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卷 | 短诗集:《深昼》6－10
善卷，山东潍坊人。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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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诗集:《深昼》6－10
6
空月
在我们离去之后，
那些沸腾的喧嚣开始在它
银白的眼眸中慢慢冷却。
我们一无所携。
只有它悲伤的暖色
在我们即将融入的暗寞中
如灯盏在闪烁。
我们知道，
那未来的手指，
将在我们栖枕过的星空上，划出一条
能够再次陪伴着它
逆光而上的幽远的长河。
寻听
花瓣坠落。
溪谷轰鸣。
我们沿着秋色进山的小径，
在黄昏的阴翳里，
去寻听
深藏在岁月锈骨中的
磬裂之声。
露飞
我们在生的白炙中思念着黑。
我们想在黑中
沉睡。
我们举着蓝色的单瓣之玫，
让世间那些
暗然无光的眼，映满
逝去又来的
月的凄美。
梧影
又听，
你的琴声。
在我的
梦边，
弹落了一席的晚星。
魇咒
他们让沉堕之灰在我们梦里
游走。所有的渴念都失去了原有的
撞击取火的石头。
我们抛却了盲眼，抛却了哑喉，
只留下那个空默的
瘦削的躯体，在尘世的混沌之中
挂满斑驳的蚀锈。
紫涅
又有人为我们
涂抹了一个紫色的夜。它曾经
在我们冰冷的眼中
如瑰般燃烧过。
我们停在
无风的高树上，等待着
从时间边线奔跑而来的远星
又一次把我们
轻轻摇落。
归一
我们跟随着他们走向
那个永恒之地。
他们在返回。
我们在
开始。
汲暗
他们在
每一个人的眼中
都放置了一面
火镜。
光明在前面驰行，
而我们
背向了它，去寻找
曾经吞噬星空的幽冥。
急板
有人举着
生与死的对叶
在时间的崖边盘桓。
昼光下晾晒的
五彩的星的灵线，在
盲瞽的风中，颤栗
欲断。
那些被秋令喊落的
果子，
蹦跳着，拥挤着
垒积成直入云端的
山与川的祭案。
幻曲
我们去捡拾大风吹落的月的羽饰。
那只看守灵魂之鼓的蟋蟀，
把它古老的触丝伸向了
夜的穹隙。
在它翅膀的硬棘
轰鸣震耳的击打声中，
我们穿过了曾经迷恋而又弃绝的
沉落中的人世。
7
风行
有人看到
天边飘来了
那只
将要带着我们
离开这一生之窄境的鸢筝。
我们携上所有的轻，
我们携上所有的静，
我们只留下
身后的世界托举我们时
低沉的长鸣。
对色
星的岛在旋转。
风，掠过
大地上沉默的一切。
我们躺倒在
月光之下，
象一枚枚初生的白叶，
映射着黑暗中
深卷的夜的皱褶。
将息
他们用往生之矛
在夜空中
为我们划出了一道
从这稠重的世间轮次消隐的辙迹。
远钟响起。
大音之衣包裹着我们，向着那份
久盼的冷翠，
如星飘移。
瞬现
我们进入那个夜晚。
每一个梦都
灯火阑珊。
而你
一回首，
又让我看到了千年的幻变。
或在
遥远在遥远处沉思。
你在空寂的另一世
为我们写下
我们曾经镂刻在水镜中
企盼星光抚摸的秘密。
又谁
谁人在冬的耳畔奏着终曲?
谁人在夜的毫尾涂抹着银黑?
谁人去拍打死亡的翅膀?
谁人去端起黯逝者的血杯?
谁人曾把我从火中召唤而来?
谁人曾用泪把你的殇衣击碎?
谁人能忍受这寂寞的长囚?
谁人能在孤独的门内咀咽枯萎?
