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明 | 雨中游平天湖
徐晓明，安徽广播电视台故事广播主持人。作品散见于《安徽文学》《诗歌月刊》 《中华文学》台湾《创世纪诗刊》等国内外期刊。著有诗集《闪亮或泛黄》《岸上草原》，散文集《隐的蓝》。《中华文学》杂志签约作家。
作者已授权
当你说到疲惫
当你说到疲惫，继而说到茫然
我只能选择凝视，无言以对
爱与自由，谁都想买一送一
无奈已过了限时特供的时辰
那该是什么样的爱？
新鲜多汁，刚打上保质期
此刻我们正在啜饮
连蜜蜂都发出嗡嗡的嗔怪
又是什么样的自由？
没有引线，来去无迹
我们尽情飞翔
连风都发出羡慕的呼啸
亲爱的
当满世界都在流行嘻哈
我们仍安静地唱着
一首深情的歌
并欣然接受从主唱转为主角
制作一个故乡的盆景
制作一个故乡的盆景
可以使用怎样的比例尺
一比五百太大
一比五千太小
那就选个合适的形制
不会让我将来端祥吋
老花镜时时滑下鼻脊
选取我刚记事时的情景吧
十人合抱的老枫树还没蛀空
树荫下的浅塘 小雨时也会变浑
大白鹅一不高兴就远远向你啄来
每天炊烟最早的是
村里唯一的老单身汉家
可以适当安排几个乡亲
在村中游走
最好有我略显驼背的爷爷
或满囗无牙的小脚奶奶
屋顶的铺草基本可以做旧
但也许少数几家刚刚加新
散发着
耕牛过冬时爱吃的甘甜气
村西可以安排几架水车
一盘盘给
即将收获的秋苗灌溉
其中有干活最卖力的堂叔
对了
泥土必须褐黄局地深黑
那样才更配
随处可见的鸡粪鸭粪
当然
可以不用自恋地
安排小小的我出现
那时的我胆怯话少
时常叫错长辈的辈份
喜欢一个人跑来跑去
容易被大人忽视
雨中游平天湖
注:齐山-平天湖风景区位于安徽省池州市城区，集山、水、湿地于一体，是山水文化的缩影，构筑了池州典型的“山水在城中”的特色景观。李白《夜游平天湖》云:水如一匹练，此地即平天。耐可乘明月，看花上酒船。
人在车上
车在湖中公路上蜿蜒
仿佛来到八卦图的中心
深浅和远近不同
湖面自成一片又一片
肤色各异的水域
一两丛秋荷
承载水 放生水
一两只鸥鸟
躲避人 礼遇人
雨幕轻覆齐山
齐山俯瞰湖波
一条锦鲤
忘情地腾出水面
为这一望湖山代言
除了诗仙
谁敢极言此湖平天
此刻
天纵平 雨难息
如我对迎面短桥上
伞下长发之思量
在武候祠
又一次看到
玻璃柜保护的塑像
在武候祠的一个殿内
走动的时候
我们真实的身影
也在玻璃上游动
像是古代的魂魄悄然现身
侧位的一尊塑像前
一位少女下意识
对着玻璃照起了镜子
将军
她像不像你卸甲酒肉后
大帐中思念的夫人
像不像铜雀春深中的二乔
暴雪后
暴雪后
甬道旁的修竹垂折交叉
如懒妇散乱的发髻
覆雪似昏迷不醒的重伤员
压断了颤巍巍的竹枝
咔嗒声清晰地传来
过路人的关节不寒而栗
更惊心的是
飓风来临前
海边的风景树连根拔起
很快消失在视野
天地间的摧残
如此不由分说
无法抗拒
可是
我可以不让你听
我心里折断的声音
我若无其事地吞下
像吞下空洞吞下灰烬
也不让你看我逃窜的狼狈
我会消遁到
你看不到的左右
一边败走一边四分五裂
像吞下剧毒吞下闪电
断桥
早年
渡过一个三汊河口
一个破败的石桥矗立
那是真正的断桥
两头都是宽阔的河水
汛期连桥面也完全淹没
仿佛从未真正出现过
每到枯水期
可见底座浅褐的粗石
横竖垒砌成两三米高
几块青石板桥面
格外干净而耀眼
从未真正接近过它
有几次渡船很近擦过
仍然不能伸手够上
之所以如此靠近
兴许是摆渡人一时兴起
展示自己划桨撑篙的水平
