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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青蛙 | 在辽阔的人世上

窗户 送信的人走了 2023-01-11

湖北青蛙:本名龚纯。在江汉平原长大,现奔行于昆山与上海两地。业余写诗,有《蛙鸣十三省》《听众、小雨、秋天和国家》诗集二部。野马渡雅集成员。

作者已授权

启明星

 

小时候,我就见过那颗星星

在东方黎明的夜空中。

 

其他小星无一不远去,只有它自己

留在自己的位置,独守寂静。

 

澹泊与灿烂交相辉映的时刻

远未到来。天空与大地会为伟大事件作准备。

 

四十年一晃而过,再见那颗大星浮现天边

我在我的生活里一事无成,已然老去。

 

希望和指引,乃至想象却仍旧悲伤地

存在于老朽之躯。

 

光明与热情,将永远献给

这个不停涌来泪光与潮汐的世界。

 

——我惟一所爱,将永远是

我惟一所爱。在黯淡世界不可垂直的表面。

 


早上的几个钟头

 

黎明,太阳自带万丈光芒照射

东边的铝合金门窗。

普通的一天,匆匆来到世上。

在狭窄的城市小巷而非广阔的乡村,谢克顿

戴上眼镜。他那渺小

又辉煌的身子,不知道有无能力破译

心头的吐火罗文字。

顺着弯道走进楼群阴影之中,微风

摇动晚樱,就像1937年。

没有什么风景可看更别说媲美,青春早已葬送

还有些后事必须强迫自己

去应付。

《偏远山区》第720页如是记载:

“太阳换了位置。迎面走来一名抛家弃国

带来灾难的女性

灵魂与肉体,再无安宁之日”。

 

 

提前到来的晚年诗篇

 

夜里听到奔跑的雷声,深知无常

与惯性在混合。

可以想见垂柳摇摆着头发,记录台风的名字。

悲伤和寂寞,交付了人生。

在伟大和渺小的争斗间,一支诗笔

充当着调停角色。坚强那么崇高,爱那么猥琐。

“老师,摇晃的人间理性在反复归位……

变成我的家里是一种感情的秘密”——秘密

自然不需要与人共鸣,当然,也可能无心去结盟誓。

如许孤独伴随着闪电。如此无常

写作谢克顿晚年的诗篇。

 

 

有些措辞加强于人

 

2018年夏天过完了,以后

它会成为回忆。但说不出什么来加以怀念。

只记得一如往年那样热,木槿开花

坠落在地。接着紫藤开花

花瓣不见踪影。

两个国家打贸易战,但尚未

以太平洋为深渊。

我时常向自己追问谢氏终极问题——亲人的骨灰

已冷,怎么将全部心神集中于贫困

集中于空虚。

 


一名农村青年的死亡

 

大片大片白云推移着,拥挤着

要去天边,去远方

看得久了——有人觉得它们是在向人告别

有人发现它们在蓝天衬托下

几乎等同于“时间”“岁月”,几乎是在催人变老。

如此美好,但悄悄地带着哀伤。

鱼贯而出转过弯道的车辆,离开了医院

就像要去抢救离去的白云。

在轻盈的天空下灾难发生毫无预兆,几乎不敢

让人相信心脏承受的突然打击:有些家庭

不能永远完整无缺,有些东西不能永存世间。

面对三十三岁的异地青年

死神挖空心思,把他从我们的生活中抢走。

小风款款,照常推动着波涛——它什么都不知道:

生命落下帷幕。然而天空毫无迹象厂旗在高空呼号,地面上

走动着小鸟。

 

 

异端通常感到非常困难

 

小学毕业后,去了钟市中学

向学校交棉梗、大米。

两年后,进入长市中学

带钱,和腌菜。

读过一些书,只剩下公式、定理

和段落大意。

有人告诉我,他们谈恋爱

分了手,只剩下名字。

即使你写诗,你也会在一些地方悄悄修改:

伟大的异端来到他的家乡

那些对话,而不是手写书信

造成永恒的阴影。

——当你若干年后试图修补残缺的记忆

事实上,生活本身

便再难企及。

在偏僻山区,谢克顿收拾遗物般地

孤枕难眠。

 

 

课题领导小组


整个夜空毫无声息,偶尔一颗流星。

她不在你的轨道上,她不加入你的命运。

她把你变成临时天文物理学家

蒙头大睡,又彻夜无眠——

过夜空外一点,此生将看见她

可作不可回头的无数条直线。直到

无的终点。

你也有无数可能,脱离自己的天性

进入安然无恙的良夜,在低处人寰

仰望群星间无我的天道——告别何曾是

沉寂的风景,毫无痛楚的情感

遍布全身

并一次次确认,旷远即是这种既无轮廓

又无帷幕的苦厄,不再存在和发生。

你将关联众多逝者,祭奠谢氏宗祠

在永别中度过余生。

 