宁音
每天夜里，那些
聆听大地空洞之声的人们，
轻轻地
将他们白色的心袍
静折作枕。
澄照
他召集了最后的众生，
站在逝光的边界
之外。
无声诵念:
心有一光，
万物落白。
手期
他们举着象征的火焰，
引导我们
去寻找
另一份的静寂。
那些不眠的星树
伸展着
永恒的疲惫，
拖曳着大地沉重的背离。
我们高举起
远望之手，
丈量着那浩瀚无边的夜宇
在臂间
与目平齐。
光舷
我们坐在光的舷边，
等待着回逆的浪花
从未来之外
暗涌喷溅。
海的精灵在歌。
歌声带着我们
潜入了
曾经埋葬过我们的
那一片深蓝。
8
抵达
细雪无痕。它只在
黑与白之间
轻轻落下。
我们穿过一切的
陈腐，我们收集一切的喑哑，
我们追随那些
还留有温暖的逝者，
去把世间的尖冰
悄然融化。
天响
他们在空静中为我们
构想着
古老乐曲的序章。
仿佛虚无
从未在此生长，仿佛
我们渴望的一切
从未在终极中
凸显它们重复的幻象。
那，深埋大海深处的蓝绿色的
太阳，在又一次的
欢跳中
让我们去抓取
恒久的天响。
碎焰
我从天堂的钟声中醒来。
在虚空
找寻到我之前，
我拨亮了未被吹熄的
最后一只灯盏。
让它
透过人世间的裂隙，看到了
你和我曾经渴盼的
生与死交织的
涡旋。
摹迹
你和我回忆，
我们练习寻找水的亮光的
那一次，
夜暗中的草木，正编织着它们
让世界的躁动
安然休憩的又一个
长季。
影耀
他独自行走在
暗与更暗
之间。
栽植在月墟上的
夜的遗忘，试着去将他
身后的空洞填满。
所有的天使和幽灵
都不再喊叫。
静等着他
将自己巨大的影子
当作明烛来点燃。
流云
风裹挟着去而复来的我们，
也裹挟着
来而复去的他们。
万物的反影
在我们体内膨胀。
每一次的月熔
都会在我们无眸的眼中
化去那
沉积千载的色烬。
巫夏
月中飞旋的蓝雀为我们带来了
山林里久蕴的雨水。蝙蝠们开始吹制
浮暗中悬结的巫灵之花。
我们沉入沉沉的地下。
在无尾的星带走我们
白色骸骨之前，我们张大了嘴，
让那些尖绿的石头，敲击掉我们
曾经噬咬过彼此的獠牙。
秘祭
我知道有一种古老
就会有一种新知。它们在
摇荡的时光睡眠中
彼此接近，又
彼此疏离。
等到那些星辰
屏住了正在燃烧的呼吸，
它们让我们
又一次地苏醒，又一次地
盛放而逝。
复焉
海的树托举着我们。
我看见，更远的山峰
正拥着远星的冷焰
吮吸温暖。
那些环绕过我们的
一个又一个世界，
在我们悬如天幕的眼帘上，
穿梭浮现。
尖翼
你为谁而携带
这幽暗的隐秘?谁又与你
这覆盖天地的影子?
我听见你
掠过夜的伤口，我听见你
触落人世的悲戚。
我听见你
从我的心中醒来，我听见你
在所有不舍的眼中
寻找到了
最后的栖息。
9
弦隙
大地不再做为大地。
所有等待加冕的事物
都在光与影之间丈量着自己
久存于世的毫与丝。
我们默许了天空再生的
另一种形式。山与川的弓身，
只是代替我们与万物
在诞生与消亡中
书写着
曾有与未曾有的痕迹。
谛观
那时，我们走在白天
也走在夜间。
所有曾经有过生命的事物，
用它们初生即又苍老的双眼，
数画着我们
在可见的天宇中不可见的坠线。
冬鸣
上吧，解开缠绕太阳的
雾封，让那只
制造寒冷的风的苍鹰，
啄去我们体内
欲眠的山岳
和林丛。
顿呼
仿佛是林音正在穿透
开满繁花的山谷，仿佛是
月尘在我们身边
如萤轻浮。
仿佛是枕边的钟
几欲挣去长夜的束缚，仿佛是
逝去的那些人又来轻叩
我们微闭的牖户。
我们驻足而听，那一声
心底的顿呼，
是不是来自我们往世的
熟谙的祈语?