外出求学的那些年
每到这个显豁的渡口
突兀在河口中央的断桥
没有前路更没有后路
往往让我在等待的间隙
深深埋下头去
一条叫西河
另两条河早已忆不起名字
作为一处青春的遗存
偶尔我重新架起断桥
那耀眼光洁的青石上
依稀可见几只水鸟振翅飞起
自由绕过水面
轻松抵达彼岸
九月将尽
今天要喝九碗酒
听齐秦的九个太阳
给父母磕九个长头
给最恨的小人吐九次唾沫
九次回到产房门口
儿子第一声啼哭扯出我的心
九次回到毕业那个晚上
我和老孙结伴最先撤离
顺便带走汤山的月色
九次回到初次的讲台
吩咐把书翻到第一课
九次回到故乡的小山村
举着刚脱下的裤衩踩水过河
看村囗目送我外出求学的奶奶
最后 回忆曾经爱过的九个女人
不好意思 怎么也凑不齐
那就选择一个想她九次
迷恋你的莫须有
比如闭眼凑上接吻的唇
微微的翕张
探测越来越近的鼻息
比如双手背后靠墙
不作无谓的抵抗
不在最后一刻
借助瞬间的反作用力
比如从浴室回到床边
你执意要像美人鱼
在我的背上后空翻
比如赌气时的路灯下
连我的影子
你也执意保持一定距离
比如你背个双肩包
敲门递给我早餐
不透露是否真要独自旅行
恍惚
越来越被恍惚和不确定左右
比如 向来轻言细语的老同事
每次听她较长的转述
我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诸如最新的宣传提示
上一次我缺席的会议精神
过程中时常请她再说一下
或反问是不是这样
我能感到她一再的耐心下
隐隐包裹的不满
其实只因为我真的老了
再有 每每一上车就要求
关掉广播和音乐
会让的哥不解中满腹狐疑
的姐戒备中有些花容失色
其实我充其量只是在脸上
挂出请勿打扰的牌子
昨天看到电视剧里忧伤的一幕
职场一再受挫的男主角
躲在雨夜的轿车里
一直暗恋并陪伴他的女孩
驾驶座上怜爱地看着他
恨不得给他一个妈妈的拥抱
车停在一座马路桥边
雨刮器轮番划过他们的脸
也刮去我心底不断渗出的
莫名的泪水
这让我进入另一种恍惚的境地
仿佛那个闭眼靠在座位上
心知肚明的男人
就是我自己
我羡慕倒过时差的人
我羡慕倒过时差的人
仿佛他们因此
有了莫名的优越感
他们冒犯过时间
却最终被时间宽宥
并达成永久的和解
倒过时差的人
偶尔会有倒立行走的错觉
他会觉得上墙很轻松
上顶很轻松
而且很过瘾
倒过时差的人
仿佛冥冥中跟相爱的人
更换过性别
并重新相爱
倒过时差的人
更加清楚地明白
有一天时间会突然凝固
最后一次的时差
再也无法倒过来
假如
假如我死了
会不会有人跑错墓地
那个人最终找过来
风儿吹散断续的忏悔
该羞愧的是我
过去是
现在是
将来可能也是
我让你们不安 迷惑
无所适从
但请原谅我吧
我爱这人间
爱你们
爱我离去后
这世上可有可无的缺失
中年
体臭更重
尿臊味更逼人
在年长者面前不再优越
也不被年轻人逼出自卑
而对婴儿车里的小人
顿生怜恤
眼前走过性感美女
心里有小鹿更有猛虎
不抱怨违和的智齿
不掩饰夸张的胎记
不惧狐假虎威的闪电
不挽留只有一丈高的落日
或许
敲一扇门
就是敲醒门后的整个世界
包括门栓的法则
门栓耷拉下来
门外的世界大举进入
包括一直被冷淡的门环
而门后可能空空如也
因为门的洞开
变得更加空旷
神说
这个门再也不能被关上
连重新关门的人
也一时间失去了自己
但是这一霎那总有什么
被打开被关闭
只有关闭本身被打开
打开本身被关闭
男诗人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