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梦牛 | 在林间

又登河山楼

十六年后，我重新登上河山楼

依然是熟悉的角度

依然是内心的山河——

太行山，中条山，沁河

一座古老的东方城堡，丝毫不与时光争宠。

而我，已是一个华发初生的父亲

我依然渴望

生养更多的星辰和花朵

把孤独养在高处。

不惑之年

我终于成了别人眼中的失败者。

——我的城池丢失殆尽。

——我的疆域无限扩大。

“不爱的人，我赠她以黄金，爱的人，我赠她以白云”

亲爱的，容我赠你

这秋风的清凉

人世的辽阔和苍茫。

在林间

清晨，林间，残存的积雪

仿佛羊群静卧在一首诗中……

我来得正好，这里有孤独的林中路

这里缺少一个孤独的牧羊人……

草原上的鸢尾花

要开，就开成康巴诺尔草原上

一丛丛鸢尾花

把所有的忧郁都掏出来

把天空染成蓝色

把一个人的梦，染成蓝色

如果你看见了我内心的海洋

那就对了。如果

你看见了我为你涌起的波涛

这，就对了

中年

如果我能学会

用沉默发声

用忘川河的水洗心

如果我能永存善念

不踩疼一只蚂蚁，又不让别人

踩疼自己的影子

——这就是我想要的中年了

落花寺

鲜花拥着落花寺

红的是梅，黄的是迎春

白的，是一丛丛山杏花。

接踵而来的

还会有桃花，樱花，海棠花……

落花寺，注定会和我一样

阅尽人间繁华

我，注定要和落花寺一样

守住最后的一朵清莲。

春日如一句颂偈

走向落花寺的时候，我的心里

还缺少一座寺庙

而刚刚建成的落花寺，此刻

正好缺少一个主持。

秋夜

一声长，一声短，起伏如绵延山峦

蟋蟀用动人的鸣叫

伴奏着，悉悉索索的劳作声

我跪在坑上，趴在窗台

写作业，走神

……涂抹一首小诗

母亲，坐在玉米棒子和刚剥下的

玉米苞衣中间

仿佛，坐在金山银山里

那夜的月色真好。透过破损的窗纸

我看到了：清贫生活里

梦幻般的光芒……

这一年

这一年，依然读书，写诗

读书不为颜如玉和黄金屋，写诗却浪费了很多汉字

决意用更大的浪费赎罪

这一年，我过得不错，视我为得意者的

在他们眼里我更得意，视我为落魄者的

在他们眼里，我加倍落魄

这一年，白马寺听过梵声，丹河谷底听过涛声

一次次试图走向孤独

又一次次，被生活拉向庸俗

这一年，为逝去多年的母亲

和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陌生人

落泪数次

这一年春日，还曾在玉龙潭公园的玉兰花下

袒胸露乳，酣睡半晌

梦见来世和往生

牧羊人

他放了一辈子羊

也和羊说了一辈子话

东家长，西家短

当他说到跑了的妻子，早夭的儿子

他看到羊的眼睛里

泪珠滚滚

这个孤寡老人，死后埋在了半山腰

羊到他的坟地里吃草

这些羊，是他放过的羊的

子子孙孙

它们身穿白色外衣

仿佛一群披麻带孝的人

而它们的咩咩声

怎么听，都像带着哭音

落叶

落叶一片片，落到我身上

落吧，落吧，这些尘世的

经页，将我履盖之时

就是我，回家之时……

寂静书

十月的太行

山色斑澜

我独坐于山巅，像个

伏虎的罗汉，像个

旷世独夫

此刻的寂静

过于庞大，但我不想与任何人分享

除了，几只鸟

一阵风

牛梦牛，本名牛梦龙，男，1977年生于山西高平。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作品发表于《星星》、《中国新诗》、《草原》、《诗选刊》、《诗潮》、《延河》、《黄河》、《山西日报》、《九州诗文》、《天津诗人》、《都市》等省内外报刊，入选《2016中国诗歌年选》、《百人百首：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作品选》、《中国朦胧诗2017卷》等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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