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兵 | 九十九首情诗
曹兵：笔名把酒临风，七零后，西海固人，偶尔写诗
作者已授权
我爱，这春雨的早上
周末。隐去的人们
忙于，稀释单薄的爱
我独坐在寂静里。春雨过后的早上
雾遮掩山头，神仙在云中
尘世被清洗干净，仿佛又是一个新人间
“你好，于小姐”
我打字的手停了又停。好想再换一种问候
一个用旧的称呼，有点不合时宜。
可我爱，逝去的旧事物
也爱这春雨过后的早上
无论那一种，都不能将体内
隐藏的暗疾。在一场春雨里
彻底清洗干净
春雨
隔着屏幕，还是能想像到
你穿着标准制服，好看的脸庞少了笑容
快速的敲打键盘，看一串串阿拉伯数字
用柔美的语言一千次重复着
一句话
你也不会看到，我凌乱的小屋，我抽烟的动作
我的村庄和落在春天的雪，更不会看到
我的桃树林，数以万计的小花苞正在
试探着人间的温度。再过一夜
它们就全开了
我们不谈这些，这些太费语言的生活琐事
我们保持着沉默，突兀的语言被重新咽回
这多像，守着各自城池的稻草人
大好的春天，不适合感叹
所有的事物都是新的，我们是世界之外的异体
把用旧的爱情再翻出来晾晒一次，不用换新词
如当年我们偶尔的相遇一样
“你好，于小姐”
这多像更多人第一次相见的礼貌语
一对被人世抛弃的孩子
终没有相问
可以幸庆的，一场春雨，正在来的路上
万千草木加速重生。每一朵开在枝头的花
不是炫耀美丽。它们和我们一样，只是在接受着
生和死。唯有雨
可以，一场接一场的
下
暮春
暮春，草木已完成了各自的
更替。每一棵草或一片爬上枝头的
叶子。都是新生者，为一种力量，我们
拍照，吟唱
没有人会在春天暗自伤悲，更多的
死亡被忽略。照片中的你，依然如当年
我没有找到岁月走过的
痕迹。衰老，是冬天的话题
在成长之外，会滋生更多的
细枝末节。这些才是支撑日子的
梁柱。至今，你没有讲过
如同，从没有说起喜欢一种颜色的理由
风声渐紧，更多陡峭的事物
都不易提起。唯有沉默，更像是
一剂良药。小心翼翼地
维持着我们多年不曾失散的音讯
夹在陌生和熟悉的中间
一个称谓多年不变
唯有这次，我执意省略
在春天，每个事物都是新的
我拽住最后的春光，只为给多年的
死结。找一丝活路
而你的眸子里，一江春水已暗自
流动
低处
风，吹起来没完没了
整个小村庄都在摇晃。低处的草
像是在祈祷
头点个不停，而空山无人
高处的，是树枝
新生的绿叶很弱小。还没有
一片叶子掉下来。只有树枝剧烈摆动
很让人担心
也许是风的缘故，从赛北到西海固只是一瞬
你的照片和我一起抵达小屋
在遮风挡雨的地方，仿佛，我们
可以对视，不用言语
我无法从一张照片上探知想要的
真相。我们都已历经风霜
这时候，我不是看一朵的盛开，也不是
看一张容颜的美丽
我知道，今天太多低处的
尘埃。都被风吹上了天，无处落脚
独自飘零。我们在一张照片上相遇
如同，老天在暗示着什么
至今，照片里的你保持沉默
至今，照片外的我
无法回答。仿佛宿命
仿佛谶语
素描
不再叫你于小姐。在没有新的
称呼之前
趁春日还有尾巴，寻一小饭店或小茶楼
我知道，相对简陋，你更喜欢华丽
唯有小地方，才更像故人相逢
不是衣锦还乡，不是炫耀前程似锦
把弯弯曲曲的心事一一捋直
如手中筷子
大雪之日已远去，站在春天里
旧事不提也罢。我不知道，你心怀愿望
至今，为另一个世界的老人
而心存愧疚
我们不是剥洋葱的人，真相总在若干年后
自动呈堂证供。而时间是最狠的
杀手。风霜绕过额头
心存善念也抵不过，尘埃落定
就像此时，你依然撅起小嘴
把未曾吐出的心事，藏于腹腔间
就像此时，你依然手搭额头
远方，夕阳散发出无限希望
谈及爱情
这一次，我们没有谈及爱情
在一个重若巨石的词语面前，我们
终于学会了轻拿轻放。终于学会了
躲避，绕道，不去碰触
我们的语气，放弃了麦芒毕露
不再嘲笑一棵稗子的卑微，不再打击一颗心比天高的
纸命。偃旗息鼓和握手言和并不相同
只是时光让我们选择了平静
你说 : 你在等一个人，一个为你吃了无数苦的
男人。至今，他还身陷囹圄
仿佛平静的湖水被一颗石子打破。无数泛起的
涟漪会装着多少故事
而我不问，而你不说
我们都在经历一个，类似电影的情节
一个剧本被无数次篡改。我们都不是
能扼住命运喉咙的 导演
谈及爱情，风月都已缓缓退场
我只是在重复一个词 : 我们
仿佛要留住什么
又仿佛，要遗忘什么
喊醒一朵花
我的河山很小，小到只是一个村庄
