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德宏 | 总统的女儿
致青春
我知道你将在寻欢作乐中
于时间先死。
哦，一具香艳的肉体
打开的蚌、衰败的泥。
一二三四五六月我们做爱。
七月来了
我们继续做爱。
你看你看
桃花谢了李花开了
我死了也要更新时间。
2018.7.1
总统的女儿
总统和夫人
在菜园子忙碌
总统锄草，夫人浇花
一群蜜蜂运来花粉
总统呛出了一个
喷嚏
总统的大儿子
热爱做义工
他是一个善良的厨师
他烧的菜
富人吃过
穷人吃过
大学里的教授
总统的二儿子
此刻正和土木系的孩子们一起
谈论木材与建筑
他的天赋与教养来源于
祖父的熏陶
总统的第三个儿子
风一样的青年
他刚从陆地走向岛屿
他喜欢草绿色的背包像喜欢大自然的肤色
他眼睛里的蓝色是一种好看的
婴儿蓝
铺垫得差不多了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
在这迷人的黄昏
我坐在辽阔的海滩上望着
一枚巨大的鸟蛋缓缓沉入大海的胃
总统最小的女儿
靠在我的肩上
她的美让大海平息下来
2018.6.30
河流
一条河流泽被万物也被万物
喂养: 民国37年吞没王家二蛋仿佛带走几片落叶。
上高村不会载入村史。
一条古老的河流身体里睡着一条年轻的莽蛇。
光投进它的身体
光就变老了。
2018.6.25
早晨
睁开眼睛你看见
早晨。
第一件事是蹲在马桶上朗诵
一首诗。
第二件事是洗干净
手、牙、脸的攻心计。
第三件事是切开一只苹果还是切开一只橙。
8:15分你出门。
门咣当一声。
2018.6.11
英雄纪念碑
这是一座高大的英雄纪念碑
上面站着密不透风的名字
我也是一个人的名字
只不过我是站在它的阴影下
纪念碑的身后
还站着一排排队列整齐的碑林
这时有几只鸽子飞过来
停在碑林上几秒钟后又飞走了
鸽子们没有鸽哨
看到那么多站着的石碑不说话
它们也不敢说话
世界安静得只允许地下有声音
我在一处台阶坐下
我想，如果我多坐一会儿
也许碑林里会走出一个人来
和我攀亲戚或指认兄弟
当然我会毫不犹豫地递给他一支香烟
2018.5.16
她
她侧卧
曲着一只青花瓶子的
白。
她刚洗了澡
吃了半只苹果。
她的气味与形体
已经全部回到
瓷上一一
一只小兽
隐于灯火处
她的比雪白的白
由火焠炼而成。
一只孤独而易碎的瓶子呵
即将咽下十万匹战马
和一个帝王。
而此刻她
由侧卧
平躺地图。
她点开手机
显示: 今夜有暴风雨。
她的手指轻轻一滑
翻了过去。
2018.6.4
立夏
青年男子
虚弱的身体里流淌着
干草气味。
袍子换成短衫。
他修长的个子身后
是很深很深的
背景。
后面是院子。
院子里，桃花已谢，海棠依旧，锦鲤欢闹。
后面是朱漆扇门。
仿佛小说
进入叙事情节。
后面是厅。
神龛。
上面坐着父亲和祖父。
过道很深很深。
后面是房。
房里有人。
青年男子从两个胶漆的人影中
抽离出来。
穿过卷帘
屏风
过道
厅
院子
仿佛很长很长的路。
他立在那里深呼吸。
然后抬头眺望
晴空万里。
然后躬下身子
他提起了
一个花格子皮箱。
2018.5.13
致亲爱的同学
我从每一个人的脸上看到了，
时光的刀雕刻的河流，
就像与我们相依为命的华容河，
低调，暗藏激流，又复归平静。
陈四红，开船，运沙，热爱金钱
与女人。把一粒粒砂子变成一粒粒金子，
运往远方；曾经军营里的文艺兵，小号手，
白辉宇的号子从祖国的边陲吹到故乡，
把橄榄色吹成生命原色；高志全——
县财政局的干部，有一万条道路通向
局大楼，贫穷与富贵，他皆宠辱不惊；