 

自我抹黑检讨书

 

曾经无数次,在路途上

遇逢落日。

无论绚丽与平淡,它总是稍纵即逝

转眼间,天空收尽最后一丝

投向人寰的余晖。

夜晚悄无声息来临,把英雄和无数

小丑压缩在一起。

此刻,追忆已经忘却的情感,已属虚幻

众生芸芸,多困于肚腹之虞。

这世界没有静止不变的东西,但存在

遭受冷遇、失而复得的满天星斗。

万千豪杰曾焚膏继昝建功立勋,我心里记得

我的国家落日所有的遗迹,为我的

离恨别绪,提供自我抹黑的

一切可能。

 

 

在楼上看见一人独坐河边

 

住宅旁,一家人正掀翻自己的屋顶

锤砸门窗,看样子他们

要重建自己的家庭。看他们种的海棠

腊梅都未著花,月季

还像往常那样摇晃,不像玫瑰那样

曾诉衷肠。

就是说,某种形式的坍塌正在发生无可慰藉

没有尺寸的灵魂。

——孤独很快就出现在家中。当然,孤独

也有孤独的虚荣,与蛮横。

 

 

纪念谢克顿先生

 

一个有小风的日子,天阴着

夏蝉嘶鸣。

我穿着这种衣服:只有在异乡或异国狂欢中

才身着起义农民领袖的短袄

并因秃顶而戴上宽檐帽。

我的同胞,甚是忧郁,蓄着包青天般的长须

很难想象,他曾是空降兵。

谢克顿先生走在打过蜡的木地板上

看得出来他是形式上的行家。

宋版书籍岂容来阅者手上粘有面包屑,油脂果酱

这么多书架,这么多与官方无涉的藏品

简直就是人间最好的养老院。

但是,我的同胞神情忧郁。

在一个漫长的秋天之后,天下缟素

冬天来了。

我穿着那种衣服:只有在秦国和楚国休战期间

将军才穿的赤色大氅,并因怀疑失恋

而剃光头。

我的同胞谢克顿,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谢世

他以在暴风雨间漫步著名。

 

 

万古愁

 

临近傍晚,落了阵雨。

天早早变黑,古城荆州还没有走到它的方位。

江水寻找着河床,谷风习习

吹向垸中的六畜。在时间的刻度上

人们的耳朵到底没有长得更长,只是整日介

嗡嗡作响,只怕是大军一去不复返

梁朝暗藏了太多的诗书。爱好歌颂女子裙裎的

男人守不住破败的情感,他们的血迹

被被劁的牛马所踏践,而它们嘴里反刍着青草

尾巴已被切去下酒。

有人从城南走到城北去告别,那万难

瓦解的孤独怎样的血统不纯,被方方正正地

安放于门楼上方,并与所有人的观念

宿命、徒劳的救赎相去甚远。

 

 

岁月给我带来很多东西

 

一个年轻的女孩问我,他是不是坏蛋

事实上她已坠入爱河而他毫无疑问

是狂蜂,花朵上的游客。

他们频繁见面,在草坪假山前

有时沿着湖岸散步,去到小树林中。

亲密关系的痛苦,不是惺惺作态

而是伴随着身体的欣喜与,不由自主。

他们活在全新版本的世界里,爱情

似乎为涉险而存在。

诗歌贡献谜语,源源不断地带来偏爱

伤情与孤独。

此时,2018年5月12日星期六 23:58时

听到布谷鸟鸣叫,在上海,嘉定

安亭,楚国人黄歇安营扎寨的地方。

它远远地问我,中心摇荡,是不是神魂

没有看守。又或者

形同几年后她对他了无挂碍,是不是

另一种形式的,死亡。

谢克顿作如是想,一个难以平息的

淬炼成钢的意志锐利生成:

我的个人情感没有被最终破坏,仍以碎片

方式得以幸存。即便游客归来

我也会老实作答,她已经永远地离开

岁月给我带来很多东西都已被拿走,但以我

越来越老,作为补偿。

 

 

驯马

 

在一堆平凡、常态的肉体矿藏中

每个人都会有所选择。

伟大的使徒,或者英雄,来到面前

通常也是一具有着奇异、激烈、短暂的

美的幻象的凡胎。

植根于现实的大脑,永无止境地交锋于

所有构成黑暗的时光中,他/她要你

选择提取的金子份额。

他/她要强行获得人类意志的比例关系

——深入体内,建立行进方式

交通规则。

谢克顿《偏远山区》第77页:

