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陈三九 ｜ 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陈健南，笔名陈三九，1994年生于海南儋州；作品散见于《中国诗歌》《诗歌月刊》《延河》《椰城》《海拔》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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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夜晚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我们走过密麻的丛林与荒凉的草地
绕过寂静的湖泊与穿过平直的公路
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寻找那盏灯
满天的星星摇晃地指着前面的路
但没有一颗星星是替我们去寻找
我们路过山岗，没有一座劝我们坐下
就这样一直走着。但还是不会遇到一个
或更多可以认识的人
我听见路过的风喊着我们名字并
告诉我——
“你将无法到达那遥远的地方！”
但我们无法回头，我们的身后是一片
摸不到的黑
那是早年，一个雨后停电的晚上
我们还是没有找到那盏灯
所有走动的村民在一片暗黑里
相互摸到雨后村庄冰凉的脊骨
与祖先微颤的咳嗽。
神庙
再过些年，村里唯一一座神庙
也要搬家了。庙前的木棉花
会一朵一朵的向下落
小豆子可以在庙墙画上
外出务工的父亲肖像了
老人也不在迷信
昨夜丢失的物，与一尊神像有关
再过些年，神庙也会是一厅两室
在陌生的城镇，接受
更多人的朝拜。供品是上等的
穿着一定也是镀金的
想到这，庙堂一截朽木
脱落下来
你再不来
再不来，我就携落日在山顶
饮一壶酒
与坚硬的石头碰杯，认草木做兄弟
等落日隐去
我便揭竿起义，占山为王
喝令一只白鹤交出羽翼。酒已剩一半
我想你不会来
敬群山众神一杯后
我便携星辰下山，卸甲而归。
在山中
学会为一只鸟，喂养群山
也学会为一株草，独守春天的一片绿色
我们疯狂地爱上。两手苍苍，握着最后的繁茂
在山中，要竭力听一只野鹿诉说
要给每一朵兀自开着的花，一份名声
给受惊的猎物，一次鸣叫的机会
使它不再躲藏
我们要用一座山的名字，给
那些日落而出的星星，一场庄重地告白。
许愿
站在高山之上
对一朵从西向东摇晃的云许愿
愿它对天空永远忠贞
愿它的白可以一如既往
愿盲人能从预言家的口中摸到。当然
在辽阔的盛日中
允许你用自身的白擦亮天空
允许再低点，足够为山上的石头
刻上名字，用柔软的心感化顽固的石头
像日夜流动的河流
用身体清洗河底每一滴沙石
山中鸟鸣声清脆，每一声
都急于往云层中躲。
倘若风来，尽管往东吹吧
那里有一片
被死亡掠过辽阔的荒凉地带。
秘密
谁翻开最后一张底牌
白色的墙挂着灯的影子，史蒂文斯
夜晚又重复来临了，那躺在书中的文字
在夏季金黄的火焰中翻滚
是谁徒手摘下街头刺眼的灯光
阴影处的树叶不发一声地紧抱成团
楼梯口向右
安放着今天枯萎的花
被柔弱的风轻轻触及
亲爱的史蒂文斯，喝完这杯咖啡
我们到窗外看从远古而来的月亮
那古铜色的月亮认得人间灯火
这倾倒的月光，企图从我们的喉咙
取出赞美
亲爱的史蒂文斯，夜晚已至
看过这古铜色月亮，我送你至角落的书柜
那里有弹蓝色吉他的男子在演奏。
逃亡记
我暗恋的蝴蝶，它们逃向了深山
饮清露，啃落日剩下的食物
命令众多的蝴蝶与昆虫
拾木柴与石块，搭建自己的王国
供奉山顶上硕大的月亮
这是一群被贫穷逼上山的蝴蝶
它们曾在我瘦弱的骨骼上
寻找食物
在辽阔的房间找单薄的影子
某日，我上山独坐
被一群花色斑斓的蝴蝶围住
胁迫我交出手中的竹器
它们把我带进这渺小的王国
囚禁了一整晚。
爷爷
二十年间，您从中年步入老年
您的六个儿女仍在尘世忙碌，生活。
他们仍学着向大地献词，向星空致意
坐下来时，会向一只缓慢爬行的蚂蚁
低头，保持着仅有的慈悲与善意。
是啊，他们仍在中年这条命运之河泅渡
昨夜秋风飒飒，我于梦中醒来
爷爷，是我啊。我在惊醒中第一声喊您
这些药罐子，火焰，药片与咳嗽声
依次出现在梦中。
天已降温
我仍在黎明前借助天空中的气流喊
——要替我向病中的奶奶啊
添件衣裳。
小镇幻象
我梦到沙漠上建起一排小镇
他们用沙子堆砌一座座宫殿
我梦见那些小如蚂蚁的奴隶
他们要把一粒沙子运到河边
我听见炙热的烈风
挥动着手中的皮鞭
抽打声若隐若现。这沙漠集中营
他们在造一座宫殿，没有国王
只给古代诗经里的草木入住
垒起的城墙抵御着来势汹汹的风
一阵退败，它卸下兵器落荒而逃
我梦见侦察兵在空中巡逻——乌云
我梦见闪电与雷鸣，最先到来的
一滴雨，以及更多的雨。
它们落入这沙漠的宫殿，瞬间崩塌
那些小如蚂蚁的奴隶
破城而出。
读一首诗
我在月亮下读一首诗
当我读到碎片，一朵乌云刚刚拂过月亮
当我读到乡愁，眼前的荒草就开始疯长
当我读到爱情，四周崩塌成冰冷的悬崖
当我读到寂静，一群打着灯笼的萤火虫
为一只白天死去的苍蝇举行葬礼
我轻轻合上一本诗集
我不能再继续往下读了
月光那么白
总有许多不确定的事会再发生……
独坐书
整个下午，我独坐于枯石之上
看瓦灰色的天空如何在我的领土变幻
看飞鸟，如何在危险的高空练习逃亡
因此那些静态的物体总令我产生怀疑
我的仰望接近一棵马尾松树
仿佛童年时孩子们的笑声挂在树上
一棵马尾松树正教会我静坐的舒坦与孤独
整个下午，我独坐于枯石之上
看一群游动的鱼背起蜿蜒不息的河流
走出黑暗的缝隙。在这寂静的区域
日落恐慌的气息逐渐逼近
直指孤独的人
而我枯坐，等待时间再次缝合
以及风把湖面上的光线拎上岸
喘息的暮色有序地进入
对岸一株庄稼的体内，是什么欲望
让我的嗓子频频发出银质般的响声。
自省帖
要把胡子刮到最短，把发霉的衣服放出去晒
要把阳光分给躲在树荫下的嫩芽
把写得糟糕的诗，分给路过窗台饥饿的风
把寂静分给热闹，把冲动分给孤独
我学会在静寂的深夜把眼睛还给星星
把火焰还给硝石，把远方还给时间
我敲击着体内的骨头，把血液还给
一把年纪的母亲。把甜蜜还给头顶的果实，让米粒
重新回到谷壳里去。现在，我试着，把爱情还给爱人
在没有眼泪的日子里。我决定，不再去爱任何人
也不需要太多人爱我。
大海来信
且把手伸入海水中，接受一封拆开的信
信中说，众人在暴雨将至时离它而去
而海水决定一心一意接受雨水，并把它
抱入怀中，终积辽阔。
大海再次来信，交由一爿月光诵读
信中又云，众人将堤岸修得太高
它只能借助海浪的冲力与
河底的沙石，爬上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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