这些栖息地在哪儿,还要提这些栖息地要怎么管理,用什么样的指标物种来评价这个栖息地管得好不好。


另一个是将北京的城镇绿地,按照鸟类多样性和栖息地评价的标准,我们参与起草了北京第一个生物多样性和栖息地评价地标。虽然环保部做了一个生物多样性评价的标准,但那个适用的单位是县级行政单位,它不能落到很细的地块上,这是第一个把生物多样性评价落到地块上的地标,12月初刚刚正式提交了,所以我们希望从政策的角度,从生态系统服务功能的角度,去尽量说服利益相关方,去怎么正视鸟和人共存的关系,为鸟再争取一点空间。


我们在做北京生物多样性地标和生态网络规划的时候,反复在跟我们的甲方,也就是政府说,实际上北京的林子已经够多了,但所有的一级保护鸟类,珍稀濒危鸟类都需要大型的开阔生境的水鸟或者依赖农田,或者依赖灌丛和草地的其他鸟,如果要把北京的非建设全部弄成森林的话,所有的这些鸟都保不住。现在这个事情在持续地往前推,我们也在努力。


我们还希望所有湿地公园未来都要是有鱼有鸟的。本来北京有3种天鹅、7种鹤,我们为什么不能让这些天鹅和鹤落下来落到这些湿地公园里头去,没必要放一些什么黑的(比如黑天鹅)、白的就不是咱们中国的东西,所以虽然说不老屯回到过去是不再可能的,但是放眼北京,只要争取的话,未来仍会有一些机会。


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是要记住原来有多好,这样的话才有个恢复的标准,不然你弄一湿地公园落两只白鹭那也叫好?我们要的不是白鹭,我们要的是鹤,我们要的是天鹅。


什么时候,天鹅才能落满北京的水系?



C

对保护而言,大自然做得更好



回到最初我们讨论的源头:不老屯。


让许多鸟纷纷离去的平地种树工程,是当地的水源涵养林的植树造林工程第一期,接下来还会有第二期,工程的规划、执行前期也做过环评调查。在由国家环保总局出具的这份环评报告中,其中有一条写着:


“依据《北京市密云水库、怀柔水库和京密引水渠水源保护管理条例》,第十九条要求:‘市和有关区、区人民政府在两库一渠保护区内应当大力植树造林、保护自然植被,防治水土流失,改善生态环境,提高水体自净能力。’”


然而种植不耐湿的杨树、松柏是否妥当;自然植被应该怎么保护;水体自净能力如何才能在这样的工程下得以提高?我们能怎样守护自己的水源地,让它免于最终难以自保的境地?


工程还在继续,时间仍在往前推进。沈孝辉老师在全国科普场馆培训授课时,曾这样讲过:“在保护自然这方面,没有人可以做得比大自然更好,如果它已经破坏,积极的人为干扰就是模拟大自然的干扰。”


希望你我的水源地能转忧为喜。


曾经的天鹅,未来的参照系。孙少海 摄


...............关于北京荒野,也许你还想读...............


2016,我们给北京的山摸了个底……


余天一:我们的北京是一个鲜花丛生的地方



联合主办单位:


中国科学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 城市与区域生态国家重点实验室

猫盟CFCA

北京市教委学生活动管理中心社会大课堂管理办公室

千龙网 教育通科技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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