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趣 | 漫谈“乡村语言学”:家乡话里有哪些有趣的语言现象?
漫谈“乡村语言学”
李世侨/文
李世侨,河南巩义人,浙江师范大学汉语国际教育硕士。
“月是故乡明,话唯乡音亲”,游子异乡,脑海中时常泛起故乡模样。那些熟悉的地名与悦耳的乡音所带来的亲切的感动,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愈加醇厚。我生于河南巩义,离家十载有余,闲来胡思乱想,竟也攒出一些自以为有趣的“乡村语言学”话题,不甚严谨,姑作漫谈。
一、村名命名规则
我的镇子名为夹津口,“津口”即为“渡口”,虽然现在多为旱地,但想必在过去也曾有过“洪波涌起”的辉煌历史;而“夹”为“交汇”之意,此中妙处在于,与镇子紧邻的村子叫双河,“双河夹津口”,若有会意,令人欣然(相邻的镇子名为涉村,“涉”,意为“渡水”,两镇可谓“一脉相承”)。
夹津口镇老街遗迹
我的村子名为王沟,“王”乃村内主流大姓,“沟”则反映了此间地形地貌多为沟壑。此类村名言简意赅,在镇中诸村最为常见,如丁沟、韩沟、申沟、郜沟(属丁沟),均为此类。其中,申沟虽现申氏族人已不存在,但村中某处石碑上书有申家沟字迹,村东北亦有申氏祖坟一座,可推测出此村由最早为申姓人居住而得名,更见其历史渊源。除了“沟”以外,“地形地貌”的选词还可举一反三,如宋岭、高坡(属韩沟),“宋”“高”分别为其间大姓,“岭”“坡”也自有别样立意。
其次,村子以古时器物、行当命名,让人“望文生义”,不亦乐乎。如石井,村名就是如此朴实直白。小时候还常见到的那种传统的提水设施——辘轳,如今都早被自来水的时代洪流所淘汰得无踪无影了。呜呼!“青石老井今何在?不见当年打水人。”纸坊——这是我妈妈的村子,村名散发出某种原始的工业气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它在历史长河中定有过“建坊造纸”的商业辉煌,只是如今早已陌生到无人提及。还有最厚重的村子——铁生沟,它真的和“铁”有关,1959年,这里发掘出了中国汉代冶铁和制造铁器工场的遗址。
最后是最接近嵩山北麓的三个村子:卧龙、公川、韵沟,其命名与嵩山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在过去,这几个村子由于极其偏远,常带有某种“落后”的刻板印象。如今乡村振兴,它们反而靠着青山绿水成了旅游时代的“弄潮村儿”。卧龙离嵩顶最近,距嵩山卧龙峰顶有约三公里的距离,取卧龙峰命名(记忆中小时候这里叫墓坡,好像因北魏某位京兆王墓而得名,不知何时改名卧龙,可能与当地开辟为森林生态观光区,助力发展旅游有关)。再者公川,“川”,本意为河流,所谓“川流不息”;又可指“山间或高原上平坦而地势低的地带”,所谓“一马平川”。公川,大概可以从“川”字入手考究,山间之地也。韵沟,“最美乡村”,坐落于崇山峻岭之间,风景宜人,美不胜收。“韵”者,意为“风韵、和谐”,也算是对其“人与自然之和谐相处”的完美解读。
公川嵩山大峡谷
二、村中有趣地名
镇上十几个村子,除了有亲戚的几个村子去的次数稍微多一些,剩下的我几乎也都没怎么涉足,因此除了村名,其余也知之甚少。只有对生我养我的王沟,才能算得上“有所了解”。尤其是村中不少常常脱口而出的地名,细细思品,更觉格外有趣。
王姓作为村内第一大姓,自不必说。村内深处,多为李姓聚居,俗称“Li”沟,困惑处在于,既可作“李王”之辨,又可作“里外”之解,两者皆可通解。而官方名为“后沟”,大概是取“村前村后”之意,似乎又倾向于“里沟”之说。
