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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振周 | 政治课

窗户 送信的人走了 2023-01-11

刘振周(1979——)广东电白人,写作者,诗人,著有诗集《知幻集》。

 

现实主义入门

 

一个冬天过去了,

他嘴里还含有那颗布满脑纹的核桃

无味了,棱角也被磨得光滑。

只有当极力吸吮,幸运的时候

也许能从羽绒般的缝隙

泄漏点点苦涩的单宁味。

他就会伸出长满白色舌苔的舌头

舔舔口子裂开的唇,

像山羊从野外捕猎回来

吐出生命的白沫

在滋润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

哦,沉默的男人

还有他口里那枚沉默的核桃

到底在等待什么?

如果那个时刻如期而至——

他是否会猛然跳跃而起

忘记曾经挑逗过丰满的桃的裸体

又像是持着钢刀在山沟上奔跑

那些风啊,吹在药的生长地

腥味,潮湿,当雪天雾化为氤氲的炊烟

——那是他在抽烟时,

面前突然来了一群咳嗽的士兵,

当他感受到来自气管和统治者的压力

本能的将那个核

迅速移入左边鼓起的腮。

再深呼吸一次可以储存四分之一世纪的氧气

他的肺终于张开了,

胸部升起一片肥沃的田野,

在黑色的土地之上

一口响亮的汉语终于即将叫嚷——

可是,除了可恨的幻想

他一动不动。

仿佛已经嗅探到那个时刻即将抵达车站。

又满足的继续沉默下去。

 

 

政治课

 

夏天从油加利树上的蝉鸣开始

听着明晰而响亮的

晌午的曲子——

我们在接受九年义务教育。

教室外,总会有一个淘气的小孩爬上窗子

吐口水,扔石头,只要他来了兴趣

似乎是无人可以阻挡的。

老师更是一筹莫展。

后来,当这种对抗转变为漠视

一切都好解决了,

他再也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失败了。

也就消失了——

我们再在宁静中长出可怕的青春痘,

疥的传播也曾引起恐慌。

那个时候我们如此欢乐,拥有天真。

而今,为何如此顾忌政治这个词语?

——哦,那是生存的天赋所致。

 

 

戏剧性

 

舞台落幕,我也该出来了。

东莞戏剧院外的街道车流如水

散漫的光线——似曾相识的剧情,从来都没有完结

我深刻理解的却是与现实的无缝衔接!

而戏剧性不过是一种艺术技巧罢了。

刚才不过是跨过一条哑巴的大理石门槛。

罢了,罢了,更不能揣测另一个人对此的看法

但是我如此渴望想让另一个人知道,哪怕

躺在床上的植物人,死寂的脑袋。

至少是孤独的。

我从来都不缺乏孤独有如孤独的戏剧性如影相随

那可以当成一个高贵的傀儡。

而他却说:“可以写个剧评吗?”

幼稚又可爱的想法让我觉醒,而眼前的一切

不都是完好无损吗?

——正确,光明,伟大。

……罢了,罢了,口头禅罢了。

我不想告诉他亦不需要再使用隐喻。

夜晚这么黑,连自己的手指都快成为叛徒

我想远离黑暗——黑暗——我也会有情绪泛滥之时

苦闷,沉默,痛苦,甚至暴跳如雷。

好吧,我已经习惯荒诞。

好吧,荒诞已经构成世界的重要部分。

好吧,假如打算让我重构艺术。

“好吧,我会写的,也许是诗句。”

 

 

晦涩与优雅

     ——致奥登

 

地球板块分散之后,半个世纪之后

我在默读自己的诗

在一个冬夜温暖的被窝里

再突然的渴望阅读你。

一个酒吧,一个汉语的孤儿。

一架飞翔在南美肥沃土地的飞机。

你搭乘的机舱里,左边那个眼睛碧绿的姑娘

你的心跳跟大巴碰撞后似的面孔

都让她深刻。

无论如何,作为田野上基因突变的龙舌兰

是不大可能摘下膜拜的氧气罩的。

你在允许的高度俯视大地

所发现的起伏都是一些颤抖的信心。

终会产生误会的。

我再模仿标尺丈量这个时代

更不会在意你是否赞同

就算机长抱着地图在调戏他的手柄

儿戏与专业,晦涩与优雅

都见鬼去吧!