圣徒
当，我们把
孤独的星焰
熔炼成
穿过这冰封之界的邃路，
我们，每一个人
都找到了
天地间
那亘古久远的静穆。
末季
他们试着擦除
我们积于黑雪之下的
幻意。
那召唤而来的
辽远的亮白，如同巨人挥舞的长戟，
击斫着我们迷恋的
最终的淖溺。
回寐
风把冬封的白码砌在了湖下。
我们在冰胄中沉睡。
我们思念着那个
曾经在湖面上迅疾而飞的
灿亮的短彗。
何人
何人，再为我们
书写夜的魅惑和昼的簇锦?
何人，再为我们
吟咏雨的千花和万彩之云?
何人，再为我们
触摸静谧的梦境和明亮的钟音?
何人，再为我们
行走重生的天路和那更始的丛林?
当星与月紧拥而卧，
你静等着，时光冷却的那一刻
为我们悄然来临。
轶相
他们带走了我们，
只剩下
大地的灰光，
在冷月的庞大躯体下兀自生长。
等到我们再次回来的时候，
那个从天堂
偷采下来的怜悯，
还象一盏低灯悬在空旷的廊檐上。
色沐
有时我希望，
我就是你笔下线象中的
一个事物。
在你
不经意的描划中，把我生命的流畅
留在了每一丝
色光的细部。
10
矮灌
当那些鸟儿衔了暮秋而去，
冬的原野以萧瑟的躯体
伫立于山与山的视线之间。
我们举着渐趋苍白的影子，
在枯瘦的风里
走过了
一个又一个无叶的昨天。
苍穹
我相信
它也和我们一样，
有过欢乐，有过疼痛，
有过曾经失去又拥有的生命。
就象你我
偶然间擦肩而过，
一如惊鸿，
一如回视的流星。
允诺
我们经过那条逝者之河，
流动的骸骨
仍然闪烁着短暂的乞望之泽。
一个声音在大喊:
去你们曾经向往的地方吧，
那里没有腐朽，
没有堕落，也没有
死亡之后的
一次又一次复活!
传递
远处，早晨的光站在山的背脊上
为我们这新的一日
静然而思。
它没有忘记我们。
很快，我们这些寻找记忆的人
跟随着它
走进一个个幸存者的
眼睛里。
宵没
那是一个无声之夜。
我们静坐在那棵大树下，等待着
有星火
在远天隐落。
直到黎明
又一次到来，
沉默的我们等到了一个
陪伴着我们
沉默中幻去又沉默中幻出的世界。
视像
鸟儿开始在霜席上
印载它们
秋羽的短长。
风笛声中，
我们这些矗立石龛的目睹者，
准备扎起岩驳的衣裾，
去捡拾
飘落山间的云裳。
归途
风吹开了黑夜
黑色的窗户。
我们堕入。
我们试着去抓取
任何可以把我们抓取到的事物。
我们抓取到了
有人在长睡中呼唤我们的
闪光的呓语。
向晚
他们引行着我们，从时光的
这一边
走到了时光的那一边。
我们未曾疲惫，我们也
未曾不倦。
我们只是在
渐变幽暗的暮晚中，努力睁大了我们
抵抗沉眠的双眼。
长祈
我们用焰火之沙
烧制你的躯体，我们用阳光之钉
钉出你无踪的影子。
我们在无声中
敲击着悲伤，我们在喧响中
拓植那失去的记忆。
我们只想
让你
在我们逝去之前
走进你为我们描画的这一尘世里。
羽舸
你听见星的梦
在坠落。你听见有人
叩击着弦月而歌。
我们驾船穿过
夜色中
静流的云湖，去寻找你我
久寻的隐身的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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