我的村庄很小，只装下十万朵桃花
每一朵花自有来路，灿烂的生，灿烂的死
我不采不摘，我只是旁观者
一个春天走到这里，就要结束了
十万朵桃花开到现在，就要凋谢了
唯有你，依然穿着厚衣服，围着厚围巾
身后空阔的空地上，草木凋零
我知道，一个身揣千万朵花的人
替自己私藏了一个春天
而喊醒一朵花开，搭上一生的力气
还远远不够，不够
人间多歧路
唯有在黑暗中，陈年里积攒的
泡沫，才会慢慢平息
夜色暗了一些，点亮的灯光会更加明显
它们，有着微小的悲伤
此刻，不宜随意扩大
不宜滥用比喻
抬头，望一望星星
它们如尘世的我们一样，没有
一颗比一颗伟大。走失者
无人在意
歧路，不止人间有。划过的一颗流星
也是一部分。璀璨只是瞬间
叹息也一样
而我们，终会是歧路的一半
终年的雪，早已化尽
没有相遇的两个脚印，再也无法
让影子重叠
呼喊你的名字
整个冬日，时间仿佛变慢
我看着太阳升起，又慢慢落下
守着炉火的人，有刻骨之寒
文字是唯一的慰藉，写一页就少去一页
早已不习惯提起爱
犹如不再把一个人的名字藏匿起来
喂养光阴的方式有无数种。比如
在白天睡去，在黑夜里等星星
没有人会看见，黑夜的凄凉或者孤单
不做梦的人，适合这样的时刻
反复练习清除身体里积聚的瘀伤
有多少黑夜，就有多少白纸被码上文字
春天的钟声已敲响，河水将苏醒
草木将重新活在陌生的人世
我的大船也将造好。等到春暖花开
水流过的地方，会有人替我
呼喊你的 名字
每一声鸟叫都怀有喜悦
叫醒我的，不是固执的闹钟声
是一阵欢快的鸟叫声 :叽叽喳喳
顺着声音，在窗外的电线绳上
一群麻雀正在热烈交谈。我无法听懂它们的语言
只有喜悦在空中弥漫
这是初七日，年味已散尽
更多的人，走在上班的路上
你也一样。想到这里，心生愧疚
相对于一群麻雀，我们咬文嚼字的交谈
是多么可笑
再过一会，它们将飞走
窗口之外，又是一片空白
在尘世，我们远不如一群麻雀
多少话语被默默咽下，直到如一片叶子
重重地落下。沉默永远地
成为沉默的本身
别
如果，时间也有纬度的话
这是我们别后，一亿年后的
一天。我们没有问候，没有音信
像一滴水，在人世蒸发
我想告诉你的，是多年后的惊喜
一个太过古老的手机号，替我省略了形容词
只把真相，和事情的本质
传送给你
在此之前，我用过太多的诗行
表达过人间爱意
它们有最复杂的词语
它们瞬间抵达，从不迟缓
而现在，我想告诉的
一遍遍发送失败，如同我糟糕的生活
它们如此简单又如此复杂
在小小屏幕里来回往复
我们终将告别，这无奈的一天
没有刻骨之痛
像落叶离开了枝头
像我从此不用再莫名的替一个人担心
心动
对话框里
我们第一次温文而雅
抛弃掉过去的挖苦，刻薄，尖锐
仿佛两个陌生人第一次见面
我知道
我们同样抛弃了客套，虚伪
和无用词
我只知道，你生病了，还在上班
这是仅有的信息量
我又能说什么呢？无非是一句安慰的话
无非是一个保重的词语
这些，和流失过的光阴一样
虚无的深不见底，连一根救命的
稻草都比不了
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我用一晚上的时间，一遍又一遍的
看着这几条近乎能背下的对话
它总让我想起过去
我们多么倔强，在天平的两端不放手
足够欣慰的是 : 在能够溅出火星的话语中
我们依然能再见，从没有走散
它让我相信，在茫茫的星辰下
在这空无一人的山谷里，总会有一颗流星
让我抬头的瞬间，就能看见人世的
光芒
九十九首情诗
亲爱，春雪步满人间，坚硬之物逐渐退去
比如，料峭的冬寒，那些干枯的树枝
我们逝去的青春。江南，有人轻声呢喃 :
第一个嫩芽已经爬上枝头
亲爱，春天来了，人世将脱胎换骨
有人说: 草木无情。旧事物被抛弃，无可厚非
卸下的冬装，有往日味道。时光终有痕迹
眉头处，皱纹暗藏玄机
亲爱，我终将学会在春天用一个柔软之词
去面对你。就像一个初生婴儿对尘世的第一声啼哭
一个词和一声啼哭。都会有无数种解释
可那一种，都像是死结
亲爱，如果光阴会倒退。将是多么美好
就连这一声称呼，都藏着无限欣喜。而此时
我们背着厚厚的壳，行走人间
就算九十九首情诗，也会是矫情，白眼，漠视
对此，我心怀悲戚。没有一颗星星
会记住，这人间弱小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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