我沉默的博贺港。

我古老朴素的石斑鱼。

当朋友们的讨论就要接近一个结果了

你已经摇晃着在机场的出口

等待一辆黄色篷顶的出租车。

谁知道你要去哪里?

谁也无法预料啊。

 

 

透彻

 

对面船厂的灯光,

毫无遮掩的释放多年以来压抑的光芒,

闪烁的,是劳动者举着燃烧的焊条。

而夜空上面的云层

散发着最为不安的层次感。

泛白、充满阴影,隐藏的独裁者在嘲笑。

我极想撕碎这寒冷,

且黑暗的海港。

此时——清晰——让我如此痛苦,

难以理解的澄清没有任何依托作为完美,

潮水失去循环,让人窒息的海岛。

啊诗人,我多么憎恨合法的透彻。

2016-1

 

 

电力

 

如此普通,

以至来到这里,或从照片看见它的样子

也不过是个巨型风车。

我们向左,

向左,总是绕左而行。

那是新开拓的山中小路,

一排排散开的风车吸引了蜜蜂,蝴蝶。

除非到达它们巨大的独腿之下,

才可能窥视精确的容量;

是的,我理解那白色翅膀

——即将飞翔的自由,另一头

仍栓在电线。

哦,自然的力量被捕捉,

也就成了俘虏,再输送给城市,电影院

或给相爱的人注入荷尔蒙——

这是我刚刚的梦。

一场预感的野炊。

——当我醒了,空荡的客厅坐着个女人

她手中的遥控器啊对准电视,

将电力转化为一次次的频道切换。

我只听见声音从各个世界而至,

甚至可以忽视画面(事实上我看不见);

母亲曾说,“无论什么地方都装进电视了,

再也用不着旅行——”

如今,她和她的生活方式都发生微妙的变化,

她们的气质也在适应新的环境。

有时,坐在门口削个土豆片儿,

只为在这样的时光

寻找刺激视觉的电荷。

 

 

青苔海

 

碧绿,不仅仅作为颜料学的普遍注释。

当我们幻以为日常在日常之中应当遵从的伦理,

神秘,发现,已知,

以及未知的,

构成生命之碎片:感觉,悲伤,欣喜,

亦如粤西长期以来存在的幻视啊。

然而,藻类,苔藓,绿叶素,

再到细胞学的建立,

我终于都能发现、并靠近这一片青苔海,

哪怕稠密、优雅的水无比直接,

凝视又使我从浪谷进入冥思,

绝不能忽视翻滚、柔软的摩擦力,

更不能忽视这种自然运动,语言的吻合。

也许,若干个世纪之后

碧绿的水戛然而止,

安静,死寂,摩擦力蕴藏到统治者的身体——

他们将收到的礼物膨胀至权力的形状,

残暴,狰狞。

但看起来依然碧绿,碧绿,碧绿!

啊!不过是一排排翻滚的孕育之物,

汇集了政治学,社会学,矿石,和食物。

而我所目睹的,就算一叶漂向深海之舟,

都在撕扯人类的立场,

那可是深不可测的碧绿!

 

 

水果摊

 

就是它们的形状了,

与色彩紧紧挨在一起,

酷似分类积木也是我们的软性食物

雪糕、饮品,

丰富、且柔软。

有机的存在,

隐藏于生活的秩序。

我沉溺于它们之中凸现的个性,

圆润,即使榴莲的尖刺

也只是钝化的“尖锐”,

我如此依赖这种美感?