刘迪会，仿佛一个侠客，他独行的路上
充满曙色，天大亮，他的包袱里裹着碎银；
王科中，我儿时的同伴，如今四世同堂，他的幸福
是神给予的，此刻，他的父母安详地坐他在身边。
邓亚飞、白燕、黄传清、周群、李群、杨清华、周丽华、徐小华……
这些月亮的光——她们是教师、医生、职员、小老板，
她们相夫教子，把生活的汗水调制成大海的盐。
今天，他们好多人没来，而我们也没有喝酒，
只是聊天，聊命运多舛，聊幸福，聊孩子，聊我们不孝。
聊着聊着，大家都有了醉意；
聊着聊着，大家各自散了。
施定祥和我最后出门，我要预订春节后返程的车票。
施定祥说，他要赶在年前把城市广场的灯装了，
他要把这座城市的光抬高一些，再抬高一些……
2018.2.12
秦淮景
——《金陵十三钗》观后
秦淮河水像侬的皮肤一样软。
侬的歌声似秦淮河水一般细。
侬一曲《秦淮景》，
唱出了诸公的胸中块垒，
唱出了金陵的似水流年，
唱出了整座南京城浮在温柔的摇篮里睡眠。
侬恨那夺命的倭寇啊
眨眼间——
栖身的青楼塌了。
琵琶的琴弦断了。
白脸的诸公没了。
撩人的风尘远了。
侬这一曲心中的吴侬软语，
唱给谁听呀！呀！呀！
可如今，
秦淮河水已经洗不净30万人身上的血。
教堂的祷告已经慰藉不了13女子的魂。
国破家还在呵
家破侬还在呵
快快碎了那一面日照春色的镜子，
侬藏一截利刃于怀中，
侬藏万千悲情于怀中。
风萧萧，
秦淮河水咽：
侬勿一去不复还呵！
侬勿一去不复还呵！
2011.12.25初稿。2018.7.1改。
女鬼
“白裙子，长发，大眼。
红指甲。
书生早年的亡妻。
漂亮的女鬼，
常在月上树梢，
来敲窗。”
讲着讲着，
张老师就成了
那书生。
讲着讲着，
张老师的眼里就飘出了
两团火焰。
2014.10.23
让苹果树上的苹果挂在苹果树上
我活着，不让肉体腐烂。
我像一只苹果一样保鲜，
让你们不会感到沮丧，
并得到一丝安慰。
我的皮肤里躺着安静的血液——
它是红色的，是苹果的保鲜剂；
但它又是岩浆，
隐藏着杀戮。
你们看不见，
你们看到的只是
苹果树上的苹果，它来自大地。
啊，多么美好！
一只猛兽，
让魔鬼展现婴儿的脸；
又让苹果树上的苹果，挂在苹果树上。
2013.5.20
正午
油画是从静物开始的——
桌子，桌子上的果盘，果盘里刚刚清洗过的水果；
还有书柜，书柜里的书，书里咀虫啃书的细微声响；
重要的是墙角，靠在墙角的挂衣架，挂衣架上挂着的那个旧主人。
油画渐渐深入，墙上的挂钟出奇不意地响了一下，
一只再也捕捉不到老鼠的肥猫眯着眼，似是在窗台上
昏睡了多年。偶尔，一阵软软的风从窗外溜进来，
拂过所有静物，仿佛光阴留下美好回忆。
我慵懒地陷在一张陈年的沙发里，
一个少年迷迷糊糊间就走到了中年。
2012.2.27
致2013年1月1日理发
20000字
删成500字
多干净的脑袋
2013.1.1
我身体里的每一个零件都是你的
——致某人
把我身体里的肮脏、邪恶、衰老，
当作生活垃圾，从你手中丢掉。
把我外表展现的阳光、雨水、空气，
穿在你的身上，加固你的美。
我的每一个零件都是你的。如果这些还不够，
那就把我暗藏在骨头里的尊严，
统统拿去挥霍。
2015.2.8
郑德宏，湖南华容人。作品散见《作品》《星星》《西部》《诗刊》《青年文学》《山花》《广州文艺》《诗选刊》《文学界》《时代文学》《芳草》《诗潮》《当代小说》等文学期刊。著有诗集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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