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振新作 | 榕须已垂近地面

吴振，84年生。海南人，暂住滇西边境

作者已授权

榕须已垂近地面

1

冬天的榕树立在大地上

它们隐秘着心事

寄宿的黑鸦也猜不透

直到月光水银泻地

它们才完整的呈现出来

它们发现自己比地上的碑高一些

2

那片海，困着多少向往陆地的水

像钢筋水泥困住的人潮

一次次想爬上岸

一次次爬，一次次失败

一次次失败，一次次爬

而我一直在岸上看

见死不救

3

一枯枝，随江而下

一黑蚁立于它的船头

看夕阳溶江

它用身体挡住了所有光芒

一江而去

无人知道，它前世为人

驱舟远行

未归

4

顺着榕须，有时候会有一些花朵落下来

或者一些枝叶，果子及羽毛

这些成泥的事物

都在土地里找到新生

但暴风雨后，天空落下一只鸟窝

像一口棺材

5

冬天里的一把火

烧掉了整个荒野

风吹起无边的灰烬

雨落了下来，一场浩大的葬礼尘埃落定

小刺猬没心没肺地睡

它走出洞口时

绿色已高过头顶

6

庭前，总是那么喧嚣

一群羊经过，我没有挽留

我知道是寨子阿忠放羊去了

一群缅甸工人经过，我没有挽留

我知道他们要去木材加工厂讨生活

一群僧侣经过，我没有挽留

我知道他们要进城化缘

深夜，风领着一群汉字浩浩荡荡

我当机立断

此路不通

7

那时，文昌街的井水是黑的

井绳是黑的

母亲的手是黑的

我就是喝着母亲一担担挑来的水

度过了透明的童年

母亲走后，黑井就枯了

我开始了漫长的饥渴

嘴唇发黑

8

我要说出我的孤独

不然落叶即将覆盖

当我想说出口的时候

发现已经覆盖了一层露水

中间又覆盖了一层尘土

上面一层最厚

是无法撬开的月光

9

把海黄树搬来，种在榕树旁

它日再种点椰子、槟榔、海松

经常浇些带盐的水

让土地像海坡一样耐碱

在枝头挂上渔网

念大慈大悲经

海风会带着海鸥如期而至

失去故乡

我就照着故乡的样子复制故乡

真不知道自己如此大费周章

是为儿女准备嫁妆

还是为自己准备陪葬品

10

我愿意做一位虔诚的僧

在垂下的榕须上

都刻上慈悲的经文

有一天，榕须终会深入土地

巨大的经文将围成寺庙

如无人成佛

我愿意献上自己最后的肉身

在神台上

我绝不会对人间的苦难

坐视不理

自选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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