亦惊奇果儿的产地。

它们尽可能携带异地气候,

将温差储蓄为糖分,

当我们品尝、需要这些生命的汁液,

那是自然的供养。

但我极少联想起栽培之人,

他们所拥有的手艺,

是否与我诗写的耕耘相似?

对美与自然的维护。

DG 2016-08-25

 

 

北山的海

 

我要回家,回到粤西千万个滨海渔村之一,

再看见大海——它——灌满海水的土地,

没有什么比之更疲倦的美,如我,

重复的波浪——却清脆的在演奏《天鹅湖》①,

即使我的热情已经超出他的热情。

处于这个时代最为忙碌的噪音,

想说话的人却失去声带,多余的

多出部分植物——我,生命——还有疲惫的松林。

是的,即使我已经站在靠近海边的公路

能听见低频的声音,像逝去的洪水。

前面都是些干裂的松果,钝化的鳞片。

我仍然想越过沙子缓冲带,到那边去看看。

DB 2016.10.04

① 得·伊里奇·柴可夫斯基(1840—1893)十九世纪伟大的俄罗斯作曲家、音乐教育家。

 


谴责者

 

将来,我、他①

仍可能被称之为一个谴责者,

在于,诗人的世界始终局限于诗人的世界。

没有谁能逃过历史的审判。

无论将来还是将来,

认识自我——之小——都对写作有所帮助。

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终于有人让你们参与其中,

即使是场灾难(即使不大可能发生,

看似安全,但也容易让人产生幻象)

即使灾难看似已经是过去式,隐蔽的,

杜绝的,高度娱乐化的,

但我仍然看见阴影在巷尾游荡。

生来如此,我不可能忽视如每秒都要呼吸

只要符合艺术(的准则),

我没有理由不写下来。

DG 2016-10-07

① 米沃什。

 

 

灰蛾

 

那火,存在已久,永远也不会消失。

它在我身体内部,或更早

已成立多个临时政府,或共和国,联邦之类,

充满政治火药味,一触即发,

仿佛随时摧毁我,或让我当

最后的奴隶。

有时,我如此甘愿,让它们的军队骑在发尖上发号施令,

我知道自己就是个魔鬼化身的木偶,

好吧,当黑暗点燃了火,

树洞发出声音,“出来吧,可耻!”

但很多时候我的蔑视只会屏蔽它们的无线电,

总会引发数起叛变,

于是,“战争来了,亚洲!”

不!Cobain①请你停下歌声,

人们已经不大喜欢那个时代的音乐,即使来自

瓦尔登湖(生命之声)的涟漪,

生命——本能,

自然之子,本性——残酷,与肮脏。

十三个失去帽子的士兵徘徊在北京路,那是商业街道,

橱窗挂满十九世纪的胸罩,黄色的棉布。

今晚,树洞终于合上了窗户

由于我的抗争,让从人类史飞来的灰蛾被困。

①    特·柯本(Kurt Cobain,1967—1994)美国摇滚歌手,Nirvana乐队的灵魂。


“我没有见过中国诗人这样表达的,高度的理性抒情,高度浓缩,读到目前,我不知道如何写下振周给我带来的作为诗人如何面对自己所处的时代”、“通读这些作品,让人赞叹的正是他那种从审美呈现的诸多的可能性,而且从现实找到一个坚实之入口。”

——张曙光《我们的肖像》(序)



“他自信于他有能力站出来担当一条集体之船的舵手,这恰好跟他诗作中那无数次处理人的欲望之成功案例相关,他设计好现代人心理危机的救赎方案,他将在诗中不再是仅仅就位于本我位置,跨出更多步,推己及人,从而更为娴熟地谈论人们的勇气、恐惧、爱、友谊和渴望,之前是管辖好事物的方寸感与意义函数,作为事物的最佳代言人,此后就是诗人中的诗人,代言着最前沿的发现,诗之执法的反思与概述,以及被放权的诸多先前事物的后见之明。”

——木朵《这唯一的时钟的调试者》(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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