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启运 | 桂冠

桂冠

初冬，暖暖的阳光

照着父母的满头白发，像照着两顶雪白的桂冠

而我所有的失败

都将在那闪耀中融化

暴雨击打着人间

暴雨击打着人间

愤怒，有着鲜明而强硬的倾斜度

仿佛要调整人间

使之与其垂直

以便更直接地领受上天的旨意

暮晚

如果空气的透明度

更高一些

该有多好

并不遥远的山

将会以更黑的面目来表明立场

飞向那里的鸟

将会扇动着更为清晰的命运

而我

也将会更完整地融化

再被万物

更完整地生出来

小区里的一位老人

浮世莫测呵

而她又熬过了一个冬季，或者说

继续幸运地蒙着苍天之爱

多少次了

在这小区的路边，我看见她坐在一个小板凳上

平静安详得像一座寺庙

从眼前经过的，她似乎都想多看一眼

一切，仿佛都是她无法割舍的亲人

一天，又一天

她爱过一遍又一遍

每当经过她时

我就觉得自己为一种光所照彻

秋夜

风自吹

蛩自鸣

花自香

十五的月亮

十八，也照样圆

所谓的残缺

所谓的阴影

不过是佛陀拈花

空气中飘散着出窍的灵魂

总有几味可以熬药

烈日下

烈日下

大河还在流淌

烈日下

庄稼还在生长

烈日下

有人如移动的雪山

烈日下

雪还在下

河流一样下着

庄稼一样下着

诺日朗瀑布

我从不相信，水会垮塌

而这一次，我信了

地震之后

众多细流，变成了一股急流

悬挂的帘子消失了

帘子那边的世界消失了

一股急流

正在悲伤地运着自已垮塌的身体

我说不出来

那里埋葬着多少东西

大麦黄

大麦黄，小麦黄

先黄的大麦，是更早赶来的炭火

热烈的夏天

有的人，仍生活在雪里

酒肉，岂能奢谈

大麦穿肠，佛祖留在干瘪的胸膛

那时的佛祖

受了多少委屈

又见槐花

此刻，我正在一棵洋槐树下

一场来自黑暗中的雪正汹涌于我的头顶

每一串，每一簇，每一朵，每一瓣

每一缕清香微甜，仿佛都有着故去之人的气息

去年的这个时候

一生隐忍的祖父彻底拒绝了人间

整个村庄，槐花皆缟素

如今，他永恒的灵魂

于风中，自由闪烁于哪一枚花瓣之上

如往年一样，我将至少吃下一顿槐花

至于原因，我觉得越来越无法描述

我将咀嚼出怎样的味道

其中，是否有着黑色棺木之香

方向

去火葬场的路上

经过教堂

或者，去教堂的路上

经过火葬场

火葬场真大

教堂真小

火葬场里有教堂

教堂里有火葬场

从火葬场里出来

或者，从教堂里出来

你可朝着不同的方向走

但它们都指向生活

如今，冬天的风景

如今，冬天的风景

是越来越少了

就像现在

我只好待在室内，无奈而又沮丧

向窗外望去，不远处便看不清了

远方，更无从谈起

我待在室内

又何尝不是自我欺骗

其实，我是无数人中的每一个

而每一个人

都是另一个我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

污浊之浪汹涌，冲击着每一座孤岛

杨启运，现居淮南，作品散见于《十月》、《中国诗歌》、《诗歌月刊》、《青年文学》、《安徽文学》、《作家天地》、《诗探索》、《抵达》等刊物。著有诗集《在途中》。《长淮诗典》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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