“他疯狂地坚持,使他赢得了特别的时刻

她凭这些时刻才活下来……”

无常带着哀悼的成分,一如既往

遍布于南方和北方,并通过半数的大门。

柳梦梅的朋友,因心绞痛

突然在天津女友的床上离世。

他充作政治移民的前妻,在笔记里写道:

“在旅馆,贪婪地等待着鞭笞,求他使劲

我幸福地哭泣,为自己的

小灵魂自我怜惜”。

我知道许多国人有苦涩的反叛

和毁灭的激情,战栗,惊讶,启示

可以一一条陈,这或许更接近真相——

任何享受男女之欢的人

都读过诗歌。

 


在辽阔的人世上

 

春天刚刚过去,虫子还没有长大树叶奇迹般的干净

阳光照耀着花桥镇,新鲜犹如初生。

几只歌鹩与一群麻雀

争抢露营帐篷和遮阳伞留下的空草地

孩子们尖叫,宠物犬奔跑

去高山杜鹃下撒尿。

庄重的男人轻搂着女士的腰——

只有疯子,在桥垛下

蜷缩身子睡觉。

在乡下,苍蝇嗡嗡飞着

在泥房子里交尾。

母鸡慢悠悠行走,抬起一只脚

久久没有放下。它惊异地

打量一个一晃而过

模糊的身影。尔后,它边走

边哼无字歌,那是

谢克顿先生在下雨天来临前

听过的曲调。

枫杨树林里,挂着一只失事的

纸鸢风筝

四望不见人类——

小河收集了昨夜的雨水,变得浑浊

但无翻滚

未来危险的泡沫。

三五鸭子在岸边觅食,扎猛子

蹼掌胡乱蹬腾,屁股

留在水面。

处于孩提时代的龚一,正修理自己的发电机

将十来只腐朽的电池加盐,并

串连在一起。

他远没长成青年,同时拥有两名女友

向父母咆哮,身上有个幽深

不安的西门。

推开轩窗,树阴浓重,大批大批白云

正经过老四所在的新繁镇。

那其中有且仅有谢克顿全部的恋人

还没有散去各个地方的

树林中哭泣

还没与他产生旷日持久的联系,一个

也不认识。

这世界,美好的事物那样多,那样多

1994年晚春,M.M.T长舒一口气

离开了人世。

 


一切重新开始

 

又将是春天了,一切重新开始

太阳送我们到城市深处,也到城市边缘

辛夷和李树,还在那儿生长

熟识的人们还在那儿安居,到处

都充满了怜惜与不舍

——空气似乎也会描绘某种行动的讯息

所有人都在一起,在雨雪后

在水雾中。

没有谁离开,离开的业已回来。没有谁

饥寒交迫。没有谁,孤独死去。

所有死去的人

都已经死去,所有活着的人

都将得到奖赏,哪怕脸庞布满沟壑

早已不再年轻。

——这世界多么美好,此时正属于我们。

晾在晾衣绳上的衣服看来

多么喜悦,我们的一生

等到清洁和畅的时刻。

就连最阴郁的头脑,也正常起来

最乌黑的梅枝

也迎来梅花,与喜鹊。

我们将再次赢得大把大把的好时光

没有谁能撕毁这不需要汗水

血泪承诺的,神圣的、伟大的契约。

男诗人往期:

送信人二周年汇总

月下笛   |   我已去山中  归来还有数日

李建新  |  乡村骑士间奏曲

牛梦牛  |  冬天了,羊群就到麦田里  啃麦苗

曹兵  |   闯入者

杨启运   |  星光

津渡近作十五首   |   大象

阿剑   |   悬崖

善卷  |   短诗集:《深昼》6-10

丁小龙   |    一束满天星

赵俊   |   那些时刻

乌鸦丁   |   一个人坐在我身边哭泣

崔岩   |  星空

牧斯的诗   | 每一样细小的事物,   都有一个内部。

方旭   |   星光

阿登   |   终于看到你了

呆瓜   |  写给你的信

姜海舟英语诗13首

榆木   |   我身体上有磨河水流尽的痕迹

守恒的斑马  |   发如雪

刘振周  |  在小旅馆

五点   |   打开真理庄(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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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振周   |     政治课

善卷   |   短诗集:《深昼》1-5

离开  |   雪落在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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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水  |  雪地里的三种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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