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首 | 雪夜上梁山
江一郎 | 雪夜上梁山
操他娘，老子已经一无所有了
二十年前，老子丢了工作
十年前，爱妻做了野鸡
如今，这肮脏的贼婆娘
竟跟一个嫖客飞了
操他娘，飞得还真干净
鸡毛都没落下
怯懦的父母，抹着泪搬回乡下
可乡下哪有什么土地
偌大一座城镇，空荡荡
不见一个亲人
拉板车，我没有力气
想做鸭，又找不到富婆
人一样站着
狗一样活着
罢罢罢，不如落草为寇吧
今夜天降大雪
今夜，这黑暗无边的天空
落下白花花的银两
喝酒吧，痛痛快快醉一场
然后，提一杆纸做的长枪
骑一匹西风瘦马
天亮前，我上梁山
梁山若不收我
我砍了这伙山贼的鸟头
挑在枪尖当酒壶
操他娘
大草 | 白菜顶着雪
我给北京房山的朋友
去了电话
问他冬天的情况
他说屋里生了火
很暖和
我就想起新年要到了
这个年末
我应该做点什么
我想带上她
去房山住几天
她会问
去做什么
我说牵着你的手
在雪地里走
然后拍拍你身上的雪
指着地里的白菜
说多好啊
暖暖的冬阳下
白菜顶着雪
科索维尔 | 并不是春风
并不是春风，
也不是轻柔的栗子树
可以再抚慰
你的痛苦。
只是孤独。
只是孤独。
你听到蝴蝶了吗？
这是带着白色翅膀的蝴蝶，
它们的翅膀
在黄昏中渐渐变蓝。
我爱你，没有目标的人！
江非 | 那年冬天
那年冬天是一个日子
那年冬天在雪上
我也在雪上
我走在上面咯吱咯吱
我要去一个人群密集的地方
我看见我周围的人也走在雪上
自行车也走在雪上
房子也建在雪上
雪人也被堆在雪上
人走在雪上就不冷了
人走在雪上就有勇气了
人走在雪上就纯洁了
那年人走在雪上都越走越纯洁了
我也纯洁了
那年我在雪地上遇到的你
也是纯洁的
马力 | 古蔺县
与你有关的事情统统被风吹到了古蔺县
对面是贵州，那里很冷，有酒可喝
无诗可写。寂寞中光阴仍然在飞
鱼群仍然带着大陆架在赤水河梦游
少女们的懒睡里有苹果红和祖母绿味道
秋天过完了，值得心疼的东西依旧不多
仿佛我已离开，偶尔停下来系鞋带
陈年喜 | 马
马一辈子跑过多少路
马自己也不清楚
马驮着我们
快马加鞭地去办一些事情
事情总是比马毛还多
有些事比马还快
马撒开蹄子也追不上
马一辈子沉默寡语
却听得懂人的事情
某个人死了
它会喊一嗓子
眼睛里都是人的风尘旧影
马把车子拉坏一辆又一辆
把黄尘分开又合拢
走完了一条路又走另一条
有一年一匹马死了
我们就在马圈旁架起铁锅
煮马的骨头
我们喝着酒啃马的肉
好多马围着我们看
它们不发一声
马一定看清了我们
而我们对马什么也没看见
黄沙子 | 自然的忧伤
我来过，我走了，无论多久
死亡都散发出薄荷的香味
这让柯尔山脚下开垦菜地的人
失去了收获的乐趣
与松树一起生活变得奢侈
即使十月有着照亮未来道路的火焰
有时我会从散落的石块那里
找到一些和地理有关的
以及比风和天气的
消息更重要的东西
当雪将一切掩埋，自然的忧伤
沉甸甸地压在众生之上
我觉察到另外数百棵松树
正在生长，我知道
那就是我一次又一次回来的动力
王家新 | 阿赫玛托娃
那在1941年夏天逼近你房子上空的火星，
我在2016年的冬天才看见了它。
灾难已过去了吗？我不知道。
当我们拉开距离，现实才置于眼前。
[法国] 雅克·普列维尔 | 云
我要去做我的羊毛编织而小羊跟着我
灰色的小羊
他不像大羊那样怀有疑心
他还很小
她也很小
可是她内里有些东西像世界那样古老
她已经
懂得恶劣的事物
比如
人应该警备
她看着那小羊而小羊看着她
她想哭
他就像我
她说
有一点悲伤也有一点欢畅
之后她大笑
雨开始落下
翻译 / Jean-Marie Schiff、陈瑞献
[法]保尔-福尔 | 小白马的诉怨
坏天气里的小白马，它多么勇敢啊！这是一匹小白马，它在前，大家在后。
在这可怜的景致里，从来没有好天气。从来没有春天，既没有前也没有后。
但它总是很高兴，拖着村里的小伙子们，越过田野的黑雨，它在前，大家在后。
它的车紧随着它漂亮的野性未驯的小尾巴。正是这时它很高兴，它在前，他们在后。
但有一天，天气很坏，有一天它这样乖，它死于一道白色闪电，它在前，大家在后。
它死了，看不到好天气，它多么勇敢啊！它死了，看不到春天，既没有前，也没有后。
郑克鲁 译
图马斯·安哈瓦 | 遥远的声音变得更远
遥远的声音变得更远，
近处的声音变得更近，
风在树与水之间安顿自己。
波浪没有靠近，没有离去，
森林变得更密，
夜从各地深入到这里。
阿信 | 在大海边
日落之前，
我一直坐在礁石之上。
墨绿的海水一波波涌起，扑向沙滩、岸礁，
一刻也不曾停息。
椰风和潮汐的声音，栖满双耳。
我想起雪落高原风过
松林马匹奔向
荒凉山冈……我闭上了眼睛。
那曾经历的生，不乏奇迹，但远未至
壮阔；必将到来的，充满神秘
却也不会令我产生恐惧、惊怖。
日落之际的大海，
突然之间，变得瑰丽无比。
随后到来的暮色，又会深深地
掩埋好这一切。
我于此际起身，离开。我的内心
有一种难得的宁静。
小羽 | 乡下
天暗下一层，山峦便离我们更近一些
车辆过后，整条街仿佛停住了脚步
阳台之外，大片原野被风包裹成深蓝的绸缎
老街还是旧年的模样
几棵杨树和逐渐暗淡的云层，相处得如此默契
在乡下，有着更为清晰的轮廓
几只麻雀飞起来，才看见不远处
有两三个奔跑的孩子
他们从我身边跑过，像一阵风穿过我
也像我，穿过我自己，穿过风
十三首和同仁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