村中几处诡异地名,闻之令人惊恐丧胆,仿佛置身于“魔幻西游”,如刮风岭、呼雷顶、石渣坡、老和尚塔、鬼门关。其中,刮风岭位于山口,是天然的风口,置身于此,风声呼啸,名副其实。呼雷顶,可能具有某种易于引雷的地质属性,抑或在过去是用来祈求上苍以唤雨的祭祀圣地,着实无法考究。石渣坡,可能是以石渣筑坡而得名,不过如今早已换为优质的沥青公路了。老和尚塔,如今只是一个平凡的地名,既没有和尚也没有塔,可能在历史中的某个黄昏,此地也曾传出过朗朗静心的诵经声吧。最后是鬼门关,不明觉厉,无须多言。
王沟小牛山远眺(图中沟壑为“张三沟”)
还有因地势取名,如下河、上冈,“下河”者,“水往低处流”,可见其地势较低;“冈”为小山,“上冈”即为“冈上”,可见其地势较高。两地相邻,地名相似而内涵又极为相对。从“后沟”我家前去“下河”,一路向下,到沟底后再往上走,即到“上冈”,地名的更换,同时也代表着行走路线的方位变化。村界有大牛山、小牛山,山势似卧牛,两山相依对坐,大者为大牛山,小者为小牛山。需要注意的是,牛在家乡方言中读“ou”,所以这两座山的山名也要入乡随俗,才能读出那种味道来。最后一处是张三沟(纯属音译),此地为丘间沟谷,旧时多作梯田,谷底有座龙王庙。小时候下地常去磕头,后退耕还林,不再耕种,便不怎么去了,如今更是人迹罕至。不知“张三”此名,有无其人,又是否与龙王庙有关,抑或只是太过随便,胡乱以“张三”冠名而已。
三、家乡话里的语言现象
家乡话才是我们真正的母语,即便是后来再学的普通话,也无不裹藏着家乡话的影响。以前,我以为所有的河南话都是一样的,直到走出家乡,才发现各地的河南话其实大相径庭,因此广泛地谈论河南话是不太现实的。对于方言,越具体反而越容易描述。在这里,我谨从我个人的方言习惯出发,分享一些我胡思乱想的“语言学”现象。
首先是吞音简化,简单地说就是将前一个字的声母直接与后一个字的韵母拼读,将两个字的词直接简化为一个音。如没有,拼音为“méi yǒu (韵母 iou)”,直接读成“miou”,例句:你吃饭了没有(miou)?知道,拼音为“zhīdào”,直接读成“zhao”,例句:你知道(zhao)不知道(zhao)?还有邻村的某地,我从小耳濡的地名叫“luan si”(当时不知道怎么写),直到后来在那里重建了一座寺庙,名为罗汉寺,我才恍然大悟,“luan si”中的“luan”,原来是“罗汉”二字的某种吞音简化!
丁沟罗汉寺
普通话里有一类词叫复合趋向补语,由趋向动词加上简单趋向补语“来”或“去”构成,如上来、上去;出来、出去等,分别表示某种相对的意义。然而,趋向动词“起”在普通话中却只能组成“起来”(在家乡话里吞音简化为“qai”),如站起来、唱起来、想起来等等,极为特殊。然而,在我的家乡话中,却有“起去”的说法,表示起身离开,不过它带有一种强烈的命令语气。例句:别烦我,起去!
此外,家乡话里有些方言词看似简单却极为形象,如不想动,它实际表达的意思是身体不舒服或生病了。例句:他有点儿不想动。身体不舒服自然不想动,这个词的表里可谓相辅相成。还有些词听似粗鄙却极为文雅,如忖(cǔn)、聒(guō),例句:你忖着咋样?声音小点儿,聒死了。忖度意为思虑,聒噪意为喧闹,哪有什么粗鄙,分明是如此雅致的用语。
“回不去的乡村,难听到的乡音。”家乡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远到仿佛已化作一个文化符号,却在夜半月明时肆意骚动,拨弄着我们内心深处关于儿时种种烂漫美好的回忆。我是河南巩义人,聊以此篇“乡村语言学”漫谈,献给我挚爱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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